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幾十年壽盡道消,或者境界跌落身死的真君、道君,數量有些多,以至於修士對金丹元嬰的尊重與恐懼,早不似當年那般。


    神識掃過白雲觀,察覺唯一的築基氣息,周易遁光落在道觀祖師堂。


    玄仁真人眼前閃爍靈光,見到有人影顯化,下意識按向腰間長劍,隻覺恐怖法力降臨,肉身禁錮在原地不能動彈。


    周易打量道士模樣,麵如冠玉,年歲至多不超過五十。


    “貧道唐玄,閉關日久來問些事,並無任何惡意。”


    “唐玄……”


    玄仁感應到壓迫消失,回想白雲觀典籍,駭然道:“前輩是地火宮太上,唐長老!”


    周易微微頷首,笑道:“道友聽過貧道名聲?”


    “拜見唐長老。”


    玄仁站起來躬身施禮,解釋道:“觀中前輩留下的經卷中,有提及您的名字,晚輩也曾派人去地火宮拜訪,幾次未尋到蹤跡,便以為唐長老坐化了。”


    “原來如此。”


    周易對此並不介意,地火宮千數弟子加入白雲觀,免不了將自己身份泄露出去,又問道:“看道友年紀輕輕,莫不是大劫後的真人?”


    “不敢瞞唐長老。”


    玄仁麵露苦澀:“晚輩不止水屬火靈根,還天生純陽之體,僥幸拜入白雲觀,得舉宗栽培後突破築基!”


    “可惜啊可惜。”


    周易搖頭歎息,如此資質在大劫前也舉世罕見,幾乎確定成就金丹真君,現如今卻隻能勉強維持築基修為。


    “修仙界現在是個什麽情形?”


    “自玄霄老祖斬殺劍玄、妙善兩尊入魔天君,修仙界再也沒有泛起波瀾。”


    玄仁知曉唐長老閉關日久,按照市麵流傳的信息,將事情經過詳細講述,其中免不了表達對玄霄道君的崇敬。


    “逆伐天君,還兩個!”


    周易已經努力將蕭鐵柱高估,怎麽也想不到,世上竟然有如此剛烈之人。


    地宮整理萬卷道藏,其中誦讀了不少算卦、占卜、推演之類典籍,對小截天術領悟愈發深刻,同時對天命、氣運之說也有所了解。


    祖脈已經衰退到了極致,靈氣斷絕本就是大勢所趨,蕭鐵柱就是推動進程的棋子。


    三尊老魔聯手轟碎祖脈,自認為逆天而行,實則是順應天意。


    所以祖脈崩碎後,蕭鐵柱身上的氣運自然消散,如此情況下還敢與天君搏殺鬥法,稱得上視死如歸的豪傑!


    “幸好有蕭道友,當真讓劍玄、妙善得逞,那些苟活的元嬰定然不願壽盡,那才是真的人族災劫!”


    周易原本不打算見蕭鐵柱,畢竟後者是元嬰老祖,又身負上古傳承,或許有手段打破玄武神甲也未可知。


    如今聽聞舍命壯舉,理應臨別送一程。


    ……


    春風樓。


    尚未到夜晚,進進出出不少客人。


    鶯歌燕舞,歡聲笑語。


    正值新晉花魁彈琴,玉手撩撥琴弦,聲音婉轉悠揚,宛如天籟。


    “今年的花魁,怎麽穿的這般保守?”


    周易揣著手站在舞台下,打量花魁幾眼微微搖頭,有錢人的嗜好至今琢磨不明白,偏偏喜歡來這煙花之地尋純情女子。


    從白雲觀離開,牽著牛就來了春風樓。


    慶賀玄霄道君鎮世,人間太平美滿,順帶補上九百歲生日。


    “嘖嘖,祖脈斷絕不止湮滅仙道,凡俗沒了靈氣滋潤,樓中姑娘的質量也降了不少。”


    周易溜溜達達來到二樓,正打算喚老鴇來,開個包廂吃酒睡覺,瞥見不遠處有個麵色蒼白的青年,左擁右抱看著樓下花魁跳舞。


    青年麵容憨厚,膚色偏黑,一身綢緞錦衣也遮掩不了土氣。


    蕭鐵柱?


    周易與印象中模樣對比,有八九分相似,然而青年氣息奄奄,時不時劇烈咳嗽幾聲,仿佛命不久矣。


    青年似乎生出感應,轉頭看過來,揮揮手讓姑娘們退下,笑著打招呼。


    “這位道友看著麵生,不知從哪裏來?”


    周易神識無論如何掃過,都察覺不出青年修為,聽到這話已然肯定,上前躬身施禮道。


    “貧道唐玄,久聞玄霄道君威名,今日終於得見!”


    “你是地火宮哪位金丹?”


    蕭鐵柱示意周易坐在一旁:“道友氣息清淨,法力平穩,看來大劫前積累了不少靈物。”


    “貧道微末金丹初期,竟然能得道君掛念,實屬三生有幸!”


    周易暗中已經催動玄武神甲,表麵看蕭鐵柱氣息奄奄,誰又知道是不是假象,堂堂化神天君不是一樣落入算計。


    “貧道不怎麽管事,卻也不能做睜眼瞎,地火宮當年在凡俗聲勢浩大,不能不關注一番。”


    蕭鐵柱佩服道:“道友教育、引導弟子很是厲害,若是這天下宗門都入地火宮,斬妖除魔懲惡揚善,貧道也不至於落得如此地步!”


