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一顆狼牙


    眼前那個死小孩正低著頭看著我,由於我抬頭的動作又快又猛,所以,我的頭就狠狠地撞在了他的臉上,很痛,但我想他一定比我更痛,因為他立馬捂住臉,在我周圍痛得直跳。活該,我心裏暗罵。


    看樣子,我撞得他真的很痛,足足有敷一個麵膜的工夫,他才平靜下來,看著依舊跪坐在地上偷笑的我一眼,悶悶地坐在了一旁。


    我依舊低著頭笑。


    “笑什麽?有什麽好笑?你的頭真的好硬,鼻子都要被撞掉了,為什麽每次遇到你都沒好事?”他說得委屈。


    一想到前兩次的情形,這回我再也忍不住了,直笑出聲來,如果不是我覺得在地上打滾有失我淑女的身份,我一定會笑得打滾。


    “別笑了,再笑我真的生氣了,我的鼻子好痛。”


    我一邊強忍著笑,一邊轉頭去看他,月光之下,他帥帥的臉依舊皺在一起,糟了,我闖禍了,他的鼻子在流血。


    “別動,你的鼻子流血了。”見我忽然靠近他,十四阿哥的身子自然地向後一閃,聽了我的話卻又立馬停在那裏,乖乖地不動了。


    我在身上摸了摸,在現代我最不喜歡帶手帕了,幸好這是古代,我們衣服上有一個扣子,專門掛手帕。


    我拿起我的手帕,還是我在古代第一次繡的紫菊,雖然有點心痛,但還是馬上幫他擦拭。


    血還在流,我有點慌了,沒有棉花,隻好先用手帕了。


    “你幹嗎?”十四阿哥抗議,因為我把手帕的一角塞進了他流血的鼻子中。


    “壓迫止血,你不想流血而死的話,就別亂動。”


    製止了他抗議的手,我用力一托他的下巴:“抬頭,別動,一直抬著,直到血不再流出來。”


    終於不用再看到血了,我滿意地鬆了手,這才發覺我們兩個人現在的姿勢看起來曖昧至極了,我半跪在他麵前,低著頭,而他坐在那裏,正仰著頭,黑黑的眼眸一直牢牢地盯著我,如果不是他臉上還有一塊錦帕,那情形,簡直是要……接吻。


    我的天,他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孩子,我怎麽會這麽想。


    我果斷地退後,囑咐他:“不流血了再把手帕那下來,但是現在就保持這個姿勢別動。我要走了。”


    隻是,我還沒來得及站起來,一隻手已經準確的抓住了我的手。


    十四阿哥說:“等會兒,今晚來找你,是想給你這個。”


    來不及製止他,他已經自動調整回比較舒服的姿勢了,另一隻手也伸了我的麵前,手裏是一條精巧的鏈子,一端墜著的是一顆猛獸的牙齒。


    我一直很喜歡獸牙或是彈殼之類的飾物,所以高興地問:“是給我的嗎?”


    “除了你,這裏還有第三個人嗎?”他問。


    “沒有。”我老實地回答了問題後,一把接了過來,仔細看了一會兒,問他,“這是什麽動物的牙?”


    “狼。”


    “狼?”


    “是呀,這次秋獮,我獵了一頭大狼,看著這狼牙很漂亮,就叫人穿成了墜子。”


    “是很漂亮,秋獮,木蘭秋獮嗎?我也好想去呢,騎馬在草原上奔馳,風在身邊吹過,一定很舒服、很愜意。”我閉上眼睛幻想,生活在鋼筋水泥造就的現代都會的我,無比向往在藍天白雲間縱情馳騁的快意。


    “好呀,以後有機會,我帶你去。”


    十四阿哥的話猛地把我從幻想拉了回來,看他時,他也正看著我,收斂了平時皮皮的笑容,神色有了很多承諾的味道。


    我心裏一驚,但神色未變,畢竟還是個小孩子,要是再大一些,這樣的眼光,這樣的凝望,我恐怕會被看得心怦怦亂跳吧,不過,眼下,他還是孩子,就是我現在這個軀殼,也不過是個和他一樣十三歲的孩子,所以,不必想得太多。我安慰自己。


    “那就一言為定。”我調皮地說。


    “一言為定。”他微笑著說。


    還想再說些什麽的時候,不遠處雜亂的腳步聲告訴我該回去了,我回眸衝他一笑,抓著狼牙項鏈的手做了一個揮手的姿勢,抄起放在不遠處的我的工具跑了出去,再回頭時,剛剛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宮裏的人,都頗有些來去無蹤的本事,我想。


