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桉扯了個禮貌笑容,偏開視線。


    而赫凱呢,他倒不是認生的人,相反,這人十足冒險家性格,不說還沒畢業就當鞋販子奸商,他本身就玩球隊和電競社,社交技能自然是點滿的。


    不過球隊和電競社都是男女比例嚴重失衡的團隊,他確實不熱衷和女孩子打交道,更別說主動找話聊。


    陽光斜斜照入廊間一角,清風吹來幾絲百合花香。


    赫凱垂眸看著雲桉,陽光照入她水汪汪的褐瞳,像閃著盈盈碎光的湖泊,又像蕩起的風鈴。


    赫凱收回視線,往廊外望去。一隻貓咻地跑過,他兩手插兜,咳了聲。


    雲桉脖頸一動,那目光正要回望。


    赫凱:“有隻......”


    “a86!!”


    “a86!!”


    耳邊突然炸出一把極其生猛的聲音。


    雲桉被嚇一跳,目光打個轉直接越過赫凱,看向店門口。


    赫凱:好吧。


    招待員舉著極誇張的喇叭,“a86在不在!a86在不在!不在就下一個了啊!”


    雲桉欣喜望向赫凱,“a86?是你的號碼嗎?”


    “嗯。”


    “那我們快點進去吧。”


    “好。”


    雲桉和赫凱一前一後進的茶樓。


    沒走兩步,這兩人的身位就很自然地變成赫凱走在雲桉前頭,由他領著她。


    大堂經理將他們帶到窗邊,“你們今天運氣很好啊,排到我們家窗邊。”


    “這是我們店裏最好的位置。看,那就是越江,遠一點,那幾個尖尖看到了嗎,那是我們越市的幾個地標。”


    雲桉坐定,幼稚園小朋友上課似的,小臂交疊在桌上,眼睛順著指引望去,看見碧藍天幕下,寬闊江麵如綢帶,摩天高樓拔地而起。


    “好漂亮。”她為沒見過的視角驚歎。


    “這算什麽,要是你們晚上來更漂亮。”大堂經理煞有介事的語氣引得雲桉一臉新奇。


    “一到晚上越江那邊就會有燈光秀。很多情侶或者家裏帶小孩子就專門來我們家看秀,不用大晚上出去受熱,還能吃我們家的招牌點心,不比在渡輪看舒服。”


    “真的嗎?”


    “當然了!”


    赫凱坐雲桉對麵。


    這人在哪都一副天大地大處處是我家的自在樣,他閑散靠背,順著雲桉的視線往窗外看一眼,又收回。


    大堂經理餘光掃了掃存在感極強的男生,頗有眼力見和雲桉說:“而且我們家在做活動,晚上有中式情侶套餐,很多年輕情侶都專門來打卡。”


    雲桉是個捧場王,聽得頻頻點頭。


    隨後經理正要說,要不晚餐你和男朋友也在這吃算了,正好我們今天乳鴿還買一送一,一直默不作聲的人發話了。


    赫凱:“你們晚上也開?”


    經理轉過頭:“是啊,夜茶八點開始。”


    他長指扣桌,“這怎麽預定?”


    雲桉聽著他們說話。


    “嗒。”木桌邊緣的燒水壺開關跳合。


    她正要伸手,眼前突然伸過一道勁實小臂,陽光照過,象牙白膚色顯得衿貴又健康,修長利落的青筋隱隱伏起,冷酷刺青出現在她眼中:


    -vivir por si mismo-


    水壺已經被人提起。


    雲桉趕緊收回手,乖乖坐好。


    “抱歉啊靚仔,我們家不接受預定。”大堂經理簽完單,長歎一口氣自吹自擂起來,“唉沒辦法,來我們這吃的很多都是幾十年老顧客。大家鄰裏街坊,照顧了這個,那個不高興,優待了那個,這個又有意見,索性大家公平競爭先到先得。”


    赫凱客氣哂笑,為雲桉斟水。


    “要是你們想晚上靠窗看的,可以多來幾趟,總能碰到的不是,就像你們今天這麽幸運。”經理語氣殷勤,說完將點菜單遞給赫凱。


    他沒接,視線朝對麵抬了抬,將水壺放回原位。


    經理又把單轉向雲桉,“小妹妹想喝什麽,我們有普洱、鐵觀音、茉莉、菊花。”


