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罵聲震耳欲聾,傳出了殿外,門外候著的幾個大臣見狀腳步皆是一顫,陸綣方文軒亦在其列,沈重陣與戚禪和對視一眼,神色頗叫人耐人尋味。


    約莫半刻鍾,便見黃緋將鄒沢請了出來,眾人見狀皆紛紛退後,生怕衝撞了煞神,又偷窺黃緋神色,黃緋在皇帝身邊伺候,他的態度便是皇帝的態度,皇帝方才震怒瞧著恫嚇人,幾人心中都有些打鼓,琢磨著這鄒將軍是不是觸怒龍威,要受責罰,但見黃緋眉眼彎彎,態度溫和,又將鄒沢請到一側,好似好生安慰,便大致了然,皇帝這回也未真的生氣。


    孟文軒方才在外頭依稀聽到了甚,聞聲走到黃緋與鄒沢身邊。


    剛一靠近便聽黃緋道:“鄒將軍消消氣,聖上所言並非沒有道理,這聖旨慣來是要合理合規,多少雙眼睛瞧著呢,您要的這,太過偏私,若是叫旁人知道,聖上倒是無甚所謂,可將軍許會叫人詬病,您也且放心,有您的意思,您走後,聖上也會好生照應鄒家那姑娘,老奴也會如此,定不會叫她再受之前的委屈,這聖旨有與沒有都是一樣的是不是?”


    鄒沢聞聲卻是並未被打動,皇帝什麽德行他太過清楚,抿著唇眼裏皆是不屈。


    他看了眼禦書房的方向道:“什麽時候要到,我什麽時候走!隨的他去!大不了讓他也砍去我的腦袋!”


    聞聲孟文軒也瞪大了眼睛,算是聽出了七七八八了,鄒沢要離京的事,他有所耳聞,想起之前唐家那兩姑娘的遭遇,也頗為理解鄒沢這種態度。


    他輕輕咳嗽兩聲,引來兩人注意。


    黃緋見著孟文軒,方才還想勸說的話,適時地閉了嘴,忽的眸光又一亮,忙拉著孟文軒道:“孟大人在恰剛剛好,如今鄒孟兩家婚事是板上釘釘,等將軍與少夫人走後,孟府上下照應唐姑娘也是情理之中,有孟大人在,鄒將軍還有何不放心的。”


    黃緋的話算是點醒了鄒沢,聞聲他蹙了蹙眉頭看向孟文軒,有些若有所思。


    孟文軒聞聲才恍然大悟,原來唐大姑娘會隨著一道,那府上隻唐霜一人在了,難怪鄒沢會如此擔心,忙點了點頭應道;“將軍放心就是,孟某在此應承,待您走後,我孟家人必定時常照應唐霜,必不會叫她受委屈。”


    鄒沢確實聽進去了,看了眼禦書房的方向,又看了眼孟文軒,方才說的大半也是氣話,手上的事確實棘手,不能再多耽擱了。


    見鄒沢有些鬆動,黃緋忽靈光一閃道:“若是鄒將軍還是不大放心,便讓那個唐姑娘時常去孟家拜訪就是,孟家老夫人與夫人都是極和善的人,平日裏說說話,也能相互解解悶子是不是?”


    黃緋這話帶了些許提醒,鄒孟兩家常來往,也能叫京中躍躍欲試者稍有忌憚。


    他挑了挑眉頭看向孟文軒道:“孟大人,可打擾?”


    這話正中孟文軒下懷,上回相看的事,他略有耳聞,聽講是被那逆子給攪合了,中間好似又出了什麽岔子,使得孟廊之與唐霜並未說上幾句話,但見孟廊之的態度,是瞧上了,他正愁沒有機會叫兩人多相處相處,聞聲不禁靈光一閃忽問道:“不打擾的,隻是想問將軍這回出去,約莫多久回來?”


    鄒沢答:“少則一個來月,多則兩三個月。”他頓了頓道:“怎麽,是孟大人覺得打攪?”


    孟文軒忙擺手道:“將軍誤會了,孟某隻是憂心唐霜一人在鄒家這些時日不大安全,孟某有個法子,鄒將軍可要聽聽?”