    十四阿哥和我成為了朋友,說起來自己都有點不相信,但這是事實。


    而我們的每次見麵,也是如此的與眾不同,在半夜裏,在黑糊糊的禦花園。


    其實我們也不是每天都能見麵,因為他很忙,又是小孩子,不是晚上都能在半夜準時爬起來的,而我,白天是從不會出現在紫禁城的任何一座宮殿的。


    曾經問他為什麽經常來陪我吹夜風,他用看恐龍的表情上下打量我,然後拽拽地抬起頭說:“本阿哥喜歡。”


    於是我就忍不住笑,笑又不能出聲,免得嚇著什麽人,於是就用手絹拚命地捂著嘴,每逢我笑得喘不過氣時,十四阿哥總是在背後拍我,動作輕柔,但是嘴裏卻總是狠狠地說:“笑吧,笑吧,小心憋出內傷。”


    我開始喜歡禦花園的夜晚,開始有點期待夜裏不知從哪裏蹦出來的十四阿哥,雖然我的反應過於敏捷,經常會用手裏的東西下意識地招呼他,但是,奇怪的是他從來也沒真正惱過。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叫喜歡的感情,在現代,我喜歡過男生,卻也隻是覺得遠遠看上一眼就會覺得幸福,現在我也覺得幸福,但是我卻不覺得自己喜歡他,因為總是覺得他還是個孩子吧。


    當然,我也沒有問過他是不是喜歡我,古代的男孩子比較早熟,何況是生活在深宮裏的皇子,有時候我們的低聲說笑會忽然停下來,沒有什麽原因地停下來,這時,我總能在他的眼眸中,讀到一種深深的東西,是什麽我不敢多想,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隻能慌亂地移開視線,或者說些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的奇怪的話。


    每逢這個時候,十四阿哥總是笑笑,也不多說什麽。


    第十一章妙手連環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很早,十一月二十四,康熙皇帝又一次巡行塞外,這一走,直到臘月十七才回鑾。


    宮裏上上下下都在為過年做著準備,我的工作也有了調動,起因據說是八阿哥生母良妃自三十九年接連晉位之後,身邊伺候的奴婢人數就明顯不足了,本該早些補齊,不過因為一些事情耽擱了下來,眼見要過年了,如若不辦,就失了體麵,所以忙從下麵挑了幾個年輕的女孩子補上。我正好就在這個隊伍當中。


    拿著不大的包袱,跟著小太監來到了良妃的寢宮,一個大宮女已經等在殿外了,帶路的小太監告訴我:“這是這裏管事的姑姑,吟兒。”我連忙上前施禮。嘴裏說著:“姑姑好,婉然剛進來伺候,什麽都不懂,以後還要請姑姑多擔待,凡事多教著點。”


    吟兒今年有二十一二歲吧,看起來平和善良,見我行禮,忙一把拉住,說:“以後大家一處當差,快別這樣多禮,也不要姑姑、姑姑地叫了,隻叫我姐姐好了。”


    見我點頭,吟兒便對剛剛送我來的小太監說:“有勞了,這裏一切都交給我就是了。”


    小太監打了個千便自去了,這邊,吟兒拉著我到了後麵的宮舍,推開其中一間的門,告訴我:“以後這就是你的屋子,同住的兩個姐妹也是今天過來的,這會兒還沒到,你且安置一下自己,等她們來了,再一起去給主子請安吧。”


    我點了點頭,進了屋子,房間雖然不大,但是比起前幾個月我的住處不知好了多少,難怪剛進宮那會兒,大家都拚命想要有個好去處呢,原來待遇真的差好多。


    看我東看西看的神情,吟兒笑了,說:“傻丫頭,聽說你是選秀女進宮的,家裏好歹是官宦人家,比不得那些做宮女選進來的,怎麽也這麽一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我撓撓頭,露出了來這裏後培養的招牌式的傻傻的笑容,人在不知如何回答問題時,傻笑是最好的。吟兒哪知道我的來曆呀,我在這裏的那個家,留在我腦海中的隻是一扇大門而已。咱一個現代人,看到一屋子純粹的古董,不多看兩眼可能嗎?


    看我笑得有趣,吟兒也被我逗得撲哧笑了出來,笑過之後才正色說:“在這裏伺候,比不得你原來的差事,你雖然年紀小,但是也要知道規矩和分寸,娘娘跟前可不能這樣隨意地東張西望,言談舉止也不可放肆,知道嗎?”


    看著吟兒有點嚴厲的神情,我忽然想到了靜雙,想到這後宮當中,走錯一步路,說錯一句話的可怕後果,剛剛東張西望的興奮勁一下便散了。


    見我這樣,吟兒反覺得過不去了,走過來一邊幫我整理行李,一邊柔聲說:“也不用嚇成這樣,咱們主子是個最和善的好人,我伺候了這些年了,也不是沒出過錯,但是主子也從來沒和咱們計較過,不過當奴才也要有奴才的本分,隻要你守著自己的本分,就能安安生生地過日子。”


    我連忙點頭,正要說什麽,院子裏一個小太監問:“吟兒姐姐在嗎?”


