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棄頓時殷切望向他:“師兄呢?”


    慕從雲並未抽回衣袖,而是在榻邊坐下:“我在此打坐調息,不走就是。”


    沈棄這才笑起來,越過他睡到了裏側,眼底滿是歡喜:“師兄待我真好。”


    慕從雲臉頰微熱,慌忙閉上眼睛,沒敢再與他對上目光。


    *


    庚金門果然就如江欞所說,最近一切太平。


    別說慕從雲一行人了,就連問劍宗負責巡視結界的弟子們也都多有折返,隻留下少部分人手巡查以防萬一。


    借著招待慕從雲一行的由頭,江欞終於不再被禁足在問劍宗內,倒是可以在司州城中四處走走。因此閑來無事的這幾日,他便做東道主,帶著慕從雲一行人逛遍了司州城的大街小巷。


    到後來就是金猊這等臉皮極厚的都不好意思了,猶猶豫豫道:“我們是來曆練的,這麽吃喝玩樂不太好吧?當真一點需要我們出手的事都沒有?”


    江欞摸著下頜認真思索了一番,篤定道:“最近太平得很,真沒事。”


    若不是十方結界時不時便要動蕩一番,自結界裂隙滲進來的蝕霧造成異變,司州城實在是個再太平富庶不過的城池。


    金猊道:“但我們來了之後整日吃喝玩樂,會不會顯得我們很廢物?”他掰著指頭數:“小觀音那邊據說已經處理了兩處異變了,二師姐也處理了一樁異變……”還有其他相識的弟子傳來的消息,反正除了他們,其他學子都在幹活。


    江欞眼珠往左斜斜瞥著他,嗤笑道:“你難道還不夠廢物嗎?都多久了還沒晉升忘塵緣境?之前也沒見你擔憂。”


    金猊頓時一噎:“你懂個屁。”


    做個廢物挺好的,這是福氣!


    “你真要沒事找事,其實倒也有一樁事可以做。”江欞沒理會他,自顧自道:“司州城外一百裏有個鑄劍村,宗門內的用劍都是由鑄劍村供貨,我們上上個月訂了一批劍,已過了半月工期仍未送來,我們可以過去催一催,順道看看鑄劍村的萬劍塚。”


    金猊起了些興趣:“萬劍塚?”


    “萬劍塚算是鑄劍村的一大特色了,據說很早很早之前,鑄劍村曾是一位鑄劍大師的隱居之所,他畢生所求便是造出一柄絕世神兵,但可惜劍未鑄成,人已經隕落。但其實也有傳說說他其實已鑄成了神兵,但那神兵太過邪性,大師為了免生禍端,便將那柄神兵埋在了萬劍塚中。那時候萬劍塚還不叫萬劍塚,隻是鑄劍村附近的一座靈氣較為充裕的小靈山,但因大師留有遺訓,此後鑄劍村每一爐的第一柄劍,不論好壞,都要用來祭山。這麽一代代地積累下來,小靈山便成了萬劍塚。因為年代太久遠,祭山的劍經年累月被小靈山滋養,有些劍便生了靈,蘊了劍意,萬劍塚也因此揚名,不少劍修都慕名去萬劍塚試煉,若運氣好,還能從萬劍塚帶一柄生了靈的好劍離開。”


    金猊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樣的奇聞,頓時便起了興,道:“這差事就交給我們吧,我去和大師兄說!”


    ……


    慕從雲也正好覺得閑散太久,聽金猊提起後便沒有拒絕。


    既然沒有大事,那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也是好的。


    不過因為差事實在沒什麽難度,也就是跑一趟催一催工期的嘴皮子活兒,說是辦事實際遊玩的性質更多,因此也就慕從雲、沈棄、金猊,江欞,再加上三個同是修劍的學子同去。


    一行七個人第二天上午便出發前往鑄劍村。


    城外一百裏禦劍要不了太多時候,不過想著正好看看沿途的景象,便沒有禦劍,而是乘了傀儡馬車出行。


    不緊不慢地走了半天,到了下午才遙遙看見了鑄劍村的碑石。


    “前麵就是鑄劍村了?”金猊看見了石碑,便也鑽出了馬車,坐在車轅上眺望。


    “是了。”江欞指著村子右邊的山頭道:“那就是萬劍塚。”他閉目感受了片刻,略有些興奮道:“萬劍塚的劍意似乎比我上次來要強了些,莫非又出了靈劍?”


