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丫鬟是千月洞的人,這點毋庸置疑,表麵上看,是花小蕾發現此事所以殺了她逃走,可為什麽花小蕾寧願詐死逃走,也不肯求助未來丈夫?而且花家人也很古怪,花老爺臥病,花大嫂流產……事情肯定沒這麽簡單!


    整夜的輾轉反側,不枉看過那麽多偵破電視劇,雷蕾終於把所有事情串在一起。


    誰也不會追究一個死人,這就是詐死的最大好處。


    花小蕾不肯求助,是因為她有顧慮,而花家人不敢與自己相認,更證實了這點。


    上官秋月在要挾他們。


    上官秋月憑什麽要挾花家?


    花老爺的病!


    花家受上官秋月脅迫,讓花小蕾嫁去百勝山莊偷心法,然而花小蕾不知怎的改變主意,殺了監視自己的陪嫁丫鬟,故意將隨身金鎖放在屍體身上,讓人誤以為死的是自己,使金蟬脫殼之計逃了,人一死,上官秋月也就怪不到花家,隻會懷疑丫鬟背叛自己,花小蕾逃到古言村,後來估計是不敢回家心中絕望,才會跳崖輕生。


    花小蕾死也不會想到,有人會借用自己的身軀活過來,更不會想到,此女偏偏又遇上公子。


    若不是她雷蕾穿了過來,整件事情的真相肯定會被埋沒。


    已經死了的人忽然現身,聰明如上官秋月,怎會猜不出事情原委?所以派人抓她回去問罪,誰知花小蕾竟“失憶”了,編出什麽“春花秋月”,於是此人將計就計認了個便宜妹妹,繼續利用她偷心法,同時警告花家,花大嫂流產算是小小的懲戒吧?


    這就能解釋花大哥為什麽會恨自己了,雷蕾摸摸身上的胎記,說不清什麽滋味,花家本來已經逃過劫難,自己根本不該頂著這身體回來!原以為在這裏也能找到親人,誰知認了個假哥哥不說,反而給花家帶來這麽大的災難,上官秋月不讓自己輕薄“小白”,肯定不是吃醋,而是怕“小白”發現胎記,他卻不知道“小白”已經見過了。


    可胎記是在女人的那種地方,上官秋月怎麽知道!花小蕾會變聲,這兩人是什麽關係?上官秋月對自己這麽曖昧,難道……


    雷蕾被刺激得差點找根繩子去上吊。


    “自己哥哥怕什麽”,他奶奶的,吃夠老娘的豆腐!


    花家受脅迫替千月洞辦事,“小白”也不笨,現在已經懷疑花家了,想必很快就會明白真相,可怎麽辦才好?.


    關在房間整整一上午,雷蕾仍沒想出好法子,看看快吃午飯了,於是出門去叫公子,剛剛走到公子的房門前,就看到風彩彩走上樓來。


    鑒於禮貌,雷蕾主動打了個招呼。


    風彩彩看了她片刻,忽然道:“你真的喜歡蕭公子?”


    真的喜歡“小白”?雷蕾開始正視這個問題,唔,這麽英俊又厲害的老公,當然喜歡,但哪個男人追老婆沒費點力氣?目前還看不出來他做過什麽令我特別感動的事,所以不能輕易答應,當然,我是不會害他的。


    雷蕾沒有回答,反問:“怎麽?”


    風彩彩咬了咬唇,漲紅臉:“可你不是……”大約是難於啟齒,話說到這裏她忽然停住,呆了呆,轉身自回房間去了。


    雷蕾雖有些莫名,卻也懶得理會那麽多,伸手敲公子的門。


    “小白!小白!”


    “蕭兄弟出去了。”


    聽到這溫和的聲音,雷蕾愣了下,回頭隻見何太平站在那裏,臉上是恰到好處的微笑。


    “何盟主?”


    “蕭兄弟去百通驛館,晚上才回來。”


    雷蕾不喜歡此人的圓滑世故,經過放走傅樓一事,以前的好感已經全沒了,當然,她也不好過分表現出來,於是“哦”了聲:“謝謝你。”


    何太平神色不變,仍是溫和可親:“看到風姑娘了?”


    雷蕾道:“看到了。”


    何太平道:“果真不能容?”


