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鶴遂伸手摸到車門開關時,周念伸手一把將他按住:“……鶴遂?”


    男人從夢中驚醒般,渾身都劇烈顫了一下。


    他轉頭,對上周念明亮溫暖的雙眼。她把聲音調到最溫柔的那一檔:“別怕,我陪著你。”


    “……”


    “會一直,一直,一直陪著你。”


    周念連說三個“一直”,才讓他的情緒有所緩和。


    倏地。


    他艱難地開口:“我害怕。”


    周念不解:“怕什麽。”


    男人唇色蒼白無比,不見丁點血色,有些輕微的哆嗦:“我害怕,你看見那些東西後,會不要我。”


    “……”


    他怕的從來都不是去直麵苦難,去直視深淵。


    怕的,是她不要他。


    “不會的,我不會的鶴遂。”周念用兩隻手一起,緊緊握著他一隻手捧在胸口,“我的心不會變,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好不好?”


    男人漆黑的眸子裏,印出周念清晰的臉。


    她一直是她。


    她不會變。


    她還是當初那個在他跳河撈屍時,為他縱身一躍的少女。


    這一瞬間,勇氣灌滿他的全身。


    讓他的目光變得堅定,意誌變得堅韌。


    “隻要你陪著我。”他緊握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沉聲道,“那我就什麽都不怕。”


    縱使我身處萬丈深淵,困在無邊牢籠。


    但是,隻要身邊有你。


    我就能無所畏懼,向死而生。


    我會變成燒不盡的野草,無法被消滅的癌細胞,沙漠裏的最後一顆胡楊。


    被激發出最大的求生欲望。


    隻為能變成,降臨在你腳邊那一束剛剛好的月光。


    第113章 病症


    ==============


    盧國強把他們帶到一間詢問室,寬敞明亮,中間擺著一張黑色的橢圓形長桌,最前方擺著一台電腦,電腦後方的牆上掛著一個65寸的電視機。


    “隨便坐。”盧國強抬手示意,旋即轉頭對跟在身後的段武說,“去把東西拿過來。”


    “好。”


    鶴遂牽著周念的手,在長桌的盡頭坐下。


    距離電視機最遙遠的距離。


    盧國強本來想到電腦前坐下,但看見鶴遂坐這麽遠,又在半路折回來,在兩人的對麵坐下。


    段武回來時,順便把盧國強的茶杯一並拿來。


    周念看了眼那個茶杯,心裏明白,這即將是一場特別漫長的談話。


    她還看見,段武手裏抱著的一個紙箱。


    紙箱規格不算大,剛好能裝下一隻十斤的狗。


    注意到紙箱的並不止周念,還有她身旁的鶴遂,她轉頭,看見他漆黑眸底有著化不開的恐懼。


    他到底在害怕什麽。


    鶴遂緊緊盯著那個紙箱,隨著盧國強翻開紙箱蓋的動作,他眼裏的陰沉在加劇。


    仿佛盧國強會從紙箱裏掏出什麽讓他恐怖的東西。


    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下。


    盧國強從紙箱裏掏出的不是什麽恐怖玩意,隻是一遝照片。


    一遝,看上去很尋常的照片。


    是很厚的一遝照片,用橡膠繩緊束讓其不至於鬆散。


    盧國強掂了掂照片。


    “還記得這些吧?”他看向鶴遂,“這些都是你留在善進的東西。”


    “……”


    鶴遂沒有任何反應。


    像被人調到暫停鍵,呼吸都變得微弱。


    明明就坐在周念的身邊,卻讓她快要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周念主動說:“能給我看看嗎?”


    “當然。”盧國強把厚厚照片遞給她,“畢竟這些照片的一半主角可是你。”


    是她?


    周念疑惑地接過照片,旁邊的男人一言不發。


    照片完全出現在周念的眼皮子底下。


    那一瞬。


    她的指間迅速泛出涼意。


    是她和鶴遂的合照。


    四年前,背景在鶴遂家的院子,那顆枝繁葉茂的杏樹下,鶴遂將她馱在肩上,大手緊握著她的兩根小腿脛骨。


    而她眉眼靚麗地看著鏡頭露出微笑,小梨渦很明顯。


    周念扯掉束住照片的橡膠繩。


    她開始翻看那些照片,看見和鶴遂在房間裏拍下的第一張合照,照片上的他額頭纏著紗布,衣服上沾著血汙。


    他看向她的眼神卻那麽的熠熠生輝。


    一張又一張的照片從周念的指間略過。


    她以前怎麽都沒發現,他拍照的時候從來都不看鏡頭,隻看她。


    他的目光永遠停留在她身上。


    三百多張照片裏,在任何場景下,都找不出一張鶴遂看鏡頭的照片。


    那是不是也代表著——


    鶴遂的目光,從始至終都隻會看向她一個人。


    “我還以為。”周念聲音有點發緊,“還以為再也都看不見這些照片了。”


    在京佛時。


    沈拂南逼著她,將手機裏的合照全部刪除。


    她轉頭看向男人:“沒想到你全部都留著,還把照片都洗出來了。”


    “嗯。”


    鶴遂低垂著眼,眼裏的情緒不明:“每拍一張我就洗一張出來,就害怕手機突然壞掉照片會不見。”


    對他來說,這些合照都是彌足珍貴的存在。


    存在手機裏一點都不安全,得洗出來他親自妥善保管才能安心。


    周念能看出來,這些照片的確有著被他精心對待過的痕跡。


    每一張照片都被精心塑過,外麵是一層挺括的塑封,致使照片存放多年也顏色新亮,沒有半點褪色的跡象。


    明明他是那樣不羈野戾的一個人,在對待與她有關的事物時,竟然會變得如此的細致,如此的小心翼翼。


    想到這,周念的心口就像被人塞進棉花糖,又軟又甜又香。


    她很難不為此感動。


    傳來一聲關門聲。


    段武把詢問室的門關上,到盧國強的身邊坐下。


    盧國強從紙箱裏拿出三個紅色的小本,以打趣的輕鬆口吻說:“沒想到你還挺有愛心?”


    說著,便把兩個小紅本用手推過來。


    周念的目光在紅色封皮上凝定。


    【無償獻血證】


    無償獻血證。


    還是兩個,按理說不管獻血多少次都隻發一個獻血證,一個獻血證就能一直使用。


    低垂著頭的鶴遂一言不發,他手裏拿著其中一張照片,看了又看。


    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周念把手裏一疊照片放下,拿過獻血證。


    翻開一看,才發現兩本獻血證是不同的名字,一個是鶴遂的名字,一個是叫林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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