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性?取向是我自?己?的私事,沒有必要向任何?人解釋。”


    安塞爾知道維恩的苦心,卻又實在沒有辦法否認自?己?和他的關係,哪怕隻是點個頭他也做不到。明明已?經在一起了,卻還要在公眾麵前偽裝起來,他不甘心。


    他恨不得向所有人炫耀,讓世?界的陽光和微風都圍繞著他們?,他不甘心。


    維恩一下眼淚奪眶,捂著嘴巴,頭也不回地向廠房裏跑去,他怕再呆多一秒,就會不爭氣地哭出來。


    安塞爾深吸一口氣,正想說話,沉寂的人群中一個男人將手中的橘子砸了過來,因為?沒有錢,買的都是半爛的水果?,橘子在安塞爾的額頭上炸開,汁水四濺。


    “惡心!”


    安塞爾搖晃了一下,伸手將橘子抓下來,因為?周圍沒有袋子,就這麽用戴著珍貴絲綢手套的手抓著。


    “弗根·麥克。”安塞爾突然?開口,目光炯炯地看向扔橘子的男人,“我認識你?,你?在第六十一號工地。”  麥克被叫出名字,愣了一下,整個人畏縮起來。


    安塞爾的目光沒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又落到領頭鬧事的幾個人身上,麵若冰霜,聲音冷硬:“可我不認識你?們?,你?們?不是停工的工人吧,為?什麽要來鬧事?”


    幾個人慌亂了一下,又強作鎮定:“你?在吹什麽牛,難道工地上每個人你?都認識不成?”


    停工的工地上的工人有幾百個,安塞爾確實認不全?,但是他會觀察,這幾個人的手上幹幹淨淨的,連老繭都沒有,一點也不像是工人,倒是衣服下若隱若現的紋身像是街頭的混混。  “我認不全?,但你?們?的工友,也不認識你?們?嗎?”安塞爾看向人群,準確地點出了幾個工人的名字,他們?走?出人群,看著領頭的幾人,都是一臉疑惑地搖搖頭:“從來沒見過,我們?到處找活幹的時?候也沒見過他們?。”


    真相呼之?欲出,幾個人還想狡辯,被一擁而上的警衛扭住,掙紮中,安塞爾走?到幾個人中明顯的頭領麵前,抿著嘴,臉上沒有一絲柔和的笑意。


    “如果?我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是強權,哪還輪得到你?在工廠門口和我對峙,你?們?早就像現在這樣被送進監獄了。你?猜讓你?背後的人知道你?搞砸了所有的事,他還會不會保你??”


    “你?!”頭領惱羞成怒地怒吼起來。


    “是您。”安塞爾眯起眼睛,金色的眼眸讓他看上去無喜無悲,今天的事真的觸及到他的底線了,他的員工被打罵潑有毒的淬火油,他的戀人被眾人指點非議,似乎是所有人都以為?他好欺負。


    管理員說就是這個領頭的打斷了一個聾啞員工的右手,安塞爾垂下眼睛,手上的爛橘子按在叫喊的男人臉上,好像在麵包上抹黃油般抹了下去。


    “您等著,我的老板不會放過您的!”男人又慫又剛地威脅道。


    “嗯。”安塞爾看著手上橙黃的刺眼汁水,平靜地點點頭,聲音輕輕的:“知道了。”


    第98章 維恩(九十八)


    帶走了主要涉事人員, 警衛長走上?前?,恭敬地衝安塞爾行?了個禮,低聲問道:“剩下的人您看怎麽辦好?”


    安塞爾閉上?眼睛, 歎了口氣:“隻要沒動手打人的, 好好警告一下, 就讓他?們走吧, 他們也是被煽動的, 什麽也?不懂。”


    更何況現在矛盾已經這麽尖銳了, 也?沒有必要再咄咄逼人給?自己找事, 真正的對?手?從來不是這些工人。


    警衛長擦了擦汗,也?放下心來,若是安塞爾執意要追究, 一位貴族在自己的執勤範圍內被砸水果侮辱, 最好的處罰結果也是扒了他一身製服。


    “聽到了嗎?還不快走開,圍在這裏幹什麽?”警衛長衝戰戰兢兢的等待發落的人群大吼道, 現在他?們可沒有之前?現在道德製高點的坦然與自信, 一聽到可以走了,立馬四?散開來。


    安塞爾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 接過管理人員遞來的損失報告, 還是沒有看,隻是拿在手?裏, 詢問起送去醫院的幾個員工:“他?們怎麽樣了?”


