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筱燕說:“生氣不正常嗎?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個同學的嘴……怎麽不管管他?今天是你生日,你就這樣呀?”


    她批評:“怪不得林格不肯嫁給你,你身邊的朋友都讓她對你印象分下降啦。”


    王霆伸手按電梯按鈕,阻止緩緩關上的電梯門:“忙你的去吧,好妹妹,放過你那單身這麽久的哥吧。”


    王筱燕笑,一溜煙鑽進電梯。


    今天來這邊玩的,總共就五夥人,他們這一夥人,十七八個,還有個團建的,一水兒的女性,可能是什麽微商團隊;剩下四家都是家庭出遊,拖家帶口的,老人孩子身邊寸步不離,都挺好認。


    朋友就坐在涼亭下休息,遠遠地,還看著一個人,坐著輪椅,身後有人推著他。


    王筱燕納罕,下午怎麽沒聽說有殘障人士過來?今天晚上吃飯時,周旬易還說了,打算建立一些對殘障人士友好的設施,到時候可以和王筱燕合作;她主業是酒店設計,參與過一些類似的案例,積攢了些經驗。


    一走神,多看幾眼,隻看輪椅上的人長相斯文,王筱燕一下子移不開眼——奇怪,她的取向一直是施瓦辛格西方野獸大塊兒頭那種類型的,輪椅上這種東方男性的英俊本不在她的偏愛中,在看清對方臉龐之時,她仍舊有種被一槍狙擊的感覺。


    像烏木和玻璃展櫃中擺放的雜誌封麵男模,卻又比那些男模多一份氣質,一種靜態鏡頭很難捕捉到的氣度。


    後麵推他的那個,肌肉壯實,眼角有道疤,不說話,挺沉默的,看著挺有……不良職業那種風範的。


    王筱燕的朋友叫她,揮手:“筱燕!”


    她這才回轉過神,匆匆提裙跑過去。


    王筱燕和朋友匯合後,重新上電梯,沒想到又撞見輪椅男和他的“保鏢”。幾個人同時上了一台電梯,王筱燕有些心不在焉,倒是朋友一直追問。


    “你堂嫂呢?”


    王筱燕說:“哪個堂嫂——啊,你說林格啊?”


    “是啊是啊,她剛才冷臉走掉的樣子太酷了,”朋友說,“我還以為,做主播的,都已經習慣了男人講黃,段子呢。你都不知道,筱燕,林格一走,呂敬祖的臉色有多難看……你堂哥回來,聽說了這件事,和呂敬祖說了幾句話,呂敬祖就借著酒勁,指著他說他有了老婆忘了好兄弟,一邊說一邊哭,噗……”


    叮。


    姐妹私房話還沒結束,五樓到了。


    王筱燕看著不良職業男推著輪椅男往前走,心裏有些嘀咕,她快走幾步,追上去,禮貌地問:“您也是我堂哥王霆的朋友嗎?”


    整個四層、五層的房間,都是給王霆慶生的朋友,王筱燕想,對方大概是走錯了。


    “不是,”輪椅上的男人說,“我來找林格。”


    王筱燕愣住:“您是?”


    “林格的哥哥,”林譽之溫和地自我介紹,“沒有血緣關係,一起長大。”


    王筱燕自動換算,青梅竹馬。


    她理不清中間的關係,隻帶著林譽之往前麵去:“林格現在在520,和我堂哥在一塊兒。”


    林譽之問:“她們在一間房?”


    王筱燕沒有立刻品出其中的含義,她就是一根直腸,點頭:“昂。”


    林譽之說:“謝謝你。”


    王筱燕連忙說不用,她抓一抓好友的手,提醒朋友不要太尷尬——


    剛才也沒有講林格的壞話,對吧?


    林譽之無暇去關心這對小姐妹的心境,他現在腿腳不便,司機按得門鈴。


    叮咚。


    叮咚。


    叮咚。


    三聲過後,裏麵的人才姍姍來遲,門也沒完全打開,開了一半,王霆還沒反應過來,司機已經強行把門推開,把他往後一推——一個趔趄。


    林譽之的手搭在電動輪椅扶手上的控製麵板上,調整輪椅的姿態,微微仰臉,看裏麵一臉驚愕的林格。


    “格格,”林譽之說,“你的手機一直打不通,又是往這麽遠的地方跑……我很擔心你。”


    林格驚訝極了,緊張跑過來,看他的腿,低頭:“你都坐輪椅了!”


