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房間,看到椅子上那熟悉的身影,一種難以名狀的親切感湧上來,雷蕾忽然覺得自己還是屬於比較脆弱的那類,這種不再孤單的感覺幾乎讓她落淚,不得不承認,她對這位哥哥還是有些依賴,病了是他在照顧,遇難的時候也是他來搭救,敢跟所有人叫板也是因為知道有他,自己不是無依無靠……


    可惜此人太過彪悍,視人命如螻蟻就算了,而且戀愛觀也極端不正,喜歡與自己的親妹妹玩曖昧,我行我素,公然挑戰人倫道德,唉!


    不是哥哥該多好!雷蕾關上門,一聲不吭走到桌旁,倒杯茶,喝了一口又放下。


    上官秋月起身走到她跟前,含笑捏捏她的臉:“做什麽氣鼓鼓的,像隻蛤蟆。”


    一顆心變得柔軟許多,雷蕾失去了剛才跟公子叫板的氣勢,低頭:“哥。”


    上官秋月留意到她的頭發:“換了這個?”


    雷蕾晃晃腦袋:“好不好看?”


    上官秋月“啊”了聲,極為不滿:“粗製東西,有什麽好看的。”說完,他毫不客氣地伸手拔掉那玉簪,丟到桌子上。


    雷蕾心疼,怒:“摔壞了!摔壞了!”


    上官秋月往椅子上坐下,拉她到懷裏:“理那些沒用的東西做什麽,陪哥哥說話。”


    雷蕾瞪他。


    見她不高興,上官秋月拔下自己那支鑲明珠的羊脂玉簪,哄她:“哥哥給你這個,比那好看多了。”


    束好的長發瞬間散開,如同濃墨流瀉在肩頭胸前,與周身雪色相襯,竟也和諧無比。


    雷蕾心中一蕩,急忙移開目光,且不說這羊脂玉多貴重,隻看那粒明珠就足足有鵪鶉蛋大小,光華灼灼,必屬珍品,哪敢戴上到處跑:“不要,你用吧,千月洞洞主披頭散發地回去像什麽樣子,別人見了會笑話!”


    上官秋月的解決辦法很簡單:“誰敢笑話,我就殺了他。”抬手將那玉簪送入她發間。


    雷蕾無語。


    上官秋月歪著臉:“你不是說過,哥哥這樣也很好看麽?”


    小春花真夠肉麻,這樣的話也說得出來!雷蕾偷偷再端詳他兩眼,果然很好看,妖孽!


    上官秋月問:“誰給你氣受了?”


    牢記上次吻“小白”的教訓,雷蕾哪敢說是因為吃醋,雙手抱住他的脖子:“哥,帶我回千月洞吧。”


    上官秋月先是愣,繼而微笑:“好好的,怎的突然說這話?”


    雷蕾搖頭:“不想跟著他們了。”


    上官秋月皺眉:“蕭白懷疑你了?”


    “那倒沒有,”說到這事,雷蕾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好象很信任我,幾次都在何太平他們跟前故意幫我,還說我絕對不是魔教的人,難道……他見過我?”


    上官秋月若有所思。


    雷蕾想起一事:“我怎麽會變聲?”


    “當然是我教的,”上官秋月回神,笑道,“他不懷疑你就好,生什麽氣?”


    雷蕾將心裏話全吐了出來:“前幾天他們想殺傅樓,偏偏我又救了他,所以他們都在生我的氣,連小白也不管我。”


    上官秋月愣。


    雷蕾委屈地望著他,期待理解安慰。


    上官秋月眨眨眼睛,許久才歎了口氣:“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救什麽,讓傅樓死在他們手上才好。”


    早該料到此人思維非同一般,指望他理解自己的行為,尚有一定難度,雷蕾哭笑不得:“傅夫人救過我,我……總不能忘恩負義。”


    “報什麽恩,這世上忘恩負義的人多的是,沒人會怪你,”上官秋月惋惜,強調,“你看你滿口道義,哪點像我的妹妹,下次可別再救他了,他死了,對我們千月洞隻有好處。”


    雷蕾好氣又好笑,別過臉。


    上官秋月開始說正事:“你已經探出鳳鳴刀心法所在。”


    雷蕾點頭。


    “蕭白這麽信任你,你的機會就更大,”上官秋月輕聲,“再過些日子,待你拿到秘籍,哥哥就帶你回去,好不好?”


    雷蕾沉默片刻,抬眼看他:“哥,你在利用我。”


    四目相對,一雙眼睛裏是難以掩飾的警惕,略帶著些悲哀與失望;另一雙眼睛裏的神色卻複雜得很,變幻莫測。


    上官秋月看了她半晌,歎息:“原來哥哥在你眼裏是這樣的。”


    一直努力相信這位哥哥是真的無條件對自己好,可惜事實還是和理想有差距,多少都有點利用吧,雷蕾笑了笑:“是想給娘報仇?她人呢?”


    上官秋月目光微冷。


    雷蕾卻已經垂下眼簾,並沒留意到:“你說的那個舒洞主的侍妾,被蕭原丟下的女人,是我們的娘吧?”


