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輕發完最後一封郵件,揉揉眼睛關了電腦,提上包準備下班。等電梯的時候,她回頭看了一眼,走廊盡頭會議室的門上有一道符光閃過。還沒結束嗎?她掩嘴打了個哈欠,走進了電梯間。


    “天魔?是什麽?”衛順成詫異地看著杜若恒,又環顧一圈,大家的臉上或多或少都帶著點迷茫。


    十秒鍾前,杜若恒用很平靜的語氣說,天魔大概要現世了。


    “啊,不,我不是問是什麽,我知道這個。”衛順成問完又趕緊解釋,“我的意思是,真的存在嗎?天魔不就是民間傳說?”


    蘇姚姚聳聳肩,撇嘴道,“我們不也是傳說本身嗎?”


    “不是傳說。”杜若恒深吸一口氣,打斷他們,“我見過。”


    場麵一時靜默下來,蘇姚姚手裏的筆掉落下來,發出啪地一聲響,容煬眼角微微跳了跳。不動聲色地彎下腰,撿起滾落在腳邊的筆推回蘇姚姚麵前,沒有說話。


    “若恒姐,你什麽時候見過?”衛順成回過神問。


    “很久了,在你們誕世以前。”杜若恒示意顏今把剛剛打印好的文件分發下去,“天魔,並非因為執念入魔,從一出現,體內就有魔性在。而且和其它入魔者不同,天魔,是有自己神誌,也可以控製體內的魔性,隻不過,他的本性就是惡的,換句話說,天魔就是為了毀滅而生的。我讓人整理了目前能查到的所有記載了天魔的古籍,找到的並不多,但是有一點很奇怪。有關天魔的記載,隻在兩個時間段出現,除了我知道的那一次,另外就是兩千年前,靈魔大戰的時候。”


    “靈魔大戰,我記得是因為戰亂啊,人心惶惶,入魔者太多了。”蘇姚姚低聲問坐在旁邊的楚晴,“你也記得是這個吧?”


    楚晴點點頭。


    “問題就出在這裏。”杜若恒垂眸看著桌麵,頓了頓道,“我想我們的記憶大概是被改動過了。”


    她語調不高,但聞言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聚集過去。


    “寧辭和容煬姑且不論,投胎轉世不記得了。而我們五個沉睡醒來,戰前的記憶都很模糊,偏偏大戰的理由又還記得,這本身也就可疑了。重建長明宮後,各種事情不斷,一直也沒有往這上麵想過,是我的疏忽......我也查了靈魔大戰時的情況,的確烽煙不斷,但到那時各國紛爭的狀態已經持續幾百年了,戰亂規模也並沒有突然地改變。按理說,不應該入魔的人增加到我們都沒有辦法控製的地步。”


    “姐姐的意思是,靈魔大戰不是因為戰亂,是天魔?你們的記憶也是天魔改的?”傅寧辭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天魔這兩個字,心裏有種說不出來,很奇怪的感覺。


    蘇姚姚歪著頭看著杜若恒,插話說,“可是,姐。記憶模糊是一回事,又不是全忘了,有些事情總還記得嘛,我們不是還記得各自的封號,管轄地之類的。所以,為什麽就是天魔了?以前不是懷疑是靈力受損的緣故嗎?......啊,姐,我不是質疑你,我隻是......”


    “沒事,我知道。”杜若恒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她,“姚姚,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記不清的?”


    蘇姚姚眼珠轉了轉,想一想道,“醒前的所有記憶好像都有一部分是模糊的,可是也不是全忘,有些記得,有些記不得。”


    “你們呢?也一樣嗎?”杜若恒看向顏今與衛順成,見他們都有些疑惑地點了點頭,開口道,“我不是。”


    “啊?”


    “我比你們誕世都早,我之後第一個出現的便是祿存。”杜若恒說著,不由自主地看了容煬一眼。這位新找回來的星君,卻微微皺著眉,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杜若恒繼續道,“我的記憶模糊,便是從那裏開始的,前麵的事情我都記得很清楚。”


    “前麵有什麽事情?天魔?”一直默不作聲的顏今忽然問。


    “還有一些其它的,不重要了。”杜若恒語氣輕描淡寫,眼底閃過一絲懷念,又被她很快地壓了下去,喝了一口水,道,“總之記憶其實模糊得蹊蹺。當然,這也不是我懷疑天魔現世的理由,畢竟在我的記憶裏,他已經被製服,或許早就消亡,看來我錯了......我上個月一直不在局裏,你們是知道的。其實最初是為了另外一件事情......原本是想找堂庭山的。”


    “堂庭山?”傅寧辭愣了一愣,“我的封地?不是說所有神山都被毀了嗎?”


