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公公頷首道:“督公先請。”


    二人說著話一道向正堂走去,步伐一致,身形不分前後,先邁門檻的都是右腳。


    木雕般跪著的眾內侍,隻覺得頭頂烏雲散開,霎時間天朗氣清。


    起身跟在周易身後,向伍公公陪著笑臉。


    正堂下方原本一張太師椅,寓意唯我獨尊,不知何時又添了張椅子,中間擺著張小桌,已經泡好了禦茶。


    伍公公坐下前,抬頭看牆上掛著的畫像,雙目微眯。


    “督公威武,懸於堂中,可震懾宵小之輩。將來無論誰掌東廠,都應在正堂掛督公畫像,以示尊崇。”


    周易眼中閃過精光,上下打量伍公公。


    先前少言低聲的內向少年,僅僅兩年未見,竟然有膽子在東廠指指點點,性子前後竟然變化這般大。


    或許沾染了權力,就是這樣了罷。


    周易露出滿意笑容:“難怪伍公公得陛下恩寵,話說的太入耳,咱家聽了打心眼裏高興。”


    伍公公聞言,稍稍鬆了口氣,努力按下心中恐懼。


    此番大著膽子來東廠,便是試探周督公是否如傳聞那般,已經有了放權、養老的心思。


    若能趁機拿下東廠大權,對於將來推兒子登基,有巨大作用。


    “督公謬讚,咱家還需向您多多請教。”


    說話間分別落座。


    周易使了個眼色,堂中站立的密冊司主事出列,躬身匯報道。


    “稟督公、侯爺,咱家不久前收到密探消息,由禮部盧尚書牽頭,二十二位官員聯名參奏侯爺,要求陛下收回封爵。”


    周易輕輕品了口茶,勸慰道。


    “盧臨堅那老匹夫,就像是茅坑的臭石頭,今兒參這個,明兒參那個,侯爺莫要太過在意。”


    堂中內侍紛紛看向伍公公,看他如何說話。


    這是投名狀,還是問路石?


    伍公公眼中閃過冷芒,知曉這是東廠的試探,若是有絲毫軟弱退縮,將來想掌權就難了。


    偏偏掌控東廠,關乎子嗣繼承大統。


    “咱家這侯爵是陛下親封,誰敢有異議,那就是忤逆、僭越。”


    伍公公騰的站起身來,殺氣騰騰的說道。


    “督公,聽聞東廠有件功勳卓著的龍袍,咱家借用借用!”


    第441章 借刀殺人


    盧府。


    後宅。


    夫人張氏哭哭啼啼,兩個兒子不斷勸慰。


    今天盧尚書上朝期間,吏部行走於公公派人,清查張氏商號貨物,發現了硝石、硫磺等違禁品。


    自天順帝登基後,凡與火藥相關的材料,禁止民間流通。


    人贓俱獲,張氏商號百口莫辯,闔家上下打入天牢候審。


    張氏哽咽道:“老爺,人家都帶話來了,隻要你向於行走知會一聲,立刻就能都放人出來……”


    “婦人之見,你以為是簡單的知會?”


    盧尚書嗬斥道:“本官乃清流之首,當為國朝讀書人表率,豈能與閹狗合流?”


    張氏抹眼淚道:“難道就看著我爹娘兄弟去死?那我也不活了!”


    盧尚書眉頭緊鎖,對張家人頗為不滿。


    正值朝堂風波凶惡,竟然犯了此等案子,簡直是向敵人遞刀子。


    旁的大兒子問道:“父親,是否與唐相有關?”


    唐相即為唐明遠,天順朝第一位內閣首輔,亦是大慶開國以來最年輕的首輔,很是彰顯出天順帝的“喜開先例”。


    盧尚書目露詫異之色,未曾想平日裏內斂少言的大兒子,竟然能看到此案關鍵,點頭說道。


    “單隻是與閹狗說話,本官為了老泰山,也能舍下臉麵。然而那閹狗的目的,是拉攏禮部上下官員,抵製新政!”


    二兒子說道:“唐相乃從龍功臣,又是陛下左膀右臂,朝堂、民間聲望隆重,於公公怎麽敢與唐相作對?”


