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怎麽。”維恩碰了碰嘴角的破口,吸了?一口氣, 垂下?眼睛, 他總不能告訴姐夫自己去哈特格林夫人那裏出賣了?色相, 卻隻換了?一頓暴打和聊勝於無的兩英鎊吧。


    “倒是你, 你怎麽才回來?”維恩從達利滿是髒汙的手中接過幾枚硬幣, 眼裏閃過一絲無?奈, 太少了?, 可他也知道經濟蕭條下,這也是達利的極限了?。


    他歎了?一口氣,脾氣都變得柔和了?很多, 說話也不那麽刻薄:“姐夫, 你還是在家多陪陪他們吧,不然我去買藥, 家裏都沒人照顧……”顏衫霆


    達利自然是聽出了?維恩的失望, 臉黑紅黑紅的,獨臂緊張地繃緊:“我是不是……很沒用……都怪我, 太差勁了?……”


    維恩搖搖頭:“我倒希望你很差……”他的眸子深深的, 苦笑了?起來:“你要真是個差勁的人,酗酒打人濫情, 姐姐早就離開,過上更好的生活了?, 可偏偏你憨厚專一, 老?實工作, 什麽不良嗜好都沒有,就是沒有錢。都怪你太好了?, 這個世界真沒有道理……”


    他說完轉身就要去買藥,卻被達利拉住手臂:“我這次出去,不是一無?所獲的。”


    維恩疑惑地看著他。


    “我打聽到了?,我有個發跡的表哥,他現在就在霧都幾十公裏外的小城裏,我們可以?問?他借錢。”


    維恩眼睛一亮,隨即又暗淡下?去:“現在因為黑死病,沒車了?,怎麽去?”


    霧都雖然還沒到封城的地步,但交通工具也停運了?。


    “況且,不是說最?近因為經濟不景氣,城市周邊出現了?很多土匪嗎?就算我們一起去都很危險,更別提還得有人留下?來照顧他們。”


    “我自己去一趟。”達利似乎是覺得自己什麽忙都幫不上,不如?拚一把?,眼裏閃過一絲決意。


    維恩正想?和他分辯,門口傳來馬車車輪滾動的聲?音。


    維恩心裏一動,會坐著馬車拜訪這處破爛街區的,難道……是安塞爾回來了?嗎?他一下?露出歡快的笑容,跑了?出去,褪色的鬥篷飛揚在身後。


    門外停著一輛陌生的馬車,車夫也很陌生,但維恩已經沒有精力去注意這些細節,他隻想?趕緊撲到戀人的懷裏,他被各種事情折騰得精疲力盡,他的靈魂需要一處可以?停泊的港灣,有安塞爾在,所有的事都可以?解決,在他的心中,安塞爾就是這麽無?所不能的一個人。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努力讓蒼白?的皮膚看上去有點血色,他再狼狽也還是在安塞爾麵前保持那副漂亮的容顏,然後他捂著劇烈跳動的心口,登上馬車,帶著漂亮的笑容,掀開門簾鑽了?進去。


    他剛探進去一個頭,笑容一下?就凝固,裏麵坐著的是他最?討厭的人——坎森公爵。


    他向後縮去,想?要逃跑,身上的傷又開始疼痛,卻被一下?掐住臉,指甲與戒指扣進皮膚,他忍不住哼了?一聲?,不敢再動,生怕被劃出傷口。


    “真漂亮,穿著這身破布也能像維納斯雕像一樣,難怪他們都想?要你呢……”坎森公爵笑道。


    看著維恩戒備又厭惡的眼神?,坎森公爵滿不在乎:“我可是來為你介紹生意的,這次不騙人,你能拿到一百鎊,一分不少。”


    “滾!”維恩啐了?他一口,然後被重重按在馬車牆壁上。“為什麽不肯放過我!戲耍我一次還不夠嗎?!”他錘著牆壁,大吼道。  “別不知好歹,你這麽受歡迎,不正好嗎,現在可沒有幾個人,有你這麽高的薪資。”坎森湊到他的耳邊,壓低聲?音:“至於為什麽……你要不要問?你那主子到底在外麵得罪了?多少人?”


