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邊,隻有柏嚴一個人,所以這必然也是柏嚴的回憶 她不想看到柏嚴和“他”之間的事情,是誰傷害了誰,或者什麽。


    她怕她看過後,也會控製不住自己去痛苦,甚至去恨。


    言早轉身,就向圖書館大門走去。


    大門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被關上了,言早費了好大勁打開門,看見門外和窗外完全不一樣的景象。


    窗外是溫暖的天空,而門外隻有黑色怪物佇立,靜靜看著她。


    在世界暖黃色的濾鏡下,黑色怪物似乎也沒有那麽可怖,言早第一次仔細地觀察它們。


    它們身上湧現出黑煙,向外擴散,但總體還是人型。


    言早看見離她最近的一隻揮舞著手臂,她知道它們身體的觸感,冰冷又黏膩,築成它們身體的也不知道是液體還是氣體。


    它們有頭,卻沒有五官,臉部也是平滑的黑色。


    它們是從哪裏發出聲音的?言早想,因為眼前的這隻怪物發出了她從來沒有聽說過的“嘶嘶”聲。


    雖然看不見它們的表情,但是言早可以讀出它的情緒,它雖然很可怕,卻不想傷害她。


    “嘶嘶”聲仍然在繼續,發出聲音的怪物越來越多。在門外,與門外的更遠處,言早數不清地麵上鋪滿了多少怪物。


    用“鋪天蓋地”來形容,恰如其分。


    它們的聲音很可憐,甚至 在乞求她。


    言早關上了門。


    其實她知道的,“在回憶裏,不要逃避”,但是還是想要試一試。


    那麽柏嚴呢?柏嚴在哪裏?


    言早倚在門上,又一次感受到了門的顫抖。


    她向後跳開一步,繼續向前走,卻覺得身邊的溫度越來越高。


    言早順著樓梯向上,二樓的黃色看起來比一樓的淺,她越走越快,好像這樣就可以變涼快一點。


    她脫下外套,在回旋式樓梯上走了很久,甚至到了滿頭大汗的程度。


    “啪嗒”、“啪嗒”,汗水流下,落在樓梯厚重的地毯上。


    言早覺得自己似乎一直在繞圈,她順著一個點不斷升高,走啊,走啊。


    終於,她走到了二樓大廳的入口。


    她在糾結要不要進去,卻看見了一個背影,站在門口。


    那個人和她差不多高,始終背對著她,言早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他機械地回過頭來,張開口卻是柏嚴的聲音。


    他說:“不要浪費時間了,到三樓來找我。”


    言早眼中呈現出他的倒影,他有一張言早已經看膩了的“初始設定臉”,五官端正。


    在說完這句話後,他“嘩啦”一聲,


    迅速融化了。


    像是言早在短視頻軟件上看到的定格動畫,他一瞬間從固體變成塑料狀的液體,地上一灘液體,還“咕嘟咕嘟”冒著泡泡。


    言早飛快地離開,她不知道為什麽這次的回憶會這麽奇怪,可等不到別人催促,她低頭看自己的手掌,察覺它們也有逐漸融化的趨勢。


    地毯上留下她奮力奔跑的痕跡,言早喘著粗氣,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就好了。


    同時她還沒辦法控製自己地去想,在柏嚴的回憶中,他究竟對“他”做了什麽?


    終於,她來到了三樓入口。


    薄薄的金屬門泛著黃色紅色的光。言早也沒辦法辨別,究竟是她眼中的濾鏡使然,還是因為溫度太高了。


    言早用力握上門把手,滾燙的金屬把手瞬間就把她的掌心燙紅了。


    “哢噠”一聲,她打開了三樓的門。


    涼爽的微風吹拂在她臉上。


    “你還好嗎?”也如同清風一般的聲音,拂過言早耳朵。


    言早迅速直起身來,她和一個人正麵對麵坐著,就在三樓她最喜歡的角落。


    而她剛才趴在桌子上,臉貼著一本書睡著了。


    入目是一張熟悉的臉,那是穿著襯衫的柏嚴。言早覺得這件襯衫很眼熟,像是他2020年穿的那件。


    他一改他平時展現出的平靜和冷漠,語氣中帶著輕快和幾分關懷。


    “沒關係!沒關係!”言早剛想這麽回答,她的身體就就早她一步,這麽說道。


    他遞給言早一張手帕:“給你,擦一擦。”


    這可是2012年,怎麽還會有人不用紙巾的,言早默默吐槽。


    可她還是道謝接過,手帕擦過臉便被洇濕,原來她睡著的時候哭了,怪不得他會來問她。


    “很少會有人來這裏,我幾乎沒見過有人,你怎麽會來?”柏嚴眼神很認真,卻沒有一點嚴肅,好像很高興身邊終於有個玩伴。


    言早心底苦笑一聲,連個前情提要都跟她講,怎麽回答嘛?