    黃緋聞聲笑盈盈的,又看了眼禦書房緊閉的殿門,方才皇帝被氣著了,此刻正在殿內平息怒火,殿前的這些大臣暫時還不會召見,他還有些功夫折騰,隻是回眸是恰對上陸綣的目光。


    他頓了頓,陸綣好似很在意鄒家的事。


    鄒沢點頭道:“孟大人但說無妨。”


    孟文軒心下有些忐忑,看了眼黃緋道:“不若讓唐霜搬到府上小住,對外隻說是我母親對唐霜十分喜愛,要她入府陪伴,對內......”孟文軒頓了頓意味深長道:“兩家畢竟有姻親了,幾個孩子還都陌生得很,聽講上回相看被攪合了,待皇上問起孟某也不好回話,也恰能趁此機會,叫廊之與唐霜好好熟悉,鄒將軍覺得如何?”


    一旁黃緋看了眼孟文軒,便知他打的算盤,不夠也罷,恰也能解決眼下聖上與將軍之困,這聖旨無論如何也是下不來的,那倒不如尋旁的法子,總不能叫將軍因為這事與聖上生出隔閡。


    黃緋眉眼一彎應承道:“孟大人這法子極好,既能護好唐姑娘安危,也能徹底成全這樁姻親,將軍與夫人這一走這麽久,也不能叫姑娘的婚事就這麽耽擱了?”


    鄒沢聞聲有些猶豫,隻是看了眼孟文軒,開口道:“這事我不好自己拿主意,畢竟事關妻妹,這事還需回去與內子商量。”


    孟文軒見有的談,不禁輕鬆了口氣:“應當的,應當的!”


    送走了鄒沢,黃緋才輕鬆了口氣,看了眼一旁喜滋滋的孟文軒,黃緋敲打道:“孟大人,您也瞧見了,這唐家兩個姑娘在鄒將軍心頭的分量,甚至不惜觸怒龍威,若是真的住到府上,老奴提醒您一聲,切記好生照料,莫要輕慢了,您也知道,上一家輕慢唐二姑娘的,如今已家破人亡,聽講陳老太爺昨夜便死在了京兆府的監牢裏了。”


    孟文軒聞聲嘴角笑意微微僵硬,立時便領悟黃緋意思,聞聲應了到:“孟某清楚,多謝公公提醒。”


    鄒沢回府後便與唐煙商量,唐嫣也並未直接應下,而是去平南閣跑了一趟。


    “住進孟家,你可願意?鄒唐兩家有皇帝欽賜的聖旨婚約在,你也不必擔心被旁人嚼舌根子,孟家人還能照應你,我與你姐夫也能稍稍放下些心來。”


    唐霜聞聲抬眸看了一眼唐煙,細一琢磨,也隱約知曉姐夫是沒能尋到聖旨,兩廂權衡之下替她尋得法子,總歸是能叫他們放心的法子,她微微頷首道:“全憑姐姐安排......”說著便撒嬌似的抱住唐煙細腰道:“若是我住得不開心了,便回來,成不成?”


    唐煙聞聲拍了拍她肩頭道:“好,不開心你與姐姐寫信,我立時便飛奔回來,若是孟家人與你氣受了,我定饒不了他們!”


    唐霜在唐煙瞧不見的地方輕輕吐了口氣,先應付著去住上幾天就是了,也好叫他們安心走,待過幾日再回來住。


    是夜,唐霜要搬進孟家小住的消息,立時便傳遍了孟家上下,孟鶴之知曉時,驀地頓下搖椅,複又問了好幾遍:“當真!”


    眼裏都是興奮與激動,他當真可以日日瞧見她了?


    夏添笑著應道:“千真萬確的事!小的聽得真真的!”他頓了頓才道:“不過聽講老爺給姑娘安排的是靠近西院的客間.....”


    孟鶴之聞聲眯了眯眼眸,西院離孟廊之的書房倒是近得很,孟廊之幾乎每日都會路過,這是想近水樓台啊。


    孟鶴之抿了抿唇,眸光閃了閃,輕嗤了一聲,想的倒是美。


    他募的看向夏添道:“你過來!”


