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寂寞暗香(上)


    那天以後,我照舊當值,隻是,不再回避什麽,其實原本我也沒什麽值得回避的,不就是他拿給我的書太過枯燥,我讀不下去又害怕他問起。最近幾次,他帶給我的書內容已經有了明顯的改進,很多小品文,故事精練,文辭華美,常常害我挑燈夜戰,碧藍每每埋怨我害得她失眠,其實我自己又好到哪裏,晚上用功過甚,白天精神難免不濟,幸好良妃從來不去計較。


    不知道為什麽,總是覺得現在的情形有點怪,每天隻要胤禩過來,良妃總是要命我端茶倒水、遞點心拿水果,很多時候,他們母子對話也不避諱我。


    胤禩的嘴很甜,每天來了,總是要說好些招笑的話來哄母親開心,這下可苦了我了,我愛笑是出了名的,而且還屬於後勁特強那夥的,別人說了好笑的話題,我跟著大家笑過之後,半晌,我還會撲哧一下笑開來,然後是越想越覺得好笑,進而一發不可收拾。


    這天胤禩又說了個笑話,說是一個癡人去賣黑豆子,走到河邊的時候,車子倒了,豆子全部灑到了河裏,這人急了,連忙跑回家叫了家裏人一起撈豆子,卻不想剛一離開,早有旁邊看到的人一擁而上,撈了個幹幹淨淨,待著癡人回來,河水裏隻見一群蝌蚪,癡人隻道是自己的豆子,忙涉水走了過去,結果蝌蚪四下逃竄。癡人狠狠地說,我認得你們就是我的黑豆子,隻是可恨你們長了尾巴,就不認識主人了。


    母子笑了一會兒也就過去了,反倒是站在良妃身後伺候的我,在沉默了一會兒後,猛然想到了幾年前風靡全國的關於馬甲的笑話,“小樣,穿了馬甲我就不認識你了?”本山大叔經典的口音在腦海裏回放,倒是很有異曲同工之妙,於是,我在強忍無效之下,笑了出來。


    “婉然,你這個傻丫頭,又笑什麽呢?”良妃這些日子見慣了我的傻笑,好像有點習以為常了。


    “是呀,婉然,你在笑什麽,說出來額娘和我也樂樂。”胤禩接著說。


    “這……”我沉吟了片刻,看著他們母子今天都這麽高興,很想說出來湊個趣,又看到胤禩一直盯著我,眼睛裏是說不出的鼓勵,一時也想不起其他的笑話,就咬牙說了這個膾炙人口的笑話。


    及到說起馬甲來,我才想起,這個現代的名詞,古代人要怎麽理解呢?好在馬甲這種服裝,這裏也有,不過叫坎肩罷了,眼睛一轉,看到良妃和胤禩今天都沒穿這東西,祈禱著但願別犯了忌諱,正待開口時,外麵卻有人通報,說是九阿哥和十阿哥找胤禩有急事。


    如今皇帝出巡在外,成年的皇子自然不怎麽方便出入別人母妃的寢宮,因此,胤禩隻好站起來,給母親行了禮告退出來。


    照舊,良妃命我送送八阿哥。


    一起走到宮門口不遠處,眼前沒了穿梭的宮女和太監,胤禩一把抓住了正在低頭走路的我的手臂。


    我吃了一驚,轉頭看他,卻見他笑眯眯地說:“婉然,剛剛那個笑話你還沒說完,我不耐煩等到明天了,現在說完它好不好?”


    “好呀,不過先說好,奴婢可沒有冒犯的意思,要是一會兒說錯了什麽,您可不能治了奴婢的罪。”笑話,我剛剛說的時候沒有多想,走出來才自冒了身冷汗,坎肩可是現在宮廷裏,主子們最喜歡的服飾,烏龜這種詞也不是可以亂說的,良妃是對我不錯,胤禩對我簡直就可以說很好了,但是,我在他們眼中,能算什麽呢?不過是一個奴才罷了,一旦逾越了自己的本分,恐怕下場真的會很慘。


    “說吧,無論說什麽,我保證不怪罪你。”胤禩笑著說。


    “嗯……老虎看見蛇沉到了水裏,半晌,一隻鱉爬了上來,忙上前摁住,說:‘小樣,穿了坎肩就不認識你了?!’”我想了想,決定湊在他耳邊,悄悄地說。


    笑話最妙的就是應景,我的話音剛落,宮門口忽然晃過了一個身影,看到我們站在門口卻遲遲不出來,已經忍不住急了,喊著:“八哥,快點,有急事找你呢!”


    說話的人正是十阿哥,此時,他的身上正穿了件絲製的“巴圖魯”坎肩。


    看著胤禩臉色如常,好像沒有生氣的樣子,我實在忍不住已經先自笑了,胤禩終究也沒繃住,就這樣,十阿哥站在我們麵前,目瞪口呆地看著麵前的兩個人笑不可抑的樣子,臉上的神色有些惱火,更多的卻實莫名其妙。


    半晌,笑終究是止住了,我趕緊上前蹲身說:“奴婢給十阿哥請安,爺吉祥。”


    “吉祥,被你這麽一笑,我看想吉祥也不那麽容易吧,哼……”十阿哥還在生氣中,因為剛剛他被我們笑得毛毛的,還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麽東西,已經用袖子蹭了半天了。


    “奴婢知錯了,還請十阿哥責罰。”我隻好作惶恐狀,繼續蹲在地上,用可憐兮兮的聲音討饒。其實自從那次雪仗過後,這個一心隻知道玩的家夥,為了找些新奇的淘氣花樣沒少偷偷來求我,不過,我並不肯常常指點他,為此,他可沒少咬牙切齒,不過看到比他精靈多了的九阿哥在我這裏也從來沒占到什麽便宜,隻能忍了,如今有機會,怎麽能不拿住。


