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普通人靠著時代紅利,做短視頻起家,一躍成為日賺鬥金的網紅,莫奈也是網紅大軍中的一員。


    做這一行,總是對圈內事更多些關注,比如最近拍什麽視頻容易被平台爸爸眷顧多賞流量。


    莫奈留意到最近一個月漲粉迅猛的新博主,發了幾條救助受傷流浪貓狗的視頻,各個視頻點讚超20w。


    評論裏一水兒地誇博主是善良的大好人。


    那個博主有在視頻裏入鏡,莫奈刷到時看得眉頭一皺,立馬截圖一張發到周念的微信上。


    周念收到消息時,電視正好被調到一個下午電視劇場檔,放著集數冗長的家庭倫理劇,她放下遙控器,拿起手機看消息。


    莫奈:【圖片】


    莫奈:【這不是那誰嗎???】


    莫奈:【他搞寵物救助?】


    截圖上清晰地顯出男人一張半邊疤的臉。


    是肖護。


    他怎麽可能搞寵物救助。


    起了求證心,周念也下了個抖音,搜索到肖護的賬號。


    賬號上發表的視頻數量不多,隻有十五個,時長都偏長,周念花了近一個時間把視頻看完。


    風格很統一。


    內容大致都是他在某個地方,管道旁,垃圾場,陰溝裏發現受傷的流浪貓狗,貓狗身上都有著人為造成的傷痕,被開水潑,被煙頭燙,被剝皮——他會帶著這些貓狗去寵物醫院進行治病,然後視頻的結尾總是他抱著貓狗善良的笑著。


    周念一眼看穿肖護的偽善,懷著一種無比氣憤的心情回了莫奈:【那些小貓小狗都是他故意弄傷的,這就是他做的一場戲。】


    看似愛貓愛狗,實則背地裏虐貓虐狗。


    肖護從來沒有停止過作惡,且不止做一種惡,傷生害命是一種惡,偽裝善良也是一種惡。


    他用這類視頻賺取大把的流量,利用網友善良號召著所謂的愛心捐款。


    憤怒過後,周念迎來一場無休止的平靜,她明白她的憤怒取不了任何作用。


    無能為力的感覺襲上心頭。


    身體裏那把生鏽的刀再次開始揮動,砍出痛楚和悲傷,陽台吹進的吹讓褲腳飄了飄。


    很像厭厭在蹭她的褲腳。


    不知不覺就在沙發上睡著了。


    一直到病房服務按鈴來送晚餐,周念困頓地起身,說了聲進。


    晚餐送的是兩人份,她的那一份還是營養餐。


    紅豆湯,荷蘭豆炒肉片,玉米蓮藕排骨湯,胡蘿卜飯,清炒紅莧菜,和對麵屬於鶴遂的那一份比起來,她這可算是太豐盛。


    他的是一份番茄炒蛋蓋澆飯,簡簡單單。


    鶴遂是標準的低食欲人類,對食物沒什麽要求,吃什麽都行,不挑。


    周念以前聽他說過,宋敏桃忙著賺錢照顧宋平安,總有顧不到他的時候,他從小吃東西就隨意,有就吃,沒有就不吃,兩個大饅頭就能對付一天。


    也難怪他消瘦。


    看了肖護的視頻後,周念生理性不適,老想吐。


    惹得胃口格外欠佳。


    她對著幾樣菜坐了會兒,還是慢吞吞地開始喝湯吃菜。


    再不像以前一樣,現在的周念總對自己說,好好吃飯,好好活著。


    既然在鬼門關闖了一遭沒死成,那就說明上天另有安排,她不是信命,而是決定要敬畏生命。


    她一口一口吃著,雖然慢,但卻穩妥。


    催吐似乎已經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吃完了飯,周念無事可做,下樓到花園裏溜達幾圈當消食。


