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綣那淡薄的眼眸裏似有怒火翻騰而過,他嗤笑一聲:“陳家倒是敢想!”


    直存舔了舔上唇道:“是,公子隻兩日的期限了,我聽講那聘禮單子不大對,陳家怎這般不要臉麵,到底算是個官宦世家,怎能做出這樣的事來!”


    陸綣輕笑:“陳免當家做主,有何好意外的。”


    他嘴角翻起嘲諷:“唐溫伯的眼光向來不大好。”


    “那公子,這事咱要如何?您也好不出麵.....咱也不好得罪人不是?”直存苦惱道。


    陸綣未言語,斂眸深思片刻,便有了決斷,轉而看向直存:“你去尋呂伯來。”


    轉眼便至兩日,陳家倒是頗為準時,定的午時到,便是一分一秒都未差,一進鄒府,陳時清的目光便止不住的往院子裏瞧,依禮單上所寫,沒有五十台也有三十台箱子,怎麽著也要從前廳擺到長廊上。


    見四處空蕩蕩的,陳時清心口才鬆快下來,不免更加雀躍,心中便直接盤算,今日許就能將唐霜弄到手上,想她那副羸弱又絕交的模樣,他便是實在迫不及待,自他長成以後,這心思就沒歇過,日日與她相處,便心癢難耐至極,要不然也不至有賀柳那樁事了。


    見他一副急不可待模樣,胡氏拉了拉衣角小聲告誡:“你莫嚇壞了她!阿唔實在可憐。”


    陳時清聞聲卻不以為意,反倒是提醒道:“母親,你莫勸我,今日便是要嚇倒她,才能叫她唯命是從,你稍後切記裝得刻薄些,我今日便要帶她回府!你可別壞了我的事,不是早便想報孫兒了嗎?有她,我定日日辛苦耕耘!叫你如願!”


    他這話說來難聽,胡氏都覺耳不忍聞,本想訓斥,但見陳免目光掃了過來,她便隻悻悻縮了縮腦袋。


    幾人進了屋,便見唐霜已坐在前廳等著。


    見來人,她隻站起身來,微微頷首,並未直接去迎,陳免蹙了蹙眉頭,隻覺得如今唐家落魄了,怎唐霜的教養也漸漸不夠了?


    他人一坐下,雖端著笑,話也漫不經心:“這幾日累壞了吧。是該好好歇歇。待回府後,我定叫人好生安排,這鄒府你應當很住不慣。”


    唐霜嘴角笑意淺的很,開口道;“不必,這鄒府很好,我住的很習慣,多謝陳老先生費心。”


    這話在陳免眼中便是不識抬舉,他不願當這惡人,看了眼胡氏。


    胡氏開口道熬:‘十日已到,這聘禮我們也沒瞧見,便當依諾,與我們一同回府吧。’說著看了眼身邊老媽子。


    老媽子會意遞上一套桃粉衣裳:“這是妾室的嫁衣,花轎也在外頭候著,速速去換了衣與我們回陳家去,莫要耽誤我們時間!”


    唐霜也懶的再與他們糾纏,隻是看了眼春織,春織會意,對著裏間道:“搬進來吧。”


    話音落下,幾個小廝便將兩個箱子搬出,瞧見那樟木箱子時,陳免神色儼然一怔,卻有不少意外。


    他沉得住氣,可胡氏哪能見到那箱子她便慌得不成,這箱子裏東西,是她親自安排的,就連這木箱子也是她從自己原先的嫁妝上騰過來的。


    “父親!”胡氏小聲喊了一句,陳免責備看了她一眼:“穩著!”


