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有毒名閉嘴


    燈紅酒綠處,鶯聲燕語,彌漫著濃鬱的脂粉氣息,這裏是城裏有名的風流地,樓上欄杆邊站著一排排年輕嬌媚的女子,樓下客人往來,略顯雜亂,除了普通紈絝子弟,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身邊都陪著一個以上的女孩子,或是賭錢,或是玩笑,或是相擁著往樓上房間走。


    看姑娘們盛裝打扮陸續出門而去,老鴇笑得臉上開花,那些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喜歡這種場合,所以專程派人來接的,付的費要貴一倍。


    突然,不知從哪裏衝出個衣著襤褸的年輕人,拉著其中一個姑娘不放:“喜妹!”


    姑娘立即大哭:“二哥救我,我要出去!”


    經這一鬧,立馬有人上去拉扯。


    “又是這臭小子!”老鴇雙手叉腰,“進了這門,都是老娘的女兒,哪裏還有什麽妹妹,出去出去!”


    那人跪下,膝行至跟前,磕頭不止:“求求你放了她,求求你們……”


    “人是老娘花銀子買來的,一分錢一分貨,你若有錢……”老鴇一麵罵,一麵招手,“人呢,都死哪去了,耽誤生意,還不快把這窮小子給我攆出去!”


    “誰是窮小子?”冷冷的聲音。


    所有人都回頭看。


    說話的是個黑衣人,很年輕,身上披著極寬大的黑色披風,高挑的眉毛,挺挺的鼻子,眼睛明亮如星星,俊美的臉正帶著笑,笑容裏透著一絲痞氣。


    他斜斜倚著樓梯欄杆,笑問:“說誰是窮小子?”


    老鴇在這行混慣了的,知道什麽人惹不起,看到那精致的衣料,還有那條金鑲玉的腰帶,立馬陪笑:“老身罵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窮小子罷了。”


    窮小子?他冷笑:“她值多少錢?”


    老鴇愣了愣,會錯他的意思:“喜姑娘今晚已經有位大爺約下了,還是頭一次,您看是不是換個……”


    話沒說完,一疊銀票丟到她臉上。


    “一千兩,買她這個人,夠不夠?”


    這姑娘雖美,卻並非什麽天香國色,哪值得一擲千金,這人是個冤大頭?所有人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樓上的姑娘們更是竊竊私語。老鴇嘴巴張得老大,沒聽錯吧?這丫頭買來隻花了五十兩,他要用一千兩?


    “不夠?”他隨手又掏出一疊,挑眉,“再加一千,不行就算了。”


    眾人全傻。


    好歹老鴇關鍵時刻回過了神,知道遇上了財神,笑得臉快爛掉,馬上將銀票接來飛快揣好,立即遞眼色,讓那些人將哭哭啼啼的姑娘放開,再誇了一番好眼力,然後問:“公子這就帶她走?”


    地上那人一聽,哭得更厲害,與姑娘相擁不放。


    黑衣人不耐煩:“鬧了這半日,吵得大爺我也沒心情了,不都替你把她贖來了麽,不快些帶走,哭什麽哭!”


    眾人快要暈倒,敢情他花這麽多銀子,居然是替別人贖的?


    “窮小子?”黑衣人走過老鴇身邊,惡意地笑了聲,然後大步出門去了。


    老鴇既驚且喜,全然不知道自己將要倒的大黴,第二天,她就再也罵不出一句話了,這種情形持續了整整一年.


    大約半人高的、金條子金磚砌成的平台上,放著一盆優美金貴的白海棠花,白玉的花瓣,金絲為蕊,一共十來朵,葉子由碧玉琢成,枝幹則是一棵珍貴的紅珊瑚樹,連盆也是用瑪瑙做成,裏頭填著許多珍珠玉屑作土。


    金還來遠遠靠著椅背,腳擱在桌上,寬大的黑袍垂在地下,鋪開,整個人看上去活像隻大蝙蝠。


    他欣賞著自己的戰利品,神色悠閑且愉快:“巧奪天工,巧奪天工!”