    “要饒了你,也不是不行,不過……”十阿哥開口了,眼睛裏閃爍著快樂的光芒,一定又想問我怎麽找點新奇的花樣淘氣。


    “好了,老十,你也這麽大的人了,還隻一心的調皮。”站在一旁的八阿哥終於適時地端出了自己兄長的架子,一把把我從地上拉起來,但是嘴裏卻也半真半假地責備著:“還有你,婉然,一天到晚隻想著怎麽淘氣,上次做的那個彈弓,老十拿了去,遠遠地瞄著三所廊前的鸚鵡,結果鸚鵡沒打著,石子進了屋子,把十四弟屋裏的那個進貢的琉璃花瓶打了個粉碎。十四弟不說什麽,你們也不知道收斂。”


    我看向十阿哥,他衝我做了個鬼臉,我好笑地衝他眨了眨眼睛。


    “哼……十弟,你不是找我有急事麽,這會兒還不快走。”胤禩忽然有點不高興似的,瞪了十阿哥一眼,可憐的老十正在再接再厲地衝我扮著鬼臉,被哥哥猛地一嚇,臉一下子垮了下去。低著頭,連忙就走了。


    我笑,等著胤禩走了好關門回去複命,卻不提防被他拉了一把,人幾乎撞到他的懷裏,還沒等我掙紮,他的聲音已經在我耳邊響起,低沉,幾近於無的聲音,夾雜著輕輕的呼吸,弄得我的耳朵好癢,恐怕臉也瞬間紅了起來。


    “婉然,這個笑話別再對人說起了,額娘也別說,知道嗎?”


    我一愣,這樣的結果,在意料之外,卻也是情理之中。我已經決定永遠不再提這個可能會扣上大不敬罪名的笑話,隻是沒想到,胤禩還會專門提醒我。


    看著我定定的目光,胤禩笑了,依舊是那種很溫和的笑容,讓我心裏淡淡的陰影很快消散在這陽光般的笑容裏,他說:“我嚇著你了嗎?我隻是想你明白,宮裏,凡事還是要多加小心才是。”


    也許他還準備和我說點什麽,但那邊,十阿哥委屈的聲音卻說:“八哥,你叫我快走,怎麽自己又不走。”


    胤禩沒辦法,隻好輕輕拍了我的肩一下,留給我一個大大的溫暖的笑容,轉身走了。


    時間就這麽在每天的笑鬧中,匆匆走到了八月。


    這些天,胤禩是照舊每天來請安的,遇到我當值的時候,他們要我留下,我就安靜地給良妃搖著扇子,聽他們說些無關痛癢的閑話,湊趣說些無邊無際的笑話,更多的時候,我總是在他們說話的時候自覺地回避。


    也不是怕聽到什麽不該聽的話,其實我還沒有那樣的覺悟,很多時候,我也分辨不出什麽是我能聽的,什麽是我不能聽的,何況,在這樣的一個環境之下,他們母子本也不會說什麽不該說的話,隻是我生性懶散,最討厭在別人麵前立規矩了,難得有胤禩替換我一會兒,當然要撤出去呼吸自由的空氣了。


    八月的桂花開得正好,良妃的寢宮裏就有兩棵桂花樹,據說是銀桂中的一種,乳白色的花朵,每每離得好遠,就已經聞到了空氣中浸著的甜甜的香味。


    有趣的是,在沒來到古代之前,我喜歡吃桂花糕,卻從來沒見過桂花的樣子,現在常常看到桂花,卻反而沒有了桂花糕吃。


    今天當值的還有吟兒、詠荷,他們都是在良妃身邊多年的人了,我自然是樂得偷閑,既然主子沒叫,當然也沒過去端茶倒水,隻是遠遠地站在園子裏的桂花樹下,安靜地看著那金黃的花瓣,任思緒包圍著自己。


    桂花開在中秋前後,中秋本是個團圓的日子,我雖然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卻終究不免想家。隻是,家又在哪裏呢?


    甩了甩頭,我終究是選擇了笑,還沒到中秋呢,怎麽就這麽傷感了起來。


    家在哪裏又怎樣,人本就該誌在千裏,過去的我,太依賴家了,所以上天就給了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讓我到一個再不能回家的地方重新生存,但是,無論我走到那裏,家永遠會在我心裏,因為家住著給我生命的父母,現在,就權當自己到外地工作吧。


    想到這裏,我對自己笑笑,攥緊拳頭,抬起手臂,做了個標準的加油造型,大聲說:“加油、加油,你一定行。”


    話音剛落,就覺得周圍的氣氛怪怪的,我回頭,身後站著的是剛剛從良妃那裏出來的胤禩和送他的詠荷。


    顯然,我剛剛的舉動讓他們覺得怪異得很,因為詠荷的眼睛睜得幾乎圓了,就是八阿哥胤禩,這時也是表情奇怪,吃驚、好笑,或者兼有之吧。


    看著他們站著不動,我有點不好意思,作為一個古代的女子,我的行為顯然又超出了標準,但是也不用這樣看著我吧,想笑就笑唄,反正我臉皮厚得很。


    於是,我遞給胤禩一個威脅與恐嚇兼有的眼神,意思是告訴他:要笑要走都隨便,但是別這麽看著我,我不是怪物。


    大約是收到了我的暗示,胤禩微微一笑,轉身向宮門走去。


    我鬆了口氣,隻是還沒來得及做什麽,就立馬也收到了一記警告的眼神,是詠荷,她在用眼睛告訴我,見到了八阿哥,我還沒有請安跟恭送。


    我吐吐舌頭,在他們身後蹲下身,說道:“奴婢恭送八阿哥。”


    前麵的腳步一停,胤禩好聽的聲音還帶著濃濃的笑意,說了聲“起吧”就消失在宮門處。


    這個壞家夥,一定是在背著我偷笑,我咬牙切齒地想,最可恨的是,還被我發現了。


    趕在中秋前,北巡的康熙爺回到了宮中,看得出,中秋還真是個很受重視的大節日呢,皇帝都特意回來慶祝。


    知道所有跟著出巡的阿哥們自然也跟著回來了,我心裏有了幾分喜悅,真的很久沒見過十四阿哥了,這半年來,最常見的就是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他們三個,就連十三阿哥,自那場雪仗過後,也是太久沒見了,聽說他常常和四阿哥在一起,一想到胤禛那雙冷然的,可以穿透一切的眼眸,我總是沒來由地害怕起來,但是,卻總是忍不住想要迎上那讓人心寒的目光,想從中看到更多,我這是怎麽了?