    沉默。


    上官秋月終於點頭,漸漸又有了笑意:“是,是我們的娘,她叫上官惠。”


    雷蕾道:“她……死了?”


    上官秋月搖頭:“沒有,她還活了十幾年。”


    雷蕾默然。


    冰雪之穀,沒有火,沒有吃的,沒有衣裳禦寒……一個女人怎樣活下去?


    “其實不奇怪,她長得很美,”上官秋月忽然湊到她耳邊,笑,“一個美麗的女人可以有很多辦法讓自己活著。”


    雷蕾抖了下。


    “三年後,她就被任星主偷偷救出去,藏在了一個秘密的地方,”上官秋月道,“直到那時她才知道,蕭原已經心安理得回去百勝山莊,娶妻生子。”


    看來任星主就是春花秋月的爹,雷蕾喃喃道:“蕭原中毒後故意拒絕醫治,他應該也很內疚。”


    “當然,”上官秋月道,“若非他問心有愧,又怎會中毒?”


    “你……”


    “我給他看了一隻手鐲,知道娘還活著的時候,可惜你沒看見他當時的樣子。”


    雷蕾發呆,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滋味,雖然她並不是上官春花本人,和上官惠毫無關係,但那個女人的確是受害者,蕭原忘恩負義的行為實在可恥。


    “毀了鳳鳴刀心法,也是替娘報仇,你看這些正義的人有什麽好,忘恩負義,你不想幫哥哥?”溫柔的語氣帶著三分蠱惑。


    “可你害了無辜的人。”


    “你以為蕭白他們就不會?”上官秋月搖頭,耐心地,“隻不過他們把那個叫作犧牲。”


    雷蕾說不出話了。


    一種勢力與另一種勢力的鬥爭,固然能帶動曆史進步、朝代變遷,選定最適應發展的統治,隻不過,每一次鬥爭都難免會帶來這種犧牲。


    上官秋月的手滑向她左胸:“你還在懷疑?除了哥哥,還有誰會知道你這裏的……”


    不愧是兄妹,隨時都不忘記輕薄別人,雷蕾全身一顫,慌得抓住那隻不規矩的手:“我信我信,我幫你,可是那玄冰石……”


    上官秋月笑了:“我妹妹是好人,不想害他,也罷,隻要拿到鳳鳴刀心法,哥哥收服傳奇穀,到時候我們兄妹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永遠在一起?傳出去夠驚世駭俗的,雷蕾勉強扯了扯嘴角,你真彪悍,我可不行,我沒你那種反抗社會人倫的大無畏精神.


    第二日公子便帶著風彩彩起程去了移花宮,一晃就是半個多月,雷蕾反倒過得很平靜,別人對她的態度仍沒多大改善,但她已經懶得理會這些,一心盤算別的事——既然答應過美人哥哥,就該盡早盜版心法完成任務,至於“小白”,咱不偷你那原版,不偷玄冰石害你,也算對得起良心了,到時候你若還不肯消氣,大不了老娘回千月洞繼續小魔頭事業,春花秋月大團圓!


    要騙過美人哥哥這樣的行家,盜版絕對不能太離譜,錯字之類的問題通通不能有,可心法原版在“小白”身上,怎麽才能借來看看?


    美人計現在是不行了,唯一的辦法好象隻有……


    “笨手笨腳,”秦流風目不斜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那隻賊手,掰開,從中取出一錠銀子,“下回還要再快些,偷的時候,這手也千萬不能發抖。”


    雷蕾翻翻白眼,徹底對自己失去信心,就憑這點本事,要偷高手身上的東西談何容易!


    鑒於此女行為本來就與眾不同,秦流風也沒懷疑,隻當是在為上次事件賭氣,轉臉看她:“我算算,昨日,今日,一共五次,雷蕾姑娘很喜歡偷秦某的銀子?”


    雷蕾哼了聲,怏怏地縮回手:“因為你最有錢,而且我也隻敢偷你的。”


    秦流風發笑:“你要銀子做什麽?”


    雷蕾道:“行走江湖,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哪像你,經常都能動用公款。”


    “休要壞人清白,秦某是經常用自己的錢,偶爾動用公款,”秦流風不緊不慢,“何況,做小偷的也高明不到哪兒去。”


    “所以我要練習練習,以後多掙錢。”


    “掙那麽多做什麽?”


    “養小夫君,你太能花錢了。”


    秦流風愣了下,隨即笑得滿麵春風:“果然誌向遠大。”


    “過獎過獎。”


    “秦某嫉妒得很,說不定會趕走你的大夫君。”


    “你這麽不賢惠,我就不要了。”雷蕾忍住笑揮揮手,轉身就走。


    秦流風叫住她,取出張銀票遞過去:“可夠了?”


    雷蕾其實並不缺錢,但又怕推辭起來會惹他生疑,於是順手接過,嘴裏客氣:“謝謝你,隻買點小東西,不用多少的……”說到這裏忽然又停住,警惕地瞪他:“你會這麽好心?是不是放高利貸?”