    陳時清也略有些慌,當時聘禮有多少,他自然記得不清,隻是這箱子他瞧著實在眼熟。


    胡氏縮了縮脊背,方才囂張氣焰已然煙消雲散,唐霜自始至終都瞧在眼裏,隻是淡漠地垂著眼眸。


    兩個箱子放到地上,陳免裝模作樣還往那裏間看了一眼,而後道:“隻有這些?”他裝作為難道:“霜丫頭,我知你眼下為難,也隻能找這些出來,我也不怪你如此,還是隨我們一塊回陳家吧,你知道的,我本也就不在意這所謂聘禮。”


    這話虛偽,唐霜聽來覺得蹙眉,她不卑不亢抬頭道:“老先生應當是記錯了,當年送到唐家的隻這兩台。”


    陳免隻是無奈笑了笑,這笑聲聽來實在刺耳,好似在言說唐霜沒了辦法,在這處與他們無賴。


    陳時清會意上前一步道:“阿唔,你實在太不像話,這禮單上所寫至少也要三十台箱子,你找不到便找不到,何故那這兩個箱子充數?你快別鬧了,隨我一起回府吧。”


    說著便要上前,他方才來前便注意到了,這前廳除卻方才出去的那幾個小廝,皆是弱質女流,倒也方便他動手。


    見他要動強,唐霜忙躲閃往後退了一步,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短刀匕首,直指著他,厲聲嗬斥:退後!


    未想她如此剛烈,陳免怕真出了什麽事壞了他陳家名聲,開口道:“時清,你在胡鬧甚?快回來!莫嚇壞了霜丫頭!”


    唐霜卻不願再與他們廢話,從手中拿出一發黃的紙張,而後道:“這箱子應當是胡夫人當年的陪嫁吧,唐霜年幼時曾在您府上見到過,這箱子的鎖自始至終都未打開過,要核對真假,那便直接去京兆府,讓他們親自驗查我手上的這禮單與這箱子裏的物件能不能對得上,那便可真相大白。”


    陳免倒是沒想到唐霜竟如此聰慧,眼底有暗芒劃過,索性也不再裝了,勾唇笑了笑道:“霜丫頭,你還是太過年輕,以你現在處境,便是報於京兆府中,你又有幾分把握能贏?官官相護這話,你可聽過?”


    他說罷便又坐了回去,眼神輕飄飄道:“你既做得這樣絕,那我這老頭子也要與你教教真了,我那禮單上的一千八百件你一樣都莫要少全都賠與我,隻當是買你一個好名聲,自然,若是賠不起,倒也容易,即可隨我們回府做我時清的妾室也就罷了。”


    唐霜聞聲倒吸了一口涼氣,正要說話卻忽聽見外頭有小廝高聲呼喊道:“外頭!外頭有好多箱子搬進來,姑娘去瞧瞧!”


    幾人聞聲都是一怔,唐霜忙起身看去,隻是微微探頭,琳琅滿目堆積成山,一整個長廊多到塞不下。


    春織忙上前詢問:“這是作甚?”


    那小廝搖了搖頭:“不知道,隻是來人說是給唐二姑娘的。”


    春織怔愣,唐霜咬了咬唇便想到了一人:“莫不是陸大哥。”


    怎想話應剛落,便見直存緩步而來,唐霜忙走上前去,開口便想詢問:“直存,這是陸大哥?”


    直存亦是困惑,玩笑地摸了摸腦袋道:“有人比我家大人先了一步呢。”


    說著指了指身後道:“大人備下的,還在門口……”


    唐霜瞪大了眼睛,心中困惑,又見外頭有官兵模樣的人飛奔過來,隻聽他高聲呼道:“回來了!回來了!將軍回來了!”


    第22章


    眾人皆是一驚,唐霜險些以為是幻聽。忙上前一把拉住那人:“你說什麽?”


    那小廝著急去前院鄒夫人屋中報信,聞聲忙道;“將軍回來了呀!人已經到了城門口!”


    說罷便躬身要離去,見長廊上被源源不斷的木箱擁擠得沒有下腳的地兒,幹脆從側邊泥土處奔跑而出,唐霜見他這模樣便知是真的。


    “姑娘,將軍當真回來了?”蕊素喊了一聲。


    這一聲把已經魂遊的唐霜魂魄喊了回來,這才想起來忙道:“走,快去後院知會聲長姐!不對.....不成!”


