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瑾城用手揪住他的腰帶,沒有說話。


    “你……走吧。” 赤鬆無聲地歎了口氣,縱有千般話語,也隻是化為了這兩個字。


    兩人帶著一馬一犛牛,沉默地走在山間,很快他們越過了這條小路的最高點,往下走去。


    薄冰漸漸增多,赤鬆放慢了腳步,用自己的皮靴給舒瑾城踩出一個又一個好走的淺坑。


    終於,在太陽將要落山的時候,他們走到了預定的露宿點。


    那是一片白樺林的邊緣,雖然空氣依然冰冷,但暮歸的鳥雀已在枝頭雀躍,發出歡快的啼鳴,幾個小時前那些驚心動魄的場景仿佛是一場夢。


    兩人找到赤鬆所說的那塊避風的大石,將剩下的黑馬和犛牛安頓下來。


    舒瑾城主動走到犛牛身邊,去取軍用防寒睡袋和無麵羊皮裘,又將它們在草地上鋪開,讓自己顯得很忙碌。


    默默注視著,等她終於停下來了,赤鬆準備開口。


    已走到他身邊的舒瑾城卻已經先一步說話了:“方才在崖壁上那件事,我很抱歉。”


    見赤鬆深邃的眉眼微微挑起,她道:“我下意識地抓住了韁繩,但那種下意識是極其愚蠢的,既救不了白雪,也會將我拖入絕境。雖然這次幸運地沒有出事,但是也讓你損失了一把羥刀。”


    她沒有說即使赤鬆不用羥刀割斷韁繩,她也已經打算鬆手的事情。因為這與赤鬆的選擇無關,如果自己當真鬆手慢些,那把羥刀就救了自己的命。


    “我會賠你一把刀的。” 舒瑾城艱澀地道:“雖然現在我還沒有錢,但是等我出了木喀,找到工作,一定會替你再做一把……”


    她從銀刀鞘上鑲得諸多寶石也能看出來,赤鬆那把羥刀和自己在爐多隨意買的防身刀具不一樣,價格必定十分昂貴。


    赤鬆細細打量了一番舒瑾城,她眼眶發紅,還在為死去的白雪難過,卻又極其嚴苛地責備自己,然後向他道歉。


    她活得太認真,會讓自己陷入痛苦。


    於是他將刀鞘遞出去,道:“給你,不要想太多了。”


    舒瑾城在火光中抬頭,赤鬆唇角微勾:“要重新打一把刀,沒有刀鞘可不行。”


    舒瑾城這才接過那把沉重的鑲銀烏木刀鞘,摩挲著銀紋上的血紅珊瑚石,鄭重地將它收進了包裹之中。


    “謝謝。” 舒瑾城在赤鬆燃起的火堆旁坐下,語氣有些釋然。


    赤鬆平直地薄唇露出一點笑意,將手中的牛肉幹遞給舒瑾城,見她開始小口的吃肉幹,似乎心情有所好轉,才嚴肅地說:“現在,我們來談談高原上必須遵守的規矩。


    第一,自身的安全大於一切。記住,遇到危險,首先想到的是自保,而不是用你的性命去換取別人的性命。


    第二,時刻保持警惕。沒有永遠安全的地方,也沒有絕對可靠的人。


    第三,當斷則斷,做過的事就讓它過去,決定了的事永遠不要後悔。


    第四,……


    第五,……”


    簡直沒完沒了。


    舒瑾城沒想到,這麽一個看上去沉穩可靠的男人嘮叨起來也可以和女中課堂上的某些老師一樣,讓人止不住眼神渙散,困意連天。


    不知什麽時候,赤鬆的絮叨才終於停止,舒瑾城心裏的結卻也不知不覺打開了。


    她抬頭望去,暮色已經侵蝕了整片天空,方才還染著金邊的雪山變成了黑夜中無聲的陰影。舒瑾城裹上無麵羊裘,望著山穀的方向長長吐出一口氣,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願白雪得到解脫。”


    夜未央繁星落眼眶


    夜未央繁星落眼眶


    對狼眼洞的探查極其成功,舒瑾城發現了疑似白狼國的壁畫,並進行了拍攝,還在洞窟深處找到了疑似祭祀遺存的地方。當然秉著保護文物的理念,她並沒有觸碰那些遺存,而是打算回到內地再與中研院史社所聯係。


    狼眼洞本身的傳聞並沒有給他們帶來危險,那些疑似狼嚎的聲音不過是洞穴裏的風聲罷了,壞就壞在出來以後。


    他們在洞窟內停留的時間過長,天色已經全黑了。


    玉崩雪山腳下是蝦尓土司境內最大的一片草原,如果沒有能辨別地形的當地人,很容易迷路。


    但舒瑾城不擔心這些,她的翻譯赤鬆是草原上最好的向導。


    因為白雪已經不在,她隻能與赤鬆同乘一騎,赤鬆讓她操控著韁繩,自己則在背後指點她方向。


    長草在夜風中起起伏伏,星光雖然璀璨,也照不進草原深處,他們被四合的未知的黑暗包圍著。


    舒瑾城的心情卻很好,她回過頭道:“赤鬆你知道嗎,狼眼洞遺跡絕對不簡單,說不定我們腳下就是白狼國的都城!當然,現在不能急躁的下定論,還需要再做一些研究,要和中研院史社所聯係……”