    其餘人也都看向杜若恒,衛順成有些不高興地撇了下嘴,又低下頭去。


    “按理說是這樣。”杜若恒沒有正麵回答,“我也並沒有找到。原本神山在的地方,現在隻剩一片平地,隻是當我到那裏的時候,我感覺到了一個聲音。一開始我聽不清是什麽,所以想盡各種辦法,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終於聽到那句話。”


    杜若恒閉了下眼睛,輕輕吸了口氣,“他說,‘天魔要現世了。’”


    楚晴輕聲問,“他是姐姐認識的人嗎?還說什麽了?”


    杜若恒放在桌上的手微微顫抖,“一個故人,我認得他的聲音。沒有別的了,他......三千多年前就不在了,我聽到的,也隻是尚存的一段靈識,能告訴我這一句已是不易。現在,大概這段靈識也不在了。”


    “是我們誕世之前的故人?”容煬狀似隨意地問,“若恒姐,他是什麽人?靈識能流傳三千多年,那他.....”


    “他是誰不重要,天魔一事,應該是真的,他不會騙我。”杜若恒顯然不想多談,容煬笑笑,沒有再問下去。


    “前兩天我和寧辭整理上交的報告,倒也發現各地魔氣好像都有凝聚的趨勢,最近入魔的案子,的確也更多了。”蘇姚姚轉著筆道。


    “北局也一樣。”衛順成接上去,“不過如果真是所謂天魔,現世又是什麽意思?要出生了?”


    “是一直都在,對嗎?”傅寧辭忽然道,杜若恒點頭,示意他繼續說,傅寧辭想一想,“姐,你剛才說,你們的記憶模糊,懷疑與天魔有關,那就意味著,從來就沒有真正消亡過,大戰之後,你們昏睡,我和容煬投胎,而天魔也還繼續活著,甚至有能力改動記憶。可要是這樣,又為什麽現在才......這都又快千年了。”


    杜若恒靠在椅子上,眼神滑向一邊,“我也不知道,我想或許和我們一樣受了重傷,藏匿起來。現世的意思,也許是說,他快要恢複了。”


    其它人或許還心有疑慮,但見杜若恒如此篤定,也知道她不可能在這事上掉以輕心,便都點頭稱是。


    “大戰之時,到底發生了什麽,記不清了。但我記憶中的天魔很強大,為了製服他,有人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其實最後也沒有勝,兩敗俱傷。”杜若恒遲疑了一秒,“當年是用鎮魔鏈把他鎖住了,現在鎮魔鏈不知所蹤,時間緊迫,也無從找起。”


    “那要怎麽辦?”容煬抬眼看向杜若恒,放在桌下的手,指甲掐進了肉裏。


    “在天魔徹底恢複之前,盡快找到。”杜若恒沒有猶豫,語氣中甚至還有一絲恨意,“這次不惜一切代價,一定要殺了他。”


    ※※※※※※※※※※※※※※※※※※※※


    1:記憶模糊:在第六章 提過;2:杜若恒誕世最早,記憶和其它星君不同,以及神秘聲音:在第九章和第三十五章提到過。3:鎮魔鏈:在第三十四章提過。(前麵其實零零碎碎伏筆埋了很多,第三卷 主要就是把一些伏筆慢慢收起來,第三卷結束,主線也會揭露出來, 第四卷 寫前世,寫造成一切的原因。)


    第68章


    傅寧辭回民研局四年,還是第一次聽見杜若恒如此明顯地表達出反感。他感覺心毫無緣由地往下一墜,情不自禁地開口想要說什麽,然而話音還未清晰,眼前卻突然一黑。腦中如潮水般湧進許多畫麵,鮮血,遍地的屍骸,陰不見天的雲層,熊熊燃燒的火焰......卻又在瞬間都歸於黑暗。


