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說如果老疼還?不想吃飯的話,發展下去可能是胃癌。”


    “胃癌?”希金斯瞪大了眼睛,緊張地看著維恩。


    輪船馬上要出發了,門外的人已經開始奔跑,維恩提高音量,湊到希金斯耳邊:“是也不用怕,聽說有個叫做謝恩貝爾的法國醫生已經會治了,隻是論文一直沒?有發出來罷了。”


    希金斯聽得愣愣的,這些話從維恩嘴裏說出來有些反常,而且這還?是他第一次聽維恩和?他說這麽?多話。


    “您都?沒?有在聽我說什麽?!”維恩好像生氣了,拉著他的手?就向外麵走著。


    “我聽了我聽了!”希金斯連忙回神。


    “那您複述一遍。”


    “胃!胃癌!謝恩貝爾!”周圍太吵了,希金斯隻能喊出來,雖然他也不知道?這些到底意味著什麽?。


    話音剛落,維恩正好打開了門,船艙外刺目的陽光投了進來,希金斯一下被晃得睜不開眼。


    手?上的力道?輕輕鬆開,他聽到維恩含笑的聲音:“記住了,別忘了,伯爵。”


    希金斯追著他向前一步,從昏暗的船艙一步跨到了陽光明媚,海風輕柔的甲板。


    維恩終於?在最後?一秒,跳下了舷梯,他四處張望,判斷著來時的方位,安塞爾還?在那等他。


    “維恩!”


    維恩還?在尋找,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呼喚,他轉頭正看見安塞爾站在湍急的人流之中。


    周圍人大多穿著暗色的衣服,低著頭,步履匆匆,隻有安塞爾站在那裏,一手?插兜,一手?舉起,笑著向他招手?。海風吹起他紅色的風衣,金色的長發束成低馬尾,在風中飄舞。


    好像灰暗世界裏唯一的色彩。


    維恩被驚豔得呆在了原地,心?髒狂跳,然後?笑著跑了過去。


    安塞爾剛放下手?,想說些什麽?,就被衝撞過來的維恩一把抱住。


    碼頭多離別,也多重逢,他們的擁吻似乎並沒?有那麽?顯眼。


    第41章 維恩(四十一)


    “你最近心情很?差,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安塞爾接過維恩遞過來的糖水,輕輕抿了一口,濕漉漉的頭發垂在敞開的睡衣上。


    維恩笑著單腿跪在?床上, 用毛巾幫他擦著頭發:“為什麽這麽說?是我剛剛不夠賣力嗎?”


    自?從上次安塞爾和艾姆霍茲夫人談話之後, 他和維恩的關係好像就在夫人那?裏被默許了。


    維恩從原來的屋子裏搬了出來, 名義上宣稱搬進隔壁本來奧利住的仆人房, 事實?上每天吹了蠟燭, 他就睡在安塞爾這裏。


    安塞爾被他直白的話羞到, 連忙又喝了一口水, 悶悶地開口:“說正經?的事呢,最近你睡覺的時候總是翻身,以前可不這樣。”


    “吵到您了嗎?”維恩很?抱歉地將頭靠到安塞爾的肩膀上, 安塞爾摟住他, 發絲上的水冰冰冷冷的,順著維恩的脖子滑進領子裏。延杉庭


    “沒有, 我隻是擔心你。”安塞爾輕聲說道, “不願說就?算了吧。”細膩如他,一下就?從維恩避而不答的態度中知道了答案。


    維恩勉強地笑了一下, 還是嘴硬:“我能有什麽事?”


    安塞爾點點頭, 順著戀人的話:“沒事就?好。”


    維恩欲言又止,自?覺不能說下去, 便想轉移話題,他的目光四處遊離, 落在?偏室拐角處的桌子上:“那?裏的花瓶呢?”


    “下午仆人打掃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安塞爾回答道:“原本?的仆人生病請假了, 是洗衣房的兩個女仆頂的班, 可能不太熟練。”


    聽到洗衣房,維恩耳朵豎了起來, 眼睛亮閃閃地看向安塞爾,安塞爾笑著親了親他的眉心:“是和你關係很?好的那?個梅林,放心吧,不用她?們賠償。”


    “您真好。”維恩轉頭抱著他躺下,安塞爾摘下手上的藍寶石扳指放在?維恩的掌心,“幫我放到抽屜裏。”


    維恩乖巧地點點頭,爬起來去夠床頭櫃子,一不小心開錯了,沒找到盒子,但卻看到一瓶白色的藥。


    維恩愣了愣:”這是什麽?”


    安塞爾將長發從領子裏翻出來,瞥了一眼,隨口答道:“巴比妥。”


    這個發音維恩好像很?熟悉,似乎前世聽說過,這大概是最早的安眠藥,但是在?十?年後因為它的巨大的副作用和依賴性而被停用。


    維恩知道安塞爾睡眠不好,但沒想到已經?需要藥物介入了。他見過那?些患有失眠症的人,大多焦慮,易怒,緊張,安塞爾卻顯得十?分安寧溫和。


    而且……


    維恩背著身子,緊緊握著藥瓶,也不說話。


    安塞爾看不見他的表情,莫名有些心慌,“怎麽了?”