    雲桉最怕拿主意,和經理擺擺手,示意還是給赫凱。


    赫凱看向雲桉。


    “要不還是你來吧,我都行。”她很是客氣。


    跟陀螺一樣轉來轉去的大堂經理有點懵,現在年輕人談個戀愛還挺講禮貌。


    赫凱接過轉回他手裏的菜單。


    “茉莉花?”他直接拋了個選項。


    “嗯。”雲桉從善如流。


    大堂經理從一旁茶櫃拿出兩包茶葉,“慢用。”然後笑著離開。


    小餐桌又留下雲桉赫凱兩個小年輕。


    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雨,今晨陽光格外幹淨,目光所及一片澄明清亮,熱水壺冒出的熱氣水粒分明的模樣,慢悠悠升入空中。


    八點過十分,百年小茶樓正熱鬧。


    食客裏除了些外來遊客,大多是退休帶孫的老人家,鄰裏街坊湊一塊,不是閑話家常,就是指點世界格局,偶爾夾了塊點心,含飴弄孫,眼饞得坐在兒童椅的小孩張著手,咿咿呀呀喊“爺爺嫲嫲”。


    昂揚的喧嘩夾雜碗筷輕觸的嘈雜清響,人間的煙火比窗外蟬鳴還熱鬧。


    於是,就顯得一直沉默不語的雲桉和赫凱有種“相敬如賓”的突兀感,沒誰會在茶樓裏安靜吃飯。


    “嘩——”雲桉將過完碗筷的髒水倒進盆裏,再次擺正碗筷。


    她給自己倒了杯茉莉花,舉杯吹吹茶梗,聞見淡雅清香,期待地呷一口。


    花香入喉,唇齒留香。


    雲桉眼睛都亮了,好好喝,這就是五百強大企業的味道嗎。


    她開心放下茶杯,接著又打量起四周。


    她住的五線小城市當然也有茶樓,隻是小地方的茶樓遠不及百年老字號來得淳樸氣派。


    其實kiki早就和她誇過這富華樓,說是來南街就一定要試試的味道。


    雲桉不愛出門,但是富華樓就在青浪對麵,也不算出門了,她一直都想試試。可無奈這老字號真的太火爆,而且招牌食樓很是清高,從不接受預定,要來就隻能排隊。


    雲桉雖然感興趣,卻不是那種會專門排隊打卡的人,她嫌麻煩,寧可最後隨便找個快餐店對付一頓。


    如果不是跟著赫凱,她估計這一個暑假都吃不到富華樓。


    雲桉感覺蹭到,心裏偷樂,眼睛一轉,悄悄看向對麵男生,他一手轉筆,一手撐頭,視線半垂點著菜。


    對於永遠都是看側顏的同桌來說,雲桉難得從正麵打量赫凱,便停住了目光。


    因為低著頭,他這張臉更顯立體。英氣的眉目微揚,與俊挺鼻梁凝出銳利分明的距離感,透出骨子裏邊界感十足的強勢,看上去就不好惹。


    可他偏偏又長了一雙天生溫柔的眼睛。


    尤其他微低著頭,從雲桉的角度,看見他眼睛明晰的雙眼皮自下而上剪開,像那柔情海浪。


    這樣的眉眼,見山見海,深邃又遼闊,仿佛少年能安撫最不安惶惑的心緒,也能藏下綿綿無盡的情意,然後靜靜地看著——


    一份菜單。


    厲害厲害,雲桉暗道。


    難怪舍友說他是蠱係帥哥,那深情的目光,簡直無差別放電,竟連菜單都能看出情真意切的感覺。


    雲桉正腹誹,恰好男生翻過菜單背麵。


    “想吃什麽?”他問。


    雲桉忙回神,開口:


    “都行。”


    “都行。”


    兩把聲音撞在一起,倦慵的聲音稍稍壓過她。


    他輕而易舉就猜到她的答案。


    雲桉突然生出一絲心虛,仿佛她在敷衍他,忙補充,“我不挑的。”


    他沒看她,隻淡淡應了聲。


    又陷入寂靜無話。


    雲桉沒再看赫凱,視線挪到他麵前的碗筷。


    不對不對,現在不是欣賞帥哥的時候。


    她看著那塑封套碗:是不是該幫他把碗筷也燙一下?畢竟她現在欠他錢,必要的狗腿子也是應該的吧。


    但是,平白無故幫男生燙茶碗會不會有些突兀,她隻幫家裏人幹過這事。


    雲桉糾結,又想起自己一腳踩他三萬塊的鞋子,懊惱得垂頭。她一點也不了解赫凱,猜不到他會如何處理這件事。


    要是他是那種人傻錢多的二世祖就好了。


    比如——


    雲桉腦海裏浮現這樣的場景,赫凱和她勾肩搭背,說一雙鞋子而已,我有的是,當然不會和你計較;


    又或是幾杯熱茶下肚,他交心地說:“三萬塊,灑灑水啦,我有的是錢,關鍵是高三有你這樣盡心盡責督促我學習的好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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