    秦流風苦笑:“我本來就比別人好心。”


    “錢財乃是身外之物”雷蕾感慨之餘,腦子裏靈光閃現。


    對啊,鳳鳴刀心法也是身外之物,錢還能存錢莊呢,難道“小白”也天天帶著本心法到處跑?吃飯,睡覺,沐浴……例外情況多了!


    雷蕾暗罵自己笨,再與秦流風說幾句就往樓上走.


    “這果真是她的畫像?”


    “小的不敢欺瞞姑爺,姑爺也不必再尋了,想是已經凶多吉少。”


    他回來了?雷蕾本是惦記著心法的事,打算去公子的房間找找,想不到才走到門外,就聽見裏麵傳來兩個人的說話聲,其中一個很熟悉,另一個卻有些生。


    許久的沉默。


    公子的聲音再度響起,略顯失望:“多謝,今日叫你來的事,不要讓你家老太爺他們知道。”


    “小的明白,姑爺放心。”


    門“吱呀”一聲就開了,雷蕾來不及躲開,幹脆站著不動,仔細觀察。


    裏麵走出來個青衣下人,四十多歲的模樣,手上拿著兩錠銀子,怎麽看都有點鬼鬼祟祟的,待發現雷蕾,此人更露出心虛之色,垂下眼簾就快步朝樓下跑。


    這人真眼熟!雷蕾幾乎沒費什麽勁就記起來了,驚訝萬分——這不是花家的下人麽!上次隨“小白”拜訪花家時曾經見過,印象不淺,“小白”找他做什麽?要誰的畫像?


    她兀自發呆,旁邊忽然有人叫:“雷蕾?”


    轉臉一看,卻是風彩彩站在那裏,神色複雜,略帶著些警惕:“你在這兒做什麽?”


    我怎麽不能在這兒,替姓何的背黑鍋,現在連站哪兒都沒自由了?雷蕾理解她的反應,可還是看此女不順眼,心裏堵得慌,一句話冷冷地甩過去:“偷聽。”


    聽出話中的諷刺之意,風彩彩也很尷尬:“你別誤會,我隻是……”


    “何兄該回來了,”公子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有勞風姑娘下去稟報一聲,就說移花宮那邊的事已經辦妥,問他還有沒有別的。”


    風彩彩鬆了口氣,忙答應著走了。


    等了半日沒有回應,雷蕾也要抬腳走。


    “小蕾。”一隻手將她拉住。


    雷蕾站住,不冷不熱:“做什麽。”


    意識到不妥,公子鬆開手:“這幾日……委屈你了。”


    雷蕾意外,轉臉看他。


    公子遲疑了一下,低聲道:“我想過,此事也不全是你的錯,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做人本該如此,傅夫人既於你有恩,你救傅樓一次也在情理之中,何況擄人之妻以作要挾不是正道俠者所為,是我行事不妥,不該責怪於你。”


    雷蕾不說話。


    “你不要生氣,”公子停了停,又忍不住,“但傅樓這些年殺人如麻,許多正派兄弟都死在他手上,你委實不該護著他,拿我們與魔教之輩相提並論。”


    這算是在道歉?其實站在他的立場,能夠理解到這程度已經很不容易,雷蕾多少有點感動,可想到自己小春花的身份,又灰了心,故意冷笑:“你們當然不能和他們比,要是當時何太平不肯放傅樓走,我就肯定要為你們的江湖正義犧牲了,你們再殺他,就是替我報仇,懲惡揚善,伸張正義。”


    公子沉默半晌,道:“何兄不會。”


    正因為料定何太平不會讓傅樓死,他當時才沒急於答應吧,雷蕾心情好了許多,胡攪蠻纏:“要是他一定不答應呢,你還打算抗命不成?”


    公子沒有回答,移開目光:“小蕾。”


    俊臉上盡是疲憊與矛盾之色,想是連日奔走辛苦,又為這些事煩惱的緣故,雷蕾心軟,不忍再逼他,語氣柔和下來:“算了,我沒生你的氣,你先好好休息。”


    公子懷疑:“果真?”


    雷蕾別過臉:“騙你做什麽。”


    公子嘴角微揚,點頭:“他們不知道這些緣故,才會對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雷蕾鼻子裏哼了聲:“要安心幫你的何兄背黑鍋。”


    公子道:“事關重大,實難抉擇,何兄也是不得已,其實無論是誰……”


    “無論是誰都會那樣做,我要顧全大局,為江湖百姓體諒他!”雷蕾左右看看,推他,“不用說這些大道理,趕路是不是很累,快去休息,吃飯的時候我再叫你。”


    “……我不累。”


    正在糾纏,忽見趙管家跑上樓來:“公子,何盟主他們有急事商量,你也快些去吧。”


    二人愣住.


    房間裏,冷聖音與秦流風等人早已到了,連平日不怎麽露麵的冷醉也在,隻是都不說話,神色各異。


    何太平踱了兩步又停下。


    公子看秦流風,露出詢問之色。


    秦流風解釋:“方才小葉姑娘叫人來報信,說石先生約她今晚子時在城外十裏處的小石林會麵交貨。”


    十八還沒到,比原定日期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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