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婢子聞聲忙勸慰道:“姑娘,二姑娘經您那回估摸著有了心結,才會心思憂慮過甚,這樣重的身子,咱還是回吧,外頭消息總是無可查證,若是為了這樣的事驚擾了二姑娘的胎,讓她跟著急真的出了什麽事可如何是好啊!”


    “可.....”唐煙已經沒了章法,聽了這些話才算是回歸了幾分理智,想起唐霜對孩子的那份期待,到底是沒再任性去點了點頭規勸道:“那我先回去,你讓她好生養胎,若是,若是哪裏不適,切記讓人來稟。”


    夏添輕鬆了口,連連應道。


    主仆幾人出了孟家大門,蕊素扶著她正要命車夫回府,卻聽唐煙攔停了道:“去陸家!”


    “姑娘!”蕊素驚愕一聲。


    唐煙咬了咬牙,攥緊手中的帕子淚眼婆娑道:“就一次,最後一次,我就問最後一次!”


    蕊素本想勸慰的話就卡在喉嚨間。


    直存攔在門前看向唐煙,態度比之夏添不知壞上多少倍,冷眼道:“我家大人不在府上。”


    唐煙聞聲一噎:“那他什麽時候回?”


    直存不耐煩道:“小的怎知,鄒夫人還是早些回吧,這春風凜冽,別在我家府門前吹凍了好歹來,那實在賠罪不起。”


    說罷也不再理睬,轉而吩咐兩邊門房看緊些便拂袖離去,由得唐煙在這門口吃冷風。


    若是換做以往,唐煙便走了,不想她這回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竟是就等在了門口不走了。


    這一等便至天黑。


    街上馬車來往而過,隻見一輛馬車停於陸府不遠處,車上人撩開車簾眸光精準無誤的定在陸府門前那嬌小的身影上。


    眉頭微蹙,頗為專注。


    約莫是走的匆忙,連披肩未帶,被這夜間的春風吹得直打寒顫。


    謝懷湊上前也看了一眼,打趣道:“怎麽,心疼了?”


    陸綣睨了他一眼,須臾撂下帳子忽對著謝懷道:“你今夜收留我一晚。”頓了頓又道:“三晚吧。”


    第112章


    也無需三日,翌日午下,鄒沢噩耗便傳遍京城內外。


    高朝彼時尚在皇帝病榻前服侍,便聽外殿傳來的急促腳步聲,是黃緋。


    “聖上,聖上!”黃緋臉色發白,人還沒進內殿,便踉蹌的摔倒在地,爬都沒爬起來。


    高朝喂湯藥的手一滯,回身看去,他長這麽大,也沒見過黃緋驚慌成這般,握住湯匙的手微微發緊,眸光微閃又看向皇帝。


    “聖上,疆外傳來急報,鄒將軍,鄒將軍......”


    高朝抿唇看了眼不堪打擊的皇帝嗬斥黃緋:“黃公公!什麽事如此大驚小怪,能驚擾到聖上康健!”


    他眼裏帶著戾氣與警告,黃緋咬了咬唇身子有些發顫:“可是.....”


    黃緋一把年紀了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此刻麵上竟顯出幾分哀痛的意思來。


    本還有些木楞的皇帝,一聽事關鄒沢,眸光忽的便涼了,一手便揮去了高朝手中的藥盞。


    哐當一聲,碗盞碎裂,苦澀藥味暈染開來。


    高朝的手滯在半空,看著那摔碎的藥盞凝神,再回眸眼裏皆是可笑,轉眼便是冰涼。


    “咳咳,鄒沢怎麽了,可是回京了!”說著便要站起身來,剛下地,眼前就是一黑,頭重腳輕往後趔趄了下又摔回了龍榻上。


    高朝本想扶住的手又收了回來,這回沒再言語,嘴角都是冰涼看向黃緋:“黃公公,父皇問你話呢。”


    黃緋看了眼高朝,抹了下淚忽跪倒在地:“聖上,鄒將軍身受重傷,醫治不及,已重傷不治身亡了!”


    他微尖的嗓音帶著悲痛,似杜鵑悲啼直擊人心脈。


    皇帝猛地瞪目,踉踉蹌蹌站起身來問:“你說什麽!”


    黃緋起身心道不好哀痛勸慰:“聖上,聖上切要仔細身子啊!”說著就要上前扶著他。


    隻是他眼前閃過一抹鮮紅,竟是帝皇悲痛至極嘔出血來,人僵直的揚倒下去,他驚呼一聲:“聖上!”