    “山中劍意磅礴,若有機會,你可入萬劍塚淬體。”慕從雲側臉對沈棄道。


    他也感受到了遠處傳來的磅礴劍意,每一道劍意都不算強,但千千萬萬道微末的劍意聯合起來,卻稱得上強橫。


    萬劍塚果然名不虛傳。


    即便尋不到靈劍,能在萬劍塚中以劍意淬體,磨煉己身劍意悟道,也是十分的幸運了。


    傀儡馬車迎著燒紅的晚霞進了村。


    村長收到了江欞的傳訊,一早就派人在村口處候著,見到馬車緩緩行來,奉命來迎貴客的金衡連忙迎上前,拱手一揖:“怎麽勞駕少宗主親自過來了?”


    金衡二十來歲,個高魁梧,皮膚呈微深的銅色,卻並不顯得粗苯,反而有種體修的精幹矯健。


    他是村長的長孫,也是這一輩修為最高、鑄劍天賦最強的年青一代,等老村長退下來後,便該由他繼承衣缽。


    江欞顯然與他相熟,自馬車上跳下來道:“我帶幾個朋友來見識一下萬劍塚,順道催催貨。上一批的貨已超期半個月了。”


    金衡無奈道:“非我們故意拖延,實在是最近兩個月村裏鬧了賊,一大批劍莫名失竊,我們遍尋不到賊人,爺爺已叫人在日夜趕工了。”


    “鬧賊了?怎麽沒聽管事提過?”江欞神色驚詫。


    不是他大驚小怪,實在是鑄劍村雖然聽起來與凡人的村落無異,但村中的人其實自有一門修煉法門,鑄劍便是他們的修煉方式,都是實實在在的修行中人。雖然修為普遍不高,但村中人丁興旺,粗略算算也有一百多戶人家,四五百口人了。


    這得是什麽樣的小賊才想不開來鑄劍村來偷劍?


    況且這附近也隻有問劍宗才能吃得下這麽大批量的兵器,那小賊就算偷了劍也沒處脫手。


    金衡點頭,略有些吞吞吐吐道:“此事爺爺沒有告知葉管事,因為……我們懷疑是家賊。”


    第63章 火精


    家醜不可外揚。


    鑄劍村祖祖輩輩傳承至今,家家戶戶難免沾親帶故,若真是出了家賊,村長不想上報鬧大也是人之常情。


    江欞便沒有再多追問,隻是拍了拍金衡的肩道:“我們要在村中小住幾日,正好可以幫你捉捉賊。”


    金衡自然拱手道謝,將他們一行人引至客棧。


    因為萬劍塚的緣故,鑄劍村常有外來劍修或者求劍之人造訪。因此村中有人家便開起了客棧,以招待往來的修士。


    給江欞一行安排的房間自然都是上房。


    七人分好了房屋,就又由金衡做向導,去參觀村中的鑄劍房。


    鑄劍村人丁興盛,房屋沿著縱橫的兩條主路朝著四麵八方延伸,形成四象格局。而鑄劍房就建在縱向的主路末端。外表是以鋼鐵冶煉鑄造,形如一把插入地麵的巨劍。巨劍四周更有無數未煉成的劍胚懸浮裝點,遠遠看去,氣勢恢宏。


    除了江欞早就來過,其他人頭一回見,都難免對這巧奪天工的建築露出驚歎之色。


    “這座鑄劍房相傳最開始的地基便是由那位鑄劍大師打下,後來又經過後代不斷擴建,才有了如今的模樣。”江欞介紹道。


    “雖然外頭都說那位鑄劍大師隻是傳說,但村裏人都以大師為先祖,對他十分感激。”金衡正色在一柄被供在正門右側的殘劍一揖:“大師不知來曆與名姓,唯有這柄殘劍是大師所遺之物,先輩將之供奉在鑄劍房前,後來又改為‘金’姓,便是為了提醒後人謹記大師恩澤。”


    那柄重劍已殘破不堪,靈氣無存,劍鋒卷刃。但若識劍之人來看,便能知曉這柄劍在未曾損壞之前,必定也曾是一柄能與主人共同殺敵的鋒銳寶劍。


    一行人都是劍修,對劍比旁人的尊重和喜愛更深,因此也學著金衡的模樣,在殘劍前一揖。


    之後才入鑄劍房。


    村人正在鑄劍房中忙碌,練劍爐中火光明滅,金戈之聲不絕於耳,還有一陣陣灼熱氣浪撲麵而來。


    最外圍的練劍爐所煉都是普通劍器,冶劍的村民也不過是堪堪引氣入體的修為,煉劍過程與凡間冶煉無異,隻是手法工序要更為精湛一些。


    但繼續往上走三層後,就會發現空氣中不再四處充斥熱浪,隻偶爾有一兩處傳來熱力,但比樓下的灼熱感更重。


    “四樓以上,就都是鍛造靈劍的場地。”金衡道。


    四樓開始,冶煉的人數明顯少了許多,鍛造工序也同樓下完全不同。慕從雲目光逡巡,發現這些鑄劍者都盤膝坐在練劍爐前,以靈氣引導爐中靈活將銅錠、鐵錠化開、融合,再引入劍模之中,鍛造出劍胚。


