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因少爺,您和安塞爾少爺都曾經幫過?我,托雷王子對我的態度好轉多虧了你們,我想你們可以早一點離場。”年輕男人緊張地喘不上氣,斷斷續續地說著,眼?神裏是無限悲戚:“女王重病已經幾個月了,今天可能是托雷王子登基前最後一次以王子的身份出?現在大眾麵前……”


    維恩一下明白他?的意思,看?著不遠處人群中一無所知的安塞爾,心?猛地揪了起來。正好此時演講將要結束,年輕男人低下頭,拿著水向高台邊上跑去。


    維恩顧不上他?一臉視死?如歸的悲戚,也顧不上他?的舉動究竟是大公的囑意還是處於本?心?,他?隻是擠開人們全力向安塞爾奔去。


    好不容易擠到安塞爾身邊,維恩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想要拉著他?離開,對著安塞爾迷茫的神情,周圍嘈雜的聲音讓他?心?煩意亂,竟然脫口而出?:“有人要刺殺托雷。”


    話剛出?口,維恩就後悔了,果不其然,安塞爾看?清他?的口型後臉色一變,看?向高台上的托雷,此時王子已經結束演講,走到舞台邊,彎腰去接年輕男人舉著的水杯,


    安塞爾不僅沒有跟著維恩離開,反而毫不遲疑地鬆開了他?的手,一手放在懷裏,神情堅定?地向高台擠去。


    “安!”維恩伸手夠他?,卻?又被如潮水般湧向高台的觀眾擠到一邊,他?奮力掙紮,依舊不能向前半步,而在高台邊維持秩序的威廉也被突如其來的人潮擠得動彈不得。


    就在安塞爾到達高台邊緣的時候,托雷正好要直起身子。


    突然一聲槍響,人群頓時鴉雀無聲。維恩的靈魂也要出?竅,生怕看?見安塞爾的身影搖晃著倒下去。顏扇廳


    子彈擦過?托雷的肩膀,帶起了碎布與皮肉,他?甚至還沒感覺到疼痛,耳朵裏嗡嗡作響,下一秒,又是一聲槍響。


    年輕男人一把拽住他?的手,一個借力,爬上台子,撲在托雷身上,背部炸起一朵血花。


    而同一時間,安塞爾擠開呆住的人群也跳上了高台,從懷裏掏出?一把槍,毫不猶豫地向著人群裏開槍之?後轉身逃走的刺客扣動扳機。


    安塞爾打獵水平不高,不是因為?準頭的原因,而是因為?總是猶豫不決錯過?好的時機。


    但這一槍如有神助一般,又準又淩厲。


    一旁保衛隊的人也反應過?來,從四麵八方衝過?來,維恩終於爬上台子,幫著安塞爾和托雷把臉色蒼白的年輕男子抱到台後安全的地方。


    威廉也失了平時玩世不恭的摸樣,艾倫在他?的耳邊低語幾句,他?一下發起抖來,一句話也來不及說,轉身向著莊園跑去。


    安塞爾與維恩對視一眼?,維恩點點頭,追了過?去。


    與此同時,卡斯邁莊園中。


    黛兒?正靠著窗戶看?著天空發呆,突然餘光看?見門口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守著大門的侍衛們全都不知去向了。


    她之?前因為?那些信件而繃緊的神經一下警覺起來,她躲在窗簾後麵,看?著門口死?角處若隱若現的影子,甚至有些帶著明顯凸起來的槍械的形狀。


    黛兒?不再猶豫,從書房抽屜裏取出?小巧的女式左輪,又拿了一個小牛皮袋的子彈,然後提起裙子奔向樓上的房間。


    房門突然打開,卡斯邁夫人和回來探親的卡斯邁小姐被嚇了一跳,就見身穿黑裙的漂亮少女舉著左輪站在門口。


    “或許……宅子裏有什麽?保命的密道嗎?”黛兒?皺著眉頭,語氣有些無奈,她話音剛落,一樓便響起了交火與慘叫的聲音。


    “算了,三樓有密道嗎?”黛兒?臉色蒼白,卻?依舊帶著勉強的笑容,她見麵前兩個女人都嚇得呆在原地,知道問了也白問,歎了口氣,打開保險,提高聲音:


    “好了,女士們,看?來現在隻能靠我們自己活命了。”


    她說著,猛然轉身,對著衝上二樓,踹開房門的蒙麵人扣動了扳機。


    兩邊的槍聲幾乎重疊,木屑崩裂,鮮血飛濺。


    “他?死?了……”安塞爾鬆開緊緊按著傷口的鮮血淋漓的手,愣愣地開口,聲音都在顫抖。  年輕男子被打穿了肺部,一直掙紮著想要和托雷說些什麽?,卻?隻能發出?嘶嘶的氣音,嘴角不停地滲出?血沫,那雙充斥淚水的眼?睛盯著托雷,說不出?地哀婉深情。


    托雷低著腦袋好像嚇傻了一般,連男子伸手用盡最後的力氣想要伸手觸碰他?的臉都沒有察覺。


    冰冷的指尖在距離托雷的臉龐還有幾英寸時,無力地垂下去。


    安塞爾心?痛地無以複加,這是他?第幾次直麵死?亡了?他?站起身,有些腿軟頭暈,他?的手垂在兩側沾滿鮮血,無所適從。


    托雷沉默了好久,幾乎要變成石像,然後突然癲狂地仰頭笑了起來。


    安塞爾悚然一驚,以為?他?瘋了。


    “是法瓦爾!法瓦爾要殺我!他?急了,我贏了!我贏了!”托雷鬆開懷裏的年輕男子,手腳並用地爬著起身,欣喜若狂:“他?一定?知道了什麽?,才會?大庭廣眾之?下派人刺殺我!”