    不過很快他就失去興趣,歎了口氣:“還是金子銀子實在。”


    這東西純粹是有錢人吃飽了沒事做,把銀子弄來消遣罷了,除了好看,既不能吃又不能用,放著也是白白爛掉,不如金大爺做做好事,替你享用掉,恩,我算算,能賣十幾萬兩?


    他轉轉眼珠。


    反正買得起的都是富貴人家,買回去也是白放著,不如過幾天大爺又去取回來,再賣?


    其實除了這盆珍貴的白海棠之外,四周還有無數奇珍異寶,每一件的價值都不低,甚至還有許多連名字也叫不出來,光極品珊瑚樹就有六棵,胡亂擺在牆角地下。再就是鋪地的金磚,無數夜明珠散落著,發出柔和的光芒,將整個房間映得亮如白晝,就連他身下坐的椅子也是鑲金的,嵌著西洋的寶石,整個房間滿是金珠寶貝,光華灼灼。


    “窮小子?”他嘿嘿冷笑,順手撈過一把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丟出去,撞上牆壁,劈啪作響。


    罵?金大爺叫你閉嘴一年。


    清脆的響聲,玉如意撞在牆上,粉碎。


    心情大好。


    他拍拍手站起來:“大爺有錢,大爺就愛一擲千金,怎麽。”


    這裏永遠有花不完的錢,數不盡的珍寶,幾乎每個月,都會有新的東西丟進房間,每件都值千金以上,有的甚至價值連城。


    珠寶源源不斷,房間卻永遠不會滿.


    兩年前,金越將他帶進這個房間:“這便是你三年來每次任務所得的東西,我將它們全放在了這房間裏,如今你可以拿去了。”


    金的,銀的,玉的,瑪瑙的,西洋的寶石等等,琳琅滿目,光華璀璨,幾乎已將房間堆滿了。


    他看得眼花繚亂,發呆。


    金越扇他一耳光,罵:“臭小子,你是堂堂千手教未來的教主,區區幾件東西算個屁,作這副傻樣!”


    “你!”他怒視,之後總算清醒過來,一臉期待,“我要把它填滿。”


    金越毫不猶豫又扇他一耳光。


    他捂著臉跳開:“做什麽!”


    金越冷笑:“你莫非忘了當初快餓死的時候,錢的用處就是花的,不是擺著好看的,當初金四海祖師創立千手教,本意就在於此,我們千手教取世上之財,為己所用,將天下財寶玩弄於股掌之間,不是要你為了它們做守財奴。”


    他一字字道:“記住,這房間永遠也不能讓它滿。”


    金還來還是發呆:“可這麽多,我怎麽花?”


    金越大笑,拍拍他的肩膀:“隻有人嫌錢少,哪有人嫌錢多了?錢是你的,有了就要學會用,你且拿一百條金子去換銀子,今晚要將它們全花掉。”


    不待金還來反駁,他又陰□:“若多剩一兩,明日就等著痛死吧。”


    金還來愣了兩秒,似乎明白了什麽,立即低頭檢查身上,哇哇大叫:“你居然給我下‘追魂散’!”


    “反應比上次快了不少,”金越滿意,“你既知道這是‘追魂散’,就該明白,這解藥教中上下隻我才有。”


    金還來怒:“你越來越毒了!”


    “難得好徒兒明白,”金越轉身就走,“花錢還不容易,還要為師教你?吃香的喝辣的,找女人,還可以做做你的好事,一擲千金,你盡可以去試試。”.


    一百條金子,每條足足重十兩,很快,它們變成了一疊厚厚的銀票。


    第一張銀票打算做做偉大的好事,雖然金還來對這種事一向嗤之以鼻,他還是將它丟給了個乞丐,隻不過很快就有六個乞丐跑上來打架,結果就是銀票被撕成了幾片,於是他又數著人數多丟了幾張,然而乞丐們並不配合,不肯按分子拿,直打得頭破血流。


    看著一堆人搶錢,金還來越來越無聊,媽的我憑什麽要管別人?


    於是這一夜,他有了第一個女人,把銀子全賞給了她和她的姐妹,這些錢若不盡快花出去,第二天他自己就要倒黴了.


