這個難關,他一直沒能克服,畢竟學好一門語言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隻能先這麽教著。


    但西瓜皮的普通話可是進步飛快。


    他第一次跟梁孟津的時候還隻能結結巴巴地說話,現在已經能頂嘴,回回還振振有詞的。


    小孩子的歪理多,隻想著能爭贏。


    梁孟津卻不能像他一樣胡攪蠻纏,頭回覺得自己教學上最大的幫手和阻礙都是他。


    有苦惱,自然要解決。


    一個人想不出辦法來,知青宿舍裏還可以群策群力。


    吃晚飯的時候,梁孟津就提出這個問題來說:“怎麽能治住西瓜皮?”


    治?許淑寧好笑道:“你們中午不還是好朋友嗎?”


    現在怎麽就想翻身壓一頭了。


    梁孟津覺得就是一開始的朋友身份,讓他失去作為半個老師的威嚴,他記得自己上學的時候,麵對師長也是大聲咳嗽都不敢。


    他無奈道:“沒辦法,老是帶頭搗蛋。”


    才十歲而已,哪有坐得住的,陳傳文道:“我像他這麽大的時候,更討人厭。”


    爺爺奶奶養出來的寶貝孫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簡直到哪都想橫著走,一個不如意就在地上撒潑打滾,長大後已經好很多。


    跟他比,西瓜皮真是乖巧得不行,起碼是個模範了。


    不過齊晴雨可沒看出來他的改善,說:“現在也差不多。”


    陳傳文立刻在桌子底下踢她說:“今天就讓你看看什麽才叫討人厭。”


    齊晴雨才不怕他,兩個人隻差沒扭成一團。


    這種打鬧,齊陽明已經司空見慣。


    他在局勢快要失控的時候,捏住妹妹要揮出去的拳頭說:“沒用的話不要一直講。”


    又道:“孟津,你要不試試打他們一頓?”


    那樣不好吧,再說了,梁孟津尷尬道:“無緣無故的,他們說不準能反過來打我。”


    他肯定沒有多少反擊之力。


    齊陽明覺得可能性也很大,因為他看過好幾次隊裏的孩子們打架,那真是比野狗搶食還凶。


    一點不誇張,他看著都不敢近身,轉而叮囑道:“那你自己要小心點。”


    這麽一說,梁孟津的處境好像突然危險起來,不過他一點都不害怕,說:“我們不太起內訌的。”


    他現在也是團體的一員,不然大家不會願意配合上課。


    我們兩個字,讓許淑寧好笑道:“那你們好好商量一下不行嗎?”


    梁孟津倒是想,可費勁口舌都沒結果,思來想去還是擒賊先擒王,讓西瓜皮更老實一點才好。


    他道:“完全說不通。”


    看他一臉糾結為難的樣子,哼哧哼哧把地瓜粥吃完的郭永年道:“要不我幫你揍?”


    他都十八了,傳出去叫什麽事。


    梁孟津都替他臉上掛不住,嘴角抽抽說:“我還是再想想吧。”


    一屋子人哦,正經的主意壓根沒有,插科打諢倒是挺擅長的。


    熱熱鬧鬧,反正一頓飯又過去。


    此刻太陽完全落下,隻有月色映照在大地上,宿舍裏一片祥和,隻有收音機的聲音。


    因為電池不好買,加上山裏頭信號不好,陳傳文隻有剛下鄉那陣子拿出來風光過幾天,之後一直用得很少。


    但最近的運氣不錯,一扭開就有聲音,陳傳文驚喜道:“在放《智取威虎山》。”


    樣板戲就那麽幾出,在西平是來回不斷的演出,不像大隊的娛樂生活隻有茶餘飯後的閑談而已。


    聽說往前幾年,還是有些本地的戲曲演出,尤其正月裏,再窮的大隊也得湊出錢來演一天。


    可現在已經不時興,讓從西平來的知青們無所適從,因此哪怕戲曲裏的電流聲占大部分,大家還是挺珍惜的,一邊做著自己的事情一邊聽。


    為了節省蠟燭,大家一般都以飯桌為圓心活動。


    許淑寧納著鞋底,連額角都在用力地紮針。梁孟津在看書,因為字太小頭都快埋進去。陳傳文翹著二郎腿,手指頭在桌麵一點一點的。齊晴雨抱著自己心愛的畫冊,翻來覆去估摸著看了有百八十遍。她坐的位置是哥哥的床尾,身後的齊陽明和郭永年大咧咧地躺著,眼睛半眯,連動都不想動。他們倆是壯勞力,做的事情最多,向來也最累,因此抓緊一切時間好好休息。


    大家也都很配合,這種時候是不說話的,困了就去睡覺。


    許淑寧頭一個挨不住,打著哈欠回房間,鑽進被窩裏閉上眼,嘴角不自覺上揚。


    畢竟睡夢,總是叫人輕鬆又愉快的。


    第22章


    睡醒, 又是新的一天。


    輪到陳傳文做早飯的日子,他輕輕地掀開被子,躡手躡腳開關門。


    院子裏的寂靜被打破, 陽光從雲縫隙裏想要鑽出來,知青宿舍很快有嫋嫋炊煙升起。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 這才是新一天的號角。


