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寧辭一怔,杜若恒神色絕不是作偽:“你們六個是我帶大的,我卻是師傅養大的。你們降世時,他因為和天魔一戰,不久便消散了。我曾經答應過他,不與任何人提起他的存在,所以一直也沒有說過。”


    “為什麽?”


    杜若恒搖頭:“我不知道,這是他臨去時,對我的最後一個要求。不過我想,告訴你,倒也並不算違背誓言。”


    傅寧辭聽得雲裏霧裏,但杜若恒顯然也不打算再解釋,她斂了神色對傅寧辭道:“寧辭,話到此處,我有件事情要囑托你。其實沒有想現在就說,但仔細思量,天魔隨時都可能現世,也的確不能再拖了。”


    傅寧辭聽他這話,亦嚴肅起來:“姐姐你說。”


    杜若恒看著他的眼睛,鄭重道:“他日與天魔一戰,若是已然落了下風。那你便不要再硬拚,保全自己要緊。我也會囑咐他們,萬萬護你周全。”


    “若恒姐,你在說什麽?!”


    傅寧辭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句話,騰地一下站起來,杜若拉住他的手,“你不要急,你坐下,聽我說完。”


    傅寧辭咬了下嘴唇,皺眉坐下,“姐......”


    “貪狼星君。”杜若恒喚他封號,“我想真正能製服天魔的,大概隻有神,而你,是我們中間唯一可以成為神的一個。”


    傅寧辭一時目瞪口呆。


    “當年找回你,我便一直在想辦法助你修煉成神,丹藥,符咒用了那樣多,但不知道為什麽,你的靈力一直沒有多大提升,我想或許還是缺乏機緣。那時也沒料到時間會這樣緊迫,不過成神是天道,你雖有這個資質,也的確急不來。貪狼,隻要你記住。來日真要有什麽不測,你千萬不要管我們,保住你自己。”


    她溫聲道:“大道無形,姐姐也不知,到底如何你才會成神。但隻要你好好的,就算一時輸了,我們也還有翻盤的一日。”


    傅寧辭已經被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好像回到了四年前的楓江醫院,杜若恒突然出現在他病床前,他的人生從此被改寫。而現在,杜若恒說的每一個字他都聽得懂,合在一起,就是搞不明白。


    “姐。”傅寧辭好長時間才抓回自己的聲音,“我不是靈嗎?我不是星君嗎?”


    “你是。”杜若恒答他,“但你也是不同的。”


    杜若恒示意傅寧辭跟她到陽台邊,指著遠處的夜空。這夜月色微弱,卻有漫天的星鬥。杜若恒問他:“那邊是什麽。”


    “北鬥星。”


    “這邊呢?”杜若恒換了個方向。


    “南鬥。”傅寧辭回到民研局,杜若恒便教過他星象。


    “世間萬事萬物,陰陽調和,相伴相生。北鬥南鬥也一樣。可南鬥僅六星,北鬥卻有七星,你知道為什麽嗎?”


    傅寧辭看向她,他覺得自己知道杜若恒要說什麽了:“因為.......我嗎?”


    “是。”


    杜若恒看著點點星光,她記得她幼時,北鬥也隻有六星,那是她還是小女孩,伏在一個人的膝頭,聽他溫柔地告訴自己,若恒,巨門星便是你的真身。她從來沒有看清過他的臉,卻仿佛記得他掌心的溫度。杜若恒心裏有些酸,拉回自己的思緒,對傅寧辭說:“貪狼,你不止是星君。順成總覺得我偏心,但你的確是不同的。”


    傅寧辭喉結動了兩下,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我知道,突然告訴你這些難免有些接受不了,隻是實在也沒有多的時間了。你不要有壓力,和原來一樣,順其自然便好,姐姐沒有逼你。成神,也不是能逼出來的事。”杜若恒溫柔地摸摸他的頭發,“隻是在做最壞的打算,你自己心裏明白就好。如果我們找到天魔時,他還沒有恢複,那我們或許可以順利地殺了他,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的。”


    傅寧辭忘了自己到底是怎麽回到房間的,好像是杜若恒說,讓他先休息,楚晴回來了再商量下一步,他便走了。


    回到房間的椅子上坐下,傅寧辭大腦都是空的。他呆坐了半晌,不由自主地想去找容煬。


    到了房間,敲了門並沒有人開。傅寧辭幹脆從窗戶翻進去,房間裏也沒有人。


    “去哪兒了?”


    他有些煩躁地推門出去,卻正碰見容煬從樹旁的木梯上來,看見他愣了一瞬,隨即鎮定道:“寧辭,怎麽過來了?”


    “我......”傅寧辭張了下嘴,話要出口,又猶豫了。冬夜的寒風吹過,他覺得似乎清醒了不少。


    和容煬說這些做什麽,讓他煩嗎?傅寧辭這樣想著,便道,“沒什麽,有點想你,過來看看,你去哪兒了?”