    蕊素都已經跑得老遠,聞聲不解,於是頓下腳步看著她。


    唐霜捏著帕子,看向一旁春織吩咐道:“你去,你快去城門口瞧瞧清楚,莫要唐突知會長姐,若是假的,免得叫長姐空歡喜一場!”


    蕊素回過神來,連連點頭應道:“是,姑娘說得極對,少夫人如今的身子,確然不能再折騰一回了。”


    唐霜點了點頭又對著蕊素道:“就是這個意思,不過你也先回主院,好生看著些長姐,免得底下人不知道情況,驚擾了她!”


    “欸!奴婢這便去!”蕊素連連點頭而後閃身下去。


    直存不禁為自家大人失落,眼裏也劃過幾分歎息,不過須臾便消散幹淨,笑盈盈對著唐霜道:“大喜,將軍大歸,是再好不過了,如此我家大人也能安心,直存不便久留,這便先告辭了。”


    說著便躬身要轉身離去。


    唐霜這才想起直存,不免有些抱歉道:“辛苦你了,明日我必親自去府上向道謝,陸大哥.....勞您安慰。”


    直存隻是點頭笑了笑,抬眸看了眼他們身後的陳家人,意味深長,聲音大了還幾分,故意道:“如此,姑娘也總算有著落了,我家大人再不必擔憂有卑劣之人乘人之危欺辱姑娘了。”


    這卑劣之人所指是誰,在場人皆是心知肚明。


    陳家人聞聲臉色皆有些難看,又皆是驚懼不已,臉上陰雲比這臘月陰天還要凝重幾分,陳免更是首當其衝。


    唐霜低聲道:“多謝。”


    直存莞爾笑笑,轉身便離去,又想起什麽頓下腳步道:“那些箱子,直存先帶回了,您且放心,您那聘禮之事一日未解決,這箱子便都是為您備下的,隻是如今將軍歸,陸家的箱子實在不好進鄒家,免得叫您與大姑娘處境尷尬,再叫旁人誤會些什麽,傳些不好的風言風語......”說著便看了看他身後的陳家人,才又道:“那便是好心辦了壞事,我家大人就真是罪過了。”


    不得不講,直存考慮很是周到。


    唐霜心生感動,眼眶也有些發紅,無語凝噎,隻是又感謝了一聲。


    “姑娘保重,直存先回了。”說罷便轉身離去。


    唐霜此刻倒也頗顧忌陳家人,聘禮的事,想來今日是沒有說道了,她眼神淡漠複又看向陳家人道:“今日事忙,許會耽誤諸位些時間,聘禮一事換做明日商討可成,若是等得及便勞您幾位再等個把時辰?我忙著眼前的事,再與陳老先生分說可成?”


    陳免人站在風口,臉色發白,緊緊捏著手中拐杖,想起方才歇斯底裏威脅的樣子,便更覺尷尬,


    嗓子有些發幹尷尬道:“那便改日.....等改日再談!”


    未說明日,隻談改日,與方才咄咄逼人相較未免太過大相徑庭,唐霜嘴角微壓,陳免確然很識時務。


    陳時清卻是不大樂意,埋怨道:祖父!花轎就停在外頭......”


    “閉嘴”陳免厲聲嗬斥一聲,看向陳時清,咬著牙道:“你若是不想祖父磕死在這鄒家,便隨我回去!回去再從長計議!”


    “走!”說罷拄著拐著便要離去,身邊胡氏見他腳步匆匆,忙上前攙扶,隻是觸碰時才驚覺,陳免身子顫抖不已,她眼下劃過幾分厭恨。


    原隻是個紙老虎,平日裏咋呼得如此厲害,原是如此吃軟怕硬......