    奇怪的是,胤禎回宮已經有幾天了,但是卻一直沒有在我眼前出現,如果說皇子的活動多少有些避諱的話,為什麽胤禟和胤誐這兩個家夥沒事總會在我眼前晃悠?


    康熙回宮之後,良妃就不大讓宮裏的人出去晃悠了,吟兒是特意地知會了我,除了正經的差事之外,不要往其他的地方跑,看來我這調皮和搗蛋的本事是在良妃那裏掛了號了。


    中秋的前一天,不必當值,我百無聊賴,隻好一個人在回廊裏,對著院子裏的桂花樹發呆,早聽說桂花釀好喝了,隻是也沒什麽機會品嚐,還聽說桂花可以做很多好吃的,現在也隻能在這裏呆呆地看著,可惜呀。


    “想什麽呢?站在你身後這半天了,也沒發現?”身後一個聲音問我。


    “要是有一碟桂花糕,一壺桂花陳釀就好了。”被人一問,我就呆呆地把正想著的說了出來。


    “撲……”身後一個聲音在笑。


    另一個聲音卻微歎地說:“真是隻有一個‘吃’心眼呀。”


    我猛地回過神,身後卻站著胤禟和胤誐這兩個家夥。


    胤誐一門心思在狂笑,也不知他在笑什麽。


    胤禟卻一邊搖頭,一邊惋惜地看著我,眼睛裏明明白白地在說:可憐了這一副好皮囊,骨子裏卻是一個隻知道吃的傻瓜。


    他倒會看,還真可惜了這好皮囊,骨子裏莫名地換上了一個我。


    於是,我傻笑,於是胤誐笑得更厲害了,胤禟卻是一副看到大便的樣子。


    正不可開交,那邊胤禩已經出來了,看到我們都在回廊,便走了過來,人沒到,已經問了:“再笑什麽呢?”


    胤禟一副看到救星的表情說:“八哥,你來得正好,快找個太醫,救救婉然這丫頭吧。”


    胤禩一皺眉,看向我說:“病了?看著不像呀,也沒聽人說起。”


    胤禟和胤誐齊笑了開,胤誐說:“她不是身上病了……”正待說下去,卻看到了我正惡狠狠地盯著他,忙摸摸鼻子,住了口。我心說,這孩子今天倒聰明了。


    隻是不知死活的人依舊隨處可見,而且眼下就有一個,胤禟已經懶洋洋地開口了:“的確不是身上有病,是……”他想了想,說:“是腦袋,想吃的想得發瘋了。”


    說著就把剛剛他們看到我時和我的對答說了,為了故意忽略我殺人的目光,他轉了轉身子,留給我一個大大的後背。


    哼,臭小子,躲了初一也躲不過十五,你等著……我恨恨地想。


    聽了他的話,胤禩也笑了,臨走時不經意似的落後了幾步,輕聲對我說:“這也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沒想到你竟喜歡。”


    到了晚上,跟著胤禩的太監小陳忽然來找我,帶來了兩包東西,沒容我看仔細,隻是忙忙地遞給我說:“爺說了,桂花陳釀最是後勁十足,一次不可多飲。”


    回到房裏,碧藍還沒有回來,我坐在床上打開紙包,一個裏麵是我最喜歡的桂花糕,另一個卻是一小壇桂花陳釀。


    其實我本來就不會喝酒,不過對古人喝的各種美酒一貫羨慕罷了,哪敢真喝,就我那沾酒就倒的本事,還不把什麽都說出來。


    小心地收起了那小壇酒,我抓起一塊桂花糕放在了嘴裏,真的很甜,比我從前吃過的都甜,一直甜到了心裏。


    中秋節,早早就有太監過來宣旨,說皇上賜宴,請良妃晚上早些過去。


    和皇上共盡晚餐,實在是一件大事,宮裏上下,立刻就忙碌開來了。禦前是不能出任何紕漏的,所以我這樣經常狀況不斷的宮女,自然是不能陪同前往了,又錯失了看看康熙長什麽樣子的機會,我暗自歎息,來了一年多了,竟然沒見過皇上長得是圓是扁,擱現代一說,誰信呢?看來這白頭宮女始終不見天顏的事情,不是文學作品編出來的呀。


    皇家的筵席究竟擺在哪裏,我也沒有多問,等到良妃和一眾宮女走了,我就也跟著出來,其實也沒什麽地方好去,不過是貼著宮牆,走動一會兒罷了。


    今天的月亮真的很圓,古代的最大好處就是,空氣沒有汙染,也沒有什麽現代的光汙染之類的,天空是那樣的藍,即使是無邊的黑夜也不能掩蓋半分,月亮是那樣的明亮,皎潔如銀盤一樣,我還是不知不覺地溜到了禦花園,這裏也有幾棵桂樹,花香彌漫。


    我坐在了樹叢中,就像我剛進宮那會兒一樣,抬頭,癡癡地看著天,看著月,任時間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外邊忽然有了腳步聲,兩個宮女並肩走了過來,我隱在著樹叢裏,聽其中一個小聲說:“今天指婚給十四阿哥的那個舒舒覺羅氏,還真是有福氣呢,雖然是個側福晉,可是在福晉進門之前,這幾年的恩愛,也不是別人可以比的了。”


    我的腦子忽然一片混沌,有點恍恍惚惚的,他們在說什麽?十四阿哥要娶福晉了?


