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嗤笑一聲,委婉謝絕了他們聊天的請求,他還沒自大到覺得自己可以做這些商業上的決定了。


    維恩端著?酒杯目光搜索著?周圍的人群,越過舞池去後?麵一排休息室找安塞爾。


    雖然?這種社交讓他心情亢奮,但亢奮過後?,那種悵惘疲憊的心情又?填滿了全部的感官。


    他有一點想?安塞爾了。


    長長的走廊鋪著?紅色的鵝絨地毯,一扇扇重複的門,有的閉著?,有的打開,維恩慢慢地走過去,猜測著?安塞爾會待在哪裏,說不定正坐在窗台上,喝著?果汁看書。


    奇怪的是?,哪怕隻?是?想?想?自己那個情緒穩定的戀人,他焦躁的內心也慢慢被撫平,變得安寧起來。


    他停在一個半掩著?的門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突然?看見走廊盡頭,有一抹熟悉的金色一閃而過。


    他心裏一動,追到拐角處,發?現走廊上空無一人,靜悄悄的。


    跟丟了嗎,還是?我的錯覺?維恩有些沮喪地放慢腳步。


    餘光突然?瞥到了什麽?,他抬起頭愣愣地看向右手邊,那裏一扇門微微留著?一條縫,在一排緊閉的會客室中很醒目。


    維恩的心跳快了起來,有些緊張地抿住嘴唇,回?頭看看周圍確定整個走廊隻?有他自己後?,慢慢地一步一步移向打開的門。


    手搭在把手上,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因為有專人打掃,會客室並沒有預想?中灰塵的味道,窗簾緊緊拉著?,整個房間籠罩在淡紫色的陰影中。沒有看見熟悉的身影,維恩有些失落地停住腳步。


    身後?猝不及防傳來“吱呀”的關?門聲,維恩悚然?一驚回?過頭,隻?見安塞爾背靠著?門,雙手別在身後?,白色的繁複襯衫配上淺色條紋西裝褲更?稱得勻稱的身材修長,在晦明不定的光影中笑得溫柔,他的聲音也像拂過夢境的輕紗,帶點磨砂的質感:“在找我嗎”


    維恩眉眼放鬆,連帶著?繃緊的肩膀也垮了下?去,好像養熟了的小貓放下?所有的戒備,邁著?慵懶的腳步慢慢靠近,眼神黏糊糊的,一秒也不肯移開。


    安塞爾正想?問問他外麵的情況怎麽?樣了,卻被擁到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少爺……”維恩的聲音低低的啞啞的,好像在克製著?某種更?為強烈的情緒,一隻?手掌收為拳頭紳士地搭在安塞爾的肩頭上,另一隻?則放肆地順著?腰線向後?,摸到脊椎的位置,慢慢向上。他低著?頭看著?戀人,呼吸輕輕地吐在對方柔軟的額發?上。


    安塞爾抖了一抖,壓抑的驚呼化作一聲急促的鼻音,茫然?地手一鬆,貼緊門板,重心有些不穩似的調整了一下?站姿。


    維恩勾起嘴角,他可能比安塞爾本人還知道了解這副冷淡的軀體,不給對方找借口逃走的機會,他放在身後?的手,很自然?地換了個方向,將房門的保險打開,然?後?唐突地吻了上去。


    安塞爾對維恩的親近,隻?要不過分,向來都是?有求必應的,當下?就摟住他的脖子,閉上眼睛。


    一時間,昏暗的房間裏隻?有悉悉索索的摩擦聲與緩慢的呼吸聲。


    不知道是?誰先笑出?了聲,或許是?覺得這種偷偷摸摸的感覺很奇怪,反正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外麵的客人可到處都在找您呢……”維恩臉龐緊緊貼著?安塞爾,壓低聲音,故意說道。


    安塞爾臉燙燙的,帶著?明朗笑意,抱著?他的頭,手指插進?發?縫之中,輕輕梳理著?維恩微卷的黑發?,然?後?偏開頭,拉開一段距離,一本正經地開口:“現在不是?有你全權負責了嗎,表弟?”