    周易目光微凝,再次刷新了當年憨厚印象,實則大智若愚。


    難怪當年地火宮執掌仙俸司,以及與丹鼎宗下山修士合並,一切都順利的過頭,原來幕後有蕭鐵柱鎮壓。


    “貧道從東海來九洲,見妖魔為禍,於心不忍,便遣弟子假借白雲觀進入凡俗。”


    周易拱手道:“如今得知道君胸襟氣度,卻是多此一舉了,即使沒有地火宮,雲洲也亂不起來!”


    “難說,難說!單論訓誡弟子,貧道遠不如你。”


    “當年祖脈斷絕之後,丹鼎宗不少弟子走火入魔,偷偷下山作亂。貧道見一個殺一個,縱使真君入魔也不手軟,如此酷烈手段也隻勉強不為禍!”


    蕭鐵柱讚歎道:“道友卻順勢而為,化為禍成積德,弟子既榮華富貴又青史留名,可謂名利雙收。貧道在山上關注許多年,直至白雲觀立穩,方才允許丹鼎宗弟子下山。”


    周易說道:“丹鼎宗之龐大,道君能做到不為禍,已經難得。”


    不為禍三個字,聽著簡單,做起來難,尤其是修士擁有碾壓凡人的力量!


    譬如青州靈劍宗弟子,失去宗門規矩約束後,依仗法術肆虐凡俗。不隻是單純的施法害人,或者幕後執掌朝廷,或者直接登基稱帝,指揮兵卒四處征討。


    殺戮,戰爭,血與火,來滿足他們掌控一切、高高在上的欲望!


    道心崩碎,與邪魔無異!


    第188章 神的傳說


    “咱們莫要互相吹捧了!”


    蕭鐵柱笑著搖頭,隨後歎息一聲。


    “地火宮隻剩下個空殼,丹鼎宗也隻剩下貧道,一起淪為孤家寡人也算是緣分。”


    周易疑惑道:“丹鼎宗積累渾厚至極,應該還有其他老祖、真君吧?”


    丹鼎宗統治雲洲,每年都流入宗門寶庫海量靈石,數千年的積攢再怎麽揮霍,也足夠消耗兩三百年。


    “貧道所作所為頗不得人心,很難不遭同門厭煩,連師兄弟都有了怨氣。”


    蕭鐵柱聳聳肩說道:“索性就分了分家當,將丹鼎宗徹底解散,任他們下山做什麽,仙也好,魔也罷,隻要不為禍凡俗就行了。”


    周易默然半晌,蕭鐵柱鎮壓九洲修仙界,必然不為修士所理解。明明有避劫之法竟然不讓用,即使千萬或者億萬凡人性命,也比不過元嬰老祖的道途!


    “餘者不過塵埃,再過千年萬年,道君之名必流傳於後世!”


    “怕不是什麽好名聲。”


    蕭鐵柱笑道:“前些日巡遊羿洲佛門,意外得了卷佛經,內容頗為有趣。上麵記載了位佛敵,號稱末世天魔、波旬魔主化身,曾斬殺現世佛。”


    周易眉頭微皺:“佛門如此潑髒水,道君不整治一番?”


    “人家隻說佛敵,又未提名道姓,難道還能將佛門信眾殺光?”


    蕭鐵柱冷哼一聲:“這世上還有幾個老不死殘存,不過隻要貧道還活著,就算剩下半口氣,他們就隻敢使這些下作手段!”


    鬥法打不過,壽元熬不過,隻能憋屈至極的等死,那些老不死堪稱怨氣衝天。


    周易提醒道:“道君不怕逼急了,他們私下裏聯手?”


    “幾個元嬰而已,怎麽也比不過劍玄、妙善厲害。”


    蕭鐵柱說道:“貧道鬥法時敢拚命,他們哪個敢?哪個舍得?”


    “道君神威!”


    周易拱手讚歎,眼前青年看似說話溫和,實則是斬殺真陽魔尊,以及鬼神、劍玄、妙善三尊化神的絕世凶人。


    如此對比,真陽魔尊仿佛變得高大上起來!


    “你這廝也忒膽小,一個勁兒的拍馬屁,莫不是怕貧道翻臉?”


    蕭鐵柱說道:“貧道連佛門都忍了,豈會與你這小輩動手!”


    周易麵色稍稍顯露尷尬,然而沒有收起玄武神甲,連忙轉移話題說道:“咱隻是怎麽也沒想到,以道君身份,竟然也來勾欄聽曲。”


    “我修了七百年道,就不能享受享受嗎?”


    蕭鐵柱麵露得意之色,似乎比斬殺化神天君還值得炫耀:“半年前花魁競選,貧道足足花了十萬兩,才讓清清姑娘得了魁首!”


    “論修為咱比不過道君,這看女人的眼光嘛,您還差點……”


    周易隨意品評了幾句,從一些細節處就能看出,這清清姑娘看似清純,實則拿捏,純粹勾欄包裝出來騙冤大頭。


    蕭鐵柱驚奇道:“你竟然懂得這麽多門道,莫不是春風樓老客?”


    周易聳聳肩:“也不多,混跡三五十年而已。”


    “貧道之所以捧這姑娘,是因為她的模樣,與當年那位師姐有些相似。”


    蕭鐵柱回憶道:“那時候貧道去望月峰交差,正逢月圓時候,美景美人至今難以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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