    五年了,五年。


    除了時間太短,內力修為不夠,他幾乎已將所有功夫全部掌握,尤其是輕功、暗器和使毒,雖然主要是被金越“玩”出來的,卻也勉強算得上出神入化,一次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務。


    而明天,他將成為偉大而神秘的一代千手教新教主,賊王。


    “老家夥,想偷懶做太上皇,”喃喃念了這兩句,他忽然從椅子上跳起來,轉身恭恭敬敬地行禮,“師父早啊!”


    金越站在椅子背後,陰陰地笑:“果然早得很,天剛黑。”


    “問明天的早。”金還來謹慎地回答,腳底往後退了兩步,指不定這老家夥又發明了什麽新毒,我離你遠點。


    金越笑得更加陰險:“你過來。”


    師父吩咐,沒辦法,金還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一雙亮閃閃的眼睛緊盯著他的手:“師父有何吩咐?”


    金越抬手。


    金還來下意識躍起,緊接著颼颼聲不斷,無數銀針打在對麵牆上,每根都泛著慘綠慘綠的光,顯然是淬了劇毒。


    “你好毒”這句話用的次數太多,已經成了廢話,於是金還來一邊不停做著蝙蝠翻身的動作,一邊大叫:“喂喂,你別弄壞牆,別弄壞我的寶貝!”


    “這輕功,嘖嘖,就是內力淺了點兒。”金越得意,雙手同時揚起,暗器如雨。


    金還來大驚,從空中摔下,卻並沒有掉在地上,在離地不過一尺時,他就用手撐了一下,整個人幾乎是貼在地上,與地麵平行,像魚一般迅速遊開。


    金越終於停手:“不錯!”


    此類考察方式實在太常見了,開始金還來還會發怒,接著開罵,再後來就隻剩瞪眼,如今雖然已經習慣了,但每次被考察之後金還來還是會很憤怒,他翻身回來,目中猶帶著怒氣。


    金越視若無睹:“按千手教曆代教規,今晚我會將一半內力輸與你,明日便傳你教主之位。”


    金還來關心的不是這個:“今後教裏事務肯定不少,我是不是不用再跟著你了?”


    金越似笑非笑:“說起來,我倒有些舍不得,你便留在我身邊也無妨。”


    動不動扇耳光,五年裏就拿我試了八十三次毒,你玩得起勁,我他媽都快沒命了!金還來心裏暗罵,麵上微笑:“徒弟我雖然忙,也不敢忘了你老人家,今後有事派人來吩咐一聲就行了。”


    金越看了他半晌,點頭:“這幾年我也逼得你緊了些,但教主之位事關重大,關係到整個千手教將來的運勢,老夫隻有你這一個徒弟,望你能明白我這份苦心。”


    聽到這番話,金還來反倒有點感動,垂首:“弟子明白。”


    接下來,“啪啪”兩耳光.


    那點感動之情馬上被打回去了,金還來氣得:“你他媽又打我做什麽!”


    金越冷冷道:“今日四大護法稟報,這一年來,城裏有十來個百姓無故變啞,經調查似是中毒,此毒為時一年自解,但千手教好象並沒有這種毒,所以叫我追查。”


    “不必查了,”金還來麵不改色,“你手底下這幾個笨蛋查得還真快,那是我製的毒。”


    “他們明日都會成為你的手下,”金越沉著臉糾正,“什麽毒?怎的從沒見你說過?”


    金還來笑得邪惡:“閉嘴。”


    金越怒,揚手又要打:“放肆!”


    金還來閃開:“我沒叫你閉嘴,我說那毒叫‘閉嘴’。”


    金越愣,繼而失笑:“‘閉嘴’?”


    金還來點頭:“看誰不順眼,我就毒啞他。”


    金越正色:“千手教教規第三條,不碰百姓,他們並非武林人士,為何要毒啞他們?”


    金還來不答:“教主能不能改教規?”


    金越點頭。


    金還來道:“那我明日去加一條,就不犯規了。”


    金越哼了聲:“但今日你還不是教主,犯了教規,就該處置。”


    金還來不說話。


    金越想了想:“他們四個並沒見過你,原不是故意要查你,想不到倒把你給得罪了,也罷,我正好看他們不順眼,你去替我將他們揍一頓,算作抵罪好了。”


    “什麽!”金還來大急,“你不會這麽狠吧!”


