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和他的猜測無異。


    不僅沈棄盤踞的這座山,就連附近的小山脈都蘊含著大量的火靈晶石。或者說這些山體原本就是火靈晶石堆積而成,隻是燭九陰隕落,鍾山不存,此處終年被蝕霧籠罩,原本的火精晶石才被掩埋在了砂石之下。


    慕從雲打算將這些火靈晶石清理出來。


    古籍曾記載“鍾山色如火焰,遠望似火海,凡人不可近之”,如今想來,指得應該就是大量堆積的火靈晶石。


    但隨著燭九陰隕落,這座火焰一般的棲神之山也覆上了陰霾,失落在時間之中。


    而於沈棄而言,這裏大約充斥著晦暗、陰霾,以及不願回憶的痛苦。


    過去的回憶不可更改,但可以用新的記憶去覆蓋。


    當蝕霧消散,鍾山恢複原貌時,或許沈棄曾遭受的那些痛苦也會隨之消散。


    慕從雲想到他閃閃發亮的眼睛,嘴角也隨之翹起。


    ……


    想要將一座棲神之山恢複原貌並非易事。


    但慕從雲並不著急,沈棄陷入沉睡,他有大把的時間用來消耗。


    到了第五年的時候,慕從雲終於將鍾山以及附近的小山脈的灰暗表層清理幹淨。如同流火一般的火靈晶石重見天日,即便在濃黑的蝕霧之中,依舊灼灼燃燒著。


    這時小黑蛇已經長大了許多,它身軀足有三尺來長,頭頂小鼓包狀的角也長大了一些,看見漫山遍野的火靈晶石時,它甩著尾巴撒歡地鑽進山裏打滾。


    慕從雲看看它,再回頭看看沉睡著的龍族,心想還差些東西。


    他將悲天劍取出來,選了個滿意的地方插了進去。


    第十年,悲天劍終於在這荒蕪死寂之地生根,延伸出來的脆弱枝條上,開出了第一朵桃花。


    慕從雲摘下桃花,放在了沈棄的尾巴上。


    第91章 全文完


    悲天長成的桃樹終於將茂盛的枝椏鋪滿鍾山山腳時,已經又是一個十年過去。


    這時鍾山的蝕霧已經淡了許多,寂靜許久的傳音符爭先恐後傳來消息,慕從雲這才知道這二十年間,籠罩西境的蝕霧已經消退了大半。


    但隨之而來的是從前困在蝕霧之中的怪物們終於沒了圍欄,開始憑借本能朝著人群聚集的地方聚攏。


    不過好在沒了蝕霧的威脅,這些作亂的怪物處理起來再沒有那麽棘手。


    西境各宗門看到了大災結束的希望,終於暫時放下了各自的小心思,先齊心協力清理作亂的怪物。


    就連酆都也在趙槐序的遊說之下,逐漸摒除成見開始跟西境合作退敵。


    至於玄陵……掌門司空青陽傷勢痊愈,修為更上一層樓,又有謝辭風在後方坐鎮,如今已經躍居各宗門之首。先前因為各宗門圍攻而被毀的分堂這些年重新建了起來,各宮的親傳弟子輪流派往分堂坐鎮,斬妖除魔,忙得不可開交。


    就連向來沒什麽野心慣愛躲懶的金猊,也被迫挑起了大梁。


    慕從雲坐在桃樹下,看著沉睡的龍族輕笑:“金猊已經幾次來信說想來看看你,但我猜他不是想看你,多半是想來躲懶。”


    沈棄不曾回應,慕從雲手指輕點傳音符,婉拒了金猊前來探望的建議:“沈棄嫌你太過吵鬧。”


    慕從雲隻告訴他們沈棄在鍾山處理蝕霧抽不開身,他也留在此處陪伴。卻並未告訴他們,沈棄已經陷入沉睡二十年。


    那頭金猊還在嘰嘰喳喳地試圖爭取探望的機會,慕從雲卻沒有心思再聽——他得去繼續搭屋子了。


    這些年裏,他將鍾山恢複原貌,又讓桃花開遍漫山遍野,但沈棄依舊沒有醒。


    他思來想去,覺得或許還差一間屋子。


    房屋他已經搭好,至於裏麵的床榻用具和一應陳設,他都準備自己親自動手。


    桃木做榻,桃枝為簾,慕從雲將屋子裏裏外外布置好時,已經又是三個月過去。


    此時外界已是八月,臨近慕從雲的生辰。


    關聆月她們早早就傳訊來想為他慶生,但慕從雲都拒絕了。


    生辰那日,慕從雲坐在沈棄的尾巴上,輕撫光滑漂亮的龍鱗,低聲說:“今日是我的生辰。”


    這句話,每年生辰時他都會對沈棄說一遍。


    但可惜最應該為他慶生的那個人卻不曾醒來。


    這次自然也不出意料的沒有回應。


    慕從雲神色微微無奈。


    他折了一枝桃花進屋,見小黑蛇蔫蔫趴在邊上探頭探腦,像是怕他難過的樣子,反而溫聲開解他:“今年不醒,那就等明年。等他什麽時候醒了,再來為我過生辰也不遲。”


    小黑蛇覺得他的表情有些難過,猶猶豫豫地蹭到他身邊,試圖用自己已經長大了許多的頭去拱慕從雲的手心。


    慕從雲笑著摸摸它,卻聽身後傳來一句不滿的咕噥:“這才多久沒見,就吃這麽胖了?”