    “沒事,醫生說過幾天就可以正常工作了。”


    “……醫藥費找財務報銷吧, 給?他?們點補貼, 再多放幾天假, 好好休養,不急著上?班, 他?們今天也?被嚇著了。”安塞爾輕聲道。


    “是……”管理員欲言又止,看了看一旁的總管理,安塞爾跟著看過去:“有話就直說。”


    “大人,有幾家企業選擇撤資了,現在就算想恢複施工,錢也?不足夠了……”剛剛從總局趕過來的總管理手?上?的文?件已?經快攥濕了,自己也?覺得窘迫得不得了。


    安塞爾把他?手?中的文?件抽出來,發現是自己前?幾天安排發下去的補貼名單,被挑出來放在最上?麵的都是參加今天鬧事的工人。


    總管理應該是想問要不要取消給?這些人發的補償,安塞爾把文?件遞回去,搖了搖頭:“沒必要,都發下去吧,這點小錢對?我來說救不了急,對?他?們來說卻很重要。”


    “至於撤資的事,你?就這麽回去複命,告訴他?們缺的空,艾姆霍茲會全部補上?,但是有一個要求——”安塞爾抿著嘴,聲音悶悶的,“之後不論工程成功與否,這些撤資的企業都不能?再回來。”


    “這是當然,沒可能?最艱難的時候他?們走了,日後起來了讓他?們分一杯羹。”總管理深以為然,對?這種落井下石的行?為也?是極為不齒。相應的,他?看著安塞爾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敬重,這個看上?去才二十三四?的年輕人,竟有這麽寬闊的胸襟。


    艾姆霍茲真的填上?這資金的窟窿的話,就將成為整個工程最大的股東,也?就是他?名義上?最大的老板了。這項工程還真的可以改姓艾姆霍茲。


    安塞爾拿著損失報告,走進?廠房,事情告一段落,他?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剛剛跑開的維恩,趕緊去找。


    站在空地裏的管理員們對?視一眼,其中一個突然歎了一口氣,仰著頭,看著陰沉沉又要飄雪的天,感?慨道:“今年冬天,可能?比往常都冷……不知道會凍死多少人……”


    總管理摸出一包煙發了下去,然後把最後一根叼在嘴裏,擦了幾下火柴,點燃了,深吸一口氣,又吐出。


    火柴隻有一根,大家不約而同地圍了過去,相互借火,都點上?了,嫋嫋青煙盤旋著被冷風吹散。


    “也?不一定。”鬢邊已?經有些許白?發的總管理竟然笑了起來。


    冬天會很冷,但是一直前?進?的人們總有辦法取暖。


    “我可以進?來嗎?”安塞爾終於在二樓的一個陽台找到了正在發呆的維恩,他?懸起的心終於放下去,輕輕敲了敲打開的門,笑著開口。


    維恩一抖,匆忙地擦了一下臉,然後回過頭,眼睛和鼻子紅紅的,他?好像也?知道太明顯,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冷風凍的……”  “那還不把窗戶關?上??”安塞爾不想拆穿他?,忍著笑走到窗邊,拉上?窗戶,維恩別過臉,有些尷尬地想讓開位置,卻被拉住手?一拽,整個人向安塞爾身上?倒去。


    維恩慌亂之中,手?肘撐住窗台,將安塞爾壓在關?上?的窗戶上?。


    安塞爾很自然地攬住他?的脖子,笑意盈盈地望著他?。


    維恩吸了吸鼻子,眉毛都要皺得打結,他?小心翼翼地親了親安塞爾冰涼的臉頰,然後又可憐兮兮地用他?綠寶石般的眼睛從濃密的睫毛下偷看安塞爾。


    “如果我今天順著你?的話說了,你?會不會很傷心?”安塞爾的聲音很溫柔,和他?的眼神一模一樣。  維恩老實地點點頭。


    “那你?為什麽還要這麽說呢?”安塞爾有些無奈。


    維恩回答不出來,逃避地把頭埋在安塞爾頸間蹭了蹭,意思是讓他?別再追問了。


    安塞爾覺得維恩就是個大型珍珠,連耍賴撒嬌都是一樣的,心裏軟成一灘水,一點脾氣都沒有,隻是更加用力地摟緊。


    他?們抱了一會,安塞爾覺得維恩慢慢平靜下來,突然開口提議:“我們去喝酒吧。”


    維恩還在裝死,不過安塞爾已?經聽到了他?偷笑的聲音,不滿地鬆開摟著脖子的手?,猝不及防地伸到維恩腋下一架,將他?抱著騰空了幾秒。


    維恩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掙紮了一下,兩個人都沒站穩,驚呼一聲,踉蹌了幾步,被對?方慌張摸樣逗得哈哈笑了起來。


    “喝酒?”維恩露出燦爛的笑容,湊近了,彎起的眼睛似乎在問:“你?真的可以嗎?”