    金越補一句:“不許用毒。”


    “我這點內力,怎麽擋得住他們四個!”奉教主之命揍人原本沒什麽,問題是那四大護法都是絕頂高手,而且根本不認識他金還來,也不知道他未來教主的身份,哪會無緣無故讓人揍?


    被四個絕頂高手追殺,金越要的就是這效果,笑得開心:“你的意思是,不去?”


    金還來後退:“不去不去!”


    金越點頭:“一個時辰後,讓我看到點效果,再來拿解藥。”


    金還來猛然醒悟,怒:“你又給我下了什麽毒!”


    金越道:“我最新研製的,隻有一個時辰,當然,你也可以去試試,看能不能在一個時辰之內配出解藥。”


    還不知道這老家夥用了幾十種材料,一個時辰?金還來暗暗叫苦:“算了,我還是去揍他們吧。”


    金越笑,強調:“記住,揍出點樣子來,好叫我看到。”


    真想叫你嚐嚐金大爺的毒,金還來一邊往外走,一邊惡意地想.


    沒有意料中的雞飛狗跳,金還來很低調地搞定了事情,並且還及時讓金越看到了效果,麵前,四大護法垂首站成一排,臉腫得老高,神態卻恭敬得很,猶帶著些畏懼。


    金越震驚,打人不打臉,這四位護法武功都是一流,如今臉被打成這樣,居然還服服帖帖的,那小子手段再高,到底內力還淺,這四個人莫非還怕他不成?


    他隨便吩咐幾句話,便將四位護法打發走了。


    金還來從裏頭跳出來,伸手:“解藥。”


    金越揚手彈了粒藥丸到他嘴裏,皺眉:“你即將做教主,他們都是你的屬下,如今你將他們打成這樣,就不怕明日見麵被認出來?”


    金還來咽下藥丸:“不怕。”


    金越狐疑:“他們好象都很怕你。”


    金還來道:“他們是怕你。”


    金越仿佛明白了什麽:“你怎麽辦事的?”


    金還來笑:“我說了,你老人家別暗算我。”


    金越瞪眼:“少廢話!”


    金還來想了想,說實話:“很簡單,我讓人把他們全叫來,然後扇了他們幾耳光,最後放他們走了。”


    金越驚疑:“他們沒動你?”


    “他們哪敢動,”金還來閃到窗邊,笑道,“因為我扮成了你老人家的模樣,所以他們都聽話得很。”


    金越氣得跳起來:“早知道你小子玩陰的,媽的易容術學得不怎樣,扮老夫倒沒人認出來!”


    金還來笑:“他們怕你得很,被扇了幾耳光,連屁都不敢放一個,又怎會抬頭細細看,所以才沒發現有假,你隻說不許用毒,又沒說不許易容。”


    金越怒:“老夫堂堂教主,怎能無緣無故動手打屬下,今後老夫這張臉往哪兒放!”


    金還來無所謂:“今後?今後我才是教主,你就要過清閑日子了,這張臉也露不了幾次。”


    金越噎了噎:“臭小子!”


    不再多說,他大步朝門外走:“去古屋,我傳你內力。”


    第四章不堪憶當年


    內力不比別的東西,並非別人給多少你就能得到多少,兩個人的內力要完全融合幾乎不可能,而一個人的體內若存在兩種不同的內力,能保住這條小命不廢就算運氣很好了,所以江湖中通常沒有傳功的說法。


    通常如此,不代表沒有例外。


    千手教創教祖師金四海本就是個博學之人,他擔心自己死後,新教主年輕,修行淺薄,不足以服眾,引起禍亂,將辛苦創立的基業毀於一旦,所以苦思三年,終於想出了一種奇特的傳功法子,能將別人的內力經過體內煉化收為己用,雖然費盡力氣,吸收的通常也隻有四五成,但已經不錯了,遇上先天筋骨好的還能達到五成以上。所以千手教就有了這麽一條教規,曆代教主退位時,都會用千手教特有的這種傳功方法,將一半內力輸與新教主。有不從者便是叛教,管你什麽教主,群起誅之。