    望著幾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唐霜心下不禁幾分唏噓,一旁又冬看著滿地聘禮,直發愁道:“姑娘,那這些東西要如何?”


    這些東西不知從何而來,自也不知要去何處,確然叫人發愁,她看了眼還再源源不斷往府裏搬的箱子,她思慮片刻咬了咬唇道:“先搬去後麵院子裏吧,待晚些時候尋到了人家,再處理。”


    “走,先去看看長姐。”說罷她拎起衣裙便直奔後院。


    陳家人為躲避來往搬運的人,不免有些狼狽,左閃右躲的花了些工夫,終於走到鄒家大門口,隻是眾人還未來得及鬆口氣,忽聽不遠處傳來馬蹄驚響的聲音,陳時清看了一眼:“祖父!”


    陳免定睛一瞧,臉色白得徹底,來人正是鄒沢!


    隻見他一身藏綠便服穿身,墨發高高豎起,脊背□□,他生得高大,眉眼間的冷然將氣叫陳家人心中震懾。


    竟當真回來了!


    陳免此刻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便等些時日了,一日,便是一日都是好的,他唏噓一聲,回過神來忙吩咐道:“快!快走!”


    陳時清一見鄒沢便發怵,尤其是他那雙幽深黑瞳打在自己身上,叫他所有心思都無所遁從,方才隻遠遠看一眼,那久未感覺到的恐懼便全然而歸,以至於腿都打顫。


    陳免一聲驚嗬斥,叫他回過神來,忙攙扶住一旁的陳免,幾人踉踉蹌蹌的上了馬車,不敢耽擱的便隨馬車馳騁離去。


    他們倒是快,可身後那兩人抬的小花轎卻慢得很,並未及時撤離鄒家門口。


    鄒沢下馬時,恰瞧見離去的那小花轎,多看了一眼,蹙了蹙眉頭,他方才好似瞧見了陳家的車架......


    他擱下心中疑雲,剛下馬車,心早便飛到了後院,隻是他見到門口又被這堆滿的大紅箱子擋住去路,他又回頭看了眼那跑的殘影的花轎,看了眼卸一,卸一會意,點了點頭。


    見此鄒沢才腳步輕快的進了府。


    剛一進府,老遠便傳來一聲聲痛涕聲,尋聲看去,一眼便瞧見哭天抹淚的鄒夫人,他抿了抿唇。


    “阿沢,你可算回來了!”鄒氏當真激動,眼角還掛著淚花。


    鄒沢眼底卻皆是淡漠,目光不住地往她身後瞧去,遲遲未見唐煙身影,叫他心有不安,他直接問向身側管事;“少夫人呢?”


    管事聞聲麵上有些難看,鄒沢便驀地一墜,難得從他麵上瞧出幾分關切情緒,他的眸子似鷹一般在眾人身上打量,見皆是一副欲言又止模樣,他眯了眯眼眸,看了眼自己母親。


    鄒夫人聞聲心虛,雖是自己的兒子,但鄒沢與她慣來不親,就是這不親,叫她每每見他心裏都有些發怵。


    她搪塞道:“她許是起遲了.....”


    說著便要上前抓住他的衣袖。


    鄒沢見狀便知是假,他躲開鄒夫人的觸碰,冷然道:“兒子先去趟主屋,晚些時候再去給母親請安。”


    說罷便奔向後院,見他這番模樣,鄒氏心不免發慌,拉住胡媽媽的手道:“這可怎麽是好。”


    胡媽媽安慰道:“夫人放寬心!少夫人小產與您又沒甚幹係,咱也不是沒有照料好她,隻是她自己受了驚懼滑胎而已,將軍隻是天生性冷,平日裏雖未表現多親厚,向來有求必應,對您很是孝順的,自然,這事上咱也有些處置不當之處,便是將軍埋怨一兩句也是應當的,夫人屆時服服軟便也罷了,您再怎麽著也是將軍生母,他還能如何與你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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