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再次安靜下來。


    誰也沒想到, 顏北梔居然問了一個這麽玩不開的問題。


    這幾乎等同於問“你喜歡爸爸還是媽媽”,大部分隻會出現在學齡前兒童身上的提問,無趣到幾乎能讓人發笑。


    果然, 下一秒, 不知道哪裏傳來一聲很響的“嘁”, 似是嗤笑當事人的無趣。


    “玩遊戲而已嘛,別怕得罪人啊!”


    “沒勁。”


    “說不定人家是想先問清楚盛大少爺的家庭情況, 好為後麵嫁過去做準備呢……”


    “嫁進去?媽耶, 這也想得太長遠了吧!嘖嘖嘖嘖嘖。”


    “噓,小點聲——”


    天色暗,火光一簇一簇地在空氣裏散動, 光線不夠明確。


    再加上場地人太多, 不止他們兩個班, 還有其他班級同學在附近吵嚷笑鬧。那些竊竊私語般的嘲諷, 盤旋在風的陰影裏, 並不能馬上確定來源。


    幸好,顏北梔不介意, 完全當成沒聽到, 依舊好整以暇,表情冷漠淡然。


    當然, 盛厭卻倏地沉了臉色。


    少年人眼神淩厲,隨意地往旁輕輕一落。


    霎時間,竊竊私語便戛然而止。


    盛厭這才抬眸, 注視著顏北梔的眼睛, 慢條斯理地開口道:“舅舅。”


    “……”


    顏北梔怔了一下, 沒有立刻作聲。


    盛厭以為她沒聽懂, 轉了圈手指上的荊棘戒指, 一字一頓地重複:“你不是問最喜歡哪個長輩麽?我舅舅。”


    盛厭不知道顏北梔提問的原因,但她這個性格,能參與進集體活動就不容易,想必就是隨口一問。


    她對自己完全不好奇。


    或者說,她對什麽都不好奇。


    但,哪怕是沒意思的問題,隻要顏北梔開口問,盛厭都會認真回答。


    ……


    這個小插曲很快過去。


    氣氛重新回暖。


    顏北梔整個人沒入黑暗中,貝齒輕輕咬著唇,垂下眸,目光停滯,任憑篝火在眼前“劈裏啪啦”地跳躍,隻兀自出神。


    沒想到,她隻是隨口試一試,想要為之後做個鋪墊,居然就直接從盛厭口中試出了那個關鍵人物。


    盛厭的舅舅。


    盧潭。


    這不就是陳丹彤心心念念的那個人麽。真是巧也不巧。


    顏北梔將這個名字默念了一遍,心跳便開始不由自主地加快,直至狂跳不止,難以自已。


    關於器官移植,很早之前,網絡上就有過各種討論。除了手術難度以外,大部分集中在倫理與人性上。例如換了心髒,是否就變成了另一個人等等。


    各類小說也曾以此為基石,進行過文學創作。


    然而,顏北梔作為當事人,卻從來不曾考慮過這些問題。


    爸爸沒了就是沒了。


    人死了,無論他的心髒在哪個胸腔裏跳動,都不再是他了。


    當然,盛家人對這件事諱莫如深,也不可能讓他們見到盧潭。陳丹彤又對他們一家恨之入骨,病情嚴重時,提到一點點相關就會發作。以至於,這麽多年,顏北梔從來沒見過盧潭。


    現下,顏北梔卻有種預感。


    隻要繼續下去……隻要這樣繼續下去,終有一天,她會和盧潭對上麵。


    這個間歇性毀滅了她人生的人。


    真相到底是什麽?


