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周念聽見他低低問:“你都聽到了?”


    周念這才轉過身,仰臉看他:“我是不應該聽到對嗎?”


    鶴遂眼瞳漆黑,裏麵蘊著她讀不懂的情緒,但他麵上還是對她溫柔笑著:“我沒那個意思。”


    “……”


    “那你什麽意思?”


    周念生氣的時候一股子倔氣,小臉清清冷冷的,緊緊抿著唇,小梨渦早已無影無蹤。


    他伸手拉她。


    她躲開。


    他又伸手想摸她的臉,她又偏臉躲開。


    周念怒了,站起來:“你現在能不能別碰我?”


    “……”


    誰知道,鶴遂非但不聽,反而伸手一把將她拉進懷裏,快到周念完全沒反應,額頭直接重重撞在他的胸膛。


    她下意識掙紮,鶴遂就捧住她的後腦勺。


    讓她緊貼在他溫熱胸口。


    周念又氣又急,伸手啪啪兩下拍打在他的手臂上,見他沒反應,又好一陣推搡。


    推不開。


    然後又捏緊拳頭錘他。


    鶴遂不躲不避,隻是說:“打,隨便打,打死我都行。”


    “……”


    “你能消氣就行。”


    周念隻覺得血意湧上頭,她被氣得不輕,鼻腔灌滿酸意等到開口時,自己都被聲音裏的哭腔嚇到。


    “你憑什麽那樣輕易選擇去死?”


    倘若沈拂南占據身體去做人格整合,那就意味著他的永遠消失。


    並且隻是因為賭約。


    “周念,看著我的眼睛。”他捧住她的臉,強行將她的臉抬起。


    “……”


    四目相對。


    周念看見他眼裏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鶴遂用很慢的語速說:“選擇去死並不是我的一時衝動,而是我深思熟慮後的決定。因為我和沈拂南打賭你愛不愛我,在我這裏,你的愛勝過一切,如果你不愛我,我的生命將不會有任何意義,活著也是一具行屍走肉。與其痛苦地活,不如解脫地死。”


    “……”


    周念早就聽得濕眼,鼻尖泛出微紅。


    她想說點什麽,嗓子卻堵得厲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鶴遂溫柔地撫著她的臉:“周念,我不賭你慈悲,我甚至不賭你善良。”


    “……”


    “我隻賭你愛我。”


    隻要你愛我。


    就勝過這世間的千千萬。


    第111章 病症


    ==============


    在一段長時的沉默後。


    周念看著男人寒寂憂傷的雙眼,紅著眼哽咽道:“你賭贏了。”


    言外之意:我愛你。


    鶴遂眼睫輕輕一顫,眸光凝定在她臉上。可周念還沒把話說完:“但是我希望我們之間沒有秘密,沒有隱瞞。”


    “……”


    “即便是善意的也不可以。”


    周念不喜歡那種兩人之間隔著層霧的感覺,看不清的模糊感會產生隱患,吞噬信任和安全感。


    她很清楚,鶴遂對她還有所保留。


    還沒有完全坦白。


    沈拂南口中的“那個地方”到底是什麽地方。


    為什麽鶴遂從未對她提起過?


    “所以——”周念深呼吸一口氣,竭力保持平靜,“你還不打算說實話嗎?”


    “……”


    換來的隻有漫長沉默。


    那樣難捱的沉默裏,鶴遂垂下目光,不看她,不願意和她有任何的目光接觸。


    整個人呈現出頹喪的逃避狀態。


    周念從沒見過這樣的他。


    在她的印象中,他從來都是個血性在骨子裏橫生的人。


    像一陣卷過曠野的風,恣意放肆,無所畏懼,沒有人能改變他的風向,降低他的速度,除非他是自願停留。


    絕不會像現在這樣,這樣的——狼狽。


    他剛洗完澡,肌膚是冷色的白淨,身上穿著一套全新的休閑服。


    英挺五官,看上去十分的帥氣。


    可是偏偏藏不住狼狽感,正在從他的毛孔四溢而出。


    周念放輕聲音:“沈拂南說的那個地方,到底是什麽地方?你可以告訴我,不管是什麽事情,我都會和你一起麵對。”


    男人眸底黑如暗海。


    喉結隱忍地滾動了兩下後,他低聲說:“我需要一點時間。”


    “……”


    好歹不是選擇繼續對她隱瞞。


    周念點點頭:“好,我給你時間。”


    隻是可惜,周念願意給的時間,被一段偶然的插曲截斷。


    真相變得昭然若揭。


    彼此不說話的當口,周念整理著衣櫃,翻出那件鶴遂十七歲時穿過的黑色衛衣,以及一本全是他個人畫像的素描本。


    鶴遂正盯著她擺在書桌上的那株萬年青發怔。


    “你沒扔掉它。”他說。


    “嗯。”


    一轉頭,鶴遂看見周念蹲在衣櫃前,手裏拿著那件黑色衛衣。他的眼裏流出詫異:“你居然還留著那件衣服,我還以為……”


    “以為我扔了?”周念續上他的話。


    “嗯。”


    周念在最恨鶴遂的時候,都沒有扔掉任何與他有關的物品,恨他時,對她來說,這些東西就是一種警醒,時刻提醒著她受過的苦難。


    如今來看,她隻慶幸還好沒扔。


    周念拿著畫冊來到他身邊,把畫冊擺在桌麵。


    一一翻開。


    一張張無比熟悉的素描畫在男人眼底被翻過——


    在杏樹下削鉛筆的他。


    深夜裏捕捉螢火蟲的他。


    坐在藤椅上吊兒郎當翹著二郎腿的他。


    ……


    全是他。


    “那天晚上在火車站,我就帶著這本畫冊,你的黑色衛衣。”周念的目光溫緩地滑在那道深綠的影子上,“和你送的萬年青。”


    “……”


    “等了你一整個晚上。”


    那是一個希望被一點一點噬囁消殺的夜晚。


    絕望混著無助,她真的很冷。


    過去已經無法被修正,任何的道歉都會顯得蒼白,鶴遂沒有說任何關於道歉的字眼,他隻伸手圈住周念的腰,讓她坐到他的腿上。


    讓她感受到他身體的熱度。


    “所以別再讓我傷心。”


    她頓了頓,“也別讓我等太久。”


    “好。”他抱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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