    維恩忍不住又?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個吻,故作埋怨道:“您倒是?清閑了,也不怕我被人欺負……”


    安塞爾笑容收斂了一點,神情一下?嚴肅了起來,維恩知道他有時會把玩笑當真,連忙解釋:“我是?說,如果……”


    維恩咂了咂嘴,突然?“如果”不出?來了,安塞爾一臉了然?地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知道,我也說的是?如果,如果有人欺負你,你不要忍耐,你要反抗。”安塞爾語氣篤定平緩,“一旦你退讓了一次,便會有第二次,對方便會不斷地試探你的底線。”


    “忍讓從來都不是?美德,憤怒才是?。”


    聽到平日裏溫和地好像沒有脾氣的少爺說這種話,說不震驚是?假的,但維恩隨即又?想?起來,安塞爾似乎真的隻?在那些小事?上無所謂,但在麵對大事?時總是?冷著?臉,堅持到有些倔強。


    這種性格有好處有壞處,壞處是?大部分的朋友都會離他而去,好處就是?最後?留下?來的朋友都是?大浪淘沙留下?的金子。


    “我知道了。”維恩乖巧地點點頭,將頭埋在安塞爾的頸間,猛吸了一大口氣,好像貓聞貓薄荷一般,竟有些暈暈乎乎的。


    臨近深夜,舞會漸漸散場,維恩跟著?安塞爾站在門口,目送著?客人上了馬車,駛出?莊園。


    空閑時,維恩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偏過臉,有些好奇地問道:“卡斯邁男爵的病還沒有好嗎?那明天他組織的宴會怎麽?辦?”


    也不怪維恩現在才想?起來,這個夜晚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夢幻了。


    安塞爾微笑了一下?:“他的病早就好了。”他停頓了一下?,與一個賓客握手,然?後?看向維恩,有些狡黠地眨眨眼睛:“他呀,現在躲得可不是?阿瑞斯,而是?丘比特。”


    維恩最近惡補了不少神話故事?,立刻明白了安塞爾的意思,瞪大了眼睛,有些激動:“也就是?說……”


    他話還沒說完,麵前突然?停了一個沒精打采的中年人。


    安塞爾也注意到他,禮貌地伸出?手,有些疑惑問道:“您是?……?”他印象中似乎並沒有邀請這一號人。  中年人皮鞋擦的鋥亮,西裝卻不是?特別合身,鬆鬆垮垮地垂在身上。


    看見安塞爾伸出?的手,他有些激動地雙手握上去,上下?晃動。


    這種失禮的動作讓維恩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向前一步擋開中年人越貼越近的身子,以一種維護的姿態將安塞爾摟在身側,涼涼開口:“您是?剛剛趁著?大門打開溜進?來的吧?有什麽?事??”


    他很確信自己方才並沒有在大廳中間見過這個人,可是?很奇怪,為什麽?會覺得這個中年人如此眼熟?


    他正疑惑間,中年人也從激動中回?過神來,鬆開手,從西裝內襯口袋裏掏出?一塊長紙條,上麵有一個個排列不規則的小孔。


    “我來找你們,就是?為了這個。”中年人脫下?帽子,有些斑禿的頭上汗水密布。“你們知道這是?什麽?嗎?”


    安塞爾接過紙帶端詳了一下?,微微皺起眉頭,維恩也湊過去,一眼就認出?了它的開曆:“這不就是?打孔卡帶嗎,是?從織布機上拆下?來的嗎?”


    “是?,是?!”中年人情緒又?激動了起來,雙手慢慢展開長長的紙帶,眼神癡迷,似乎在他眼裏上麵的孔洞是?世間最美的圖畫。  “你們不覺得這個東西除了在織布機上還有其他的用處嗎?”中年人抬起頭,壓低聲音,有些神秘:“比如用它來改進?傳真機,或者別的……”他語焉不詳,似乎還不信任麵前的兩個年輕人,生怕自己的想?法說出?來,便會被剽竊走。


    安塞爾也察覺到他的顧慮,隻?是?來回?看了幾遍打孔卡帶,也沒看出?什麽?特別的。這時門口的門衛終於?發?現自己的疏忽,快步跑過來,就要將渾水摸魚進?來的中年人拖出?去。


    安塞爾似乎還在思索著?什麽?,維恩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移動,中年人掙紮著?,沒有辦法,終於?大聲喊出?一個單詞:


    “存儲!”