    安塞爾被他?俊美的麵孔迷得心神恍惚,隻覺得微笑的唇有著世上?最鮮豔的色彩,他?用鼻音“嗯”了一聲,直接吻了上?去。


    既然決定好好喝一場,不醉不歸,自然還是選在莊園裏更加安全。  維恩收拾好花園的暖房,點上?溫暖的壁爐,然後將酒杯擺好,桌上?酒架上?放了好幾瓶紅酒,但維恩估摸著安塞爾那個酒量,兩個人一瓶喝不到,他?就得把人抱回房間了。


    維恩想著,打開一瓶紅酒,正準備倒進?高腳杯醒酒,安塞爾直接拿下另一瓶,用開瓶器打開,然後與維恩手?上?的酒瓶一碰,自顧自地喝了一口。


    維恩愣了一下,有些肉疼,這樣喝簡直是暴殄天物,白?費了這個年份的酒。


    不過他?也?知道安塞爾心裏不痛快,幹脆也?把酒杯放到一旁,對?著瓶喝了起來。


    他?們一人一大口,也?不說話,就這麽幹喝,把自己灌得迷迷糊糊,臉頰緋紅,又酸又澀的酒精味充斥整個口腔。


    “你?有什麽話,是非得借著酒意才敢說的?”維恩見安塞爾眼神已?經迷離起來,放下酒杯,站起身,隔著桌子輕輕撩開安塞爾垂在眼前?的長發。


    他?還記得安塞爾和他?表白?時,他?提議喝杯酒,但被安塞爾拒絕了,對?方給?的理由是不需要酒精當借口,可現在,為什麽要用那種欲言又止的濕漉漉眼神看著自己?


    安塞爾垂下眼睛,然後笑了起來,搖了搖頭,泛起紅暈的臉龐說不出的柔和。


    “那我有話要問你?。”維恩正色道:“你?該怎麽補上?資金的窟窿?”


    他?之前?偷看賬本已?經完全了解了莊園的經濟情況,這次大規模撤資讓本就難以維持的資金鏈更是瀕臨斷裂,正如安塞爾說的,一點小錢已?經救不了急了,除開已?經投資的各種項目,他?真的把目前?所有的身家都投進?這項公共工程中。


    “我自然有辦法。”安塞爾信誓旦旦,臉上?還掛著安心的笑容,卻讓維恩更加難受:“你?的辦法就是賣了在愛丁堡的酒莊?”


    他?們喝的酒就是愛丁堡的酒莊釀造的,是艾姆霍茲家的祖傳產業之一。


    “隻是暫時的,我現在沒有精力打理,那邊已?經開始虧損了,不如趁早賣出度過這次難關?。”安塞爾說得輕描淡寫,但維恩知道他?所有的平靜都是裝出來的。


    剛剛維恩去調節壁爐時,一回頭,看見安塞爾手?裏拿著紅酒出神地想著什麽,眼裏氤氳的是不散的悲傷。


    怎麽會不悲傷?爺爺輩就在經營的產業到他?手?上?卻落得一個被轉手?的結果,這對?安塞爾這個躊躇滿誌的年輕人來說是多大的打擊與羞辱。


    “如果還是不夠呢,如果這是個無底洞,你?獨木難支,破產了怎麽辦?”維恩毫不留情地將最殘忍的結果甩在安塞爾麵前?,就現在這個民眾反對?,同行?陷害的局麵來看,這種可能?性非常之大。


    安塞爾的笑容收斂,沉默了一會,有些迷茫的開口:“那我應該怎麽辦?”酒意在他?清亮的眼眸中升騰,讓他?像個無助的孩子。


    “你?從來都是最有辦法的……”維恩哽咽了一下,將思考了好多天的對?策說出口:“我們可以順從民意,暫停這項工程,等到之後瘟疫起勢,大家自然會想起來,那個時候團結一致,一切都會很順利……”


    這也?是前?世的軌跡,巴特爵士東奔西走也?沒辦法啟動這項工程,而現在安塞爾做到了,卻依舊因為不可抗力受阻。事到如今,似乎放棄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重活一世,維恩最深切的感?受的就是人的力量的渺小,命運或許真的存在,有些東西是改變不了的,哪怕你?短暫地阻止了,也?會付出巨大的代價。逆著命運長河而走的人,最後都會遍體?鱗傷。


