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隻有一個雞蛋。”


    “我們分。”


    “不用,你——”


    他的話還沒說完,周念已經夾一半的雞蛋放在他碗裏。


    鶴遂盯著那一半的雞蛋,眸光凝定。


    她一點都沒變。


    還是記憶裏純粹無比的周念,一個雞蛋都要和他對半分。


    周念衝他笑笑:“你也知道我吃不了多少。”


    鶴遂幫她把麵拌勻, 低垂的眸光情緒不明, 嗓音低低的:“但我的目標沒變,周七斤,我遲早把你喂到四十九公斤。”


    “……”


    把簡單的東西做好吃也是一門技術活。


    比如他的番茄雞蛋麵,和四年前一樣好吃,湯汁濃鬱,麵條軟爛。


    周念低頭安靜地吃著。


    餘光裏在注意他碗裏的麵條消減速度。


    一直到他把那碗麵條吃完。


    倏忽,周念開口:“我知道了。”


    “……”


    男人的眼角微微一跳。他有點不確定地緩緩抬頭,和周念的視線對上,他看見周念眼尾有點發紅。


    “鶴遂,我知道了。”


    第二次的重複,讓鶴遂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他緩緩放下了碗筷,扯過一張抽紙把嘴擦幹淨,捏成團扔進垃圾桶裏。


    動作顯得過於平靜和漫不經心。


    襯得沉默相當的震耳。


    自始至終,周念都緊緊盯著他,盯著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秒鍾眸光的變化。


    他和沈拂南一樣都是演技絕佳的人。


    毫不慌張,更不會自亂陣腳,不論她怎麽看,他都是那副淡漠眾生的冷樣,似乎在說一件與他毫不相關的事情。


    他仿佛在以局外人的身份自居,眸底一絲變化也無。


    “嘚。”


    是周念把筷子輕放在碗沿上的聲音。


    音落,鶴遂冷淡無虞的嗓音響起:“你知道什麽了?”


    他看向周念的眼睛。


    沉默片刻。


    周念沒有開口說一個字,而是伸手把倒扣在桌麵上的手機翻開。


    讓手機的屏幕朝上。


    她用眼神示意他看手機,他的目光便隨著她一同看過去。


    隻見屏幕上顯示著一張很清晰的建築照片。


    正中間的紅色行書字體很醒目,排版精細的四個大字印進鶴遂的眸子裏。


    【善進學院】


    無比安靜的室內,周念聽見鶴遂的呼吸有一瞬僵停,不過又很快恢複如常。


    他重新看向周念,英俊臉龐是絕對的冷靜:“所以?”


    陰冷不露聲色地從他眼底爬起。


    想到那些關於這個學校的不堪字眼,周念眼眶愈發地紅,她強壓著心中的淤堵,讓自己保持冷靜:“所以沈拂南口中說的那個地方,就是這個學校對嗎?”


    “……”


    鶴遂沒有再說一個字。


    周念看見他的眼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濕潤,眼尾猩紅,血絲眥出。


    他的反應已經給出回答。


    就算周念事先做過心理準備,但她親眼見他承認的時候,心底還是掀出巨浪。


    他在她麵前耷著頭顱,頸骨浮凸在皮膚表麵。


    痛苦是催化劑,讓他額角暴出隱忍的青筋和血管,肩膀是止不住的輕顫,他卻始終沒有讓眼淚掉出來。


    這是他狼狽之餘僅存的倔強。


    正如周念曾經所說——


    他是一件需要被妥善安放的易碎品。


    他現在看上去馬上就要碎了。


    “鶴遂……”周念哽咽著,每一個字都說得艱難,“我沒有辦法想象你在裏麵經曆了什麽。”


    鶴遂搖了搖低垂的頭:“別問。”


    他抬起臉。


    猩紅的雙眼對上周念的眼,唇色發白,眼角墜著一滴未落的淚,“什麽都別問,抱我行嗎?”


    “鶴遂……”


    “周念。”他打斷她,聲音在發抖,“我求你,抱我,抱緊我。”


    再不抱他,他將會迎來全麵的瓦解破碎。


    周念紅著眼伸出雙手。


    毫不吝嗇地,將救贖借雙手送出。


    救他於困頓泥沼。


    第112章 病症


    ==============


    周念抱住搖搖欲墜的鶴遂,小心翼翼地對待他的破碎。


    周念站著,他坐著。


    以單薄之軀承受一個沉重的靈魂。


    他把臉埋在她的心口。


    微顫的大手環緊她的腰,另一隻手緊按著她的後背。


    似乎再重的力度擁抱都不夠,非要彼此相嵌才行,她被抱得骨頭在發痛。


    周念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摸著他的頭,像在安撫一隻被雨淋濕的狗狗。


    給到他足夠的時間舔舐傷口。


    窗外是小鎮湛藍的天空,與他的痛苦毫不相襯。


    也不知時間過去多久,中間鬱成來過一趟,門有一道縫,鬱成看見門裏抱在一起的兩人,轉身速度像陣風。


    很快,周念就聽見一陣匆匆下樓的腳步聲。


    又等了好一會兒。


    周念的手停留在男人後腦位置,纖細手指深陷進他蓬鬆的黑發裏。


    她溫緩地說:“鶴遂,我會一直陪著你。”


    像當年一樣。


    像我們的從前一樣。


    周念強調那兩個字:“一直,一,直。”


    聽到她這樣說,男人渾身的隱顫有所緩解,他抬頭,眼尾濕潤發紅,窗外的光沒入他的黑眸,被一同黑化。


    “一直?”


    “嗯!”她把語調加重。


    說著,周念俯身低頭,特別溫柔地捧著他的臉,親了親他的額頭。


    櫻色的唇往下,親了親他的眼角。


    再往下,親他的鼻尖。


    ……


    最後來到他的唇。


    兩張年輕的臉距離兩厘米,近到呼吸可以盡情地糾纏繾綣。


    就以這麽近的距離,周念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眼睛——看見他眼底的痛苦交織絕望,看見他的眸光動蕩。


    她沒猶豫地吻了下去。


    還咬他。


    周念把他的下唇咬破口,他就算吃痛,卻也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反而主動仰頸抬臉,把自己完全送上去。


    她故意讓他痛,想讓這樣的痛把他暫時拽出那片死海。


    那是一個苦澀卻暴烈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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