    昏暗中,顏北梔深深地看了盛厭一眼。


    想來,無論是什麽,總歸叫人心裏發怵。


    但她雖年少,卻是個意誌堅定的人。


    ……


    後麵幾天活動,顏北梔一直有些遊離,墜在人群外,顯得不在狀態。


    不過她素來低調少言,平日基本也隻和宗想想一起行動,除了特意去關注她的人,基本沒有人會在意。


    而宗想想本人,除了睡覺時間,一直沉迷與越暄卿卿我我,竟然也沒有發覺幾分異常。


    似乎所有空閑,全部能留給顏北梔自己,用以醞釀一個世紀風暴。


    不用上學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


    眨眼間,到了最後一晚。


    晚飯過後是三校聯合的文藝匯演,但彩排從下午三點多就已經開始。


    除了宜光,還有另外兩所學校也在基地裏,便由基地牽頭三校,一起組織,也比較熱鬧。


    t班不強迫參加。


    顏北梔幹脆利落地直接走掉,回寢室看書。


    在外一整周,雖然她每天依舊抽空背單詞、做題保持手感,但畢竟不是每天上課,難免總覺得荒廢了一些。


    再加上,過不了多久,高二又要開始期中考試。


    這是顏北梔第一次參加t班的測試,據說和以前在b班那種普通班很不同,卻也不知道具體有什麽不同,還是得做好萬全準備,表現到最好。


    畢竟,盛厭給了她到t班就讀這個機會,她當然應該要利用起來。無論是哪方麵。


    漸漸地,最後一抹斜陽隱入天際,


    顏北梔直起身,將筆記本合攏,放回包裏。再抄起手機,打算下樓遛個彎,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宿舍樓裏寂靜無聲。


    走廊裏,腳步聲盤旋回蕩,平白顯得清脆寂寥。


    應該所有人都去參加那個文藝匯演了。說是什麽隔壁學校的校花校草主持,弄得噱頭很足,吸引了很多話題度。


    顏北梔抿著唇,眯了迷眼睛,腳尖踩到最後一級台階上。


    倏地,一道聲音從不遠處響起,將少女周身清冷疏離的仙氣兒打破,拽回人間來。


    “梔梔。”


    盛厭小少爺的聲音很好聽,人卻不好惹。


    唯有和顏北梔說話時,能聽出點玩世不恭裏的愉悅情緒。


    這會兒,他手上拎了杯奶茶,是宗思思常買的那個網紅品牌,平時找跑腿排隊都要等上許久,連鎖店基本不可能出現在荒郊野嶺的基地周圍。


    見顏北梔仰頭看過來,盛厭勾起唇角,連眉梢眼角都落了點綿長笑意,愈發顯得矜貴奪目,高不可攀似的。


    他腳步加快幾拍,眨眼間,人已經停在顏北梔麵前。


    奶茶也被順勢拎到她手邊,強迫性地交換了主人。


    奶茶還是溫熱,杯壁與手掌相觸,熱度傳遞過去,在這個春夜裏,是剛剛好的暖。


    顏北梔動作微微頓了頓,幾不可聞地開口問道:“你怎麽過來了。”


    盛厭挑眉,言簡意賅:“沒找到你人。”


    顏北梔不解:“你有事嗎?”


    這句並不是失去耐心的反問句,而是很正常的詢問句,沒有任何陰陽怪氣意味在內。


    對此,盛厭接受度良好,笑了笑,繼續回答:“沒有。”


    顏北梔:“……”


    話雖如此,他卻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隻自顧自地調轉方向,換到顏北梔身邊,打算與她一起走。


    顏北梔在女生中個子不算矮,加上她向來身姿挺直,亭亭玉立,脖頸修長,沒有彎腰駝背、懶懶散散縮脖子的壞習慣,隨便穿一雙運動鞋,將將一米七,視覺上顯得非常高挑。


    但盛厭實在太高了,188的個子,和她差了二十公分還多,兩人並排站在一起,拉出顯著身高差。


    因而,哪怕兩人都是清瘦提醒,走在影影綽綽的路燈光線下,盛厭的影子依舊還是能兜頭罩住顏北梔的,密密實實地將她攏住,分毫不露。


    今夜,外頭依舊夜風微涼。


    和前幾日的夜晚沒什麽變化。


    顏北梔沒有喝那杯奶茶,隻是拿在手上。


    兩人不急不緩地沿著小路走出一段,女生宿舍樓被灌木遮擋,悄然消失。


    距離文藝匯演的場地近了許多,遠遠地,能若有似無地聽到音響聲,似乎是有人在唱歌,熱熱鬧鬧的。


    顏北梔停下腳步,扭頭,餘光覷了盛厭一眼。


    盛厭立馬感知到視線,慢條斯理地問了聲:“怎麽了?”


    顏北梔確認他臉上的傷已經愈合,隻留下了很淺很淺一道印子,不仔細看就很難注意到。


    想必再過上兩三天,痕跡應該也能完全消失。


    她平聲說:“沒什麽。”


    聞言,盛厭頷首,“行,梔梔說沒什麽就沒什麽。隨便看。”


    “……”


    顏北梔悄然蹙了蹙眉。


    接著,盛厭猝不及防地伸手,輕輕扯了下她的馬尾,又在她生氣前光速收手,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這幾天牙還疼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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