    花園裏有兩株石楠開了花,味道不好聞,像腐敗海鮮的味道,她放緩呼吸快步繞過去了。


    其實恢複五感挺好,能聞見所有味道,包括這樣的臭。


    花園裏散步的病人不算多。


    畢竟能入住東濟的人是固定那一部分,周念隨便見到的一張麵孔,都是常年掛在財經頭條上的人物。


    她慢悠悠走著,經過一株海棠,很像鶴家小巷的那一株。


    闊別小鎮兩月,竟有些想念。


    周念運氣不錯,剛進樓,外麵就下起了瓢潑大雨。她回到病房裏,拉上窗簾,把漫天夜雨關在外麵。


    今天的天氣預報還是挺準的,雨下得和早上電視女主持口中的一樣大。


    洗了個澡出來,已經是晚上十點。


    鶴遂還沒有回來。


    也許沈拂南在半道醒來,掌控著身體主權,讓他再也回不來。


    周念在床上躺了會兒,睡不著後又起身到客廳,再次窩在沙發上,無聊地用遙控換著台。


    始終挑不到一個想要看的。


    倏地,門口傳來動靜,隱約是開門聲。


    電視聲音開得大,周念並不確定。


    屏幕停留在雲宜電視台的夜間新聞檔,男主持陪著身後屏幕上的學校圖片,用標準的普通話說著:“通過曝光的這些錄像圖片我們可以看到,善進書院目前處在一個停辦狀態,此前在這裏的學生們——”


    鶴遂就是在這個時候進屋的。


    帶著一身的潮濕。


    他渾身都被淋得透濕,臉上罩著的黑色口罩已經吸滿了水,隨著呼吸的一起一伏往下滴水。


    沒有一根頭發是幹的。


    原本蓬鬆的黑發被大雨衝得緊貼頭皮,讓他看上去有著落魄零碎的美感,沾了水的皮膚更白了,冷感翻倍。


    周念望過去時,他正朝裏走,每走一步都是一個水腳印兒。


    空氣裏浮動著青草泥土被衝翻的味道。


    她注意到他肩上兩個碩大的黑色帆布口袋,看上去很重。


    其中一個口袋的邊角被撐出直角輪廓,而周念恰恰最熟悉這樣的輪廓,她看得心頭咯噔一下。


    鶴遂來到他麵前,雨意鋪麵而來,周念聞到屬於這一場驟雨的清冷。


    他取下肩上兩個黑色的帆布口袋,往茶幾上放,發出咚地一聲悶響。


    兩隻口袋都紮著結。


    就在周念直直的注視下,他慢條斯理地分別解開兩隻口袋的結,黑色緩緩滑落,露出裏麵屬於木質邊框的微黃。


    另一隻口袋被他從底部抄起,直接掀翻倒出裏麵的東西。


    琳琅繽紛的顏色占據著周念的雙眼,赤橙黃綠青藍紫,朱砂,鉛白……多到看不過來。


    她錯愕抬眼,對上鶴遂黑白分明的眸。


    他抬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彎腰伸手,越過茶幾拿過她手裏的遙控器,回身把電視關了以後轉過頭看著她。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看著她的眼睛溫聲開口:“念念,重新開始畫畫吧。”


    第93章 病症


    ==============


    那晚夜雨瓢潑,落得那麽酣暢淋漓,有種破而後立的勢死感。


    雷閃的光被窗簾擋住,亮卻從鶴遂的眼底悄然躍起,他看向周念的眼神,分明是溫柔中帶著乞求,他說:“重新開始畫畫吧,念念。”


    那口氣,仿佛她不再畫畫便是人生一大憾事。


    琳琅顏色墜在眼裏,調不出周念情緒的複雜,她看著擺滿整一茶幾的畫具愣著好半晌,才緩慢開口:


    “我很久不畫畫了。”


    較點真講的話,周念已經四年沒有再畫過畫,期間鬧著玩似的教京佛精神病院那個叫小昭的女孩子畫過一點,還是用的蠟筆。


    從前,她用各種畫筆畫各種的畫,鉛筆畫,水彩畫,油畫,國畫,經過她手的畫紙數不勝數,靈感如不死泉般源源往外冒。


    現在呢。


    現在她對著這一大堆的畫具,隻有茫然。


    “如果你是因為我的緣故,不再畫畫。”鶴遂從茶幾上拿起一根鉛筆,“那沒有必要。”


    “……”


    “為我這樣的人,一點也不值得。”


    或許連鶴遂自己都講不清,他自己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究竟是她的救贖還是毀滅。


    他比誰都清楚,當年那輛本該拉著她和他前往京佛的火車,身體裏塞滿來自東西南北的人們,風塵仆仆的趕路氣息裏終究少了兩人的身影。


    而他正是罪魁禍首。


    鶴遂摘掉臉上的黑口罩,露出的臉龐英俊得不像話。


    沈拂南就是靠著他的這副皮囊,憑著優越演技,斬獲無數少女的芳心,聽那些女生尖叫時,周念也經常想起曾經每個心動的瞬間。


    得承認,他的確讓人難忘。


    他繞過茶幾來到她身邊,把那隻鉛筆一點點塞進她掌心裏。


    周念怔怔低眼,看著鉛筆沒入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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