    維恩真的不明白?,安塞爾那麽好的人,為什麽那麽多人將他視作眼中釘。


    馬車外傳來爭執的聲?音,達利聽見維恩的怒吼,推開守衛想?要衝過來,卻被攔住,於是便扭打在一起。


    達利雖然為人老?實,但畢竟之前是幹體力活的,哪怕少一隻手也和這些條件優越的大腹便便的守衛旗鼓相當。


    “你們不要打他!”維恩掙紮起來,坎森有些按不住,但又不能真的下?手弄花維恩的臉,畢竟貴客那裏有要求。


    維恩看破他的顧慮,勾起笑容,眼神?像毒蛇一樣:“好,我去,隻要你不怕我把?你的貴客揍一頓,我們一起死。”


    坎森公爵真的害怕,但是早有準備,“你別這麽固執,你不是需要錢嗎?我給你提供工作,你回報我一點怎麽了??”


    “一點?”維恩可不相信,然而坎森的下?一句話卻讓他心猛地一沉:“畢竟,你要的藥現在可在藥店買不到了?……”


    “你……”維恩聽出他的潛台詞,怒氣攻心,猛地一掙,坎森被撞個踉蹌,惱羞成怒地用鐵水灌心的手杖指著維恩,反而笑了?起來:“我可不是針對你,要怪就怪那群專家,他們認為這種藥物也是治療鼠疫的特效藥,你運氣可真差啊。”


    “那你也是在囤別人的救命藥,你沒有良心,你不得好……”維恩還沒罵完,就被一手杖捅中心口,他有些痛苦地倒退幾步,一下?從馬車平台上踩空掉了?下?去。


    坎森跟著走出來,雙手撐著手杖,慍怒又嘲諷地開口:“那個天真的少爺能教?會你什麽,你還不如?跟著我。良心?你還信那個東西,這就是為什麽我現在每天吃肉喝牛奶坐馬車,你卻連家人治病的藥都買不起。”


    坎森的語氣高高在上,維恩被達利護在懷裏,捂著心口,嘴裏帶著血腥味,哈哈大笑起來:“這就是為什麽你總是處處被安壓一頭,你都五十多歲的老?東西了?,輸給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當萬年老?二的感覺如?何啊?”


    “你就繼續牙尖嘴利吧,總有一天你要跪下?來求我,對了?,這是你的姐夫吧,他知道你是個雞.奸犯嗎?知道你把?自己賣了?兩英鎊嗎?”坎森故意說道。


    維恩一下?覺得喉頭一甜,渾身冰涼,好像身上最?後一層遮羞布被扯開,猛地從達利懷裏坐起,不敢回頭,生怕對上達利惡心震驚的眼神?。


    然而沒有,達利毫不遲疑地從身後緊緊抱住維恩,從這個擁抱裏,維恩竟然察覺到滿滿的心疼與溫暖,沒有夾雜一絲疏離。


    “管好你自己吧,老?禿頭!”這大概是這個木訥的老?實人能說出最?惡毒的話。


    這一句對每天操心發際線的坎森造成了?真實傷害,他一秒鍾也不想?和這兩個野蠻人交談,鑽進馬車就走了?。


    粗糙的獨手擦去嘴角的血跡,維恩怔怔地看著認真的達利,又看看身後住了?那麽多年的破舊的小屋,一股熱流湧向心頭。


    或許就是為了?這一點溫暖,他願意獻出自己的一切。


    果?真如?坎森說的那樣,周邊的藥店跑了?一圈,要不是沒有,要麽就是借著機會翻了?幾倍的價格。他身上的錢連一個人一周的藥量都買不起。


    回到家,他看見附近一個流浪的老?太好心地幫他們家把?髒汙的衣物洗幹淨。


    維恩拉著達利,手發著抖,掏出最?後那點錢:“我們去找你表哥吧。”


    達利不想?帶他一起,可維恩已經鬆開他,走到老?太身邊商量起來,於是隻好回到房間,爭取妻子的同意,沒想?到妻子竟然睡著了?,和幾個孩子擠在一張小床上,能聽到他們細微的鼾聲?。


    達利看著對方?好不容易安詳下?去的睡顏,眼神?眷戀地輕輕摸了?摸她的長發,然後趴在窗口,看著遠處灰蒙蒙的天,一直發呆到維恩走進來。


    他們坐了?一輛牛車,日夜不停,終於到了?那個小城。達利的表哥真的在那裏,聽到他們的遭遇之後,表嫂捂著嘴落下?淚來。他們也是躲瘟疫,逃到這裏,錢財損失了?大半,但仍然二話不說將最?後的積蓄三百鎊都借給了?他們。


