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共同分擔了母親情緒中的痛苦,等到她離開時,才會如釋重負地相視一笑,若無其事地繼續吃飯。


    或許這份“吊橋效應”也為他倆的不倫戀添磚加瓦。


    林格不知。


    等她發覺自己愛上林譽之的時刻,她已經開始悄悄抱著他的睡衣入睡。


    上麵的氣息能很好地安撫她的失眠焦慮,也能令林格幻想著林譽之的手,她嚐試思考,兄長會怎樣地擁抱他的愛人,他那總是平靜的眼睛,是否也會為了愛人而蒙上穀欠色,他做什麽事都不緊不慢,刀子嘴豆腐心,在親吻時是不是也會這樣?是銳利又激烈的吻,還是溫溫柔柔地親?


    她不知道,她隻是側躺在床上,臉頰貼著林譽之的睡衣,雙月退夾住。那長睡衣腰間有長長的係帶,材質是純棉,穿洗久了是接近他皮膚質地的韌,係帶打成一個漂亮的蝴蝶結,蝴蝶結的中心剛好卡在月退心。


    她會在黑暗的、半夢半醒的悶熱夏夜中將蝴蝶結當作兄長唇的替代品。


    林譽之是她的性,啟蒙對象,是她第一次嚐試“夢”的異性。


    往後幾年,分手之後,林格不是未曾設想過,倘若那時的她再多一分理智,少一分衝動,是否今時今日的他們仍能保持住完美的兄妹關係。


    可惜往事不可追。


    今時今日猶可挽回。


    酒令林格頭腦發昏,次日酒醒後更是頭痛。林譽之請來的做飯阿姨準備好了早餐,又額外榨了番茄汁——龍嬌送進了林格的臥室。


    番茄汁裏加了一顆冰塊,好讓味道更舒緩。林格咕咚咕咚喝了個幹淨,順口問林譽之呢。


    龍嬌說:“收拾行李呢,下午不是要回家嗎?”


    林格點頭:“他喝酒後不頭暈啊?”


    龍嬌說:“還好吧,我昨天晚上看他,他還沒醉,今天早上看他精神也不錯。”


    林格說:“代謝能力真好啊。”


    龍嬌說:“別說了,快喝,喝完躺會兒,還是起來吃飯?”


    林格選擇再躺會兒。


    她太累了,一想到下午要坐飛機,更累了。她有輕微的耳鳴,而在乘機時,這種耳朵的不適症狀會被放大多倍,有幾次飛行途中顛簸,耳朵裏麵都是痛的。


    最嚴重一次,她短暫失去聽力幾秒,還以為自己要失聰了,隻緊緊握住隔壁座林譽之的手,直到把對方的手掐出淤紅的痕跡,才慢慢放開。


    她隻當回去的飛機上無法休息,卻沒想到林譽之訂購了頭等艙。


    或者說,她不知道林譽之還能搞到這個位置。


    國內的大多數飛機都不設置頭等艙,隻售賣商務艙和經濟艙的位置。部分飛機盡管配置了頭等艙的位置,卻也幾乎不對外售賣,隻留給特殊人士。林格沒有去想林譽之如何拿到的票,她第一次在飛機上躺平了休息,也第一次睡著,醒來後,睜開眼,已經平穩降落機場。


    林譽之沒勞煩林臣儒,司機早在外麵等著了。


    林譽之將他們送回家後,沒吃飯便離開,說自己還有事。


    他昔日的房間早就已經變成雜物房,堆滿亂七八糟的東西,林臣儒一直沒有收拾,現在也無法住人。


    林臣儒送他走,離開時,拍拍他肩膀,又怕拍疼了他,不安看林譽之的臉色,確認他還在笑後,林臣儒鬆了口氣。


    真意外,當初的林臣儒把林譽之帶到這個家裏,現在,這個家中,和林譽之關係最生疏的反而也是他。


    晚上,林格吃林臣儒親手做的獅子頭,外加他煮的麵。


    龍嬌這次在北京養得神清氣爽,她本身就是術後照顧不好的一些小毛病,林譽之延請的教授是這方麵的專家,現在調理結果已然生效。身體好了,精神狀態也好,不再像新年那陣子,病怏怏地歪在床上。


    龍嬌環顧四周,語重心長地告訴林臣儒,明天就得把這個家好好地收拾收拾,最要緊的是林譽之那個房間,抓緊時間打掃幹淨,東西該丟得丟,該換得換,好讓他搬進來。


    餐桌上,林臣儒止不住地發笑:“譽之已經買好房子了,兩套疊墅,他一人全買下,做成一整套——你讓他搬到咱家這小房子裏住?要他天天爬樓梯?怎麽想的?”