    金越身上本有幾十年的內力,外加上代教主傳下來的,縱然隻一半,也足足相當於一個修習三十多年的絕頂高手了,金還來花了整整一天時間,直到第二日黃昏,才總算將它們完全搞定,理得服服帖帖的。


    金越在旁邊看著,越看越有氣,想當初我金越得到七成,師父就高興得不得了,這小子居然半點不浪費,老天生人真他媽不公平。


    也罷,好歹是我徒弟,我是不是該表現一下高興?於是他走過去,微笑:“如今有了這幾十年內力,你也算是個頂尖高手,天快黑了,我前日已向四方分壇壇主發過召令,稍後他們齊集總壇,我會當眾將千手令傳與你,他們便該參拜你這新教主了。”


    金還來盤膝坐著點頭,活像隻抱著翅膀的蝙蝠。


    這小子生得也不差,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怎的看著就不順眼呢?金越忍氣:“你也該好好整頓一下,這副混樣,沒得叫他們看不起。”


    金還來不悅,拍拍翅膀:“我怎麽了,我一表人才,有錢有貌,哪點叫人看不起了?”又補一句:“誰敢看不起,我毒瞎他。”


    比我還狠!金越冷笑,知道他的軟肋:“別的倒罷了,休要叫人笑話我們千手教找個窮小子當教主。”


    金還來“嗖”的從地上蹦起來,握著拳頭,冷冷瞪了他半日,轉身就朝裏間走:“不要以為你是我師父,我就不敢下手。”


    達到目的,金越直樂.


    很快,門裏走出來一個拄拐杖的白胡子老頭兒,錦袍玉帶,滿身金銀飾物,手上戴著七個戒指,拐杖頭上還嵌著顆碧綠的貓耳眼,麵目威嚴,一雙眼睛光彩照人。


    金越笑不出來了,半晌,跳起來大罵:“你扮成這模樣兒做什麽的!”


    金還來抖抖胡子:“這副打扮多闊氣,誰還敢笑話?”


    金越氣得拎起他丟進去:“對,笑話我金越,找個快入土的家夥即位是不是?”


    半空中,那身體迅速轉了個彎,仿佛燕子掠入重簾般的優美,緊接著,裏間傳來金還來的大笑:“試上一試,這內力果然好用!”


    不多時,門簾再次掀起。


    一位翩翩公子緩步而出,麵目俊美,鼻挺眉秀,唇角噙笑,溫文爾雅中又透著許多風流挑逗之色,手上還拿著支玉笛。


    怎麽這麽眼熟呢,金越愣了下,笑罵:“你扮成他做什麽?”


    金還來摸摸臉:“像我這麽英俊瀟灑,總不能扮太醜,方才揍他們的時候,我發現那個什麽玉護法華雲峰長得很俊,就借借他這張臉了。”


    金越嗤笑:“易容術學得不怎樣,倒成日喜歡扮來扮去,你以為他們看不出來?”


    金還來不在意:“看出來又怎的。”


    金越挑眉:“你不想以真麵目示人?”


    金還來道:“這才有意思。”


    隻是有意思?金越冷笑,對於金還來易容術略遜的問題,他倒認為不重要,因為易容術不僅要求相當好的眼力,還要細心與耐心,所以男人學易容大多不如女人.


    夜,在人們的意識裏,是寧靜且神秘的,甚至還有點詭異,然而它卻是小偷的天下,火光熊熊,四方壇主舵主和總壇有臉的人物都齊集在廳上。


    黑色披風閃現,金還來手持玉笛,翩翩出場。


    效果是轟動的。


    所有人同時望向美男玉護法華雲峰,華雲峰也忍不住伸手摸自己的臉,方才都還在紛紛揣測新教主是男是女長啥樣,如今可全都傻眼了。


    金還來大模大樣坐下,饒有興味地開始欣賞他的屬下。


    四大護法裏除了銀護法鄭嬌嬌是個女的,擅於易容,其他三個都是男的,錢護法尹飛,四十歲左右,擅長暗器,性子略直;長小胡子的是財護法嶽一平,最喜使毒,為人圓滑世故;而玉護法華雲峰則是教裏出名的美男子,不足三十歲,目前除了教主,數他輕功最好,此人平生喜歡賣弄風流,四處攀花折柳,教中出色的女人大多著過他的道。


    除了借別人的臉,金還來對美男興趣不大。


    那銀護法還算美女一個,估計是惦記昨日無故被教主打的事,垂著頭,模樣楚楚可憐,使他略覺內疚。


    旁邊金越也老著臉皮當沒看見,咬牙切齒繼續儀式,堂堂教主無緣無故動手打女人,傳出去笑話了,混小子!