    雷蕾斷然:“不能。”


    何太平反倒又笑了:“先前秦兄弟說,我還不信,直到前日蕭兄弟找我,說起你的身份,如此,倒是我行事欠妥了。”


    這兩天他果真沒再有意安排風彩彩接近公子,雷蕾也不奇怪,不可否認,此人是個成功的盟主,很清醒很理智,知道需要什麽,目前江湖形勢緊張,千月洞傳奇穀虎視眈眈,百勝山莊地位至關重要,既然“小白”已經表態,他自然不必在風彩彩這點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堅持,盡管在他心裏,自己並不是蕭夫人的最好人選。以此人的行事作風,若不是百勝山莊曆代輔助正道,沒有野心,有朝一日江湖真的太平,他會不會做出“良弓藏”“走狗烹”的事還很難說。


    對老娘的小心靈造成傷害,說一點不介意是不可能的,但難得盟主有道歉的意思,總不能不給麵子,雷蕾看著他:“你不懷疑我?”


    何太平委婉地避開問題:“蕭兄弟相信你。”


    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所以你要控製他也很容易,雷蕾笑了:“你可以相信他。”


    何太平含笑點頭:“我相信。”蕭白不會不知輕重,更不會為一個女人就放棄原則,何況蕭家祖訓在,他沒有理由不相信。


    雷蕾道:“花家的事我已經不記得了,至少我不會害他。”


    “我信。”


    “他也不會讓我害你們。”


    “不錯。”


    “你們的事和我無關。”


    “近日冷兄弟他們多有誤會,難得雷蕾姑娘深明大義,不要計較才好,”何太平笑著岔開話題,“時候不早,一起下去用飯,如何?”


    老娘當然沒那麽“深明大義”,但盟主親口承認就不一樣了,雖然這位盟主不討人喜歡,但跟他修好關係絕對沒壞處,雷蕾沒有推辭,彎腰做“請”的姿勢:“難得何盟主肯跟我們這些年輕人一塊兒吃飯。”


    何太平道:“何某也怕被人罵作‘以小賣老’。”


    雷蕾這回真的忍不住發笑:“難道不是?”


    何太平停住腳步,語氣自然:“怎麽會小,在年輕人眼裏,何某或許正是老奸巨滑。”


    這人揣摩人心的本事竟半點不輸上官秋月!雷蕾愣了愣,心虛地將目光移開,鼻子裏哼了聲。


    何太平似笑非笑瞟她:“難道不是?”


    沒必要再掩飾,雷蕾嘀咕:“拿我頂缸,我是有點生氣,可也不全是這麽想的。”


    何太平奇怪:“哦?”


    雷蕾沒好氣,如念書般:“不是老奸巨滑,是老謀深算,何盟主顧全大局,英明神武,領導有方,統率群雄對抗魔教,一心為江湖為人民……將來肯定是千秋萬載,一統江湖……”老娘鬥不過你,唱頌歌總沒錯。


    何太平麵不改色。


    雷蕾翻翻白眼,故意大聲唱:“東方紅,太陽升,江湖出了個……”


    嘴巴裏忽然多了個東西。


    雷蕾唱不下去,立刻吐出來看,赫然是塊銀子。


    何太平頗有風度:“何某的暗器功夫練得不太好,這些歌還是留待江湖真正安定之後再唱為妙,否則說不定什麽時候雷蕾姑娘的牙齒就要被嗑掉了。”


    說完,他施施然轉身下樓。


    不下二兩!雷蕾將銀子放入懷中,默默跟在後麵,不愧是盟主,隨手一丟就是銀子,大街上丐幫那些兄弟怎麽都不知道找他唱《東方紅》.


    百通驛館在一條不怎麽熱鬧的街上,門前停著幾輛車,四周多是民宅,不遠處還有座學堂,兒童朗朗的書聲飄來:“啊!我們的江湖多美麗!我愛江湖……”


    雷蕾被雷得渾身哆嗦,抬腳就往裏麵走,一個公差打扮模樣的人過來攔住她:“姑娘眼生得很,不是城裏的人吧?”


    雷蕾點頭。


    “可有勘合火牌?”


    門衛?雷蕾道:“我找人的。”


    門衛道:“姑娘要找誰,在下替你查登記簿。”


    雷蕾故意瞪眼:“我找的人你也管不了。”


    門衛厲聲:“如今魔教作亂,何盟主親口傳令,進出站內都要查驗勘合火牌,便是他老人家親自來了,不能查證身份也休想進去!”


    雷蕾佩服,連連點頭:“大哥說得對,我要找……”


    “張大哥,移花宮的朋友要借用幾匹快馬。”身後有人插話。


    這聲音聽著耳熟,雷蕾轉身一看,不由愣住——此人正是那日拜訪花家時見過的花家公子花闋,花小蕾的大哥。


    門衛認得他,說笑兩句就要放進去。


    雷蕾靈機一動,衝花闋大聲:“你怎麽才來?”


