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老人不會用智能手機、募捐平台的信息都是隔壁病房的姑娘幫忙上傳的,那……


    “小宇是隻有您二位陪著嗎,他的……爸爸媽媽呢?”


    聽見這個問題,兩位老人沉默了很久。


    “唉,娃娃可憐,剛生下來就沒了娘,那個爹……有跟沒有也一樣。”


    老人家樸實,又或許是太久沒跟人好好聊過天,明明他們才跟陳濯見麵不到十分鍾,卻對他有著莫名的信任,連家裏的情況也毫無顧忌地全盤托出:


    “說起來都覺得臊得慌。俺們老兩口一輩子就這麽一個兒子,本來想著再苦再難也要把娃娃供著讀書、長大才有出息,別像俺們一樣過一輩子窮苦日子,誰想兒子不爭氣,學沒上完,孽倒是造了不少。”


    瞿爺爺用粗糙的大手抹抹眼淚:


    “兒媳婦前三胎生了三個女娃娃,他嫌養不起,全送人了。後來兒媳婦生了俺們小宇,自己沒挺過去,人沒了,就留下個早產的奶娃娃。結果娃娃身子也不好,大病小病的,他那個爹也不管。嫌女娃娃養不起,男娃娃也不見他養,錢是分毛不掙,就知道在外邊打牌。你看看孩子病成這樣,要做這麽大的手術,他是一次沒來看過……”


    陳濯看老人家傷心難過,有些無措。


    他也沒聽過這些故事,詫異的同時,他從包裏翻出紙巾遞給他:


    “孩子爸爸……沒來看過他?”


    “是啊。”


    瞿奶奶安慰似的拍拍瞿爺爺的背,自己同陳濯解釋:


    “娃娃一直養在俺們家,俺們給一把屎一把尿帶著,發現娃娃不對勁的那天,他爺爺半夜蹬著個三輪來市裏,他也一點沒理過。誰知道娃娃病那麽嚴重,要那麽多錢,我們跟他說的時候,他一個勁說醫院唬人,要不得那麽嚴重,讓俺們養養就好了。俺們雖然沒得文化,但也曉得心髒重要,哪是隨便養養就能養好的。”


    “……”


    陳濯微微垂下眼。


    他沉默片刻,才找回聲音:


    “醫院和醫生不會騙人,心髒移植手術成功率很高,隻要按醫生說的,好好手術、術後配合休養,孩子會沒事的。”


    “是是,醫生也是這麽說的,俺們聽著呢。隻要能把娃娃治好就行,什麽都行!”


    陳濯點點頭,想了想,他從包裏翻出一張銀行卡遞過去:


    “老人家,術後住院用藥補充營養都需要錢,這卡裏有個十多萬,暫時夠了,您們先拿著用。”


    “哎哎哎,不行不行,使不得。”


    陳濯這舉動把瞿爺爺嚇了一跳,他連忙站起來擺擺手:


    “不能收不能收,這個真不能收,孩子你年紀也不大,還在上學吧,這錢你留著上學用!手術費已經交齊了,我們有錢用!”


    說著,像是怕陳濯不信,瞿爺爺趕緊從外套的夾層裏掏出一個疊得整整齊齊的小布包,打開給陳濯看看,像是想證明什麽。


    陳濯看著裏麵一遝皺巴巴的紙幣和幾枚一元硬幣,鼻尖有些酸。


    他別過眼,隻說:


    “沒事的,一份心意,我上學有錢用,不用擔心。”


    “不行,今天你能來看看小宇,跟俺們說說話,俺們就很高興了,這卡你拿走吧,原本俺們給小宇做手術,俺家那個混賬貨就不高興,現在還拿你的錢,指不定他要怎麽吹胡子瞪眼,說不定還會搶了拿去賭錢,收不得收不得。”


    “……”


    聽見這話,陳濯想了想,還是把卡收了回來。


    他找了紙和筆,在上麵寫下自己的電話號碼,撕下來遞給瞿爺爺,囑咐道:


    “老人家,咱們做這種大手術,不是說做完手術就能立馬康複,術後的用藥、護理、保養都很重要。所以,在醫生允許小宇出院之前,千萬千萬不能擅自離開。這錢我是一定要用在小宇身上的,您不願意收,那我一會兒就用它去付小宇的住院費,你們安心住著就行,好好養病,其他的不用想。如果後麵有什麽事,就打這個電話號碼找我。”


    “好好……”


    瞿爺爺張張口,像是還想說什麽,可最終也沒有拒絕。


    他點點頭,接過陳濯遞來的紙片,把它跟自己那遝錢一起包在了小布包裏。


    “一定不能出院。如果孩子爸爸堅持,也不能由著他來。”


    陳濯有些不放心,所以多囑咐了一遍。


    離開的時候,瞿爺爺堅持要送他,陳濯沒讓他送太遠,在病房門口就讓他回去了。


    他自己去了護士站,在醫院跑了幾趟,給瞿小宇交好住院費。他不知道這要花多少錢,也不知道自己這些錢夠不夠,所以把卡裏的錢一分不剩地全部墊了進去。


    可能是精神實在太過緊繃,到最後,護士從他手裏接過票據,那一瞬間,陳濯隻覺得心裏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落了地。


    這種突然失重的感覺太過明顯,以至於陳濯突然腿腳一軟,跌跪在了地上。


    護士趕緊過來扶他:


    “先生您沒事吧?”