    夏添聞聲忙湊上前去,聞聲不禁有些愕然,顯然也是被嚇了一跳,不過見孟鶴之神色確然,他便忙點頭去辦。


    臘月初二,是個好日子,恰是唐霜搬進孟家的日子。


    第34章


    為了唐霜進入孟家不受非議,鄒沢夫妻二人,特地將出行安排延後一日,兩人親自送她入府。


    一早,馬車晃晃蕩蕩的駛到孟家門口,唐霜從車窗罅隙便瞧見門口站著滿滿當當的人,就連老夫人也在其中,她不免有些覺得有些受寵若驚,便是那時唐氏興盛時去陳家拜訪時,也未有過如此重視,何況如今她是罪臣之女,心境又格外不同了,見慣了趨炎附勢,拜高踩低,如今孟家確實叫她有些意外,不過現下她已不是之前了,思量的會更多些.....


    唐煙撩開車窗簾一角,細細看了一眼,而後拍了拍唐霜的手,語重心長道:“人心並非表麵,你我已經曆那樣多的事,切記得仔細瞧瞧,可明白?”


    唐霜看了一眼唐煙,重重點了點頭,呶聲道:“我知道,長姐放心。”


    姐妹一下馬車,便被孟家請人入府,孟廊之與孟鶴之今日都在,鄒沢也是第一次有機會打量這兩人,不得不講,孟家兩兄弟生得都很不錯。


    一個是慘綠少年,英姿勃發,一個是玉麵郎君,書生意氣,瞧著倒是很好。


    他似鷹一般的眸光審視兩人,目光在兩人麵上劃過,孟廊之微微頷首微笑便垂下眸光,他挑了挑眉頭,又看向孟鶴之,孟鶴之卻毫不避離,直直對上,兩人注視須臾,鄒沢頗意外的勾唇笑了笑。


    幾人走到長廊上,孟文指了指前頭道:“唐霜的屋子就安排在西院,離我母親屋子很近,就是怕她不適應,如此也好照應。”


    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確實能瞧見那青瓦的屋簷。


    隻是.....


    鄒沢蹙了蹙眉頭,隱約瞧見那方向有青煙飄起,他抿唇道:“那邊是....”


    孟文軒聞聲不解看去,眾人亦是驚愕,小丫頭孟嫣濃驚呼一聲:“阿爹,那邊,那邊好似著火了。”


    此話一出,在場人神色皆是一肅,隻是無人注意,人群之中孟鶴之嘴角微微勾起,須臾之間,那青煙便化作縷縷烏黑濃煙,孟廊之反應過來,忙著身邊小廝去看。


    孟鶴之看了一眼道:“諸位請先挪步前廳用茶,一樁小事而已。”


    鄒沢聞聲眼底不禁閃過幾分驚喜,不得不講他確實很欣賞少年這幅臨危不懼的模樣,隻是不知道他是老大,還是老二.....


    孟文軒回過神來,看了眼孟鶴之,而後轉而言笑晏晏對著鄒沢等人道:“是,去前廳喝杯茶壓壓驚先,應當是哪個下人不小心引燃了火堆罷了,無需為此擔憂,走走走,鄒將軍,我今日特地備了好茶等你。”


    鄒沢聞聲點了點頭,而後看了眼兩姐妹,幾人便又朝著前廳而去。


    孟鶴之路過孟廊之時,隻是輕笑一聲,看了他一眼,便揚長而去。


    孟廊之聞聲一怔,又就看了眼那飄起的濃煙,神色募的一沉。


    幾人到前廳喝茶,老夫人好似很喜歡唐霜的乖巧,拉著她便止不住地笑,孟文軒親眼見老夫人如此喜愛,不禁輕鬆了口氣,端著茶盞又去看高氏神色,見她神色淡淡,與平時無異,便也放下心來。


    唐霜自始至終都乖巧應答,端的是大家閨秀的體統,不得不講,唐溫伯把兩個女兒都教養得很好。


    他放下茶盞道:“廊之,你過來,與將軍請安。”


    孟鶴之端著茶盞的手微微發緊,麵上卻未顯半分,鄒沢與兩個姑娘對視一眼,約莫也就知道外頭所言果然不假。


    孟廊之聞聲起身走到孟文軒身側,朝著鄒沢落落大方躬身一禮喊了聲:“鄒將軍。”


