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桌人沒人喝酒,所以大家以涼茶代酒,一起碰杯迎接新年。


    因為算是家庭聚餐,所以氛圍並沒有很正式,並沒有說教致辭的環節。但等飯吃到一半,夏子澈突然給自己的茶杯滿上,然後舉手發言:


    “叔叔阿姨,我能說兩句嗎?”


    陳道遠愣了一下,然後笑著點點頭:


    “來,說。”


    得到允許,夏子澈立馬舉著杯子站起來:


    “其實我感覺,叔叔阿姨兩個長輩還沒說話,我就先說,有點不太禮貌,但我實在憋不住了。


    “我這個人吧,從小到大,身邊親近也對我好的長輩除了我爺爺,就隻有叔叔阿姨了,雖然這麽說挺不要臉的,但您二位真比我親爹媽還親,您兒子陳濯也是我一生摯友,按理來說應該結拜個兄弟,但還是算了,我比他小倆月,結拜了我占不著他便宜還得叫他哥,咱就不提這茬了。我跟賽賽呢,都是過年沒地方去的人,特別特別感謝叔叔阿姨帶我們一起玩,陳濯這學期也幫了我們特別特別多,哇,您家這份恩情,我夏某人做牛做馬都得報答。今天大好的日子,也沒什麽好整的,就給各位說些漂亮話吧,我就祝陳叔叔蘇阿姨工作順利,早日當上那醫院和學校的老大!祝陳濯學習更上一層樓,明年直接來個北川壯元!也祝賽賽跟我從今往後天天開心,一直熱熱鬧鬧的!”


    這話說完,蘇楠第一個鼓掌,然後舉杯跟他碰碰:


    “做牛做馬就不用了,以後過年過節的……算了,也別過年過節了,你跟謠謠想來家裏隨時來,我們無論什麽時候都歡迎。”


    “是啊。”


    陳道遠給三個孩子各夾了一塊魚肉:


    “不嫌棄的話,你們以後就把這裏當做自己家。”


    夏子澈猛猛點頭,他也不知道在急什麽,飛速把那塊魚肉吃完,還差點被魚刺卡住喉嚨。


    那之後,他撂下一句“各位稍等我一會兒”,就風風火火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拎著個小兜帶著一身寒氣跑了進來。


    他站在餐桌後邊,給在座各位鞠了一躬,然後從他的小兜裏掏出了……一個快板。


    “在今天這樣高興的日子裏,我得給大家表演個節目吧。”


    你永遠都想不到夏子澈下一秒會說出什麽話做出什麽事,比如前一秒還在桌邊吃飯,下一秒就突然說要給大家獻醜打個快板。


    不過這家夥沒在搞笑,他還真打得有模有樣,竹板拍打聲回蕩在屋子裏,配上他即興的順口溜,逗得一屋子人直樂。


    既然夏子澈獻了藝,賽謠覺得自己也不能閑著,所以她借了夏子澈的吉他,給大家送上一段吉他彈唱。


    電視裏聯歡晚會的聲音被調小了,因為屋裏的大家有自己的節目,在這樣的氛圍下,連蘇楠都上去給大家唱了首歌。陳道遠不會唱歌,所以一時興起給五花肉做了個開胸手術,還給大家科普了日常中的養生小知識。


    這節目本來挺容易冷場的,尤其蘇楠陳濯天天聽他念叨,對陳醫生那點車軲轆話早就倒背如流,一聽就困。但現場有夏子澈這個熱場王在,一頓彩虹屁給大家逗得直樂。


    家裏的氛圍一直很好,幾個人笑著鬧著,一起倒計時,一起放煙花,一起賀新春,一起吃大年夜的蝦仁餃子,一起說吉祥話。


    今年家裏人多,陳道遠和蘇楠給每個孩子都準備了紅包,夏子澈和賽謠原本不好意思收,但他們一直堅持,也就沒有拒絕。


    那時,夏子澈說這是他過得最熱鬧也最開心的一次年,但其實不僅是他,這一天,對於陳濯和他的家人來說,也是一樣的。


    晚些時候,賽謠幫著陳濯收拾了碗筷,然後告辭說要回家。蘇楠原本看時間太晚,想留她在家裏住一夜,但小姑娘過來的時候什麽東西都沒帶,不方便留宿,蘇楠想她住下估計也不太自在,就沒再堅持。


    陳道遠開車送她回去,他們兩個離開之後,家裏似乎一下子冷清了許多。玄關處還有剛才沒放完的煙花,蘇楠趕兩個男孩出去消耗掉,陳濯隨便套了件外套,就拎著煙花袋跟夏子澈一起出了門。


    大年夜即便到了淩晨也很熱鬧,城市裏時不時傳來煙花煙花升空的聲音,又在夜空炸開成絢爛的一團。


    北川的冬夜很冷,即便陳濯全副武裝也沒忍住打了個顫,他抬頭看看晴朗的夜空,呼吸時的熱氣在空氣中化成白霧又消失不見。


    他從塑料袋裏挑出一盒電光花,又從口袋裏摸出打火機來。


    但手裏的打火機不知道是閑置太久怎麽樣,按了很多次都打不出火。陳濯不是個有耐心的人,一時把打火機的按扣按得“哢噠哢噠”直響。


    “哎哎哎,冷靜,你饒了它吧,當心它一會生氣了爆開燒著你手指頭。”


    夏子澈從他手裏接過那個可憐的打火機:


    “我來。”


    夏子澈拿著打火機在手裏搗鼓一陣,還真被他按出了火來。


    他先給陳濯點亮電光花,又把自己手裏那兩根湊到小煙花燃燒的末端。


    電光花很快被燃燒著的同伴點燃,四散的火花變成了兩倍,微微映亮了陳濯的眼。


    陳濯晃晃手裏的電光花,看著它一點一點燃放至末端,略微有些出神。


    直到身邊人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哎,冷靜。”


    “嗯?”


