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檬開?始走神?,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滿腦子都在想她剛才說的話。


    -沈鶴霄不容易相信別人。


    那為什麽當時?她一個電話就能說服他?去跟她領證結婚、假扮夫妻。


    -他?不愛和人親近。


    那幾個月前要他?跟她一起演戲,光擁抱這個動作就“排練”了一個小時?...


    難道隻是因為,他?們小時?候認識?


    季檬越想越不明白,正心不在焉地幫趙孟琴收拾櫃子,聽到門口?傳來一陣腳步。


    轉回頭,就看見沈鶴霄。


    一身斯斯文文的白襯衫黑西褲,身形挺直,緩緩走進門。


    兩個女人幾乎同?時?開?口?。


    季檬摸摸鼻子:“你來了啊。”


    趙孟琴:“欸,你怎麽來了?”


    沈鶴霄看著?趙孟琴,回答她的問題:“我?來接她回家?。”


    趙孟琴笑起來:“就說結婚之後你不一樣了,真沒想到,居然這麽黏老婆。跟你爸一個德行,怪不得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


    “......”


    沈鶴霄抿抿唇,像是有點不好意思。


    季檬被打趣得也臉有點熱,站起身小聲道:“其實也不用你來接的。”


    趙孟琴問他?:“你下午還有工作安排嗎?”


    沈鶴霄:“沒有。”


    趙孟琴:“那就別著?急走,來幫忙一起收拾東西。這房子也沒住多久,沒想到東西那麽多,我?一個人估計夠嗆。”


    她想了想,開?始指揮:“你們去書房收拾吧,主要是書櫃裏那些書,全?裝箱子裏就行。”


    ......


    兩個年輕人就這樣被發?配去了書房。


    蘇城地處珠三角,空氣偏潮濕,這書房多年無人使用,又放了很多舊書,一進去,就隱約聞到股紙張發?黴的味道。


    沈鶴霄把外麵的紙箱拖進來,又拉開?一扇櫃門,問:“我?那間你都收拾完了嗎。”


    季檬:“對,裝進箱子裏了,你待會兒搬下去放車裏就行。兩個箱子都不大,後備箱和後座應該能放下。”


    沈鶴霄看向她,嗓音低沉:“那你休息吧,我?來收這些就行。”


    季檬常年缺乏鍛煉,現在確實胳膊有點酸,點點頭,沒跟他?客氣,去一邊的老板椅上坐好。


    “好,我?看著?你收拾。”


    沈鶴霄的整理方式和她完全?不同?,所有書都是穩穩當當搬運到箱子這邊,再?整整齊齊按尺寸大小插縫放好。


    季檬看得有些心虛,她都是毫無章法隨手丟的。


    等他?回家?之後拆開?箱子,看到亂七八糟的東西,不知會作何感想。


    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高一後來...是出國?了嗎?”


    沈鶴霄:“嗯。”


    季檬撐著?下巴,又問:“那你的東西怎麽會在這裏,你在這兒也住過一段時?間嗎?”


    沈鶴霄淡聲說:“當時?想的搬去國?外太麻煩,就放在這邊了。”


    “後來,假期有回來住過。”


    季檬想了想,“是你去看我?大姑那次嗎?”


    沈鶴霄:“對。”


    那年她上大二,過去的時?候,聽她說談了男朋友,做了遊戲主播。


    季檬安靜了一會兒,屋子裏隻剩下搬東西的動靜。


    她猶豫了很久,輕聲:“你好像...從來沒跟我?說過,高一那年你家?裏發?生了什麽...”


    沈鶴霄頓了下,聲音也很低,回頭看她一眼,“你想知道的話。”


    “我?可以跟你說。”


    季檬說:“也還好,你不想說就算了,反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


    想到總歸不會是什麽好事,她又安慰道:“沒事,現在生活很好就行了,都已經過去了。”


    沈鶴霄又把兩摞書放進箱子,緩緩開?口?。


    “其實也沒什麽。大概小學?六年級,我?當時?的父親意外知道我?不是他?的孩子,是我?親生母親...跟其他?人的。再?之後,他?又沒了工作,開?始酗酒、打牌,喝多了回家?會打人,還被牌桌上認識的人學?著?吸.毒。”