    可她沒想到,她的身體自己發話了:“我不想上課 ”


    “噢,”他點點頭,卻沒有責備她的意思,“的確很沒意思。”


    他的眼睛一直在緊緊盯著言早,卻不讓言早覺得冒犯,因為她能感覺到他毫無惡意。


    柏嚴黑色的眼睛清澈地倒映出言早的樣子,言早看了看他的眼睛,又摸摸自己的頭發,她的頭發都在剛才睡亂了,幾根翹起來。


    她和柏嚴暫時告別,頂著有些熱的臉進了三樓的廁所。


    廁所很明亮,言早能清楚地看見自己一邊的發型都被壓扁了, 她還剪了短頭發,真的好難看。


    臉有些紅,一半是因為陌生的男生,他長得就像少女漫畫男主角,一半是剛才睡覺壓的,臉頰上還有一行黑色的鉛印字。


    “噗。”言早笑出聲來,鏡子裏十五歲的她也在笑。


    雖然她沒辦法控製這具身體,但是十五歲的她與她想的一樣,都是第一時間低下頭洗了把臉。


    將手帕疊齊裝好,言早走出廁所,卻發現角落裏沒有他的身影了。


    言早感覺到十五歲的自己有些失望,但是她很快就擺脫掉了這些負麵情緒,走去不遠處的書架,打算找一本書來看。


    圖書館的書擺放很隨性,並沒有同一個作者就放在一起的規矩,言早一度覺得這也是沒有人來的原因。


    她的手從書脊上輕輕點著劃過,直到看到了一抹紅色,她才停下。


    一隻手也正要去取那本書,但速度稍微快了些。


    那隻手已經捏住了書脊,言早的手卻才到,他們的手相觸。


    十五歲的言早抬頭,看見一張剛才出現過的臉,於是臉又有些紅。


    真沒想到,沒辦法控製身體的言早嘖嘖稱奇,這麽偶像劇的情節還降臨過她的身上,但是她卻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身體做出的選擇是立刻縮回手,將那本書拱手讓出。


    而他也沒有拒絕她的謙讓。


    “你很喜歡這本書嗎?”柏嚴一笑,“我再找一本給你。”


    她看著他在令她眼花繚亂的書架中翻找,又找出一本一模一樣的,遞給她。


    “天啊,你好強,”十五歲的言早接過,眼睛裏寫滿了崇拜,“你怎麽記住的?”


    他已經坐回到座位上,回答她:“你多來幾次就也能記住了。”


    十五歲的言早點點頭,攤開那本書,開始閱讀。


    可風吹起,翻動書頁,言早看著泛黃的書頁上的一段話:


    “影子,影子想要複活,但又不可能再複活,無論是她還是他,都已不是同一個人。可是他們還在徒勞地尋找著自己。”[注]


    在心中讀完這段文字,言早發現身邊的時間流速加快了!


    窗外的雲以十倍速流動,十五歲的言早和柏嚴紛紛離開,隻有她還被困在原地。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原來,這是她的回憶。


    言早又一次醒來。


    這次她依舊窩在圖書館三樓角落的椅子上。


    對麵是柏嚴,他麵容平淡地在讀一本書。


    窗外已是黃昏,碩大的太陽落下時的震撼令人難以形容。


    紅黃色的光照應在柏嚴的臉上,他抬眼,言早覺得他眼底燃著一團火。


    言早覺得很溫暖,原來是他將自己的外套也披在她的身上。


    見言早醒來,他把手中正在讀的書倒扣著放下,紅色封麵上印著作者的老照片。


    剛剛醒來,言早覺得口很渴。


    她艱澀開口:“原來我們之前遇見過。”


    第22章


    柏嚴注視她,良久,才說出一句:“很多次。”


    日暮西沉,好像是整個世界上最後一場日落,它的光燦爛而盛大地灑在他的眼睛裏,卻也無法挽救地暗下去。


    言早直起身,重新紮好頭發,卻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紅色的霞光隻持續了那一會兒。


    很快,圖書館的燈就亮起,取代了它。


    不再是她被撕扯著陷入回憶中的昏黃色,燈從近處一盞盞亮起,言早的整個世界亮如白晝,可卻讓言早感覺到冰冷。


    柏嚴起身,將書放回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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