    維恩接到包好的錢,腿一軟就跪了?下?去泣不成聲?。表哥還想?留他們吃飯,但也知道他們歸家心切,將他們的牛車換成一輛由栗色小母馬拉的板車,依依不舍地送他們離開。


    或許是因為來時的路上沒有遇見土匪,他們放鬆了?警惕,再加上急著回去,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拉車的馬已經被絆繩扯倒在地。


    接著一群用布頭套蒙著臉的男人舉著槍與刀跳了?出來。


    分開藏在兩人身上的英鎊被翻了?出來,“不要!”維恩緊緊拽著錢袋,聲?音嘶啞,哪怕被槍頂著腦袋,依舊不肯放手。


    “求求你們。這是要救命的……”兩人哭求著,土匪中有一人聽見維恩結結巴巴的哭聲?悚然一驚,轉頭看去,認出了?他,舉著槍的手不自覺地向下?移了?移。


    維恩真的要崩潰了?,好不容易,他以?為命運女神?終於垂憐了?他一下?,可她卻又無?情地轉身就走。


    他被拖著在地上留下?一道痕跡,為首的匪徒終於不耐煩了?:“殺了?他們!”


    這救命的錢,他又怎麽不知道,現在這世道,有錢是不救命的嗎?他難道願意當著亡命徒嗎?


    拖得越久,越有可能被跟在身後的警衛們抓住。  拖著維恩的人回頭看向老?大,應了?一聲?,還沒回過神?,突然領口一股巨力傳來,剛剛還哭的梨花帶雨的俊美青年猛地發難,將他拽倒,砸在地上,腰間一空,維恩已經搶下?他的配槍,從地上彈起來,衝過去勒住首領脖子,用槍抵著他的腦袋。


    “把?錢放下?!不然我就開槍了?。”維恩的淚珠還掛在臉上,舉著槍的手卻平穩無?比。


    維恩掃視著都僵在原地的土匪,突然看見其中一個微微地搖了?搖頭,接著鎖在懷裏的首領哈哈大笑起來,維恩意識到不妙,猛地扣動扳機,卻隻傳來空槍的哢噠聲?。


    他們的槍竟然是嚇人的樣子貨,根本沒有子彈!


    不等他反應,後腦已經重重地挨了?一下?,頓時大腦一片空白?,倒了?下?去。


    等他再次恢複意識,就看到達利怒吼著和他們打成一團。


    不知道是不是維恩看錯了?,他覺得那一刀明明刺不中達利,達利卻好像突然頓了?一下?似的,沒躲開,被紮進腹部?,捅了?個對穿。


    “姐夫!”維恩爬起來,達利看著他,眼裏滿是歉意,紅著眼睛,張開吐著鮮血的嘴巴大吼道:“快跑!”


    跑到哪裏去?維恩邁不開腿,錢沒有帶回去,姐夫又要死在這裏,他獨自一人就算活著回去又能怎麽樣呢?


    又是幾刀砍在了?達利身上,維恩就覺得自己幹脆也死在這裏算了?。


    受傷的達利拉不住多少人,有幾個揮著帶血的刀刃向著維恩跑來,維恩頭還暈乎乎的,跪在地上爬不起來,隻能恐懼地閉上眼睛。


    預想?的刀刃沒有落下?,維恩睜開眼,發現之前衝他搖頭的那個匪徒用肩膀幫他擋了?一刀。


    “不能殺他。”匪徒捂著肩膀說道,“我認得他,他是艾姆霍茲的情人,殺了?他,我們會被失去伴侶的瘋狗咬死。”


    維恩覺得他故意壓低的聲?音十分耳熟,卻又想?不出來到底是誰。對方?背對著他,肩膀因為劇痛抽搐著。  首領不為所動,匪徒繼續開口,聲?音逐漸冷靜下?來:“艾姆霍茲是卡斯邁和羅切斯特的朋友,若是被盯上,我們沒有活路的。”


    “隻是被拋棄的情人罷了?,誰會為了?一個情人,招惹一群亡命徒,過上心驚膽跳的日子,況且你以?為艾姆霍茲還能活著從海外回來嗎?”首領似乎知道很多東西,維恩渾身都在疼,但思緒卻越來越冷靜,他不動聲?色地盯著這群人的身形特征和頭套露出的膚色與隱隱約約的眼睛。


    “不是拋棄的情人。”匪徒很執著,“我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在這裏,但艾姆霍茲不是正常人,他隻要能回來,就一定不會放過我們。”


    哪怕再溫和,也是個頂級貴族,就算傾家蕩產,也會有卷土重來的一天。


    “到時候,誰才是亡命徒?”