    對權力毫不掩飾的欲望與對人命極度的冷漠將他?英俊的臉龐扭曲得猙獰如鬼怪,他?的聲音嘶啞,雙目赤紅:“一定?是那個老妖婆死?了!一定?是!”


    早在威廉與黛兒?爭吵的那天,女王就第一次陷入了昏迷,這是他?們這些貴族私下知曉的。


    安塞爾震驚地望著他?,如墜冰窟,眼?神從不敢置信到失望透頂。


    托雷渾然不覺,張開滿是鮮血的雙臂,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高呼道:“朕要登基了!”


    他?高聲喊著,轉身想要擁抱身邊那個溫柔高尚仿佛陽光的金發貴族,覺得世界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朕乃大英的國王——托雷一世,朕要登——”


    他?話還沒說完,正好對上安塞爾冰冷燃燒的雙眸。


    安塞爾緊抿著嘴,沒有發出?聲音,隻是猛地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第86章 維恩(八十六)


    樓下的槍聲越來越密集, 好像催命符一般緊追在身後,嗆人的火藥味直躥到樓上。


    卡斯邁府邸富麗堂皇的內飾被打得亂七八糟,一個飛濺的流彈射中了牆上掛著的巨大牛頭骨——它在西印被卡斯邁伯爵獵殺, 輾轉運到大英, 又在此刻經曆了第?二次死亡。


    “姐姐!這裏!”安娜小姐從房間探出頭, 對黛兒喊道, 和她?哥如出一轍的紅頭發?貼在年?輕的臉龐上, 帶著緊張又激動的笑。


    黛兒正用力想將一旁的櫃子推倒, 攔在樓梯口, 安娜趕緊衝上來幫忙,她?雖然看上去嬌弱,但耳濡目染下多少還是有點力氣的。


    “衣櫃裏有一處小暗室可以藏人。”安娜一邊用力一邊低聲開口。


    黛兒眼睛一亮, 恰好這時櫃子轟然倒地, 橫在了樓梯口。


    黛兒連忙拉起她?的手,向走廊盡頭的房間奔去。她?的長裙卷起來係在腰間, 赤著腳, 然而黑色的波浪卷長發?依舊精致無比地飄在身後。


    房間裏,卡斯邁夫人已經打開衣櫃裏的暗門, 真的有一個黑洞洞的甬道, 正焦急地等著。


    黛兒鎖上房門,又推來桌子擋住, 然後幫著安娜將卡斯邁夫人推進暗道裏。


    “姐姐。”安娜讓開身子,示意黛兒先進去。


    黛兒看了看努力收著裙擺的卡斯邁夫人和暗道內所剩無幾的空間, 又看了看鼻尖滲出絲絲汗珠的安娜, 隻覺得對方的臉上天真的笑容和幹淨的眼神刺痛了自己。


    這裏本來就不是專門用來躲人的, 也是她?們身形嬌小才能擠得進去,但是兩個人已經是極限了。


    “你先進去。”黛兒的聲音輕輕的, 很鎮靜,她?推了一下安娜的後背,安娜乖巧地爬進去,將腿蜷縮起來,極力縮小自己的體積。


    “好了……”空間狹小,她?轉不開身,剛想回頭,就聽見身後小門關上的聲音。


    安娜驚呼一聲,掙紮著趴在門板上,卻發?現門被緊緊抵住了。“姐姐!”


    “裏麵可以呼吸嗎?”黛兒的聲音傳來。


    安娜趕緊吸了幾口氣,空間雖然狹小,但卻有縫隙,短時間沒有窒息的危險,“可以。”


    黛兒鬆了一口氣,靠在門板上,抬起頭看著黑乎乎的衣櫃頂,自言自語道:“這個時間段,難道托雷真的要稱帝了嗎?”


    安娜還在拍著門板,黛兒皺起眉頭,猛地用手肘一撞,壓低聲音:“小聲點,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躲在這嗎?”