    “寧辭!”容煬見他神色不對,急忙起身走到他身邊。


    傅寧辭覺得身上似乎有種灼燒的刺痛感閃過,但也隻是一瞬,他用力甩甩頭,覺得緩過來不少,“我沒事。”


    杜若恒皺眉來摸他的脈搏,其實今天在機場剛見麵的時候已經試過了,似乎有哪裏不對,但細探之下,好像又隻是太多疑了。


    “你上次昏迷醒來,有沒有哪裏......”杜若恒滿臉都是關切的神色。


    “沒有。”傅寧辭說,也不顧所有人都正看著他,握住半蹲在身前的容煬的手,衝他笑了一下,“我真的沒事,你別擔心。”


    杜若恒的目光落在他們交握的雙手上,實在不知現在怎麽會發展成這個樣子,還是兩人大戰以前就是有糾葛的?可她委實沒有半點印象,隻覺得奇怪。


    但記不清的事原本也太多了,杜若恒嘴唇動了動,到底沒說什麽,坐回位置上。


    其它人也愣了,隻有蘇姚姚一臉‘我知道八卦快來問我的神情’,沒等楚晴開口,已經迫不及待地湊到她耳邊竊竊私語了。連天魔現世這樣大的事都被短暫地放置在了一邊。


    “姚姚。”杜若恒無奈輕斥她一聲。


    “我晚些和你說。”蘇姚姚壓低聲音對楚晴道,趕緊坐正了,擺出眼觀鼻鼻觀心的架勢來。


    傅寧辭也終於鬆開了容煬的手,兩人麵色都一派自如。杜若恒心中暗歎一口氣,“寧辭,你剛剛要說什麽?”


    傅寧辭思索片刻,的確沒什麽印象,“忘了,想起了再說吧。不過姐姐,要從哪裏開始找起,你已經有方向了嗎?”


    “我想過了。”杜若恒道,“我們的靈力與魔氣是相斥的,不如直接用靈力來……”


    “不行。”容煬語氣堅決打斷,緩了緩神色道,“若恒姐,你剛不是說,天魔並不好對付。九州大地,幅原遼闊,若是漫無目標,便靠靈力來找,就算尋到,隻怕靈力也還來不及完全恢複,何談製服天魔?”


    杜若恒聽他這樣講,麵色猶疑了一瞬,衛順成嘴角勾了勾,有些不屑道,“知道祿存你靈力尚未複原,又不會為難你。光知道潑冷水說不行,那你有其它辦法嗎?”


    傅寧辭眉頭微皺,容煬卻輕輕對他搖了搖頭,轉臉看著杜若恒道,“或許有。”


    他迎著杜若恒詫異的目光,思量片刻問,“魔氣呈黑色,但天魔所在處,他的魔氣是否呈暗紅色?”


    大家麵麵相覷,杜若恒愣了愣,抿唇看向容煬,神情有些打量,“你想起戰前的事了?”


    “沒有。”容煬搖頭,“姐姐不是讓我試著召出天璣長槍嗎?我雖未成功,方才卻在睡夢中看見長槍在一處魔氣極濃厚的地方,可那裏卻是暗紅色。我醒來時,原本有些忘了,也沒提,現在你這麽一說,倒是想起來了。”


    他說得有鼻子有眼,神色懇切無比。傅寧辭聞言便問杜若恒道,“姐姐,天魔的魔氣是暗紅色嗎?”


    “是。”杜若恒遲疑地點點頭。


    “還真是這樣。”容煬鬆一口氣,臉上又恰到好處地帶上一點疑惑。“隻是不知天璣長槍怎會落在天魔手裏。”


    “容顧問。”蘇姚姚一時也沒改口,追問他,“你記得那周圍還有什麽特征沒有,是在哪裏,你知道嗎?”


    容煬神色凝重下來,似乎陷入某種回憶中,“好像有樹,叢林很茂密……”


    “這算什麽特征。”衛順成低聲嘀咕一句。


    容煬似乎想得很艱難,手指不自覺地輕敲著桌子,很久以後才又道,“水流……好像有,像是兩條並排的河……”


    “還有嗎?”杜若恒問。


    容煬搖頭,“我記不……對了,河旁邊有石頭的建築……嗯,有很多石頭的建築在。”


    他沉默了片刻,神色帶著歉意,“的確是記不起來了。”


    “沒事,你歇一會兒。”容煬麵色有些蒼白,傅寧辭起身倒了杯熱茶給他。杜若恒問,“有頭緒嗎?有沒有類似的地方?”