    金還來打嗬欠。


    突然,所有人都站起來,恭恭敬敬朝上頭行禮。


    做什麽?金還來醒過神,這才瞧見那塊巴掌大小、鑲滿明珠寶石的金光閃閃的令牌。


    金越雙手托令,沉著臉:“此乃金四海祖師親傳下來的千手令,見令如見教主,即日起,你金還來便是千手教第十一代教主,還不接令!”


    金還來站起來,雙手接過。


    “請教主訓話。”眾人再次拜下。


    金越衝他點頭。


    訓話?金還來頗覺鬱悶,想了半日,才咳嗽兩聲,抬手,變作美男玉護法的嗓音:“本教主要訓的話,都在教規上,別的,沒了。”


    眾人傻。


    “坐吧坐吧。”金還來不耐煩,自己先坐下了,原以為接個令牌就行,哪想到這麽多規矩,老家夥故意整我是吧,不早說要訓話,害本教主出醜。


    原來這位新教主是寡言之人,眾教徒銘記於心,坐下。


    錢護法尹飛終於皺眉,站起來拱手:“屬下有一事不明。”


    金還來挑眉。


    教主沒叫說,尹飛隻好自己開口:“教主為何不肯以真麵目示人?”


    金還來莫名:“教主一定要真麵目示人?”


    這原本是很簡單的疑問句,但由於眾人已習慣了前教主金越的說話方式,所以當此話從新教主大人嘴裏說出來,尹飛就自動理解成了不滿和挑釁,再也不敢多說,默然坐下,旁邊財護法嶽一平幸災樂禍,笨蛋,新教主才來,怎麽著也得摸清脾氣再說話,這不,碰釘子了吧。


    新教主不好伺候啊,不以真麵目示人,必定為了便於監督,今後辦事可要格外小心了,眾教徒都不作聲,廳上一片寂靜。


    哪知此時,金還來卻突然想到什麽,跳起來:“本教主要加一條教規!”.


    加教規?眾人麵麵相覷,這位新教主從外貌到行動,帶來的震撼實在太大了。


    錢護法尹飛又忍不住站起來,沉聲提醒:“教主此行怕是不妥,我千手教教規乃是曆代教主修訂而成,豈能擅行增減?”


    金還來坐回去:“曆代教主不也是教主,他們能改,本教主就不能?”


    毫無疑問,尹飛又將這句簡單的話進行了複雜理解,結論是這位新教主脾氣不好,句句帶刺,於是默。


    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日就增加教規,分明是要給所有人一個下馬威,你自己撞上去找抽呢,財護法嶽一平暗笑,站起來圓場:“教主說得有理,尹護法也太頑固了些,這教規雖是曆代教主訂下,但時過境遷,教主也並非要擅行修改,不過是加一條罷了,又有什麽要緊。”


    果然和介紹一毫不差,這財護法比別人都圓滑識相,金還來暗笑:“你記下。”


    得新教主賞識,嶽一平大為得意,立即揮手叫上筆墨:“不知教主要加哪一條?”


    金還來點頭:“我千手教富甲天下,今後隻有我們罵別人窮的,若有人膽敢罵我們,哼哼……”冷笑兩聲:“你們就看著辦吧。”


    眾教徒瞠目結舌。


    嶽一平擱筆,擦汗,開始思考,怎樣才能把“看著辦”所包含的內容闡述得更加確切明白具體。


    半日。


    嶽一平重新提筆,詳細請示:“敢問教主,這條教規加在哪裏最妥?”