    “可是……”安娜被突如其來的粗暴驚了一下,垂下眼睛,額頭貼著門板,聲音小了下去。  三道門將屋外的槍聲隔絕,然而安娜卻感到一種奇異的振動,好像鼓聲,好像馬蹄,從額頭處傳來,一直顫栗到靈魂,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劇烈。她?瞪大了眼睛,將耳朵貼了上去。


    “我會保護你們的。”黛兒沉靜的聲音混進那股振動之中,卡斯邁莊園的護衛都是從軍隊裏帶回來的親信,哪怕已經調出去大半,也不是一時半會可以擊破的。


    安娜鼻子一酸,眼淚一顆顆掉落,好像斷了線的珍珠,紅發?沾在唇上:“姐姐,你的心跳好快……”


    黛兒沒有回答她?,隻是默默攥緊了手中的左輪。


    托雷從地上撐著起身,張開嘴巴吐出一口血,麵目猙獰地抬頭看著眼前筆直站著的金發?貴族。  “你瘋了……”托雷的聲音啞啞的,舌頭頂著被磕破的頰肉。


    “那你喊門外的護衛進來把我抓走吧。”安塞爾眉頭緊皺著,神情冷若冰霜。


    托雷自然不可能喊護衛進來,他隻是不敢置信地開口:“你是在替他抱不平嗎,為了他打我?”托雷指著地上失去氣息已久的年?輕男子,“就因為我沒有傷心,沒有掉眼淚?”


    “他救了你!”安塞爾沉聲道,蹲下身子,動作輕柔地將年?輕男子的頭發?理?好,語氣落寞:“可你卻隻想著你的王位……”


    安塞爾抬起眼看著他:“我以前覺得你很可憐,覺得是因為沒有人愛你,所以你才不知道怎麽?愛人。但我現在才明?白,你就是沒有感情。”


    大公?與妻子是形式上的婚姻,剩下托雷之後兩個人便各玩各的。托雷總是待在偌大的大公?府,孤孤單單,周圍都是恭恭敬敬一句話也不敢多?說?的仆人。用威廉的話來說?,他覺得托雷沒有抑鬱就算好的了。


    好不容易和小夥伴們出來,也隻有一周兩個小時的時間,有的時候,玩的稍微危險一點,所有的小孩都要挨罵,久而久之除了頭鐵的三人組,也沒人和托雷玩了。


    安塞爾很少?給人下定義,哪怕是維恩犯了再蠢的錯,他也隻是說?“這件事”做得不聰明?,而不是說?維恩“這個人”不聰明?,然而現在,他卻直說?托雷沒有感情。


    托雷顯然也很熟悉他說?話的風格,一下就聽出了不對。


    “愛?你不會以為他愛我吧,愛我愛到付出生命吧?他是這麽?簡單的人,那他就當不上我父親的情人了……”托雷滿臉荒唐,語調怪異:“況且是我求著他救我的嗎,你以為是他想救我嗎?”


    托雷攤開雙手,又委屈又憤怒,好像全世界都糊塗隻有他清醒一樣,大聲吼道:“他就是個不要命的賭徒,你知道嗎,他就賭射來的子彈打不死他,也打不死我,賭注就是他的命,贏了就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但是他賭輸了,賭輸了而已!!”


    哪怕知道年?輕男子已經死了,安塞爾還是不忍地捂住了他的耳朵。


    安塞爾的動作無疑對托雷又是一個刺激,他英俊的臉上血跡未幹,嘴唇顫抖,有些了然地點頭:“我想起來了,你也有個同性情人……”


    “你以後會明?白的……”托雷咬牙切齒,“這些人都是勢利的家夥,你看當你一無所有的時候,他還會不會愛你!”


    “如果我一無所有,我就不祈求他愛我。”安塞爾毫不猶豫,朗聲道,目光如炬。


    “我每一次說?愛他就是因為愛他,如果是想用愛困住他,那這種愛對我也沒有意義!”


    托雷心中一空,還想爭辯什?麽?,房間的大門突然打開,外麵金紅色的夕陽好像洪水一下湧了進來。


    擋在門口的高?大侍衛身上帶著皇室的標誌,聲音洪亮:“很抱歉打擾兩位大人的辯論。”


    托雷和安塞爾渾身是血,一站一蹲,圍在一個不知姓名的死人身旁,都因為刺目的陽光眯起了眼睛。


    “但是女王有請。二位跟我進宮吧。”


    護衛與入侵者亂鬥之中,有心思活絡的人偷偷翻窗爬到了三樓的臥房。


    空無一人的臥室,到處都是價值不菲的物件。


    入侵者從抽屜抓一大把金銀首飾,揣進懷裏,便向著衣櫃走去。


    聽說?有錢人就喜歡將寶貝藏在衣服後麵,掛在外麵展示的都是中等好的,躲在房間賞玩的才是頂級的。


    他大概也沒想到衣櫃裏會有人,還是一個拿著左輪的人。


    衣櫃剛剛打開一條縫,還不等入侵者的驚訝從內心到表情,火光一閃,白色與紅色飛濺。


    如此近距離,又是對著腦袋,甚至連聲音都沒發?出來,整個頭就被掀開。


    黛兒也是第?一次見這麽?可怕的場景,一下就惡心起來。但還是強撐著伸出一條腿,想要爬出衣櫃,將屍體拖到一旁藏起來。


    這時方才入侵者爬上來的繩子又有了動靜,黛兒機敏地縮回身子,正要伸手去關門。


    一抬頭,和窗戶上帶著黑色頭套的男人麵麵相覷。


    黛兒的腳邊還躺著一具屍體,容貌豔麗染血,蒙麵男人顯然也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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