    “聽描述,很像是妖族的樣子。”楚晴托著腮柔聲道,“看見一棵很大的鳳凰樹沒有?差不多得二十個人才抱得住。”


    容煬垂眸吹一吹茶盞上的熱氣,“這倒並沒有看見。”


    “如果是妖族,倒也有可能。”衛順成手撐著後腦勺,蹺著腿道,“姐,我和你提過吧,妖族現在的妖王舒赫,上位過程很奇怪。他是個半妖,地位其實很低,卻打敗了一堆的叔伯兄弟,成了蛇族族長。然後第二個月老妖王就暴斃而亡,他又一舉成了新妖王。根據我們查到的消息,舒赫在當妖王以前,還在族外流落了很長時間……隻不過,按局裏的規矩,妖族的事情民研局一般不參與,舒赫又一直很安分守己,從不和局裏唱反調,這些事情我們也就沒追究過。現在想來,如果是背後有天魔相助,就說得通……靠,不會真是這孫子吧?!他都當了三百年妖王了,感情三百年前就和天魔搭上了……”


    “注意言辭。”杜若恒提醒他,一直沒出聲的顏今忽然問容煬,“你說,你看見了天璣長槍?”


    “是。”容煬看著他,背微微繃直了,“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


    “四年前。”顏今回憶道,“四年前,就是貪狼回來前不久,我曾短暫感應到過一次靈力,是妖族的方向,但我真的找過去,又已經消失了。後來沒過多久,就在楓江找到了寧辭,所以那次的靈力,不會是寧辭,應該是屬於你。”


    容煬不露聲色鬆了口氣,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道,“我從未去過妖族,四年前,我還在楓江念書,寧辭是知道的。”


    “那或許便是天璣長槍了。”顏今說。


    容煬也不答話,隻輕輕點了下頭。


    杜若恒一時沒有說話,沉吟片刻取了一隻小小的香爐出來。淨手燃了一支香,煙一點點地彌漫開,變幻出了山河湖海的模樣,各處都有隱約黑色,那是散布在九州之上的魔氣。


    杜若恒看著妖族的那一塊,魔氣並不比其它地區更濃,她沉吟片刻,道,“祿存說的也有道理,既然這樣,我們便先去妖族看看,如果沒有,再用靈力來找。”


    “妖族在北局,那楚晴與我一道。”杜若恒想想說,“祿存也同去,正好確定夢中所見到底是不是妖族。”


    “我也要去。”傅寧辭忙道。


    杜若恒溫聲說,“寧辭,你上次昏迷,一直也沒有找出原因,還是留在楓江,也方便去星靈穀調養。”


    “我真的沒什麽,這都醒了一個月了,也沒哪裏不舒服,剛才就是個意外,你別放在心上。”傅寧辭固執地搖頭,頓了頓又說,“容煬才真是沒有恢複,我不放心。”


    他語氣坦坦蕩蕩,杜若恒無奈隻得說,“我和楚晴不是在?”


    傅寧辭看看容煬,又對杜若恒道,“我也擔心姐姐和武曲嘛,天魔要的確藏在妖族,多個人總要好些不是?”


    “哪裏學的這些油嘴滑舌的毛病。”杜若恒站起身,到底也還是同意了,“那就這樣定下,姚姚和順成各自留守局裏,顏今替我回去總局。你們看著後院別起火,另外也仔細留意著各處是否還有天魔蹤跡。若真在妖族倒好,隻是也不能把寶壓在一處。”


    三人均斂了神色,齊齊應是。


    “大家各自準備一下,兩個小時以後,出發去妖族。”


    傅寧辭和容煬從一樓出去,正巧碰上今天被抓的那隻兔子精放出來。


    許是關得太久,放出來太興奮,一跳一跳地往台階下蹦,直直地摔了一跤。


    容煬快步上前,扶起她,溫聲道,“小心些。”


    “謝謝。”那隻兔子精紅著臉站到一邊,目送他們離開。走出民研局的大門才悄悄攤開手,掌心裏一張小小的紙條,看後便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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