    龍嬌不認可:“譽之那孩子不是嫌貧愛富的性格,房子再好,哪裏有家好?”


    林臣儒意有所指:“他親爹還在呢。”


    “算什麽親爹,”龍嬌說,“這麽多年了,除了給點錢,還給了譽之什麽?更別說你當初……哼,我都不想提他,吃飯,吃飯。”


    林臣儒停半晌,組織一堆無效的語言,最後出口的還是老話:“畢竟是他親爹。”


    “親爹又怎麽了?”龍嬌說,“譽之認他嗎?叫過他一聲爹嗎?別的且不提,就憑他當年幹的那些事,我就不想讓我兒子喊他爹。”


    林臣儒歎氣:“那譽之也不是咱們兒子啊。”


    “叫了這麽多年爸媽,怎麽就不是兒子了?”龍嬌扭臉,用胳膊肘捅林格,“說話。”


    林格:“啊?”


    “你說,你是不是把譽之當親哥哥,”龍嬌習慣性拉攏女兒做戰友,向她索要喜歡的回答,“是吧?”


    林格說:“啊,是。”


    龍嬌很滿意,轉臉繼續和林臣儒爭辯,責備他剛剛居然說出那種話。林臣儒主動投降,改口說自己錯了。


    本以為這場家庭紛爭到此為止,夜間,父女倆在廚房裏洗碗,林臣儒又冷不丁拋出一個定時炸彈。


    他想讓林格勸說林譽之,要林譽之去認他的親爹。


    冷冷的流水衝刷著林格的手,她低頭:“怎麽讓我去說。”


    “你和譽之關係好,又是一塊兒長大,這個家裏麵,譽之最疼你,”林臣儒說,“你去說,也最合適。”


    林格不說話,洗幹淨碗上的泡沫,又重新刷一遍,手指有點疼,這裏還是冷,沒有暖氣,熱水器也關了,省錢。


    “你也知道,我和他之前吵過架,”林格說,“我倆都三年多沒聯係了,現在和剛認識沒啥區別。”


    “那次吵架,你不也是為他好,”林臣儒說,“你看,他現在過得多好啊,多風光,證明當初的選擇是對的。譽之是個聰明的孩子,他肯定不會因為這件事怪你。”


    林格把洗幹淨的碗放好,疊在一起,有清脆的瓷聲。


    “去吧,”林臣儒說,“譽之這麽疼你,你說的話,他一定聽。”


    林格說:“您怎麽老是強調這一句。”


    林臣儒笑:“這是事實啊。”


    最疼她,的的確確最疼她。


    林格想說,爸爸,您如果知道林譽之怎麽在床,上疼她的,現在肯定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她看著爸爸滿頭的白發,話就說不出口了。


    隨著年齡的增長,林格對父母越發多了不忍。


    “譽之的親生父親答應我,隻要譽之肯認他——不需要公開地認,就,私下裏見個麵,吃個飯,能喊他一聲爸,接受他這個爸爸——也不用非得住在一起,”林臣儒說,“他會給我們一筆錢,夠給你在北京買一套新房子。”


    林格不可置信:“爸!”