    “……沒事。”


    陳濯被她攙扶著站起來,在旁邊的椅子上休息一會兒,冰涼的手腳才重新有了溫度。


    看起來,事情似乎結束了。


    這已經是陳濯能想到的、最穩妥的解決辦法了。


    事情的問題出在瞿小宇的家庭條件,他的家庭負擔不起住院治療的高額費用,所以選擇提前出院回家。


    現在陳濯暫時把這個問題解決了,他也跟護士說好,如果瞿小宇的住院費用不夠,隨時給他打電話,他來想辦法。


    這樣一來,住院費用有人負擔,那瞿耀祖就沒了不讓瞿小宇繼續住院的理由,後來的一切也都不會發生。


    瞿小宇會養好傷口健健康康出院平平安安長大,陳道遠也不用遭受無妄之災,他們一家人可以一直安穩幸福,陳濯也終於可以擺脫這場噩夢。


    但不知為何,陳濯還是無法安心。


    他坐在住院部的走廊裏,有些煩躁地揉亂了自己的頭發。


    他心裏亂糟糟的,也不知是不是太過焦慮的原因,某一個瞬間,陳濯有種自己被注視的感覺,就好像某個角落裏藏著一個人,而那個人在看他。


    可當他朝那個方向望去時,又不見一絲影子。


    是自己想多了?


    陳濯微微眯起眼睛,片刻,收回了視線。


    _


    瞿小宇的手術定在五月底,就像上一世一樣,他的手術十分順利。


    手術後,陳濯還去看過他,給他帶了點水果和營養品。那時候他身邊依舊隻有爺爺奶奶,兩位老人家見他來了十分高興,還拉著他說了好一會兒話。


    離開時,陳濯特意去護士站問了瞿小宇住院費餘額,他算著自己交的錢可能撐不到瞿小宇出院,原本打算再想想辦法,可護士卻告訴他,瞿小宇賬戶的費用完全夠,幾天前,已經有人來付過了。


    陳濯現在就如同驚弓之鳥,一點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不安。


    他記得很清楚,前世並沒有人幫瞿小宇付這部分費用,那是哪出了問題,才憑空多出這麽一個人來?


    陳濯想不通,但這看起來似乎並不是一件壞事,他也就逼迫自己不去繼續糾結。


    總之,目前為止,最大的問題已經得到了妥善解決,一切似乎都慢慢走上了新的軌跡,陳濯開始一點點調整心態,不再過多把心思放在這件事上。


    五月底,六月初。


    槐花短暫的花期結束,奶白色的小花謝了滿地,香味散去,槐花的味道重新變成了夏子澈獨有。


    學校的高三樓層在一夜之間變得空蕩蕩,學生們把一箱箱書和試卷搬回了家、告別了曾經生活過三年的校園。


    高考前的幾天休假,陳濯一直和夏子澈待在一起。


    每天早晨,夏子澈會來他家叫他起床,然後拉他在小區裏晨跑。結束後,他們會回夏子澈家裏,一起複習寫題,休息時間偶爾也會膩歪一下,等到飯點,夏子澈再做飯給他吃。


    陳濯和夏子澈分在了一個考點,考試那兩天,陳道遠和蘇楠一起接送他們兩個人。蘇楠特意買了身綠色的旗袍,還給陳道遠弄了身唐裝,說這叫做旗開得勝一路綠燈。


    門口送孩子考試的家長很多,警戒線外烏泱泱全是人。


    陳濯過完安檢回頭看了一眼,卻還是能從人群中一眼找見蘇楠和陳道遠。


    蘇楠腳上踩著高跟鞋,努力跳著朝兩個孩子揮手加油,陳道遠怕她摔著 所以一直扶著她的手臂,瞥見兩個孩子在看自己,也不忘笑著衝他們喊加油。


    看著那個畫麵,陳濯眸底微動。


    而身邊的夏子澈像是懂他的心思,他輕輕握了一下他的手腕,小聲告訴他: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而陳濯彎起唇角看向他,很輕地應了聲:


    “嗯。”


    高考那兩天似乎是全國最忙碌的時間段之一,北川的所有人都在為考生做準備,餐廳搞特別活動、出租車司機愛心送考、警察叔叔隨時待命……所有人都在為少年的青春和未來搭手出力。


    最後一門考英語,算是陳濯強項,他寫完試卷檢查兩遍後提前交了卷,但出去之後才發現,有人比他溜得更早。


    夏子澈正站在蘇楠身邊衝他揮手,陳濯過去毫不客氣地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爆栗:


    “你提前交卷了?寫完了嗎?”


    “哎呦……寫完是寫完了,會的就會了,不會的再憋多久也憋不出花來,我就交卷出來了唄。”


    夏子澈揉揉腦袋討饒,蘇楠看他們互動,沒忍住笑了:


    “好了小滿,交都交了,別訓阿澈了。你們稍微等我一會兒,我去給你們買點水,然後咱們回家。”


    說著,蘇楠走向旁邊的小賣部,走出幾步又折返回來,從包裏拿出個手機遞給陳濯:


    “小滿,你的手機。”


    陳濯點點頭,接過後,習慣性按開鎖屏鍵,想先看看有沒有未讀消息。


    他做這些的時候,夏子澈還在旁邊叨叨:


    “哎冷靜,最後一道閱讀你選的啥呀?”


    “aabc。”


    “哇!那我做對了!!全對!”


    “我也不一定對,說不定咱倆錯得一樣。”


    “嗯,有這種可能,但概率不高,四舍五入我還是全……”


    夏子澈話說了一半,卻不知為何頓住了話音。


    陳濯瞥了他一眼,見他正微微皺著眉看向手機,表情難得凝重。


    不知為何,陳濯有絲不妙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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