    維恩的聲音悶悶的,氣息顫抖,甚至帶著往常沒有的生硬:“您不想活了是嗎,有哮喘還吃安眠藥?”


    “哎?”安塞爾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維恩被他懵懂的態度氣到了,回過身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安塞爾被嚇了一跳,信任卻壓過了本?能,雙手放在?身邊一動不動,任由他拽著。


    這個動作放在?平時有些僭越,可現在?維恩顧不上。


    藥瓶已經?空了一大半,而且會讓人越來越依賴,他甚至不由得猜想上一世安塞爾哮喘最嚴重?的時候,是不是也在?偷偷吃藥,所以才會有夜晚如同死亡一樣寂靜的睡眠。


    那?段時間安塞爾很?難熬,對他來說更是揮之不去的噩夢。


    起初發作的時候,安塞爾肺部還有明顯的哮鳴音,維恩隻要聽到了,就?會立馬清醒幫他取藥。等?到後來症狀加重?之後,反而變成?了“寂靜肺”。


    偶爾維恩從睡夢中驚醒,安塞爾靜靜地趴在?他的懷裏,幾乎沒有呼吸聲,月光從身後照下來,好像一座白玉雕像。維恩一定要貼得很?近,甚至將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聽到勻速的心跳才放下心來,然後小心翼翼地幫他把出的汗都擦幹淨,再抱抱好,就?這麽睜著眼睛看著窗外,時不時抱得更緊一些,好像小孩怕弄丟了自?己的寶貝,一直等?到天亮。


    有次他聽到心跳快得嚇人又微弱無比,以為是哮喘又發作了,連忙將人扶起來,靠在?床頭。維恩搖了搖他的肩膀,安塞爾依舊緊閉著雙眼沉沉地睡著醒不過來。難以說維恩心裏有多麽絕望,他慌張地去拿床頭的藥卻因為手抖,而將藥瓶碰落在?地滾得老?遠。維恩撲過去接,腳勾到了被子,一頭栽到了地上,在?寂靜的夜裏,發出巨大的響聲。


    等?他腿軟得站不起來,手腳並用地爬過去撿起藥瓶時,突然聽到安塞爾嘶啞迷茫的聲音:“維恩?”


    維恩回過頭,看見安塞爾靠在?床上,臉色蒼白,眼神霧蒙蒙的,好像還沒有從夢魘中醒來,但是胸口出現了細微的起伏,說話的氣息也很?正常。


    維恩感覺自?己有了點力氣,身子也不發抖了,爬起來,將藥瓶放在?床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沉默著轉身走進浴室把門鎖上。


    安塞爾被維恩的眼神驚住了,那?雙破碎的,絕望的,麻木的綠色的眸子在?月光的照耀下,好像一片碧綠氤氳的湖水從天空墜落在?灰黑色的荒原上,摔成?了碎片。


    他還沒回過神,浴室裏就?傳出了壓抑的抽泣聲,聲音越來越大,模模糊糊的,每個音節都被抽氣聲所吞下,好像絕望的人刻意捂著自?己的嘴,但從指縫間露出的那?點哭聲,也足夠悲痛了。


    維恩不知道哭了多久,這大概是他在?安塞爾生病以來第一次情緒崩潰。他太害怕了,如果愛人真的是在?自?己懷裏失去呼吸,他自?私地想:那?我也不要再醒過來了。


    他突然就?明白,愛一個人就?好像供奉著一座搖搖欲墜的神像,隨時都會被崩塌的崇拜砸死。


    安塞爾認真地聽著,垂著頭,一滴眼淚砸在?絞著的手上。


    捕夢網突然晃動了一下,垂下來的裝飾彼此碰撞,發出細微的聲音,好似一個輕柔的夢又撞了上去。


    維恩很?生氣,氣安塞爾不愛惜身體?,也氣自?己竟然從來沒有發現。


    安塞爾對於維恩知道他有哮喘這件事短暫地驚訝了一會,但沒當?回事,畢竟這不算什麽秘密。連忙哄道:“你放心,自?從和你在?一起,我已經?很?久沒吃了。而且我的哮喘也穩定了。”


    維恩不信他的話,因為自?己剛剛摸過藥瓶口,上麵還沾著白色的藥末,他正想反駁,突然對上安塞爾坦誠的眸子。


    維恩心中一顫,安塞爾從來不說謊的。他這麽說,應該就?是真的了。維恩意識到什麽,攥著藥瓶的手緩緩背到身後。


    有人動過藥了。


    本??


    不對,這個藥末的痕跡很?新,他們應該已經?離開了。不過不排除他們之前也做了手腳的可能性。


    最近的話……維恩想到安塞爾剛說的話,心裏有些懷疑:會不會是梅林?


