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安關注了周美心幾日,發現她很喜歡拍照,每次散步的時候都要用照片記錄下來。


    而她拍出來的照片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她每一次都會把左手放在臉頰旁邊,一起入鏡。


    那隻手上有一個戒指。


    戒指的款式很簡單,隻是雲安看著看著,恍然大悟。


    她把照片給鬆羲看。


    “是不是我想的那樣?”


    鬆羲沒有否認。


    那枚戒指,是一個家。


    周美心不是一個人來的養老院,而是和她的丈夫、女兒一起來的這裏。


    戒指裏,裝著他們的部分骨灰。


    他們一家人永遠在一起,永遠永遠不分離。


    周美心隻有一個女兒,在一次意外中,和丈夫一起永遠地離開了她。


    那時的周美心,父母早已過世,那次車禍將她唯二的親人一並奪走。


    從此,世界上隻剩她一人。


    她是唯一會祭奠他們的人。


    周美心不恐懼衰老,不害怕死亡本身,她怕的是找不到他們。


    現在,她還能通過戒指去觸碰他們,還可以帶他們一起散步,死去之後呢?


    他們一家三口,是不是就徹底散了?


    仿佛世界上從來沒有過他們一樣。


    那種恐懼看上去很輕,卻像是一層層粘粘在心髒上的蛛絲一般,盤旋在周美心心中。


    不想分開。


    不願意再一次失去他們。


    對此,雲安隻能輕輕歎息。


    “給她一個夢吧。”


    一個一家團聚的夢。


    那天夜裏,周美心見到了她的家人。


    她挽著丈夫的胳膊,女兒挽著她的胳膊,一起走在陽光裏。


    養老院裏,最後一個泉眼淡了,可空氣中彌漫的恐懼卻沒有淡。


    那絲絲縷縷的情緒,不僅存在於這些老人身上,也存在於他們的家屬身上。


    那裏有恐懼,也有憂心。


    “唉,我們的經濟也很吃緊,希望爸爸能過得好一點兒才下定決心把他送去養老院,但外麵的人都在說我們不孝。如果可以,我怎麽會不想親自照顧他呢?可是我辦不到啊……”


    在如今的經濟壓力下,家中離不開任何一個勞動力。


    一旦有一方停下來,好不容易維持的平穩生活就會失衡。


    房貸要還,車貸要還,孩子上學要花錢,還要為未來可能遇到的各種事情存一些應急金。


    他們已經壓縮了能壓縮的所有時間。


    “爸爸在我們這裏住不習慣,說這裏沒有地種,到處都是高樓,住在一個樓裏的人連名字都不知道,更別說像在老家一樣聊天,串門,到彼此家裏吃飯,遇到時間互相搭把手。”


    對家裏的老人來說,繁華的城市是冰冷的囚牢。


    可是,做兒女的他們,沒辦法放下這裏的一切回到老家去陪伴父母安度晚年。


    他們有他們的工作,他們的朋友圈,他們的孩子。


    也有人選擇放棄拚搏的一切,回到家裏照顧老去的父母。


    可是……


    周圍的人在誇獎他們孝順的同時,也暗地裏說著他們沒出息。


    周邊沒有好的學校,沒有便利的交通,也沒有他們早就已經習慣的外賣。


    那個有著他們童年回憶的家,已經沒辦法再給他們帶去兒時那麽多歡樂。


    心氣兒一點點磨掉,他們明明才三四十的年紀,卻像五六十的老人。


    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回到家鄉。


    病了的老人也和記憶中不同,他們會大喊大叫,會突然在他們做飯的時候砸碗。


    如果記憶不好,還會猝不及防走出去。


    有時候是早上五點多爬起來往外跑,有時候是夜裏三點多爬起來往外跑。


    他們會突然不認識自己的孩子,拿拳頭或者其他工具打他們。


    “滾出我家!我要報警了!”


    有時候,他們會突然當著他們的麵蹲下,就在屋子裏上廁所。


    也有時候在床上、在廚房。


    防不勝防。


    “我不明白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總有人說,他們還是孩子的時候,父母也是這樣把他們帶大的,結果輪到他們父母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就做不到了。


    但其實,真的去照顧過生病的老人後就會明白,那句話毫無道理。


    孩子會長大,懂得越來越多,總有熬出頭的希望在那裏。


    可老去的病人沒有。


    他們的情況會越來越糟糕。


    “去年過年,我們一大家子一起過,做了很多飯菜,他突然犯了病,把桌上一口沒吃的飯菜全都掀到了地上,還從廚房裏拿菜刀出來追著我砍。不是嚇唬我,是真的砍。”


    她運氣好一些,跑得快,沒被砍到。


    她哥哥慢了一些沒反應過來,整個右手手掌被砍掉。


    真的掉了,斷開的那種。


    也就是現在的醫學發達,他們帶著哥哥和斷掉的那隻手及時趕去了醫院做了縫合,才勉強保住。


    可那次事情留下的陰影再也無法消散。


    他們誰都不敢再和父親獨處。


    這其中有憂慮,有恐懼。


    雲安循著這些情緒,一路繼續往前。


    然後,像是一個循環一樣,她看見了做父母的人。


    做了父母的人,擔心著孩子的學習、身體和未來,恐懼著孩子在他們看不見的時候遇到壞人,遇到意外。


    孩子,父母。


    從之前的學校到現在的養老院,一重重像是什麽詛咒,不斷重複轉換。


    和之前的七情之悲不同,七情之恐和七情之憂沒有像陸佳茗那樣的具象化載體,它們無處不在。


    雲安:“這不是一個人,或者兩個人能解決的問題。”


    那需要建立一整個完整優質的線。


    不過,他們誰都沒有停下來。


    養老院的花草、清潔先做起來,同時熊嚶嚶和泠鳶出麵,申請更多助力。


    就像當初的托兒所一樣。


    老人和孩子,其實麵臨著同樣的困境。


    清新的花草安撫人心,耐心、有活力、有力氣的妖怪們入駐養老院。


    他們活的時間長,什麽都能聊,可以陪著老人們聊天。


    他們力氣大,背老人、扶老人都不在話下。


    他們有耐心,而且純粹比較年齡的話,其實他們看這些老人,就像是看小孩兒,所以會更加包容。


    妖怪們沒有急匆匆地非要趕著去做的事,所以自有一股平淡如水的佛係心態。


    帶著老人們跳廣場舞、種地、寫毛筆字、畫國畫等等,都不疾不徐。


    有之前托兒所的成功經驗在,這一次熊嚶嚶申請到的名額不少。


    一個煥然一新的養老院就這樣建立起來。


    老人們不懂智能設備?


    沒關係,上最智能的,隻要會說話就能操作。


    想念家人的時候,隻需要說一句:“我要給孫女打視頻。”


    視頻就能打過去。


    他們還學會了發視頻到網上去,分享他們剛學會的廣場舞,分享他們寫的毛筆字,分享他們種的花花草草和蔬菜。


    此刻,他們像重新回到了小時候,被重新養了一遍,在生活的重壓和一輩子的操勞中,找到了屬於他們的樂趣。


    第93章 契約


    ◎婚書◎


    富田拿著鋤頭, 脖子上掛著擦汗用的帕子,笑得裂開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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