    安塞爾根本聽不進?去,反而笑眯眯地托著下巴:“你?這話說得好像知道未來會怎麽樣一樣……”他?停頓了一下,想起什麽似的,“對?了,我給?忘了,你?確實說過你?做過預知夢……”


    他?向後一靠,靠到椅背上?,養著頭看著玻璃頂外?的漆黑星空:“你?知道嗎?我在轉讓酒莊之前?,和母親聊了很久,是她同意,我才拿到地契的。”


    “我跟她開玩笑:‘如果我失敗了,把這個家敗了,把艾姆霍茲的名聲毀了,怎麽辦?’”安塞爾的拇指指甲一直掐著握拳的食指,臉上?還是愜意的神情,他?不太願意將負麵的情緒帶給?維恩,每次都會調整好帶著微笑與戀人見麵,“她想了好久,最後和我說——”


    記憶中一直對?他?嚴厲冷淡的母親沉默了好久,然後走到他?的麵前?,第一次以柔弱溫情的姿態依偎在他?的懷裏,輕輕開口:


    “不怕,去做吧。”


    安塞爾眼裏閃過一絲晶瑩的淚光,神情嚴肅:“不能?等到瘟疫到來,我們才做出反應,那樣會讓多少人流離失所,丟掉性命……我們必須事先準備好。”


    他?找過衛生部門的秘書長,對?方卻覺得他?在空穴來風,還質疑了改建下水道工程是否真的有用,這在安塞爾心裏留下了一顆釘子,總是隱隱作痛。


    “我不怕破產,也?不怕非議,能?投身偉大的事業,以微弱身軀放出些許的光,已?經是殊榮。”


    安塞爾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維恩連忙去扶他?。安塞爾拉住維恩的手?,仰著頭,語氣落寞:“我隻害怕我做錯了……這項勞民傷財的工程是不是真的有用,如果不是,我該如何自處……”


    “會有用的。”維恩篤定道,他?親眼見證了在歐洲肆虐的瘟疫消亡的那一天,徘徊在泰晤士河上?的死神空手?而歸,從此人們不再落入疫病的恐慌之中。


    安塞爾好像真的醉了,才剛向前?一步,就腿一軟,被維恩手?疾眼快緊緊勒在懷裏。


    維恩怕他?這樣子不舒服,抱著他?放到旁邊的沙發上?,剛想起身,才發現風衣腰帶被安塞爾壓在身下。


    維恩想要抽出來,卻總是被軟成一灘的戀人一臉無辜地擋住。維恩歎了口氣,放棄和喝醉的人好好商量的打算,決定再把人抱起來,可這回,安塞爾說什麽也?不願意乖乖扒著他?的肩膀,像沒有骨頭似的一個勁地往下滑。


    維恩也?喝多了,渾身沒力,此時困意來襲,幹脆擺爛,反正沙發很寬敞,爐火很旺盛,他?直接跟著上?了沙發,像八爪魚一樣將安塞爾往裏推了推,再整個人拉回懷裏包起來。


    安塞爾動了動,調整了位置躺得更舒服,維恩細心地把他?的長發收拾好卷起來握在手?裏,以防無意中壓到。


    “如果你?真的能?預知未來的事就好了,如果你?告訴我我做的事是對?的,我也?不用像現在這樣迷茫無措……”


    安塞爾專注地盯著維恩,但維恩感?覺他?的視線裏自己應該模糊不清。安塞爾看了一會,突然苦笑了起來,近乎歎息。


    維恩認真地與他?對?視,有些遲鈍的腦子想著明天一覺醒來應該都斷片了,現在就算說了什麽,也?沒關?係吧……


    至少有那麽一次,他?想要坦誠地將所有事都告訴安塞爾,而不是繼續隱瞞下去……哪怕他?們醒來什麽也?不記得,或者說,這就是他?希望的,什麽都不記得,他?坦白?了,心安了,卻不會造成任何後果。


    雖然他?知道這對?安塞爾不公平。


    維恩幾乎沒有做什麽心理建設,他?隻是看著安塞爾溫柔的琥珀色眼眸,所有的話就自然而然地傾訴出來了。


    和之前?遮遮掩掩的用夢做借口不同,這一次他?以更慘烈真實的口吻講述著前?世的一切,因為思緒很亂,他?磕磕絆絆,結結巴巴,總是不停地回頭補充,說到傷心處,還哽咽吞音。


    醉鬼的懺悔,哪怕是清醒的人也?聽不出個來龍去脈,安塞爾緊皺著眉頭,理智努力地在如潮水般的醉意中掙紮,安靜地傾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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