    她?要安眠藥做什麽?


    維恩不著痕跡地在?背後將藥粉擦掉。安塞爾以為他還是不信,歎了一口氣,捋起滑落的長發掛到耳朵上,不知道該說什麽。


    “不吃了好不好?”維恩湊過去,親親他的鼻尖。


    安塞爾點點頭,維恩開心地抱住他:“那?我扔掉了好不好?”


    安塞爾又點點頭。維恩便起身將藥瓶丟進垃圾桶裏,他不知道梅林拿走了多少,會不會被安塞爾發現,隻知道如果是梅林暴露了會很?麻煩。


    更重?要的是,他已經?不信任這瓶誰都可以接觸的藥品了。


    “我來幫你。”維恩從梅林手上接過洗幹淨的床單,展開掛到吊繩上,陽光透過布料在?他們臉上投下暗藍色的陰影。


    梅林隨意地盤著頭發,垂著眼睛,站在?他的對麵,床單將她?瘦小的身影全部擋住。維恩反而覺得鬆了一口氣,他怕看見她?疲倦黯淡的雙眼,明明之前是那?麽活潑亮麗。


    維恩低頭整理著床單,輕輕開口:“你要安眠藥做什麽?”


    “……少爺發現了嗎?”梅林沒有否認,輕聲問道。


    “應該沒有。”


    梅林拉著床單的兩個角,聲音幾乎要被風聲蓋住:“我想睡個好覺。”


    維恩一時沒有聽懂這句話有沒有字麵意思之外的深意,可又怕問了之後反而提醒了梅林,隻好沉默。


    梅林想了想,主動坦白:“我偷了幾片從窗台丟了下去,等?晚上再去撿回來。窗台下方就?是山茶花架。”


    又提到了山茶花架,維恩愣了愣,掀開床單,鑽了過去,正好和梅林麵麵相?覷。


    維恩很?難知道山茶花架對梅林的意義。當?時梅林晚上偷偷來撿藥的時候,突然就?愣在?了原地。曾經?開得繁盛開得明豔的山茶此刻隻剩下殘破的枝葉,不就?和她?的人生一樣?她?本?以為未來是一片光明,是幸福的花海,可所有的一切都隨著那?場暴雨,破滅了。


    她?失魂落魄地跑回莊園,一頭栽進了山茶花叢中,濕透的花朵好像令人窒息的海浪吞沒了她?,她?不禁想起不久之前她?也曾跌入這場花香之中,隻是這一次,再沒有人抱住她?的腰,將她?拉出狼藉不堪的夢。


    陽光不再,溫度不再,青年溫柔的綠色眼眸不再,有的隻是她?躺在?泥濘的花壇裏,隨著正到花期的山茶花一同在?暴雨之中凋謝。


    “梅林……”維恩拉住她?的手,試圖將掌心的溫度傳給被那?個雨夜凍傷的少女:“我已經?有辦法了,你等?等?我,最多一個星期……”


    維恩的話還沒說完,耳邊傳來一聲口哨聲,兩人抬頭,看見金嬉笑地站在?不遠處。


    維恩皺起眉頭,眼裏閃過一絲戾氣,後槽牙咬緊,將梅林拉到身後,剛想說話,就?看到一個西裝革履,戴著眼鏡的青年抱著公文包跑了過來,邊跑邊氣憤地罵道:“你懂不懂禮貌啊!”


    金想反駁,維恩冷冷開口:“這可是艾姆霍茲的合作夥伴。”


    “對!我是冬星的代理人。”萊昂跑到跟前氣喘籲籲地舉起胸口的工作牌。  冬星雖然名氣不大,但在?莊園還是有不少人知道的,金一下沒了脾氣,悻悻地轉身走了。


    萊昂推了一下眼鏡,氣呼呼地瞪了一會金的背影,才有些笨拙地走到梅林麵前。


    梅林看到他驚恐大過驚喜,連忙轉頭用眼神詢問維恩。


    維恩輕輕搖頭,意思是沒有告訴任何人。然後開口介紹:“忘記和你說了,萊昂今天代表冬星來談合同的。”


    “梅林小姐。”萊昂臉紅紅的,在?包裏翻了半天,終於找到一本?紅色的小證:“這幾天你都不在?店裏,我都沒機會告訴您。所以冒昧地來莊園找您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眼扇廳


    梅林猶豫地接過紅色絲絨的小本?子,萊昂雙手抱緊公文包,像被檢查作業的學生一般緊張:“好教您知道,我的考試通過了,從下周開始,我就?要去法院工作了。感謝您在?我備考期間對我的照顧……”


    “當?然,在?那?之前我會把店裏的事都處理好。”萊昂生怕他們誤會,連忙補充。


    梅林打開證書,裏麵是漂亮的燙金字,代表著霧都法院的鋼印微微凸起,證件照上的萊昂還是學生時期拍的黑白照片,看上去青澀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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