    “就是,聽說那個女孩是員外郎明德家的女孩,今年春天和母親一起進宮給德主子請安,正好遇到了十四阿哥,年輕的男女,又都是那樣的人才,兩個一見鍾情呢,所以今兒,德主子才趁萬歲爺高興,給他們請準了這門婚事。”另一個站在了我前麵的甬道上,左右看了看之後小聲地接著說。


    “哎,如今十四阿哥也娶了側福晉,咱們見天著伺候,怎麽就沒有這樣的運氣呢。”兩個宮女一邊羨慕別人的好運氣,一邊感慨著自己,漸漸走遠了。


    天地間,這會兒又重新剩下了我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這裏,心裏隻是在反複著剛剛兩個宮女留下的話,十四阿哥要成親了。


    同樣的地點,讓我想起了我們的初次相遇,橫空飛起的掃帚,月光下,俊美的男孩,一次一次被我誤傷,卻從來沒有真正生氣的男孩;那個拿著狼牙項鏈微笑看著我的男孩,那個雪地裏,想都沒想就脫下披風給我的男孩,那個拉著我打雪仗的男孩,那個生日那天,溫柔親吻著我的額頭的男孩,那個對我說‘從我第一天見到你,我就覺得,你會是我生命裏一個很重要的人,我想讓你永遠留在我身邊’的男孩,一樁樁,一件件……


    我一直覺得自己的記性不是很好,沒想到,這些原來我都記得,而且,記得這麽清楚,連一個細節也沒落下。


    一直以來,我都知道自己沒有愛上胤禎,因為那種和他在一起的感覺不是我心目中的愛情的感覺,但是,為什麽今天聽到他要娶別的女人的消息,我的心裏卻這樣的酸楚呢?


    我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一刻的感覺,就像天空中我最喜歡的那顆星星,我每天看著它,從來沒想過要擁有它,因為我知道別人也不會擁有它,但是,忽然有這麽一天,它被別人摘走了,心裏那種失落,無法言語。


    胤禎,我知道我沒有立場責怪你,因為我還沒有愛上你,但是我還是很難過,從此以後,你不再是那個隻會對我笑的孩子了,你的生命中會開始有好多的女人,你會和她們在一起,生子,偕老。


    可是,胤禎,當初你為什麽要說那樣的話?叫我不要離開,自己又為什麽要先轉身離去?這些日子,你從不出現,是因為你愛上了別人嗎?


    我心情有些煩躁了,第一次,我覺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是什麽呢?我不知道。


    漫無目的地四處走走,終究還是順著花香,來到了桂花樹下,暗香浮動,月色清明,靜夜無人,我坐在這裏,仰望明月,都說月宮之中也有桂樹,還有那碧海晴天夜夜心的嫦娥,也不知神話傳說究竟自何時流傳了開來。


    關於桂花的種種,我知道的有限,但是卻常常喜歡哼一首歌,好像哼的時候,就會看到米雪一身古裝坐在窗前,外麵是搖曳的桂花樹。


    可是有誰會想到,今天這歌曲依舊,隻是站在搖曳的桂花樹下的人,卻變成了我自己呢?


    第二十八章寂寞暗香(中)


    一時情不能自禁,歌聲已經輕輕地,哼唱了出來……


    塵緣如夢幾番起伏總不平


    到如今都成煙雲


    情也成空宛如揮手袖底風


    幽幽一縷香飄在深深舊夢中


    一城風絮


    滿腹相思都沉默


    隻有桂花香暗飄過


    一曲唱罷,到底心意難平,在這舉目無親的大清朝,我一直把十四當阿哥當成是一個最重要的存在,難道以後我必須放手了嗎?因為他的生命中有了其他的人存在,不能再如同以往那樣肆無忌憚地相處了。


    抬頭,天空永遠隻是一個四角的存在,失去了自由,不知還有多少未知的起伏在等著我,而我,又是為了什麽,來到了這裏呢?


    目光迷離時,茫然四顧,卻發現不遠處的另一株桂樹下,不知何時多了一道身影。


    月色如水,衣袂飄飄,說不出的飛揚,也有說不出的落寞。


    大約是對我注視有了些許的感應,那身影緩緩轉身,我的心一緊,竟然是他。


    月光下,四周的一切都被籠罩在一種縹緲之下,看得不那麽真切,不知是不是這個原因,我竟然覺得,那平時讓人驚心動魄的目光,此時竟然沒了往日的冷漠和戾氣,留下的隻是一片深沉的寂寞。


    這個人是我意料之外的,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沒想到竟然會不期而遇。


    半晌,我們相對沉默,我竟然也忘記了我應該馬上請安問候才是。


    隻是這樣的,看著彼此。


    直到他開口:“你剛剛唱的是什麽歌,我怎麽從來沒有聽過。”


    我仍然沉浸在自己的發現當中,竟然沒聽清他在說什麽。


    見我猶自發愣,他搖了搖頭,幾步走到了我的眼前,手中的折扇不輕不重地敲了我的頭一下。


    我受驚,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見到他猛然在眼前放大的臉,重心不穩,幾乎重又坐回到地上,幸好,身後的桂樹及時地支撐了我。


    “你很怕我嗎?”看到我的狼狽,他不露聲色地後退了兩步,臉上的神情在瞬間又恢複了原本的冷漠。


    我的心卻是一顫,隻在這一刻,為他神情的變化。我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眼中的冷漠和戾氣的深處,竟然還隱藏著如斯的寂寞。


    是的,寂寞。


    我不知道眼前的人,大清朝現在的四阿哥胤禛,未來的雍正皇帝,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覬覦皇位的,隻是,對一個生活在幾百年以後的人來說,旁觀曆史,我知道這條帝王之路,他緩緩行來,要經曆太多的風雨坎坷,甚至在他死後的幾百年、幾千年後,還要承受著後世的非議,弑父、逼母、殺兄、誅弟,讓人齒冷的文字獄,樁樁件件,在野史的渲染下,都足以抹殺他的功績,也許將來的某一天,我會問問他,一路走來,可曾後悔過。


    不過眼下,我不能問,一切還沒有真正的開始。


    隻是,為什麽現在他就寂寞如斯呢?


    還沒有對皇位展開爭奪之前,他們不是該兄友弟恭、父慈子孝才對嗎?他年紀輕輕,已經是和碩貝勒,母親在宮裏雖然始終沒有得到貴妃的頭銜,但是恩寵不衰,他不同於太子和十阿哥、十三阿哥生母早亡,他不同於八阿哥生母身份低微,為什麽,他反而沒有其他的兄弟那般快樂?