    整個院子熱鬧起來, 被關一晚上的雞鴨們滿地跑, 歡快得不知道其中幾隻的死期即將到來。


    因為家家戶戶養家畜的數量都有限,為了利益的最大化, 肯定要養能下蛋的母雞母鴨。


    但買回來小仔們的時候, 誰都不知道哪隻是公是母, 隻能憑運氣而已,或者有經驗老道的人掌眼。


    知青們兩樣都缺乏, 栽了個不大不小的跟頭,攏共有五隻公雞三隻公鴨。


    再養著, 等於是浪費糧食,他們早就在心裏磨刀。


    隻是這年頭要吃肉, 總覺得要挑個時間, 沒趕上過節好像不配吃。


    加上這幾天是農閑, 體力消耗沒有那麽大, 所以經過一致投票,他們決定回頭搶水的時候再殺。


    搶水是農民們的大事。


    因為最近是本地不下雨的季節, 可晚稻剛種下去沒多久,要是沒灌溉好, 肯定影響收成。


    但附近幾個大隊都要用水, 有限的資源就變得緊張。


    按照左鄰右舍的說法,年年都要打好幾架, 困難時期還打死過。


    這種肯定會起衝突的事,是避免不了的,因為鄉下是講宗族觀念的地方。


    尤其是這兒,更加傳統守舊,甭管私底下有什麽矛盾,一致對外的時候不含糊。


    知青們既然來了,就不能躲在後頭,硬著頭皮一直等著。


    到日子,大隊長振臂一呼,夜裏整個大隊的男人們整裝待發。


    怎麽看怎麽嚇人,齊晴雨拽著哥哥說:“必須要去啊?”


    齊陽明也是頭一回參加,自己茫然無措得很,還要安慰妹妹說:“沒事的。”


    他也打聽過,打起來的情況在少數,畢竟安定團結是第一,位於山泉的上遊和下遊們的幾個大隊之間也會錯開時間。


    除非是實在幹得厲害,大家才會急紅眼。


    這話,許淑寧也在對郭永年說,隻是更強調道:“千萬別出頭,管好你自己知道嗎?”


    郭永年愛見義勇為,這個脾氣是沒法改,看到人家挨打一準往上衝。


    他隻能撓撓頭說:“我盡量吧。”


    還盡量,許淑寧沒好氣道:“給我做到!”


    郭永年哈哈笑兩聲,被踹一腳沒敢再說話。


    許淑寧對他是恨鐵不成鋼,扭過頭板著臉道:“你不許學他。”


    梁孟津倒是想,可沒有這個本事,不知怎麽有些惋惜說:“我也做不到啊。”


    許淑寧耳朵尖聽見,捶他說:“你以為打架就是英雄氣概嗎?那是蠢。”


    跟她哥似的,打球愣是打到頭上挨一板磚,骨折後在床上躺整個月。


    梁孟津很少被人用“蠢”這個字,老老實實地點點頭,看上去乖乖巧巧的樣子。


    十五歲嘛,本來就介於成年和幼稚之間,多關心是應該的,但陳傳文仍舊多少有些不得勁道:“就我該被打是嗎?”


    怎麽獨獨漏下他。


    許淑寧上下打量道:“我相信你會照顧好自己的。”


    理是如此,陳傳文堅持道:“不覺得我更像是會受傷的那個嗎?”


    按他下鄉以來的表現,還真是大有可能。


    許淑寧都不知道說點什麽,一言難盡道:“烏鴉嘴,快閉上吧。”


    又無奈說:“你跟平常一樣,知道嗎?”


    那不就是偷奸耍滑嘛,陳傳文可不以為恥,挑眉說:“得令。”


    虧他還能笑出來,許淑寧都替他們擔心,主要是這些天聽說的事故太多,仿佛搶水跟打仗差不多。


    但去的人才知道,無非是挖水溝把山泉水引到田邊而已,哪有這麽誇張。


    沒有親眼見過的事情,許淑寧反正都是半信半疑,不過人四肢健全的回來是真的。


    準確來說,除陳傳文蹭破一塊油皮外,其餘三人都好端端的。


    可陳傳文的個性,那真是少一根頭發絲都喊得死去活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去移山了。


    齊晴雨是一眼都不能多瞧他,控製著自己的白眼說:“省點力氣吧你。”


    陳傳文就是鬼哭狼嚎上最不肯放棄,反而越發大聲起來。


    大家都當作是背景音而已,充耳不聞,畢竟現在還有更熱鬧的,那就是抓公雞。


    郭永年本來是自告奮勇,結果反被鴨在手背啄一口,罕見地痛得叫出聲,心想待會就把雞頭啃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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