    那時,他手裏的電光花剛好燃盡,陳濯沒多在意,把它扔進了垃圾桶裏。


    夏子澈又取了兩根塞在他手裏,邊垂著眼說:


    “我其實有件事想問你,但今天一直沒找到機會。”


    夏子澈站在陳濯身邊,他點燃了陳濯手裏的電光花,卻一眼也沒有多看。


    昨夜又下了一場小雪,雪花在地麵積了薄薄一層,夏子澈低著頭,一點一點用鞋子把那些雪堆到陳濯腳邊,好像正試圖把他的腳埋起來。


    陳濯沒有管他的幼稚行為,他瞥了夏子澈一眼:


    “那就現在問。”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


    夏子澈用著不知道從哪學來的浮誇語氣,可能他也覺得自己挺搞笑的,於是輕笑一聲:


    “其實我也覺得這問題問出來有點太離譜了,但我就是覺得,你好像有事瞞著我。”


    “?”


    聽見這話,陳濯心裏一跳。


    他抿抿唇,隻當不在意:


    “我瞞著你的事多了。”


    “不一樣,這次好像是件大事。”


    “什麽?”


    “我感覺,你好像變了點。”


    “人都會變。”


    “嗐。”


    夏子澈又說了一遍:


    “不一樣。”


    頓了頓,他又道:


    “人變總有個過程,你幹點啥我不知道啊?但這次,你好像突然就變了。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這麽感覺?因為啊……”


    夏子澈似乎玩膩了埋陳濯的遊戲,他往邊上走了兩步,蹲下身子,直接用手去撈地上的積雪:


    “因為你今天跟賽賽說,長大了,總不會比現在更糟了。我覺得這不像你說出來的話,因為你習慣為他人的預設給出積極的肯定的答案,但這次你沒有。而且你回答的這句話的前提一定是你覺得目前的生活已經很糟了,但你並沒有覺得生活糟糕的理由,不是嗎?”


    夏子澈這人平時看著傻乎乎的,但某些瞬間卻敏銳得有點嚇人。


    陳濯沒有急著反駁,他等著夏子澈把話說下去。


    “然後我就覺得你好像有點變了,我就往前開始盤,然後我發現,我記憶裏的你,突然就有那麽一天,變得對所有事情都消極了,就像換了個人一樣。其實當時我還腦洞大開,懷疑過你是不是被什麽人奪舍了,就像修仙小說裏那樣,有人把你魂穿了。但你有好多獨特的小習慣沒變,那確確實實是你,我也就沒多想。


    “還有啊,你以前總嫌我幼稚嫌我煩,但現在的你,好像好久沒因為我幼稚煩人嫌棄我了誒。”


    夏子澈埋頭搗鼓地上的雪,沒有抬頭看陳濯的反應。


    他頓了頓,沒聽陳濯吭聲,才繼續說下去:


    “不過後來,你就慢慢變回我認識的那個陳濯了,隻是很偶爾的時候會再喪氣一下下。原本我沒有多想的,但今天的事,突然讓我覺得,你是不是在我和咱爸咱媽都不知道的時候,一個人遇見了很大很糟糕的困境呢?”


    其實陳濯心裏原本沒什麽波動,直到夏子澈問出他是不是一個人麵對了什麽他們不知道的困境,不知為何,他鼻尖突然有些酸。


    他喉頭艱澀,深吸一口氣才找回聲音:


    “如果……我說是呢?”


    “那你現在把困難解決了嗎?你有因為它受傷嗎?你還需要幫助嗎?”


    夏子澈認真問。


    陳濯避開了他前兩個問題。


    他說:


    “你已經幫過我了。”


    “真的?我這麽厲害?居然還有救人水火而不自知的時候。”


    “嗯。”


    “那就好,那你現在能跟我說說,你遇見什麽了嗎?你有什麽事都可以跟我說的,無論你做得對不對,我都會盡全力幫你,需要保密也沒關係,我嘴很嚴。”


    聽見這話,陳濯有些好笑。


    他起了逗弄的心思,隻故作猶豫道:


    “啊,那我要是跟你說,我突然變成那樣,是因為,我在你們不知道的時候,誤殺了一個人,然後偷偷埋了呢?”


    “……”


    夏子澈挖雪的動作突然一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沉默很久,才默默又捏了捏手裏的雪球。


    再開口時,他雖然還是半開玩笑的語氣,但卻帶著股莫名的認真:


    “那你埋哪了,作案細節告訴我,我替你自首去吧。不過我也就一條命,隻能幫你頂這一次,下次別衝動了,做個守法公民,好好生活吧。”


    “……”陳濯不敢確定他是信了沒信。


    他過去蹲到夏子澈身邊,伸手拍拍他的後腦:


    “你是不是傻?”


    “我……但你是陳濯,你肯定不是故意的,就算故意,也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他是不是傷害你了?你是為了保護自己吧?他威脅你要噶你腰子?還是威脅你和你的家人?沒關係的,法律可能沒辦法原諒你,但我理解你也原諒你,如果總有一個人要為此付出代價的話,你別怕,我來。”


    夏子澈說這話時一臉認真,陳濯真是無了大語。


    他說夏子澈傻是說這家夥連這都信,但顯然,夏子澈理解為他震驚於他的無私奉獻。


    所以,這人沒開玩笑,這人是真信了。


    陳濯伸手在夏子澈喉嚨處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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