    我隱隱記得,德妃在曆史上的確是不喜歡這個兒子,她更喜歡自己的小兒子,對十四阿哥寄予厚望,希望他有朝一日成為九五至尊。


    其實也難怪,一個這樣的胤禛,永遠用冷漠拒人於千裏之外,在母親麵前,又怎麽是自己活潑可愛的弟弟的對手呢?是不是就是這樣的原因,讓他這樣的寂寞,在這冷漠的宮廷,失去最親最近的人的愛,於是用更多的冷漠,武裝了自己呢?


    我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同情他,縱使將來注定了要富有四海,終究也不過是一個寂寞的人,這種寂寞注定了要伴隨他的一生。


    我是一個不善於掩飾內心的人,大概心裏想著可憐和同情他,目光中就不自覺地流露出了這樣的神情吧,反正,當我察覺的時候,正是他伸出手來一下蒙住了我的眼睛的時候,他的聲音很低,他說:“誰允許你這樣看著我?!”


    眼睛被人蒙住了,可是我卻笑了,屬於自己的傷感在替古人擔憂的情況下也暫時消散了。


    我伸手,試圖把眼前冰涼的大手拉開,但是徒勞無功,我沒有他的力氣大。


    於是我隻好用還處於自由狀態的嘴,希望能解決眼前的困境。


    “四阿哥,能不能勞駕您放開尊手,這樣我很不舒服。”


    “哼!”這是我得到的回答,看來這位爺的心情確實不怎麽好。


    “那請問,您要怎樣才肯放手呢?”我裝傻到底。


    “……”沒有回答。


    眼前一摸黑的感覺簡直讓人不能忍受,我有點火了,手上也用了力氣,決定發狠地拉下那隻大手,隻是,對方依舊不為所動。


    “討厭,你到底要怎麽樣,你弄得我的眼睛好痛。”我終於急了,畢竟,我的脾氣一直就不好,“我告訴你,你總是這樣用冷漠武裝自己,一副拒人千裏的表情,就是到你死的那一天,你都得不到你想要的感情。”我情急地吼了出來。


    眼前的大手忽然失了力道,被我拽了下來,忽然恢複了光亮,但是眼睛被他捂得澀澀的,很難受。


    隻是還沒等我的眼睛恢複正常,那隻大手又猛地捏住了我的手腕,迅速地把我拉近。


    “說,這些是誰教你說的,你接近我,目的何在?”他的聲音輕柔,但是語氣森冷,隱含著重重的殺機。


    我閉了閉眼,我就知道,我將來要是被喀嚓了,一準也是因為我這張嘴,什麽不能說,什麽能說,總是缺少個把門的。不過事已至此,為了我不被他在這裏暗殺了,也隻好鋌而走險了。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的目光中已經收起了畏懼,盡管此時,我怕得要命,但是,我無路可退。


    昂然地抬頭直視他,我一字一句,聲音輕柔但堅定地告訴他:“沒有人教我說什麽,我隻是在陳述我看到的一切,你不快樂,盡管你身份高貴、有權有勢,但是,權勢從來不是幸福快樂的必要條件。你是天皇貴胄又怎麽樣,你敢說,你心裏從來沒有向往過人世間最平常普通不過的親情?父親的愛、母親的愛、兄弟的愛、女人的愛,讓他們隻把你當成你本人,而不是什麽四阿哥,隻是單純地去愛你這個人……”


    “夠了”,他忽然用力推開了我,“你是什麽東西,你懂得什麽?你又看到了些什麽?”


    我正在慷慨陳詞,被他一推,腳下的花盆底一歪,隻覺得腳踝處一陣鑽心的疼痛,人也支持不住,撲倒在地上。


    “我在你們這些自以為是的皇子眼裏,當然不過是賤命一條,我什麽都不懂又怎麽樣,最起碼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就要去表達出來,說出來了,不管我能不能得到,我都盡力了,無怨無悔,就是明天馬上死掉了,我也可以了無牽掛,你呢?你什麽都懂,卻什麽都不去做,隻是眼睜睜地看著,這世界上的東西,是你看著就會屬於你的嗎?你敢說你不寂寞,你擁有這世界上別人想都不敢想的富貴榮華,你為什麽還不快樂?你自己怎麽不想想。”我咬牙切齒地說著,腳踝上的劇痛終究讓我不得不打住。好痛,是不是骨頭斷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上前一步,把手遞到了我麵前:“起來吧,你準備一直坐在那裏嗎?”聲音已經不複剛才的森冷。


    “哼!”我氣惱又有點興奮,雍正皇帝也被我說得啞口無言,厲害呀,但是站了上風也要見好就收才是,用力攥住他的手,我一躍而起,但是馬上又跌了下去,我的骨頭好像真的斷了,因為站起來的瞬間,我聽到了一聲脆響,然後就痛得冷汗直冒,再也吃不住力了。


    “你怎麽了?”幾乎被我拽倒的胤禛蹲下身問我,而我隻能閉著眼睛搖頭,沒有說話的勇氣,因為我知道,我一開口,眼淚就會忍不住流下。我是個大人不假,但一向怕痛得厲害,而且淚腺發達,但是,我從來不在外人麵前流淚,我一定要忍住,回去再哭。


    “逞強。”他說,然後,開始自己動手,其實也不用怎麽察看,我的腳就如同不是我自己的一樣,攤在那裏,腳脖子腫得比腿還粗,他隻看了一眼,就發覺了。


    隻是,他竟然用手去捏,我倒抽了一口冷氣,冷汗和眼淚終於還是一起大量地湧了出來。


    “你幹什麽?”我流著痛苦的眼淚,問他。


    “別動,看看你的骨頭斷了沒有。幸好沒有,不然還真的很麻煩。”他說。


    “疼!”我叫。


    “閉嘴。”他說。


    猛然間,他忽然用力在我的腳踝處一端,巨大的疼痛感鋪天蓋地地襲來,我隻覺得眼前發黑,腦海中想著,胤禛這個家夥一定是在拿我的腳泄憤。


    再醒來的時候,四周都是一片黑暗,我用力眨了眨眼,才發現原來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裏,躺在自己的床上。


    試著一動,腳踝處鑽心的疼痛告訴我,一切都不是在做夢。傾聽,屋子裏,碧藍勻稱的呼吸也在,不知我是怎麽回來的,回來了多久,哎,既然還是夜裏,就睡覺好了,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醒來,碧藍才驚訝地發現我又一次負傷在身,她好氣又好笑地說:“婉然,我算是服了你了,偷懶也不是這樣的偷法,昨個晚上好好的放了你的假,你倒好,早晨起來,又給我們驚喜,也難得你了,腳腫成這樣,晚上是怎麽回來的?”