    花闋看清是她,也愣。


    門衛客氣地:“花公子?”


    花闋回神,迅速掃視四周,同時鼻子裏冷哼了聲,也不說話,徑直就朝門裏走。


    這行動顯然證明二人是認得了,雷蕾抱歉地衝門衛笑了笑,快步跟進去.


    “回來做什麽!”行至後院馬廝旁一個無人的角落,花闋果然停下腳步,轉身冷冷地看著她。


    頂著花小蕾的身份,本該稱呼大哥,可這位親哥哥對自己的態度遠不及上官秋月親切,甚至帶著些憎惡,雷蕾很尷尬:“我知道不該回來,可……”


    “你不顧死活便罷,如今連我們也扯進去,滿意了?”隱隱有火氣。


    犯不著這麽刻薄吧!雷蕾瞪眼。


    花闋忍怒,猶自責罵:“你大嫂被你害成這樣,還有爹,半年之內再無解藥就撐不下去,他老人家白白操了二十年的心,竟養了你這麽個不孝的東西!”


    “你什麽你!”自己的歸來給花家帶來災難,雷蕾原本很內疚,但此刻聽到這話,也忍不住替花小蕾不平,“怎麽全往我身上推!若不是為你們,我會去百勝山莊?你這麽有本事就去找上官秋月算帳啊,關老娘屁事!”


    花闋怔了。


    難不成你還敢在這裏殺人滅口?雷蕾大罵:“老娘就是不想偷什麽心法,你們為了自己把我推出去辦事就算了,現在事情不成反來怪我,你當老娘是好捏的柿子?”


    花闋回神,大怒:“為我們?若非你善惡不分迷上那魔頭,好好的花家會招惹千月洞?爹會變成這樣?你大嫂會小產?事到如今你竟還不知悔改!”越說越氣,他揮掌要打:“若不是老太爺總護著你,我早就……”


    被這話震住,雷蕾瞠目結舌,連害怕也忘了。


    他奶奶的,原來是這花小蕾自己先招惹上官秋月!一個女孩子對喜歡的人是無話不說的,上官秋月知道她是公子的未婚妻之後,必定哄她嫁過去為自己偷心法,同時給花老爺下了毒,要挾花家。


    上官秋月顯然不喜歡她。


    花小蕾最後肯定明白了這道理,她不想為上官秋月做事,也不想連累家人,想以自己的死來結束花家的厄運,於是在婚禮當夜詐死逃走。有家不能回,心上人又這麽無情,她絕望之下,最終仍選擇跳崖輕生。


    “就是這樣!”雷蕾忍不住脫口而出。


    見她言語神態都與以往不同,花闋驚疑,這一巴掌無論如何也打不下去了:“你……”


    雷蕾望著他:“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了。”


    花闋大驚,手落下,改為扳住她的肩:“你怎會變成這樣?”


    雷蕾搖頭表示不知道。


    花闋呆呆看著她,目光漸漸黯了下去:“早先上官秋月不讓我們認你,我與老太爺都奇怪,想不到你……”


    雷蕾道:“我剛知道自己是誰。”


    花闋咬牙:“那個魔頭竟忍心對你下手?”


    這回卻冤枉上官秋月了,雷蕾不語。


    到底是親妹妹,已經變成這樣,花闋也不忍苛責,放開她,歎了口氣,半是安慰半是告誡:“罷了,不記得也好,如今你看清他是什麽樣的人了,萬萬不可再犯糊塗。”


    雷蕾移開話題:“爹怎麽樣?”


    花闋搖頭:“那是千月洞特製的毒,如今醫癡卜老先生已經死了,除了上官秋月,隻怕無人能解。”


    雷蕾道:“對不起。”


    花闋苦笑:“跟大哥說這些做什麽,事已至此,老太爺雖不讓逼你,但有些話我不得不說。”停了停:“蕭家曆代扶持正義,竊取心法固然不對,但父親平日最疼你,做兒女的不能為父母分憂也罷,如今反倒眼睜睜看著他老人家受苦,還有你大嫂,她若是再受半點刺激,就要……事有無奈,你……斟酌著辦吧。”


    這就是支持我偷了?雷蕾想了想:“小白知道我的身份,你們不認我,他已經懷疑了,隻是不知道與千月洞有關。”


    花闋緊張:“他知道?”


    雷蕾“恩”了聲。


    花闋臉色微白:“前日他已經起疑,問下人要你的畫像,我臨時換了幅送去,想不到還是……若讓何盟主知道,如何是好?”