    林臣儒眼神閃爍,是中年人的無奈,“我快退休了,格格,退休後,退休金就幾千塊,你媽媽生病吃藥需要錢——”


    “我能賺啊,”林格一口截斷,“我現在還年輕,還能賺錢。未來我不結婚不生孩子,賺的錢足夠給您養老,也夠給媽媽做康複理療。”


    “爸媽也不想給你太多壓力,現在是個捷徑,”林臣儒說,“我們就你一個女兒,你是我心尖尖上的肉,我哪裏舍得看你為了我們倆吃苦受累。還說什麽不生孩子不結婚……傻話,我和你媽走了,你自己一個人——”


    說到這裏,他動容:“工作辛苦吧?我看你一次比一次瘦。”


    林格說:“現在就流行骨感美,這樣上鏡。”


    “別騙我了,”林臣儒搖頭,“天底下沒有不希望兒女輕鬆的父母,我以前對不起你和你媽,現在隻想好好補償你們。格格,去試著勸勸譽之吧,什麽時候都行,不一定非得現在勸。隻要他那邊鬆口,譽之的爸爸這邊……”


    林格叫了一聲爸。


    林臣儒老了,眼球渾濁,背也愈發傴僂。


    “我想想吧,”林格最終說,“您讓我考慮考慮。”


    一考慮,就是一整晚。


    林格不確定林譽之對他親生父親的態度,林譽之就沒提過,林格也幾乎要忘掉,林譽之還的確有一位親生父親,活在這個世界上。


    當年對方給了林臣儒錢,讓林臣儒照顧林譽之;等到林臣儒入獄,這筆錢也停了——對方驟然地不聞不問幾年,林格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原因,但隻知,林臣儒似乎篤信對方是真的愛林譽之。


    可能這就是天底下的父愛,看起來和沒有差不多。


    當然,不包括林臣儒。


    林臣儒的確是個隻為家庭考慮的好父親,隻是他運氣不好,命也差一點點。


    次日大掃除,林臣儒期期艾艾地看著林格,那目光令林格不忍看,良久,她才勉強點頭,告訴父親,願意試一試。


    她不確定能不能說服林譽之,也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同意。


    畢竟他們如今是已經分手的情侶,也是第二次做“兄妹”。


    這個結果已經足夠令林臣儒欣喜,他甚至改了吝嗇的性格,雇專門的家政人員幫忙清理房間。打掃衛生時的灰塵多,對龍嬌的肺不好,恰好林譽之打電話邀請她們去吃飯,林臣儒留下監工,催龍嬌和林格過去。


    約在當地頗為出名的一家揚州菜館,價格也高,龍嬌在這裏生活了幾十年,沒舍得來吃一次,現在兒子請客,她自覺揚眉吐氣,喜氣洋洋。


    中途去衛生間,包間內,隻剩林格和林譽之二人。


    林格沒有直接提林臣儒的那件事,她小口吃一個包子,汁水很多,濺到臉上,林譽之笑著看她,遞上紙巾,示意她擦一擦。


    林格拿紙巾擦著那點汁,說:“爸想讓你搬回家住。”


    林譽之說:“回家?”


    “嗯,”林格說,“爸說你回揚州一趟不容易,家裏麵有房間,就沒必要出去住。”


    林譽之問:“就這一個原因嗎?”


    林格又說:“爸還說,一家人就該住在一起。”


    “那你呢?”


    林格放下手中紙巾,怔怔地將它揉成團。


    “爸的想法,我已經聽到了,現在我想聽聽你的想法,”林譽之說,“你想讓我搬回家住嗎,格格?”


    他又叫了她“格格”。


    林格的名字取自“格物致知”,格,是推究的意思,林臣儒希望女兒能夠保持對萬物推究、問根到底的精神。


    隻是她小時候脾氣倔,又熱烈,朋友們給她取個外號,叫“格格”,《還珠格格》中的那個“格格”,笑鬧著叫她“林格格”,或者“木木格格”。


    林譽之叫她格格,是沒有這層含義的,他隻是親呢地叫著她的名字疊稱,格格。


    室內開著空調,林譽之隻穿了灰色羊絨衫,衣服版型尋常,顏色不尋常,是很清俊、市麵上不常見的一種灰,像寺廟裏檀香燒盡後的顏色,克製又幹淨。


    林格說:“我又不是一家之主,我的看法不重要。”


    林譽之說:“在我心裏,你是。很重要。”


    林格笑了:“那我的看法會影響你是否回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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