    他瞳孔微縮,遲疑著不敢轉身,怕是自己生出了幻覺。


    沈棄彎腰將仿佛嚇呆了的小黑蛇拎起來晃了晃,在對方試圖來蹭自己的臉時嫌棄地將它拎開,扔到了窗外去。


    小黑蛇呆了一呆,反應過來之後憤怒地試圖回擊,卻發現無論如何也沒法進屋。


    沈棄餘光瞥見它的蠢樣子,嗤了一聲,目光轉向遲遲不曾轉過身的慕從雲,走近將下巴擱在他的頸窩,嗓音低沉委屈:“師兄不看看我嗎?”


    頸窩處傳來溫熱的呼吸,慕從雲眼睫顫動,許久才敢側過臉看他,聲音帶著濃重鼻音:“你醒了。”


    沈棄“嗯”了聲,將他轉過來,和他鼻尖交錯,輕輕摩挲著:“我的夢裏都是師兄,師兄可曾想我?”


    慕從雲用力將臉埋在他頸窩,才壓下了沸騰的情緒,啞著嗓子應了一聲。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沈棄心滿意足,垂首親他的耳垂。


    溫熱的唇在耳根和側頸處輾轉,慕從雲閉上眼,側過臉憑本能去尋他的唇。


    兩人之間的親昵,他從來都是克製、內斂的一方,但這一回,他比沈棄更為主動,


    唇上傳來被撕咬的痛感,沈棄嘶了聲,將人抵在桌緣更為激烈地親吻。


    桌上的花瓶被不小心撞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碎裂聲,但兩人誰也顧及不上,零落的桃花瓣被碾碎開來,滿是皆是桃花香氣……


    *


    小黑蛇被關在屋外很久很久。


    久到它被扔出家門的憤怒已經轉變成了無助,那籠罩著整間屋子的術法都還沒撤去。


    最後它隻能尋了根桃枝把自己纏起來,眼睛緊緊盯著屋門,滿腹怨氣地想著沈棄還不如不回來呢。


    卻不知道屋裏兩個人都將它的變化看在眼中。


    慕從雲有些於心不忍:“不如將它放進來。”


    沈棄用鼻尖蹭他的後頸,語氣不滿:“算算它年紀也不小了,該懂的都要懂了,哪有父母辦事它在旁邊看著的道理?”


    慕從雲被他理所當然的語氣和用詞噎住,正紅著臉思索該如何措辭反駁,卻被沈棄按到了後腰,不由悶悶哼了一聲。


    “師兄這裏怎麽有傷,是不是先前撞到了?”


    “什麽?”慕從雲正要回頭來看,卻被沈棄捂住了眼睛。


    沈棄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道:“師兄趴好別動,我給你擦點藥。”


    慕從雲不明所以地趴了回去。


    沈棄見他果真順從地擁著錦被趴在榻上,雪白後背還沾染著他弄上去的花汁,眼底的笑意就深了深。


    他俯身在後腰那處輕吻,安撫道:“可能會有點痛,師兄忍一忍。”


    慕從雲隱約覺得有些不對,但又覺得他沒必要拿這種事捉弄自己,也就隨他去了。


    後腰處果然傳來些微的刺痛,不過好在沈棄手腳很快,沒多久就結束了。


    “好了麽?”慕從雲撐著手肘試圖起身查看,卻猝不及防又被沈棄壓回了錦被裏。


    “沈棄?”


    慕從雲感受到背脊上傳來的溫熱觸感,疑惑回頭看他,卻見沈棄眼眸明亮,竟然又興奮了起來。


    他微微蹙眉,猶豫著拒絕:“別,我們已經連續幾日……”


    話還沒說完,就被封了唇。


    許久之後,沈棄才將人鬆開,拿來銅鏡,小心打量他的神色:“那傷處不好看,我便稍微修飾了一下,師兄可不許生氣。”


    慕從雲側臉去看銅鏡,先見鏡中映出一段起伏的曲線,他臉色微紅,忍下羞恥感細看,這才發現自己後腰竟多了一處刺青。


    那刺青處原本是一道小蛇狀的印痕,後來小黑蛇化形,他後腰的印痕也隨之消失。


    但現在那處皮肉之上,卻憑空了多一個名字。


    慕從雲看清了那字,卻恥於念出口,咬著唇瞪視沈棄:“你騙我……”


    沈棄討好地去親他,喃喃問:“師兄生氣了?”


    又拉著慕從雲的手去摸自己的後腰:“師兄要是生氣,可以給我也刺一個。”


    言語之中竟然很是期待。


    慕從雲拍開他的手,無奈咕噥道:“我可沒有你這樣的嗜好。”


    過了片刻,他將臉埋進錦被裏,悶聲說:“你若是直說,我也不會拒絕。”


    沈棄聞言一怔,隨後忍不住將人緊緊抱住,蹭著他的耳垂歎息說:“師兄真好。”


    這世上再沒有一個人,如師兄這般縱容他、待他好。


    他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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