    “等一下?!”維恩幾乎在他話音落下?的下?一秒,也跟著?出?聲。


    他想?起來了,上一世在哪裏見過這個人。


    上一世希金斯替他還清債務贖身之後?,希金斯似乎也想?在工業發?展迅速的英國做點投資,所以兩個人沒有立刻回?法國,反而在霧都住了大半年的時間。


    那段時間,維恩打聽不到安塞爾有關?的消息,隻?知道他的莊園被出?售,工廠被抵押,個人宣布破產之後?就和僅剩的仆人們不知所蹤。


    希金斯在臨時的豪宅中召開了好幾次宴會,邀請商業界創新人士前來。維恩興致缺缺,寧願躺在床上睡覺,也懶得下?樓。嬿珊艇


    有一天底下?聲音太過吵鬧,他忍不住下?去,樓梯走到一半就看到幾個嘩眾取寵的小醜喝醉了正在吹著?樂器,大部分人圍著?高聲笑談。


    維恩煩躁地皺起眉頭,半個身子支出?樓梯扶手,想?看看希金斯在哪裏,卻不小心碰掉了給小貓玩的毛線球。


    紅色的毛線球從二樓一躍而下?,落到一樓,維恩隻?來得及揪住毛線拖長的尾巴,眼睜睜地看著?它不斷解開,拉長,在地上滾遠,最後?在一雙黑色的鋥亮的皮鞋麵前繞了兩圈,終於?停了下?來。


    維恩的視線順著?筆直的腿快速上抬,正好和那雙驚訝的琥珀色眼睛對上。


    維恩愣在那裏,手裏緊緊攥著?紅繩的一端,命運的荒謬與不可違逆抓住了他,自己尋找了好久的人竟然?出?現在這個混亂的大廳,他看著?安塞爾消瘦的臉龐,蒼白的皮膚,依舊是?那種與人世格格不入的超脫氣質,如同汙泥裏出?落的潔白的花,心如刀割,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麵對的好。


    安塞爾似乎也不知所措,就那麽?愣在原地。


    維恩很不自在地攏了攏衣服,似乎覺得在對方明亮純粹的眼神下?,自己的肮髒醜陋無處遁形。


    “咳。”耳邊傳來一聲輕咳,希金斯從身後?攬住維恩的腰,臉龐上還帶著?緋紅的醉意,壓低聲音:“在看什麽??”


    維恩有些慌張地轉頭,果然?希金斯深色的眸子裏全是?不高興,“我隻?是?……”


    他說不下?去,便又?去看安塞爾,卻發?現對方已經低下?頭,好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似的,動作輕盈優雅地抬起腳尖,跨出?紅毛線繞的圈,轉身走開了。


    維恩的心裏空了空,一下?好像噎住了似的,可是?希金斯並不打算這麽?放過他,依舊用探究的目光盯著?他。


    維恩沒有辦法移開視線,就這麽?看著?安塞爾和另一個提著?公文包的中年男子小聲地交流,對希金斯輕輕開口:“您知道他們是?幹什麽?的嗎?”


    希金斯看過去,待看清楚之後?,露出?不屑的笑容:“兩個異想?天開的人罷了,從別的機器上拆下?來個組件,就整天嚷著?要造什麽?存儲器,差分機……現在經費不夠,又?到處拉投資。”


    維恩聽不懂,趴在欄杆上專注地看著?。安塞爾還穿著?以前的那套衣服,已經洗得有些脫形,看上去光芒暗淡了不少,但卻依舊是?那副幹淨美好的樣子。


    似乎是?和同伴說到什麽?有趣的事?,安塞爾笑了起來,微微揚了揚臉,陽光的臉龐與旁邊混亂的人群形成鮮明的對比,正巧映入維恩的眼簾。


    維恩在二樓,看著?又?熟悉又?陌生的笑容,心裏暖洋洋的,也忍不住笑了,但又?怕被別人發?現,隻?能將頭埋進?自己的胳膊裏。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害怕再次見麵的時候,對方會是?一副頹廢的模樣,但現在他終於?放下?心來。