    “剛好也找你去了。半夜醒了就想去看看你,結果你不在,是在路上錯過了嗎?”容煬笑笑,走上來,牽起他的手,眉頭卻忽然皺起來。


    “或許吧。”傅寧辭沒有提去了杜若恒那裏的事,和容煬一起走進房間,容煬扭頭看他,“寧辭,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傅寧辭想起方才心髒的那陣疼痛,眼神閃躲了一下,“沒有啊,我挺好的。”


    容煬看他神情,心裏明白了幾分,也沒有揭穿。


    “你才真是臉色不好,手也這麽冰。”傅寧辭掩飾地笑笑,對容煬道。這也是實話,容煬臉色的確蒼白如紙。他原本就白,但這明顯是失了血色,隻是因為燈光暗,傅寧辭自己心裏又有事,才不覺得太突兀。


    容煬卻隻看著他,沉吟片刻道:“別過去了,就在這裏睡吧。”


    “這麽主動啊?”傅寧辭勉強地笑笑,“若恒姐和楚晴撞見了不好吧?”


    他這樣說,其實也舍不得走。哪怕不想說出來,徒增容煬煩惱,但隻是和他呆在一起,傅寧辭也會覺得安心很多。


    “沒事。”容煬握著他的手,微微低著頭,良久說,“我不想你走。”


    傅寧辭便笑了,說好。


    他們靜靜相擁而眠。容煬知道傅寧辭其實過了很久才睡著,然後他慢慢睜開眼睛,將指間點在傅寧辭的眉心,看著淡淡的光沒入了他的皮膚裏。


    容煬收回手,把他往自己懷裏摟了摟。呼吸在寒冷的冬夜纏繞著,生出一點暖意來。


    他們彼此深愛,又互相隱瞞著。勉力撐出虛幻的假象,來告訴對方,我沒事。


    這大概是宿命,容煬想,原來靠得再緊,再相愛的兩個人,也依然會同床異夢。


    ※※※※※※※※※※※※※※※※※※※※


    1:神在三十一章提到過。2:那個神秘聲音的主人就是神,在第三十五章 借容煬的猜測已經說了。3:貪狼和其它星君不同,在第三十七章明確提過,第三章以及第六十二章暗示過(杜若恒對他很看重),3:容煬到底去哪裏了:指路第六十二章。


    大家要是還有哪裏覺得有記不清的,評論區直接問我就可以哈。真的有很認真地在埋伏筆,大家現在覺得奇怪或者疑惑的地方,我肯定都可以圓回去的(超大聲),所以大家可以投點海星嘛(忽然卑微),麽麽噠。


    第71章


    一夜無夢好眠,再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窗外鳥鳴聲傳來,還有猛獸在林間穿行的風聲,整片林子像是活了過來。被子裏暖和人也犯懶,傅寧辭眼睛都不睜,隻往旁邊又挪了一挪,伸手想要去抱容煬。結果沒有如預料般摸到一個溫熱的軀體,反倒自己半邊身子一空,差點從床上摔下去。


    “你小心點兒。”容煬原本在外間,眼風瞥見傅寧辭跟個蠶一樣地往外挪便趕緊走了進來,現下剛好扶住了他,“嚇著沒?”


    傅寧辭借著容煬的手坐起來,又摟過他的脖子吻了一下:“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裏這麽容易被嚇到。幾點,你怎麽起了?”


    “快八點,還睡嗎?”


    傅寧辭神誌逐漸清晰起來,回想起昨晚杜若恒說的話,心再大也不可能睡得著了。搖搖頭:“不睡了,若恒姐她們來過了嗎?”


    “還沒有。”容煬頓了頓,把衣服遞給他,“你起來把早飯吃了,咱們直接過去吧。”


    早餐很簡單,白粥,兩碟小菜,另外煮了雞蛋,但味道倒不像頭天晚上的奇怪。


    傅寧辭喝了一口粥,縱然心事沉沉也還是笑了:“容煬,這是你煮的吧?”


    “剛才妖族讓人送了,我看你昨天晚上沒怎麽動筷子,估計你吃不慣這裏的口味。就讓他們拿回去,另外借了下廚房。”容煬把剝好的雞蛋擱在盤子裏,推給傅寧辭。


    “哪裏需要這樣,你也不嫌麻煩。”


    容煬笑笑沒有答話,他想他願意為傅寧辭這樣麻煩一輩子,隻是沒有時間了。


    傅寧辭捏捏容煬的手,“那你到底多早就起了?休息了一晚,怎麽臉色還是這麽差?”