    金還來隨口道:“加在第十條後頭算了。”


    嶽一平大驚。


    全教上下默。


    徒弟丟臉,金越也覺麵上無光,心裏暗罵,無奈這爛攤子還是要收的,於是重重地咳嗽一聲:“千手教教規現有九條,教主的意思,這便是作第十條了。”


    眾人素來畏懼金越,如今退位,餘威猶在,因此沒人敢笑,一個個都垂首,麵無表情。


    嶽一平左手不停擦汗,右手提筆默默記下.


    儀式完畢,眾人散去,金越破天荒的既沒罵也沒出手,隻是背著手站在那裏,饒有興味地看著金還來。


    金還來歎氣:“你要罵就罵吧,我記得教規有十條的,不知怎的它就變成了九條。”


    金越道:“這五年,你有沒有看過兩次教規?”


    金還來噎了噎:“些許小事,你老人家也打聽得這麽清楚。”


    金越道:“我打聽的事多了。”


    “你還打聽什麽?”


    “於夫人死了。”


    金還來沒聽清:“什麽。”


    金越笑:“淮安城於公子的夫人,姓文,死了。”


    也不知聽明白沒有,金還來“哦”了聲,站起來伸個懶腰,看看門外:“離天亮好象還早。”


    金越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雖說你答應過我,但這次可以破例……”


    金還來擺手:“我不去淮安城。”


    金越不再勉強,縮回手:“算了,你這幾日才上任,也該多多熟悉教中事務,閑時再琢磨下這七草引的解藥吧。”


    金還來愣了愣,臉色大變:“你給我下了七草引!”


    金越點頭。


    金還來忍怒:“你用的哪幾種草?”


    金越搖頭。


    知道問不出答案,金還來無奈:“我還有幾天?”


    金越笑得愉快:“三日毒發。”


    金還來又叫:“三日!這麽多草,我怎麽試得出來?”


    “以教主的能耐,三日該嫌多了才是,”金越轉身,大笑而去,“老夫的手段如今已不比你高,若在平時,你也斷不會中的,怎的今日反應這麽慢。”


    金還來瞪著他的背影,咬牙切齒:“老家夥,這是最後一次!”.


    溪畔枝葉微動,抖下幾點清露,水流潺潺,發出泠泠的聲響,月影仿佛在水中遊動,泛著冰冷的光芒。


    碩大的黑色披風緊緊裹在身上,他整個人就像隻縮著翅膀的蝙蝠,就這麽抱著膝,一動不動坐在溪邊大石上,望著水中月影出神。


    水中月,夢幻般的美,卻永遠撈不到。


    沒有細細追究她的死因,五年,他從來沒有打聽過這些消息,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因為他隻是金還來,是千手教的新任教主。


    我有將來,卻沒有過去,因為我把它忘了。


    取出酒壺,一口一口,他一共隻喝了三口,然後緩緩抬起手臂,看著酒從壺中流出,變作細細的一縷,瀉入溪中,濺起小小的水花,蕩開一圈圈波紋。


    依稀有醉人的芳香,人好象也醉了。


    酒盡,他揚手將壺遠遠擲出,然後扯了扯披風,埋首,仿佛整個身體都要縮進披風裏去。


    左後方傳來細微的聲響,有人走近.


    這點小動作豈瞞得過堂堂千手教教主,金還來沒有動,繼續保持埋首抱膝的姿勢,心裏卻不停冷笑,普通百姓是不會半夜三更跑這種地方來裝鬼的,哪個不知死活的小東西,敢動金大爺的主意,男的殺,女的吃了!


    半晌,不見動靜。


    那人應該就停在離他不足三尺的地方,沒再靠近,似乎在小心翼翼地觀察他。


    許久的沉默。


    沒有回頭,金還來卻知道,那必定是一雙明亮的毫無惡意的眼睛,因為他感覺不到半點殺氣。


    金還來很不喜歡這種感覺,不喜歡被人偷看,一點也不喜歡,隻要一想到那可能的窺視的眼神,他就忍不住發怒。


    於是,他不準備再客氣了。


    幾枚暗器在手,眼看就要送出去,就在此時,身後終於傳來了一個輕輕的、軟軟的、略帶著遲疑的聲音。


    “你是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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