    什麽?差分機,什麽?存儲器,他一點也不懂,但他覺得希金斯這次看走眼了,因為安塞爾一定會成功的。


    他笑著?,肩膀抖動著?,袖子卻有些被打濕了。


    維恩認出?眼前的人就是?上一世八年後?跟在安塞爾身邊的同伴,兩個人到處奔波,推廣什麽?所謂的製表機、差分機之類的東西。


    維恩不確定自己死掉的時候,這項技術發?展到什麽?地步了,因為離開希金斯之後?他攀上的貴族們再沒有一個把他帶到生意有關?的場合上,他不識字,沒有接觸外界的媒介,什麽?消息也不知道。


    但是?他想?既然?八年後?的安塞爾都會覺得有價值的東西,一定是?會成功的。


    他喊住了門衛,中年男子坐在地上,有些狼狽,安塞爾看著?他,眼神裏帶著?一絲訝然?,然?而還是?靜靜地等著?。


    “謝謝。”維恩拉起中年男子,男子驚魂未定地道謝。


    “查爾斯?”維恩突然?開口。


    查爾斯有些驚訝,維恩確信自己沒有認錯人,看向安塞爾,“現在天色已經晚了,不如讓查爾斯先住在莊園裏,明天白天再商量一下?他說的技術有沒有價值吧?”


    安塞爾點點頭,手上還在無意識地把玩那個打孔紙帶,查爾斯則是?神情複雜地看了維恩一眼。


    第64章 維恩(六十四)


    羅科輕手輕腳地走進大公府的會客室, 托雷正穿著一身儀仗隊的?禮服,手上擦著長長的?西洋劍,垂著眉眼, 優雅又冷淡。


    “殿下, 門口的?信我給您一起?帶進來了。”羅科雙手遞過來一個信封。


    托雷將劍插回劍鞘, 脫下手套接過來, 瞥了一眼信封上漂亮的斜體字署名, 嘴角帶上一抹得意的?笑容。他用小?指指甲劃開封口的火漆, 取出裏麵的?卡片, 幾片幹花順著他的?動作落到地上。


    “他不?是自命清高?著,不?跟我出席同一場聚會嗎?”托雷嗅了嗅帶著清香的客帖,“現在還不?是有求於我?”


    羅科不?敢去窺探信件的?來曆, 但是見托雷喜上眉梢, 也很機靈地跟著附和。


    卻?不?料托雷聽了他的?話?,反而?有些?不?悅地皺起?眉頭, 羅科一下閉上了嘴, 低著頭,不?再吭聲。


    托雷將卡片放回信封, 動作小?心?地拉開抽屜, 將它壓在其他信封之下,深紅色地毯上還散落著幾點零星的?白色的?幹花瓣, 被高?跟皮鞋的?走?動碾得支離破碎。  做完這一切,托雷才想起?來找羅科來有什麽事, 轉過頭, 緩緩開口:“聽說你們法院今天上午出事了?”


    “是的?!”羅科說起?這個, 一下驚慌了起?來,“就是上一次宴會上提前離席的?那個見習法官, 我按照您……”


    “我可什麽也沒教過你。”托雷沉著臉,低聲打斷。


    “是……”羅科結結巴巴地把後麵的?話?都吞了下去,重新在腦海裏組織語言:“是他抽到了布魯托那個案子,都怪他一根筋,判得太重,被被告家屬跟蹤報複了,腰部中了一刀,我來的?時候應該還在醫院搶救……”


    他說著好像想象出了慘烈的?畫麵,有些?軟弱地打了個哆嗦。


    托雷眯起?眼睛,淺灰色的?眸子上下打量眼前長相柔和但充滿野心?的?年輕人,不?知道在想什麽。好一會才咧開嘴露出一個粲然的?笑容:“怎麽,和你有關係嗎?”


    羅科驚恐地看著他,腿有些?發軟。


    不?過托雷好像對這完全提不?起?興趣,輕飄飄地一筆帶過:“我不?關心?這些?,倒是之前拖延審判的?事做得怎麽樣了?我答應了他的?哥哥給他們兩個月的?時間收集證據……”


    羅科強定心?神,剛想回答,卻?看見托雷身後的?房門突然打開,一個威嚴的?中年男人站在那裏,一身筆挺的?禮服,手裏提著一旁的?古董花瓶。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漂亮仆人[重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文心雕魚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文心雕魚並收藏漂亮仆人[重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