    首領被說服了?,將刀收了?起來,一群人騎馬絕塵而去。


    維恩撲到達利身邊,緊緊按住傷口,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


    “對不起……”達利嘴角不停向外冒著血泡:“對不起……我實在是……受不了?了?……我好痛苦……”


    維恩就知道他是怎麽想?的,破口大罵:“你個天殺的懦夫!你的妻子孩子你自己不救,你選擇以?死逃避!你個懦夫!你他媽要我怎麽辦!你要我怎麽辦啊!”


    “對不起……對不起……維維……”達利喃喃重複,混濁的淚水從渾濁的眼角流下?,“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姐夫……沒有本事……我一直……自責……”


    “懦夫!混蛋!”維恩手上沒有力氣,隻能用額頭抵著,汩汩的鮮血濡濕他的頭發:“我該怎麽辦!我怎麽回去見姐姐!你一死了?之,把?什麽都推給我!我恨你!我恨你!你為什麽要救我,讓我死,讓我死!”


    “維維……”達利從滿是血的襯衫裏麵掏出兩張五十鎊的紙幣,它們被血黏在一起,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使用,達利露著血紅的牙齒擠出一個笑容:“不要……恨我……”


    維恩不再按著傷口,轉而緊緊拉著達利的手:“求你……”


    “對不起……他們……拜托你了?……”達利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連呼吸也聽不見。


    “啊!!”維恩歇斯底裏地哭喊道,然後猛地吸了?一口氣,好像窒息一般仰著頭,呆呆地看著天空。


    這裏是霧都,常年陰沉看不見陽光。


    那雙漂亮的眼睛流不出一滴眼淚,隻有無?盡的悲涼。


    額頭上的鮮血緩緩滴下?,坎森的話猶在耳邊。


    他跪在那裏好久,達利的鮮血將他的褲子與襯衣下?擺都染紅,四?周死寂無?聲?。


    算了?。


    他想?,內心前所未有的平靜。


    都賣了?吧。


    第75章 維恩(七十五)


    卡羅緊緊拽著維恩的手, 一路從莊園後門走進來,向仆人?房走去。  維恩領口敞開?著?,上麵還留著紅酒的暗紅色酒漬, 頭發蓬鬆雜亂, 眼神?迷蒙, 他似乎也是?覺得丟人?, 快步低著?頭跟著?卡羅, 直到進門之前才略微掙紮了一下。


    卡羅本來是去公館赴他情.婦一月一次的私會, 卻沒想?到那麽巧, 正好碰到維恩和幾個客人?在大廳。


    公館到處都?是?隔斷,曲曲折折,完全就是釋放欲望的秘密天堂。


    紅色的酒水從頭澆下, 俊美的青年仰頭張嘴接著?, 酒液順著?線條分明的下頜流向衣領之中,翠綠的眸子眯著?, 睫毛上晶瑩一片, 一副醉醺醺的樣子。


    周圍同樣站著?醉鬼們?,有男有女, 或者坐著?品酒, 或者提著?酒瓶躍躍欲試,無不嬉笑。


    卡羅本來想?抱著?他親愛的米斯特夫人?趕緊遠離這個混亂的場麵, 突然和維恩對視。


    維恩不甚清醒的眼裏閃過一絲慌張,突兀地低下頭去, 卻被一個箭步衝過來的卡羅揪住了領子拽了起來。


    “你怎麽在這裏?你已經一個月沒有回莊園了你知道嗎?”卡羅恨鐵不成鋼, “哪裏都?找不到你, 你在這裏鬼混,之前華先生對你睜隻眼閉隻眼, 現在夫人?都?從愛丁堡回來了,你還不回來,你還想?不想?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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