    卻沒接住他,隻差一厘從指尖劃過,便見人了無生氣的摔倒在地。


    再看高朝自始至終都無動於衷,明明他伸手就能扶住。


    黃緋緊緊扶著皇帝,抬頭看向高朝質問:“二殿下!”


    高朝聞聲隻是冷冷掃了他一眼,須臾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角:“怎麽,黃公公是要跟本殿興師問罪?”


    黃緋臉色難看道:“殿下你怎能眼睜睜看著聖上.....”


    “黃公公帶來噩耗,未思父皇龍體,落得眼下這局麵倒是本殿的錯了?”他隻是冷冷的看著黃緋,弑殺之氣昭然若揭。


    黃緋哆嗦了下,自知眼下不是針鋒相對時候,忙對外喊道:“太醫!快尋太醫來!”


    高朝也未阻攔,看了眼皇帝,便知他已熬不過去了。


    他抬起步伐往外去高聲道:“勞黃公公宣讀父皇旨意!”


    黃緋聞聲一怔不明所以問:“聖上何時下過什麽聖旨?”


    高朝看著他似笑非笑提醒道:“黃公公健忘,那本殿便提醒你,方才父皇得知鄒將軍噩耗,一時悲痛欲絕以致急火攻心昏迷,方才昏昏然之際仍不忘我朝倒懸之危,固令本殿監理國事,更下遺詔,以立本殿登以大位!”


    “二殿下!你這是要篡位!”黃緋怒愕道。


    高朝隻是輕飄飄巧了他一眼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與猖狂:“黃緋跟著父皇多少年了?”


    “該有些眼力才是,試問這普天之下有誰比本殿更適合這位置的?是已隻剩一口氣的老四,還是不成氣候的老三,亦或是.....”他頓了頓上前一步道:“已成枯骨的鄒沢?”


    鄒沢二字一出,黃緋愣的倒吸一口氣,他沒想到高朝竟知道這事,抓著皇帝的手微微用力,兩人皆是未查皇帝那微微皺的眉頭。


    高朝也不逼迫,話說明白了,黃緋當自能決斷,鄒沢已死皇帝亡故,他已然沒了靠山,與其愚衷替皇帝效忠,還不如此刻給自己尋個堅實的靠山,能在皇帝身側如魚得水的人,怎會連這點事也想不明白?


    果然不過須臾,便見黃緋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眼裏皆是城府,他放下已不知是死是活的皇帝,站起身來朝著高朝一拜:“黃緋謹遵二殿下吩咐。”


    高朝眼裏都是得意,看著他等著他表孝衷心。


    黃緋也不負他期望,站起身來往外頭走去,打開殿門對外宣道:“傳聖上口諭,朕膺天命,日漸消弭,是以二皇子......”


    高朝聽外頭黃緋宣旨,閉目聆聽片刻,嘴角笑意不止,心中淤堵數日的不忿此刻皆都如煙消散,他垂首看了眼地上的皇帝,張了張唇道:“父皇,你可聽見了?無你認可,兒子依舊得這天命大寶之位!”


    待黃緋宣旨畢,黃緋緩緩而出,對外高聲道:“鄒沢茲以叛變,雖已不治身亡,但父皇昏迷之際有查,為四皇子謀逆一事餘孽,朝中仍有勾結黨羽,自今日起,肅清查明!以正視聽!”


    黃緋臉色微變,須臾便了然其深意,湊上前去道:“二殿下何至於此!”


    朝中無人不知,鄒沢與新科狀元是連襟,自入朝為官起便受皇帝旨意,與二皇子針鋒相對,這黨羽明裏暗裏便指是孟鶴之。


    高朝聞聲卻募的一笑,甩袖道:“朝堂之事何用你一閹人指手畫腳,想來是父皇仁德過右,才至你如此猖獗!”


    “來人!”赫然一聲,便有禁軍上前。


    黃緋這才驚覺,這皇宮內院處處皆在高朝掌控之中,甚至連僅受皇帝調遣的禁衛軍竟也早被他控製,心中涼意攀爬,瞪大了眼睛看向高朝。


    高朝卻是懶得在與他計較道:“高公公且放心,看在父皇的麵上,本殿也要容你幾分體麵,隻是本殿耐心有限,且僅容你這回,若再有下次,這朝中孤魂怕是要再多上一縷,你年事已高,還是自覺安養為好,朝中之事莫在摻和。”


    “聖上龍體有恙,需得靜養,爾等嚴守在此,若非本殿下令,便是一隻蒼蠅都不得進入!”


    這是軟禁!