    他雖然被那一堆之事,搞得心緒煩躁,精神倒是比昨晚好多了,甚至可以算是四體通泰。再看容煬的麵色卻是更頹敗了,傅寧辭有那麽一瞬間覺得他簡直像是戲文裏被吸幹的精血的書生。


    那我成什麽了。傅寧辭被自己詭異的聯想弄得咳嗽了一下。


    “吃慢點兒。”容煬遞過一張餐巾給他,又伸手拍拍他的背,“我沒事。”


    傅寧辭從咳嗽中緩過來,沉默了一會兒。臉上還是笑著,語氣卻並不輕快,“容煬,我有時候其實不太喜歡聽見沒事兩個字,你要說有事,我就可以幫你解決了。你說沒有,我還得想一想,是真沒事呢,還是因為我解決不了。”


    容煬手頓住了,以為他發現了什麽,幸好傅寧辭緊接著問他:“是不是上次靈力入體以後,一直沒有適應過來?”


    容煬放心下來,幹脆順著他的話點了點頭:“都是小事,你不用在意。”


    “怎麽會是小事。”


    “你不是也常常和我說沒事嗎?”容煬夾了一筷豆苗給他。


    傅寧被哽了一下,立馬又嘴硬道:我是真的。”


    “我也是。”容煬笑一笑,“你別擔心。”


    “你覺得可能嗎?”傅寧辭看著容煬無奈地道,“要不你先回楓江好不好?你靈力大半都沒有恢複,既然已經確定了夢中所見是妖族,那就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裏了,不如去星靈穀養一養。”


    “那像什麽話,現在也不是休養的時候。”容煬避重就輕,見傅寧辭也沒有要繼續吃的意思便站起身道,“走吧,先去若恒姐那裏。”


    他們到時,杜若恒和楚晴正坐在陽台上說話。


    楚晴見傅寧辭和容煬一道過來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上次在鍾家旁支有天早上他倆也是一塊出現,當時傅寧辭和她說是在談事,她還納悶有什麽要一大早地談。現在想起來恐怕是那個時候就開始了。


    楚晴想到這裏,下意識地去看了眼杜若恒。


    杜若恒皺眉看著他們兩個從樓梯上來:“楚晴,當年貪狼和祿存曾經有過糾葛嗎?我怎麽覺得這麽不對勁。”


    “我也不記得了。”楚晴猜測著道,“寧辭不是在回局裏前就認識容煬了嗎?或許因為都是星君轉世,從根上覺得親近,所以就......”


    她遲疑了一瞬,看著走近的兩人,還是覺得般配無比,一對璧人,小聲說:“真是有緣。”


    “有緣嗎?”杜若恒歎一口氣,心想也不知是良緣還是孽緣。


    傅寧辭不知道杜若恒又在擔心他和容煬,見她麵色凝重,隻以為是天魔的事情:“不順利嗎?問出什麽沒有?”


    他問完這句話,又覺得現在這樣的情況,不管有沒有消息,都不見得是好消息。


    “大概有點猜測,先進去再說吧。”杜若恒看他們一眼,“別在這裏站著了。”


    他們在桌邊圍坐下來,臨著要說話,杜若恒想一想又比了個禁聲的手勢,起身去給門窗加了一層符。


    傅寧辭看妖族送來的飯菜還放在木盒子裏一點也沒有動,便走過去盛了一碗湯,端到杜若恒身邊:“你先吃點東西吧,符我來加。”


    “我不餓。”杜若恒道。


    “不餓也吃一點。天魔還沒找到,你先把自己熬垮了怎麽行?”傅寧辭固執地伸著手,杜若恒搖搖頭,無奈地接過去。


    傅寧辭拿起一旁的朱砂接著杜若恒的符往下畫。


    “你剛回局裏的時候什麽都不會,一開始教你畫符,你還和我說不要封建迷信。問我,民研局是不是個傳銷組織。”杜若恒看著他,輕聲說,“一晃都這麽多年過去了。”


    傅寧辭不知為什麽,總覺得在這樣充滿不確定的時候回憶往事,有一種很濃烈的悲涼感,好像是因為看不到未來,就隻能談論過去。


    他打起精神玩笑道:“那麽久的事,姐姐就不要翻我的舊賬了。幸好你們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成年了,要不然現在大概就要說,‘我當年隻到你肩膀高’,‘小時候你還抱過我’之類的。”


    杜若恒也配合著他笑了一下,隻是笑意始終不到眼底。她回頭看一眼容煬和楚晴,趁著他們沒注意到這邊,低聲對傅寧辭說:“姐姐和你說過的話,記住了?如果真的......”


    “姐。”傅寧辭截斷她的話,迅速畫好了符,伸手按一按她的肩膀,“你別擔心,我會擔起自己的責任來的。”


    杜若恒看看他,眼底閃過一點欣慰,“好,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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