    吟兒忙答應著出去,原來是另外兩個新調來的小宮女到了,我也跟在後麵,伸頭一看,心中不免一喜,原來,新來的兩個人中,一個正是我剛入宮便認識的,也是我在這邊的第一個朋友碧藍。


    朋友相見自然是歡喜了,簡單收拾了一下,便跟在吟兒身後,一起去給良妃娘娘請安。


    良妃午睡,我們在殿外侯了一會兒之後,便有另一個宮女挑了簾子帶我們進去。


    跪地磕頭,一切守著規矩,我卻非常好奇,這位據說在大清後宮所有妃嬪中出身最低的娘娘,這位生出了八阿哥的娘娘,究竟是怎樣的一位人物?


    於是,那個輕柔的女聲說出“起來吧”幾個字的同時,我大膽地抬起了頭。


    第十二章良妃


    大概是沒想到我會忽然抬頭吧,良妃看著我的目光中閃過一絲驚訝,而我也是一驚。


    那是怎樣的一個女子呢?年紀總也快四十歲了吧,但是柳眉如煙,眼眸似水,皮膚白皙,乍看之下,竟覺得不過二十出頭,隻是神態平靜淡泊,倒像周遭的一切早已與自己無關了一般。


    這樣的神情,是不該屬於一個這樣年紀的女人的,雖然沒有了青春,但是在這爭鬥永遠不會停止的後宮,為了自己,為了兒子,也不該這樣平靜淡漠到絕望吧?


    也許是我注視著良妃太久了,周圍的人也開始覺得不妥,這邊碧藍輕輕地扯了扯我的衣袖,那邊吟兒的眼神也開始直朝我遞。


    我這才發覺,來這裏的第一天就出了狀況,哎,怎麽辦呢?


    既然不知怎麽辦,隻好傻笑了,傻笑之後,迅速低下頭去,希望能蒙混過關了。


    吟兒在這裏伺候的日子最久了,一見這情形,便忙對良妃說:“主子也歇了一會兒了,這會傳些點心來可好?”


    良妃說:“也好。”


    吟兒又道:“那就先讓她們下去了,她們今兒剛來,這裏的事情還抓不上手,主子要派他們什麽差使,就趕明兒再說可好?”


    見良妃沒什麽動靜,吟兒朝我們使了個眼色,我們趕緊行禮告退,我心裏鬆了口氣,想著運氣還真是不錯,又蒙混過關了。


    退到門口的時候,良妃卻忽然說:“你叫婉然是吧,先留一下。”


    天呀,好奇心呀,我早晚會被你害死。


    “過來點,讓我看看。”良妃說。


    “是。”我果斷地答應,但是腳下挪得卻不快。


    一步一步,剛剛還覺得挺寬敞的地方,眼下怎麽就變得這麽小了,站在良妃麵前,我心裏抱怨著。


    “你今年多大了?”


    “回主子,奴才虛歲十四了。”


    “十四了,還是小孩子呢,進宮這些日子,想家了吧?”


    想家,我是很想家,非常想家,想得要命,想我現代的家,但是想有什麽用呀,我自己也沒辦法回去。至於古代那個家,我誰也不認識,想誰呀?


    “不想。”我果斷的說。


    “不想?為什麽?”良妃納悶了。


    牬思淅鄭不思蜀。”我想閉嘴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真想給自己一巴掌,這嘴隻會胡說八道。


    “你讀過書?”


    “我……不,奴婢……偷偷聽過別人上課,自己沒讀過書。”不知道這個謊說得可信度有多高,反正我是盡力了,這麽短的時間,胡編也不容易。


    “是嗎,倒是個聰明的孩子,下去吧。”良妃淡淡的說。


    我急忙後退,簡直有落荒而逃的趨勢,退到了門口,自己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猛地腳下一絆,今天是我第一天穿那該死的花盆底鞋,本來就搖晃得厲害,這下更好了,待反應過來這是門檻的時候,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的速度和姿勢了,身子一仰,跌了一跤,徑自滾了出去。


    最討厭過去的建築了,房子不僅有高高的門檻,還有台階,這不,我絆在門檻上,又順勢骨碌到台階前,門口伺候的人都看傻了,竟沒人攔我一把,眼見著幾級台階,我除了來得及抱住頭之外,真不知還能做些什麽。


    一級,我心裏數,不對……怎麽了,這麽半天還沒到下麵?


    正在我疑惑的時候,旁邊已經有幾隻手伸了過來,七手八腳地把我架了起來。


    一個好聽的男聲近在咫尺說:“好好的,這是怎麽了?”


    是問我嗎?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隻是,還沒等我緩過神來,周遭的情況又發生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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