    盧尚書看向大兒子,想聽聽他的想法。


    大兒子沉吟片刻後說道:“新政是唐相的新政,非陛下之新政。”


    “不錯,你能看到這一點已經很不錯。”


    盧尚書輕撫胡須,頗有幾分後繼有人的欣慰:“不過麽,根本緣由還是陛下心太軟,做事不夠果決!”


    二兒子滿臉疑惑,聽父親大哥所說,陛下對唐相很是不滿,派遣幹兒子去六部奪權,怎麽還心太軟了?


    大兒子目露駭然,見識到了幾分朝爭殘酷。


    天順帝心軟之處,在於不打算將唐相抄家滅族,那樣一來,新政、權力就都落入陛下手中了。


    “父親對新政很是支持?”


    “為官者,總要為百姓做些事。”


    盧尚書說道:“唐相行事頗有些天馬行空,然而每次革新都效果斐然,國朝中興有望,本官自是要鼎力支持。”


    大兒子說道:“所以您聯名上書參奏恩澤侯?”


    “太監封侯,史無前例。”


    盧尚書怒聲道:“於公,本官應參奏,於私,本官支持唐相,更應遏製九常侍禍害朝堂!”


    哭哭啼啼的張氏,忽然停下抽泣,問道:“老爺,這會不會為咱家招來禍事?”


    “或許吧。”


    盧尚書歎息道:“當年本官不敢站出來抵製妖後,至今夜不能安眠,這次不能再遲疑了。”


    大兒子說道:“父親,您可以嚐試與周督公、圓提督聯手,他們二人曆經三朝,完全可以遏製九常侍。”


    “哼!”


    盧尚書冷聲道:“閹狗都是一丘之貉,周、圓二人故意放縱九常侍,就是想逼迫新政一黨,與之聯手。”


    “九常侍隻是禍害,這二人所圖更大……”


    正說話時。


    外麵傳來喧嘩聲,時不時還有幾聲慘叫。


    一個侍女慌慌張張的來到後堂,麵色嚇得蒼白,哆哆嗦嗦說道:“老爺,東廠的人來了,說……說……”


    盧尚書聽到東廠二字,刷的站起身來:“說什麽?”


    噗!


    羽箭淩空射來,穿透侍女後心,抽搐幾下沒了聲息。


    呼啦啦一群東廠緹騎衝進來,個個手持鮮血淋漓的繡春刀,正中簇擁著當中督捕司主事孫公公。


    “桀桀桀……”


    開口說話前,先是一陣怪笑,孫公公坐在緹騎背上,拈著蘭花指說道。


    “咱家在盧大人家花園,發現了一件龍袍,九副鎧甲,莫非盧大人打算效仿太祖舉事?”


    大慶太祖起兵時,聖火教資助了九副鎧甲,登基之後便定下規矩,藏匿九副鎧甲者誅九族。


    盧尚書怒道:“閹狗,你竟敢誣陷本官……”


    “盧大人在地牢裏與侯爺說罷!”


    孫公公聽多了類似的話,揮手下令,緹騎一擁而上將盧家人抓捕,串成一串押入東廠地牢。


    十八般酷刑輪番使過,無論有沒有罪都會認了!


    ……


    入夜。


    青衫女子在京城飛竄。


    淩空虛度數丈,輕身功夫堪稱江湖頂尖。


    十幾個緹騎緊隨其後,個個步法詭異,仿佛飄飄忽忽的凶魂厲鬼,時不時甩出幾發暗器飛鏢。


    為首的管事公公手持奇門飛爪兵刃,說話聲陰陽不定:“小娘皮這輕功,似是淩雲宗登天步。”


    麾下緹騎說道:“大人,明兒就給淩雲宗發牌票。”


    “發什麽牌票,直接大軍圍殺。”


    另一名緹騎說道:“盧家書香門第,嫡子竟然與江湖宗門結親,必然是暗中蓄養死士兵卒,意圖謀反!”


    “說得有理。”


    管事公公稱讚道:“你這廝很是機靈,往後就跟著咱家做事,定能升官兒發財。”


    “拜謝公公。”


    “叫什麽?”


    “幹爹!”


    “桀桀桀……”


    怪笑聲如夜梟哀嚎,管事公公新收了幹兒,心情很是不錯,當即催動真氣,奇門飛爪脫手而出抓向女子後心。


    女子淩空躍起,躲過飛爪偷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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