    話雖然是這麽說了,碧藍依舊央求了吟兒,在良妃那裏給我請了假,於是,我又一次光榮地告病,待在房間裏。


    腳踝處的腫已經消了好些,不知是不是昨天那讓我痛暈了的一下多少起了些作用,中午的時候,吟兒拿了些田七來給我,囑咐我搗碎敷到傷處,據說會好得比較快。我應下之後,實在不太願意動彈,也就撂在了桌上,自顧自地小睡了一會兒。


    醒來的時候,晚飯已經擺在了桌子上,和每天一樣,一葷兩素,說不上好,可也不是很糟糕。雖然是無聊地躺了大半天,但是還是覺得餓了,連忙湊過去,大口吃起來。


    吃過了飯,腳上依舊是很痛,想著就這麽挺著終究不是個辦法,既然我這麽怕痛,不能去接受大夫的正骨治療,那麽該用的藥,還是用上會比較好吧。


    在屋子裏四下掃了一眼,也沒看見可以搗藥用的工具,我來古代這些日子,也沒看到過誰搗藥,想著在現代的時候,家裏都有那種最原始的搗蒜泥的工具,應該這裏也有吧,到小廚房借一個用用好了。


    屋子裏這時隻有我自己,這個時候,大約大家都在前麵正忙著,估計即使我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聽到,罷了,還是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吧,於是我穿上那雙倒黴的花盆底,單足著地,一跳一跳地前進了。


    感謝上蒼,我的運動神經從沒像今天這樣發達過,因為我很順利地就跳出了屋子,低頭看著路,一邊又要顧著平衡,我倒也自得其樂起來。


    每跳一步,我都胡亂地抹抹汗,然後喊著一、二、三,準備繼續向前,冷不防,一個聲音在身後問我:“婉然,你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呀?”


    不用回頭,這麽毫無同情心的話隻有一個人能說出口,九阿哥胤禟,隻是不知道,今天這位爺怎麽又這麽閑。


    我氣鼓鼓地回頭,預備給他兩句,沒想到,一不留神,身後竟站著這麽一大幫子的人,八阿哥胤禩、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還有……還有十四阿哥胤禎。


    我泄氣地想,看來不能回擊他了,隻是,這康熙的兒子怎麽都有這麽悄然無聲就忽然出現的本事呢?他們兄弟幾個的每次出場,都讓我驚喜十足,其實喜的次數屈指可數,驚卻是每次必然的了。


    我的目光略過其他人,落到了胤禎身上,有多久沒見了,怎麽也有將近八個月了,他又長高了好些,和他的幾個哥哥站在一起,已經沒有人會再把他當成孩子看待了吧,畢竟也是要娶親的人了,想到這些,我在心裏苦笑了一下。


    在我看他的同時,胤禎的目光也移到了我的臉上,黑亮的眼眸目光閃動,似是有千言萬語要說,卻又不能說的樣子。在我們互相瞧著對方的時候,他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我一直翹著的腳上,神色中竟然流露出了憐惜和傷痛的意思。


    我一愣,不知怎的,竟覺得這些日子不見,他瘦了好些,人的神色也頗有憔悴之意,先前心中積聚的我自己也不懂的情緒,在這一刻倒好像散了好些,也不像先前那樣的憋悶了。


    我鬆了一口氣,隻是,還沒等我真正地想明白些什麽,從來是隻長了顆玩心眼的十阿哥胤誐也湊了過來,繞著我轉了圈,口中說:“好婉然,你是不是又發明了什麽新的玩法,教給我好不好?”


    我仰天長歎,同樣是一個爹生出來的孩子,在一個屋簷下長大,這智商怎麽就差這麽多呢?天呀,將來誰要是不幸嫁給了這個家夥,早晚會死於鬱悶。


    但是我不能這麽說呀,今天的狀態不好,估計和胤禟多說,也不會很占便宜,但是胤誐這個小菜鳥還不在話下。


    我甜笑著看著胤誐,說:“十阿哥真的想學?”


    胤誐點頭,一旁,胤禩無奈地搖頭,正待要製止自己弟弟冒傻氣的言語和舉動,卻被一旁的胤禟笑著攔下了,胤禩隻好笑著看我,那意思是適可而止。我調皮地眨了眨眼,然後是一本正經地對胤誐說:“十阿哥真的想學也不是不可以,不過,這事先得做些準備的工作。”


    “什麽工作?怎麽準備?”說他是菜鳥還真不是糟蹋他,菜鳥怕是也比他聰明些個。


    “出去,找根粗點的棍子……”我話還沒說完,菜鳥身形一動,已經奔著外麵去了,留下了回廊裏一群要笑得暈過去的人們。


    不到片刻,跟十阿哥的小太監真的拿了根挺粗的棍子進來,衝著各位爺們行了禮之後,放下棍子,轉身出去了。


    接著,十阿哥也進來了,湊過來問我:“接著呢?”


    我早已經笑得腳軟,坐在了回廊下,看著他一臉的期待,卻笑得不能言語。


    “接著,舉起棍子,照自己隨便哪一隻腳猛砸,記住,你得用力,然後,就成了。”看著我隻顧狂笑,胤禟難得好心地走過來,提點自己的兄弟兩句。


    “你們……你們……好呀,你們合著夥耍我!”胤誐終於說,於是,院子裏的笑聲更大了,連一見到我就一副愁苦得要哭了的樣子的胤禎,也笑了出來。


    這下,胤誐有些急了,衝著距離他最近的胤禟說:“九哥,你也幫著她欺負我。”說著就撲了上去,胤禟一個翻身,人已經站在距離我們起碼三五丈開外的地方。


    “好功夫。”我可看傻眼了,高手呀,這就是傳說中的武林高手嗎?