    “隻是坐輪椅,”林譽之笑著扶她,“起來,別害怕,我來接你回家。”


    他目光微微偏移,落在王霆身上,他還穿著衣服,林格也是,兩人都衣著妥帖,幹淨,體麵,一切還沒有發生。


    憂心褪去。


    林格後知後覺謊言已經被拆穿,她不安、小心翼翼地看自己的兄長,想要從他眼中探究出什麽東西——


    什麽都沒有,林譽之抬手,撫摸著她的頭發,寬容得好像無聲原諒了她的謊言:“走吧,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家。”


    林格忘記了自己是怎麽和他回的家,隻知道王霆走過來同林譽之寒暄。兩人聊了些什麽,林格也不記得了,反正都是那些乏善可陳的客套話。


    她腦子裏一直想。


    完蛋了。


    撒謊又被戳穿了。


    林格不能確定林譽之此刻的心態,她沒辦法從兄長表情中來推斷出他的情緒,她早就說過,林譽之像灰,像已經燃盡了、堆在一起的檀香灰燼,沒有人能從這堆香灰中判斷出它曾燃燒怎樣的火。


    等她想要對林譽之解釋的時候,兩人已經在家裏了。


    在林譽之那個大、空曠的房子中。


    林格坐在沙發上,看著林譽之——他臉色有些蒼白,因下午縫合傷口流了血,端正地坐在輪椅上,雙手交疊,放在腿上,微微側著臉,看向林格。


    這是打算等她先開口的姿態。


    林格的確先開口。


    她捧著水杯,看著兄長,認真道歉:“哥,對不起,其實,我今天參加的是王霆的——”


    “沒關係。”


    沒等她說完,林譽之便打斷了她。


    他說:“沒關係,不用為此感到抱歉,我能理解你。”


    林格放軟聲音,嚐試轉移話題:“哥,那你怎麽知道我在哪裏呀?”


    林譽之微笑著說:“因為我一直在和你共享位置。”


    很輕的一句話,輕鬆地講出,毫無負擔。


    這意料之外的回答令林格大腦空白幾秒,以至於忘掉轉移話題的初衷。半晌,她看向手機,遲疑片刻後,解鎖,打開和林譽之的信息界麵。


    果然。


    點開詳細信息後,能夠清晰地看到兩人的位置。


    手機上分明的字眼就像一顆隨時會炸開的核彈,不知已經在身邊潛伏多久。


    她知道手機有這項功能,可以保持和親密的朋友始終共享位置,就像給對方裝了一個定位儀,但是,但是——


    林格和林譽之向來都是習慣性用微信交流,很少用手機自帶的這個短信功能——她什麽時候開通了它?


    林格不記得,她難以置信地望,林譽之安靜地坐在輪椅上,一動不動,如山寺老鍾。


    他看起來完全沒有羞恥的樣子,甚至就這麽直白地告訴了她,他們早就開始共享位置了,在她不知道的時刻,林譽之對她的定位了如指掌——當然,她也能隨時查看林譽之的定位。


    這簡直就像是一場她單方麵失憶的做,愛。


    林格問:“你一直都在和我共享位置?”


    林譽之糾正:“不是一直,是你上次喝醉酒之後。”


    林格問:“你想做什麽?”


    她有點頭昏昏,胸口有一股氣,很快就要出來——她壓不住這些憤怒了,它們需要一個迫切的發泄口。


    “我不是想做什麽,”林譽之說,“我在阻止你’想做什麽’。”


    林格說:“我能做什麽?”


    “你能做什麽?”林譽之重複一遍,說,“你能做的事情有很多,格格,你聰明,漂亮,又有決心。”


    不合時宜的誇讚讓林格沉默。


    而林譽之看著她,輪椅讓他們在坐著時終於能夠平視。


    他說話聲音不急,像早就料到她所有反應,早就知道她會說什麽:“我是你哥哥,爸媽不在這個城市,他們把你托付給了我,所以我必須要盡到責任。”


    林格說:“說吧,讓我聽聽,都是些什麽責任。”


    “阻止你亂來的責任,”林譽之說,“需要我再講得直白一些嗎?格格?我在阻止你用親過我的唇去親另一個男人,阻止你用碰過我的手再去碰其他髒家夥,阻止你用接納過我的——”


    “林譽之,”林格說,“你是以哥哥的身份阻止我嗎?你敢拿我的命發誓,說你真的是以一個親哥哥的心態來看待我嗎?你現在真的在以親哥哥對親妹妹的角度、來關愛我,照顧我嗎?”


    因為激動,她的胸口微微攢了一口氣,臉頰過熱,不是害羞,是說話急促導致的短氣。


    林格說:“你說呀,你要發誓,說你要是有一句假話,你麵前的我——也就是林格明天出門就掉進下水道中立刻死掉!”


    林譽之說:“格格。”


    “說實話吧,”林格問,“你今天大晚上受了傷還坐輪椅過去,現在又口口聲聲地講哥哥的責任。”


    “你到底是討厭我亂來,還是因為我亂來的對象不是你?”


    第42章 強吻 瘋(四)


    林格得到了林譽之的沉默。


    他沒有立刻給出回答, 坐在輪椅上——受傷的那條腿被寬鬆的西裝褲遮蓋著,這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健康的人。


    實際上……


    健不健康,他們彼此心知肚明。


    就像他們謹慎、如履薄冰, 都不能去拆穿的那一道防線, 那最後一扇大門。


    林格的胸口猶在劇烈起伏。


    “你想聽什麽呢?”林譽之輕聲, 右邊臉頰有微微、克製不住的肌肉顫動,像是要笑,又好似苦澀的欲言難止,他問,“需要我現在就承認嗎?”


    林格說:“回答我。”


    “好,那麽我回答你,”林譽之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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