    “這些礦石也都是富含靈氣的靈礦,再以靈火和祖上傳來的鍛造秘法鍛造,才能煉製出鋒銳無匹的靈劍。”因怕打擾鑄劍,金衡隻帶著他們在外圍走了一圈,


    “靈劍難求,也就是村中有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冶煉秘法,才能供應問劍宗的需求。”江欞摸了摸腰間的曜日劍,道:“曜日便是老村長親自為我鍛造的靈劍。”


    “曜日是爺爺封爐前鍛造的最後一把劍。”金衡聞言也感慨道:“不知我何時才能鍛造出這樣的劍來。”


    江欞道:“老村長的衣缽都盡數傳給你,假日時日,你必能青出於藍。以後我若有了子嗣,他們的本命劍還得請你來鑄。”


    說笑之間,他們又陸續上了兩層樓。


    五樓的人要比四樓更少,而再往上,則是禁地,除鑄劍師本人,外人不得入內。


    他們在五樓轉了一圈後,便往樓下去。


    沈棄沉默跟隨在慕從雲身側,在離開之時,往樓上看了一眼。


    鑄劍房一共九層,五樓之上,還有四層。除頂層之外,餘下三層都有鑄劍爐。


    透過空氣中隱隱約約傳來的熱力,沈棄在其中捕捉到了熟悉的氣息。


    ——像是火精的氣息,又不盡然。


    上一世他是冒險深入蝕霧海才尋到了失落的火精。


    火精常年遊走於地脈之中,他查閱無數典籍記載,又四處打聽可能與火精相關的異狀異相,才推測出了火精在地脈中遊走的路線,最終設法將之從地底誘出捕獲。


    按照上一世的軌跡,這個時候火精應該還在地脈之中遊走。


    隻是上一世他發現火精蹤跡的時候是在酆都,沒想到火精竟然還在西境境內出現過。


    他故意落後半步,指尖有極細的汙穢之線悄無聲息地延伸而出。


    片刻之後,汙穢之線回轉沒入指尖,沈棄撚了撚指尖,無趣地瞥了唇。原來隻是沾染過火精一兩分氣息的地火罷了。


    鑄劍師用以淬劍的靈活,大多是從地底采取。


    火精若是經過司州地脈,這些靈火沾染了火精氣息倒也說得通。


    隻是不知這個時候火精是否還在司州地界。


    沈棄斂下眼中深沉,加快步伐跟了上去,同慕從雲並肩而行。


    參觀了鑄劍房後,時辰已然不早。


    金衡讓人備了好酒好菜招待,眾人酒足飯飽之後便回了客棧休息。


    沈棄欲查探火精去向,便暫時沒有去糾纏慕從雲,安安分分回了自己的房間。反倒是慕從雲覺得他今日似乎有些反常,進屋之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後,他很快便清心祛念,將這些古怪的疑問拋出了腦後。


    入夜,沈棄設下禁製,命赤隼兄弟留守後,便隱匿身形、循著那一點火精氣息追本溯源。


    灰色蝕霧自周身湧出,擰成細細的長條狀,如同蛇類一樣扭動著鑽入地底,沿著地脈無聲無息地展開搜尋。


    無數的灰蛇結成巨網,沈棄通過灰蛇反饋回來的信息,不斷往東邊去,最後竟抵達了小靈山。


    “是這裏?”沈棄低聲喃喃。


    他懸於半空之中,俯瞰下方的萬劍塚。成千上萬柄劍立與塚中,無數微弱劍意聯結,交織成磅礴的劍氣。


    灰蛇在劍氣中遊走,有些細弱的灰蛇碰上強橫的劍氣,被劍氣割裂潰散成一團灰霧,飄遠之後才又聚集起來。


    沈棄感受著其中殘留的氣息,確認火精確實在小靈山下的地脈處停留過。但從殘留的氣息強弱來看,火精離開至少有一個月之久。


    要想追蹤蹤跡,怕是要費些時日和功夫。


    距離火精在酆都出現隻剩下半年不到的時間,他本是想等到火精出世之日再往酆都去取,但如今提前發現火精蹤跡,他自然要提前去取。隻是事到臨頭,他卻又猶豫起來。


    師兄還在鑄劍村,他若要獨自離開,很難尋到自圓其說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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