    雷蕾道:“我會想辦法。”


    花闋無奈,緩緩點頭:“沒認識上官秋月之前,你也是極懂事的,此事先別聲張,萬萬不可叫那魔頭知道我們相認,否則必會生事。”


    雷蕾應下。


    花闋忽然放低聲音:“有件事你不妨說與何盟主,花家雖不得已受製千月洞,但知道此事,必可解他們的燃眉之急,有這份功勞在,將來好歹也是條退路。”


    雷蕾忙問:“什麽事?”


    “初一那晚拍走長生果的買主,我是知道的。”


    “是誰?”大喜。


    “架空城的藍門主。”


    雷蕾懷疑:“你確定?”


    花闋笑:“當夜沒有燈火,但參加拍賣會的人裏,有我的一位舊交,他有種特別的本事,聽人說話能過耳不忘,藍門主雖然變過聲音,卻還是瞞不過他,隻是事關重大,他膽子又小,不敢說出來,我幾番叫他去找何盟主,他也不肯。”


    雷蕾暗暗記下。


    再交代兩句,花闋便匆匆離去.


    冰雪消融,澗底水聲響亮,月華台上,上官秋月一身雪衣清閑至極,他望著遠處冰穀的邊緣微微皺了下眉,那裏冰雪綠意交界,外麵山野彌漫著無限生機。


    “幸虧尊主早有準備,想不到這群混帳竟敢叛變謀逆。”顧晚的聲音難得帶上了感情,半是激動半是慶幸。


    上官秋月斜眸瞟他,溫雅地笑:“又不是第一次,有什麽奇怪,若他們真成了事,今日站在這裏的就不是我,你或許也不用這麽小心。”


    顧晚立即垂首,恢複冷靜:“屬下失言。”


    上官秋月搖頭:“看來想要我死的人不少,三部,六部,七部,八部,應該不止這幾個才對。”


    顧晚沉默,他早已知道那些人的陰謀,卻任其自然,非但不給予任何警示,反而設下圈套吸引他們上勾,再毫不留情,殺雞儆猴,與其說是那些人叛變,不如說是他想下手,太狠了。


    上官秋月已經轉過臉去:“人呢?”


    顧晚道:“都已經拿下,尊主要如何處置?”


    上官秋月想了想:“先放點血,做幾塊血豆腐怎麽樣?”覺得缺乏創意又改口笑:“要不先送冰穀凍著,入夏再拿出來給另外幾位壇主們解渴。”


    顧晚恭敬地:“是。”


    上官秋月道:“過兩天我又要離開,你說還會不會有人鬧事?”


    顧晚道:“這……屬下不敢妄言。”


    上官秋月淡淡地:“他們都是你的部下,你不知道?”


    顧晚麵不改色:“屬下以為,不是每個人都想被做成血豆腐。”


    上官秋月頷首:“說的對。”


    顧晚道:“全賴尊主神機妙算,上次屬下叫他們將王大夫引到夜譚城,傅樓果然帶著夫人找去了。”


    上官秋月笑:“連我也沒想到,竟是被我那個妹妹壞了事。”


    顧晚道:“若非她拖延時間,何太平……”


    “你以為隻是她?”上官秋月打斷他,“蕭蕭鳳鳴刀,與冷聖音聯手,竟會讓傅樓撐過二百多招,更是笑話,是你們太急,不該讓他們撞上蕭白,否則無論冷聖音他們殺了傅樓,還是傅樓殺了他們,都是好事。”


    顧晚忙道:“尊主說的是。”


    二人正說著,一個星仆匆匆跑上台來,先恭謹地向上官秋月行禮,再雙手呈上一封書信:“尊主,夜譚城送來的信。”


    上官秋月取過信,拆開看了幾行,又緩緩合上。


    見他臉色不對,顧晚忙揮退星仆,問:“這是……”


    上官秋月將信丟給他,不動聲色:“有人撞鬼,花小蕾的鬼魂回來了。”


    鬼魂?顧晚莫名其妙,打開信仔細看了兩行,頓時冷汗冒出來,跪下,“是屬下該死,誤了大事。”


    沉默。


    上官秋月道:“你死了有用?”


    顧晚鬆了口氣:“多謝尊主。”起身。


    “那個人,是花家出去的老仆。”


    “是。”


    “多事,殺了。”


    “是。”


    揮手讓他退下,上官秋月似乎很為難,望著腳下冰穀歎了口氣,又微微笑起來:“還真有些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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