    一擊不中,胤誐也回過了神,哼到:“罪魁禍首在這裏,看你往哪跑。”徑直就奔我過來了。


    笑話,自己笨怎麽能賴社會,我可不要承擔你笨的後果。


    雖然知道胤誐不會真的給我一下,不過就我這體格,還是閃的好。


    於是我果斷地站起來,就準備像平常一樣逃跑。


    隻是,我忘記了先前的玩笑是怎麽製造的,忘記了我其實是個傷員,剛竄出一步,腳踝處的巨痛,已經讓我大出冷汗的同時,直直地撲向了地麵,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真是一個慘呀。


    這次沒有人及時扶住我,盡管看到我趴下的同時,他們都驚呼著趕過來,但是回廊太狹窄了,又有胤誐擋在那裏,當距離我最近的胤禩趕到時,也隻來得及扶我起來。


    可憐我的膝蓋呀,雖然我看不到傷得如何,但從皮膚的刺痛感上,從那種黏黏的感覺上,我判斷是出血了。可憐我纖細柔嫩的小手呀,隻要目測,就知道破了皮,流著血。


    不待我怒視胤誐,胤禩已經先嗬斥自己的弟弟:“老十,你也老大不小了,怎麽還這麽沒輕沒重的?”


    胤禟也過來了,看了看我流血的手掌,搖了搖頭,學著胤禩的口氣,拍了拍胤誐說:“就是,老十,你可也不小了,怎麽還沒個輕重,這下闖禍了吧,看來未來可以預見的幾個月裏,你是得不到什麽稀罕的玩意兒了。”


    一直沒說話的胤禎這時也過來,看到我掌心的紅也急了,忙著叫人要傳太醫。


    胤誐卻委委屈屈地看著我說:“我……我也不是故意的,是她先招惹我,你們怎麽不說,倒都來埋怨我。你還好吧?”最後一句話是對我說的。


    我又是痛,又是好笑,看著胤禎氣急敗壞地要傳太醫,忙一把拉住他,說:“不用了,十四阿哥,我隻不過是摔了一下,又沒怎麽樣,這會兒傳太醫,算怎麽回事呀?”


    一旁胤禩也製止了自己的弟弟說:“還是先找些藥來,塗上要緊,你忙著找太醫,不僅不合規矩,還給婉然多添把柄。”


    胤禎聽了,才說:“那我回去拿藥。”風一樣地出去了。胤禩待還要吩咐,卻已不見了胤禎的人影,隻好回頭對其他兩個說:“你們快追過去吧,他這樣急急忙忙地來去,沒的招人問話,告訴他,找到了藥,打發跟著的人送來吧。你們也不必再過來,就在十四弟那待會兒,等下我就過去。”


    胤禟和胤誐點頭出去,隻是胤誐一直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看著我,好像剛剛趴在地上弄得一身傷的是他而不是我。我隻好對他笑笑,表示原諒他了,他才高興了,跟著九阿哥出去了。


    第二十八章寂寞暗香(下)


    待到院子裏重又恢複了寂靜,胤禩才小心地把我扶坐在回廊上,一邊用手帕輕輕擦著我手上的血跡,一邊說:“你怎麽總是這麽不小心,也不是小孩子了,總是弄得自己這麽狼狽,說吧,腳上的傷又是怎麽回事?”


    我歎氣,碧藍都沒問我怎麽傷的,偏他這麽多事,當然不能說昨天晚上遇到四阿哥的事了,我隻好說:“晚上看外麵的好大好圓的月亮,一時高興就看住了,卻不留心,一隻貓忽然鑽出來,嚇了一跳,跌倒了扭傷的。”


    胤禩聽了倒笑了,說:“平時和我們說話,永遠是沒大沒小的,也沒見你怕過誰,倒叫隻貓嚇著了,真不知你是膽子大呢還是膽子小。”


    我隻好嘿嘿傻笑。


    擦淨了我手上的灰塵和血跡,胤禩看了看我,皺著眉說:“你都傷成這樣了,剛剛還出來,是要做什麽?”


    我隻好實話實說。


    胤禩哼了一聲,說“吟兒辦事到糊塗起來了,隻想著拿藥,卻不曉得叫人搗好再送來。”


    我一愣,趕緊說:“吟兒姐姐是好意,怎麽你一說,倒是不是了。”


    胤禩歎了口氣,無奈般地看了我一眼,隻說:“算了,回頭我叫人送些現成的藥過來就是了。”也不問願意不願意,竟然一把抱起我,徑直進了我的屋子。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大呼非禮,他已經輕輕地把我放在床上,說:“我不能多待了,藥回頭叫小陳送來,你要是還缺什麽,就跟他說吧。”


    因病休假,最大的好處就是腦子可以每天不受控製地胡思亂想。


    最先想到的,當然是我的八字和這皇宮不合呀,不然也不會來了這一年多,受傷休息了兩次,要知道,我從前可是個健康寶寶,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因為生病耽誤過功課,可現在倒好,被關照得經常臥床休息。


    雖然我還算是唯物主義者,但是,入鄉隨俗,聽著吟兒、碧藍她們整天因果報應、八字命理地嘮叨多了,也不免好笑地把自己的受傷,歸納為和皇宮八字不合上了。


    然後就想,這幾天了,胤禎不知是不是聽了八阿哥規勸,還是他本就不想見到我,雖然日日派了小福子來送藥、送各色的點心水果,可人卻沒有再出現過,每每忍不住想問問小福子他主子的情況,但是往往是我剛開口,他就忙不迭地推說還有好多事情要辦,然後撒丫子就跑,活像後麵有什麽追他一般。


    我不甘心又有些好笑,所以趁某一天體力好的時候,就追了他兩步,結果,那天之後,他送東西來,隻在門外敲敲門,聽見我應了,放下東西就跑。雖然我也想過守株待兔這種事情的可能性,但想到他的神色,不像是和我開玩笑的樣子,也許,他真的不想或是不能和我說起胤禎的事情吧。隻是我有些不懂,究竟這其中有什麽是我不能知道的呢?