    黃緋臉色大變,皇帝如今昏迷這次,卻不讓人靠近,這是要他等死!


    說罷便甩袖離去,四周禁軍聞聲簇擁而上,黃緋高聲喊高朝,高朝卻是頭都未回,越走越遠。


    黃緋看著天滿眼無助,高朝心狠,此番必是要斬草除根,不留禍患!


    唐煙一日之內,聽聞兩遭噩耗,接連遭受打擊,她不信鄒沢愕然離去,更不信一心為國的他會叛變。


    鄒府素白高掛,她一身素服尤顯淒慘,接連的打擊叫她不過幾日就瘦了一圈。


    蕊素瞧著不忍心,勸她多少進些吃食,隻是她猶如行屍走肉一般,渾噩的坐在院中停擺的棺槨旁,看著高掛的白綢,眼裏無盡淒涼。


    “夫人,依著您的意思已給老夫人去信了,約莫要七八日才歸,怕是趕不上將軍入葬。”


    說是入葬,卻無屍身,不過是衣冠塚罷了,唐煙知曉宮中所言,驚懼若是真蓋棺定案,她鄒家滿門都要禍起,皆是許是要受株連的,她要在此之前給鄒沢一份體麵。


    為國鞠躬盡瘁之人,不該如此慘淡收場。


    唐煙抹了把淚點了點頭,聲音喑啞:“趕不上便趕不上吧,可去各家府門報喪了?”


    她要鄒沢風風光光的走。


    管事聞聲有些為難道:“報是報了,隻是各家皆是閉門不見,怕是.....”


    唐煙募的抬頭,冷笑道:“怕是,怕是得罪未來天子?”


    管事忙跪倒在地身子發抖勸慰道:“夫人還請謹言慎行,如今咱府上耳目眾多,您更要小心些才是啊!”


    唐煙心頭皆是憤恨,指尖深深插進掌心之中,她深吸了口氣,仰著頭想讓破涕的淚水倒流。


    身子微微發抖,她一貫知曉人走茶涼,連她自己也事明哲保身之人,可如今真遇到自己頭上,方才覺得無助與倉皇。


    “那二姑娘那邊.....”


    唐煙回過神來,想起孟鶴之送來的那封信,咬了咬牙道:“瞞著吧”


    她理解孟鶴之所為,若是換做鄒沢還在世,定也是如此護她,尤記得孟鶴之昏迷之際,唐霜苦口婆心求她相助,讓她去勸一勸陸綣,她不是也推辭走了嗎?


    那時她選擇明哲保身,如今孟鶴之亦也有資格選擇。


    合該是她的報應,是她的下場。


    三月初八這日,春雨淅淅瀝瀝而下,比皇帝駕崩先一步傳來的消息,是朝中有人檢舉新科狀元孟鶴之與大理寺卿陸綣勾結鄒沢叛國一事。


    二皇子高朝帶皇帝監理國事之權,下令先罷兩人官職,封控圍嚴孟陸兩府,徹查此事,隻待查明真相再細論處置。


    自然朝中亦有不平之人,兵部尚書便是其中,雖肯首高朝監理國事,卻是死握兵權不交,高朝幾番提醒甚至動怒,他卻隻一句敷衍:“殿下隻暫代國事,卻未正式登基亦未見遺詔,兵部權勢皆為聖上,也隻認聖上!”


    言下之意,一日不見遺詔一日不登基,這兵權便一日不交。


    高朝勃然大怒,他卻梗著脖子又回:“殿下可是也要以叛國之罪論處我等?若真是如此,那倒是簡單了。”


    若非戚禪和攔著,高朝許當真就一鍋端了,隻是兵部到底權重,刑部又在觀望,這等老不休的在朝中又頗又威望,不似陸綣幾人好處置,便隻能深深忍了這口氣。


    不過也算是提醒了他,這登基還需名正言順,他不禁有將目光尋摸到了黃緋身上。


    孟鶴之陸綣兩人則是被困在府中,兩人皆知不過是風雨欲來罷了,高朝此舉,不過是在等,等皇帝斷氣,他登大寶後直接扼喉。


    是夜,孟鶴之哄著唐霜入睡,朝中的事已堵到了家門前,便是有心瞞都瞞不住,孟鶴之伸手撫了撫她高高聳起的孕肚安撫:“你信我,隻管安心養胎,這一關我們過得去。”


    唐霜也不知這話是不是再哄她的,心裏諸多愧疚,一來是因唐家一事拖累了孟鶴之,二來是鄒沢為此也命喪黃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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