    赤鬆難得看到舒瑾城這麽雀躍的模樣,就如同一隻吃到了鮮草的小馬駒。


    他向來冷淡銳利的眼睛溫柔了下來,望住舒瑾城。


    真想順順她的毛。


    赤鬆的手臂垂在身側,隻依靠兩條腿夾住馬肚,卻仿佛長在了馬背上一樣。


    兩人的身體隨馬背一起起伏,雖沒有實際的觸碰,影子卻默契的交疊在一起,有著一樣的頻率。


    如果能和舒瑾城這樣在一起,他可以做一輩子放馬的牧民。


    可很快,赤鬆敏銳的直覺就告訴他,周圍有什麽事情不對勁。


    駝行李的犛牛也突然不安起來,它緊張地走到馬匹的前麵,腳微微刨地,豎起尾巴。


    “這是怎麽了?” 舒瑾城疑惑道。


    她環顧四周,一片黑暗,並沒有任何發現。


    “有情況,很可能是狼。” 身後的男人隨即從背上解下長筒獵槍,在她耳邊低聲道,“你來駕馬,有情況就往前跑。”


    “好。” 舒瑾城瞬間警惕起來,問道:“你的腿傷能適應快馬嗎?”


    “無妨。” 赤鬆活動了一下肩膀,將獵槍架起。


    又朝前走了幾十米,赤鬆忽然道:“它們出來了。”


    舒瑾城一眯眼,草原的陰暗處果然浮現出一雙又一雙鬼火般瑩綠色的眼睛。


    狼群呈半包圍狀態,隨時能夠擋住他們前行的路。


    犛牛停下了腳步,像一座沉重的小山擋在他們之前。


    赤鬆抽出馬鞭,破空聲響,隔著毛毯狠狠抽打在犛牛的側臀部。


    弦已經崩的極緊的犛牛受驚,搖頭晃腦地朝前猛跑。


    “跟緊它。” 赤鬆低啞的聲音傳進舒瑾城的耳朵裏。


    她心裏一緊,狠狠踢了一腳馬臀,馭馬狂奔。


    “哢嚓。” 風聲中傳來雙筒獵槍上膛的聲音。


    明明是朝狼群的方向奔去,舒瑾城卻沒有遲疑,隻是一心專注地催馬向前。


    她選擇無條件信任赤鬆。


    “砰!”


    “砰!”


    “砰!”


    槍響了,每一聲都伴隨著狼的哀嚎,方才還露出獠牙的餓狼轉眼就成了三具屍體。狼群的半包圍圈被撤出了破口。


    小山一樣的犛牛也讓狼群不得不保持距離。


    舒瑾城覺得全身的汗毛都在槍聲中立了起來。


    因為後坐力,男人健壯的手臂有規律的撞擊她的脊背,讓舒瑾城緊張又心安。


    “闖過去。”


    懷著這樣一種信念,舒瑾城從十幾匹巨狼的空隙中穿過,並沒有狼試圖襲擊她。


    看來它們也知道赤鬆的厲害,不願再以身犯險。舒瑾城鬆了一口氣,逐漸減速。


    “小心!” 赤鬆低沉而緊繃的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


    側前方不知什麽時候隆起了一個巨大的陰影,是一頭早就埋伏在這裏的灰狼!


    它沒有和狼群在一起,而是靜靜地等候著獵物自己上門。


    它等到了。


    瞅準時機,灰狼從草叢裏一躍而起,準確地朝舒瑾城的方向撲去。由於距離很近,舒瑾城來不及轉變馬匹的方向,幾乎是朝它撞了過去。


    她甚至能看見灰狼尖利森白的牙齒,聞到它口腔裏腥臭的味道。


    為了躲避巨狼,舒瑾城本能地往後一仰,誰知道馬匹卻突然在此時受驚,人立而起,將舒瑾城送到了灰狼的嘴下。


    舒瑾城驚駭地睜大了眼睛,忘記了該如何反應。就在視線要被血紅吞沒時,一道亮白的銀光閃過,滾燙而腥膻的鮮血噴灑了她一臉。


    千鈞一發之際,赤鬆一手將她摟住,另一隻手抽出舒瑾城掛在腰間的羥刀,瞬間隔斷了灰狼的氣管。


    灰狼抽搐著從半空摔落,瑩綠色的眼睛像兩顆無生氣的玻璃球。舒瑾城的手甚至能感覺到它蓬鬆而粗糙的毛發。


    黑馬前蹄落地,赤鬆從背後掌握了韁繩,控製住幾乎發狂的馬匹。


    舒瑾城被牢牢固定在赤鬆的臂彎間,她舉起手一擦,臉上手背全是粘稠的狼血。


    “沒事了,沒事了。” 一隻幹燥的手掌覆蓋在她的眼睛上,男人的聲音裏帶著令人心安的味道。


    舒瑾城這才渾身一鬆,幾乎脫力的靠在了赤鬆的懷裏。


    黑馬慢了下來,走得很平穩。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一條蜿蜒如銀帶的小河出現在視線中,赤鬆才道:“我們下來休息。”


    舒瑾城嚐試了一下,大腿卻酸軟無力。


    “我可能自己下不來了。” 她露出一個僵硬而疲憊的笑。


    “很正常。” 赤鬆彎下腰,半扶半背著將舒瑾城放在了草地上。


    “我去河邊洗洗臉。” 舒瑾城道。


    “我扶你。”


    “不,不用了,我自己去。”


    她拒絕了赤鬆的幫助,趔趄著走到小河邊,掬起一捧冰涼徹骨的水。


    已經幹涸的狼血在河水中溶解,血紅的河水逐漸變成粉紅色,直至透明,舒瑾城的頭腦也恢複了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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