    鄒沢細細打量了一眼孟廊之誇讚道:“聽聞孟大公子驚才豔豔,雅人深致,如此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孟廊之聞聲謝道:“鄒將軍過獎了。”


    孟文軒聞聲嘴角笑意都掩不住開口道:“旁的不講,大郎心性卻是很好,鄒將軍往後便能知道了。”


    鄒沢點了點頭,又寒暄了幾句,轉而看見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無人關注的孟鶴之,嘴角不禁下壓,眼底劃過幾分失望來,原,他就是孟家老二。


    倒是有些可惜。


    老夫人察言觀色,最能領略人心,見鄒沢目光時不時落在孟鶴之身上,她開口介紹道:“這是我家二郎,名喚鶴之,將軍應當也是第一次見他。”


    老夫人介紹時,孟文軒神色一怔,而後麵上有幾分不悅。


    心中卻是暗暗埋怨孟老夫人,這豎子個性,她又不是不知,何故現在提他掃興,若是不賞臉,說出什麽話來豈不是都很尷尬。


    他囫圇道:“來人,鄒將軍茶水都見底了,怎也不知續上?”


    孟老夫人準備是叫夢鶴之似孟廊之那般上前與鄒沢請安的,隻是被孟文軒打了岔,便想也就作罷。


    怎想卻見孟鶴之忽擱下茶盞,神色略顯肅穆。


    孟家人神色都是一怔,一副如臨大敵模樣,孟文軒見他起身,心砰砰跳,忙開口警告道:“二郎,你做甚?”


    鄒沢自始至終都是在一旁瞧著,見孟家這個反應,麵上不禁劃過幾分興味。


    孟鶴之嘴角微微下壓,隻是眼角瞥了眼一旁的溫婉身影,深吸了一口氣,嘴角又上揚一副不明所以模樣看向孟文軒答道:“自是像他一樣與將軍請安。”


    這聲兄長,自始至終他都叫不出口。


    孟文軒神色有些尷尬,眼底也劃過不可置信,在場人亦是如此,一直垂著頭的高氏聞聲抬頭,意味深長的看了眼一眼孟鶴之。


    孟鶴之走到鄒沢依利打招呼。


    鄒沢目光在他身上頓了頓,正要開口誇讚,就見許管事著急忙慌的走了進來道:“老爺,是西院給姑娘準備歇下的屋子燒起來了。”


    “怎麽會!”孟文軒不可置信道。


    許管事臉色亦是有些難看,開口道:“好似是丫鬟收拾屋子時不小心,撞到了香爐,又為及時收拾才燃起了火。”


    這屋子燒了倒是沒什麽,隻是,這一時半會哪裏有屋子容唐霜住下。


    孟老太太開口道:“倒也沒事,再尋個屋子就是了,孟家大得很,屋子也多得很。”


    孟文軒點了點頭道:“你再去準備別的屋子就是了。”


    孟鶴之卻是忽然開口道:“屋子的話,南巷那間有間收拾好的,屋子通透明亮,冬日裏也能見到米米陽光,屋子四處皆是火牆,亦是我以往冬日裏避寒的屋所,二姑娘若是不嫌棄,可以搬去那住。”


    孟鶴之此話一出,孟文軒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南巷離孟鶴之的屋子僅一個長廊之距!


    他恨得幾乎要咬碎了牙,卻又發作不得!這豎子實在膽大妄為,便是看出來他有心幫著廊之,才故意燒了那屋子,這,天知道他為了那屋子費了多少心血,花了多少心思,裏頭可都是綾羅綢緞,皆是上等用品啊,竟,竟叫他一把火就燒了!


    孟鶴之又看向鄒沢問道:“將軍可要去看看?”


    鄒沢不禁覺得好笑,搖了搖頭,看向孟文軒道:“那便如此吧,也不必再費心折騰了,既有現成的,那便住進去就是了。”


    唐霜聞聲抬眸,偏偏就是這樣巧,對上了孟鶴之的眼眸,他眼眸晶亮好似很是愉悅,隻是在對上她的目光時,似是嚇了一跳,而後竟是避開了,也不知是不是唐霜的錯覺,她竟察覺出那眼神裏的幾分心虛來。


    心虛?何故心虛?


    鄒沢既然開口,孟文軒也沒道理再折騰,便是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隻能強顏歡笑點頭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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