    他?六年級那年,爸爸突然陰沉著?臉回家?,把媽媽拉進臥室。


    那是沈鶴霄第?一次在家?聽到打罵和摔東西的聲音。


    其實,無論是生物學?上還是心理上,他?都不認為那人可以稱作他?的父親或是爸爸。


    小時?候,他?家?裏雖然不算富裕,但爸爸有個國?企的工作,媽媽是全?職主婦,一家?人也算是其樂融融。


    從那天開?始,一切就變了。


    他?晚上意外聽到他?們吵架的內容,才知道自己不是那人的孩子。


    沒過幾天,因為醉酒多次曠工,那人又失去了工作。


    那人把失業的原因也歸結到媽媽和他?的身上,從此一蹶不振,用家?裏的存款酗酒、打牌,認識了一群混社會的狐朋狗友。


    每次醉酒回家?後,那人對媽媽的打罵侮辱也變本加厲。


    媽媽也覺得這事是她不對,至少不應該隱瞞,所以任打任罵,從不還手。


    沈鶴霄當時?年齡太小,想保護媽媽,但力不從心,隻會一起被那人打罵,喝醉的人下手沒輕重,到現在那些傷疤還很清晰地留在他?身上。


    幾年時?間,他?聽遍了這世界上最難聽的侮辱和詛咒。有針對媽媽的,也有針對他?的。


    再?長?大些,那人經常十天半個月不回家?,母親為了養他?,也開?始出門打工。


    很長?一段時?間,家?裏基本上都隻有他?一個人。


    媽媽也承受著?精神?和身體雙重壓力,有時?情緒崩潰,會大哭大喊著?對他?說:“我?就不應該生下你,如果沒有你,一切都好好的。”


    沈鶴霄回憶著?,繼續簡短地概括:


    “我?高一的時?候,先是親生母親不堪壓力,在我?上學?的時?候開?煤氣自殺,兩天之後他?吸.毒的事又被警察查到,逃跑的時?候出車禍了。”


    當時?的警察和社區工作人員都很專業,為了保護他?,沒有讓這事發?酵擴大。


    鄰居都不了解具體情況,學?校裏,也隻有校領導和班主任知道。


    說實話,出事的時?候他?反而沒什麽太大的情緒波動,沒有傷心難過,也沒有解脫的感覺。


    也許是家?裏那種狀態持續了太多年,早就麻木。


    他?不知道生活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偶爾想不明白的時?候,會去天台坐很久,思考生死、思考人類和宇宙、思考自己是否有必要繼續活著?。


    直到父母相繼離世,他?麻木地被警察帶走、被詢問了解情況、被送去福利院、再?遇到現在的養父母。


    ......


    兩段話就概括完,季檬看著?他?,一時?竟然不知道說什麽。


    她也可以簡單地把家?裏情況概括為:父母出國?之後離婚,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把她交給?親戚撫養長?大。


    但其中省略部分的那些酸楚,隻有她自己知道。


    比如,小學?的時?候,她會因為親戚的一句話難過,會深夜偷偷哭著?背誦爸爸媽媽的電話號碼,拿出他?們買給?她的玩具。


    會借用姑媽的手機,給?他?們發?很多短信,但大多石沉大海。


    後來上初中,可能是壓抑太久,她的叛逆程度比一般青春期少女要嚴重許多。


    想等來爸爸媽媽的電話,哪怕是訓斥她一頓也好。


    可是,最後隻等到了姑媽們對她的訓斥,說她不聽話、不懂事。


    再?後來,她懂事了,但那些回憶,也成為永遠揮之不去的陰影。


    ......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自己,還是腦補了沈鶴霄省略掉的內容,季檬鼻子一酸,眼睛也紅了起來。


    也真是奇怪...


    這麽多年,她都很少哭的,幾乎已經能穩定保持積極樂觀的心態。


    可最近總是想哭,很容易脆弱,每次還都是在沈鶴霄麵前。


    季檬站起身,繞過腳邊的大箱子,走到他?麵前。


    沈鶴霄轉頭時?,就看到她紅得像小兔子一樣的眼睛,錯愕一瞬:“...我?沒事的,你剛才也說了,都是很多年之前的事。”


    他?這話一說,眼前女孩兒的眼淚馬上就掉下來。


    沈鶴霄抬起手,安撫般揉揉她腦袋,半真半假地說:“真的沒事。我?現在想起來,也都沒什麽感覺了。”


    話音剛落,女孩兒仰著?脖子看他?,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的,但語氣很認真。


    “就算我?們沒有在一起......我?也不想跟你分開?...”


    前後矛盾的一句話,但沈鶴霄聽懂了。


    他?沉默片刻,心情複雜地抽了張紙給?她擦眼淚,隻說:“好。”


    “你別哭了。”


    最近她好像經常哭,像小時?候一樣。


    哭得他?心裏鈍鈍的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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