    再然後,就是想著那天晚上的種種,胤禛的種種。


    在我看過的好多電視劇和小說裏,胤禛都是一個大大的反派,機關算盡、心狠手辣這些形容詞用在他身上是全不過分的,事實上,頭一兩次見到他,我真的有這樣的感覺,因為他身上的那種冷漠和戾氣,隻想要遠遠地躲開才好。


    但是,那天晚上,就是這樣的不經意間,我卻看到了一個一身寂寞的年輕男子,那樣孤獨地站在風中,為誰風露立中宵,每每一想到那夜的情形,我總是不自覺地想到這句詩。


    那天也不知是哪來的膽量,我竟然那麽想打破那悲傷無助的寂寞,竟然說了許多不著邊際的話,其實他的寂寞有些我是懂得的,但更多的卻是我不懂的。


    也難怪,生在帝王家的人,本身就很難說是幸或是不幸,天堂和地獄一線之隔的地方,又哪裏是我這種思維簡單的人可以了解的呢?


    我的腳傷其實比我自己想象的要輕很多,也不過十天,就可以行走如常了,隻是不能久站而已。


    可以走的第一天,白天恢複當值,良妃也沒說什麽,倒是胤禩見了我,雖然沒多說什麽,但隻是一記關心的眼神,也足以讓我覺得心裏暖暖的,一天心情愉快。這些天他和胤禎一樣,沒有特意地出現在我麵前,但是小陳卻也是每天都送藥送吃的過來,讓我大飽口福。


    我不知道為什麽胤禩對我好像也特別的好,但是,在這樣一個清冷的宮廷裏,有一個人對自己好,總是一種無形的安慰,反正也不知道明天會是個什麽樣的情形,能放懷時且放懷好了,何必多想。


    遞茶的時候,眼睛無意地一抬,就落到了胤禩含笑的眼中,溫暖的眼神,任何時候都有讓人如沐春風般的舒服感覺,卻又偏偏那樣的清澈又幽深,隻要一看進去,就恍惚的有迷失之感。


    待到傍晚下來回到屋中,心裏總是有些說不出的牽掛,活動活動有些酸痛的腳踝,終究是不能安穩地坐在這裏,就決定出去走走。


    天竟黑了下來,也難怪,入了秋了,白天雖然悶熱依舊,但是白晝漸漸縮短,黑夜越來越早的到來也是不能避免的更替。我卻是喜歡這樣的夜,天沒有完全黑透,隻是朦朦朧朧的,讓人浮想聯翩,天上有明月星辰為伴,地上卻少了走動的宮人,能安靜地享受這難得的平靜,真好。


    心裏一直惦記著禦花園的那幾株桂樹,良妃宮裏的那兩株已經是花瓣紛落,不過十天沒見而已,竟不能等了,難怪人們要說花開堪折直須折的話了,但願禦花園的還肯等候,讓我再賞一回。


    徑直走著,幸喜沿路也沒遇上什麽人,就在我覺得腳又酸痛起來的時候,總算是進了花園。


    桂花樹就在一角處,轉個彎就能看到了,我不覺加快腳步,卻冷不防身後有人猛地拍了我的肩頭一下。


    我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無論受到什麽樣的刺激和驚嚇,第一反應永遠不是驚叫,而是快速的行動。這不,我嚇得跳起來的同時,手臂向後一揮,輕鬆地就命中了身後的目標。觸手柔軟,上好的料子呀。


    “啊!”身後的人發出了一聲很輕的叫喊,隨後便沒有了聲音。


    我在同時回頭,下弦月,周圍的光線比較幽暗,但是,我也看清楚了,身後幾乎貼著我站著的人是十三阿哥胤祥。


    此時他一臉驚訝地揉著自己的胸口,看來我這一下還挺實的,難怪我的手也在隱隱作痛。


    看到我流露出了後悔的神情,胤祥放下了自己的手,淡淡地笑說:“婉然,我發現,每次遇到你總是會有意外的驚喜,怎麽你跟別人就這麽不一樣呢?”


    不知為什麽,每次看到胤祥,總是有止不住的憐惜的感覺。也有好些日子不見了,連小他兩歲的弟弟,也馬上要成婚建府了,他的婚姻大事,卻連提都沒有人提。這樣的夜晚,他一個人在花園裏閑逛,身邊竟然連一個提燈籠照路的人也沒有。


    這些日子在宮裏,我發現,女人八卦的本事一點也沒有受到有效的遏製,每天關於宮裏各式各樣主子的新聞,都會源源不斷地被傳播開來。我對八卦不太有興趣,但是,耳朵卻比別人“長”一些,走過路過,該聽到的,不該聽到的,多少也聽了些。


    這其中,就有好多關於胤祥的。


    今天是太子背不出書,師傅卻罰十三阿哥代跪,明天是哪個宮裏的有頭臉的奴才給了十三阿哥臉色,後天……花樣和說法是層出不窮的,但都是嘲諷,嘲諷一個還沒有奴才有體麵的主子。


    我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這些年來,胤祥是怎麽一路走過來的,隻是,每每想到他眼眸中的那種倔強和一種深深的自卑,就覺得難過。


    我知道,看著他的時候,我不能流露出同情,他已經是個大孩子了,自尊心強得很,又到了叛逆期(不知道古代孩子有沒有叛逆期),不能受到太多的刺激。何況,他現在需要的也不是同情,而是力量,能支撐他勇敢麵對未來風風雨雨的力量。


    雖然我不知道怎麽樣才能讓他找到那種力量,但是,至少我知道怎麽才能讓他暫時開心一點。


    “十三阿哥,你怎麽會在這裏呢?”在還不了解情況之下,問個最簡單的問題總沒錯吧。


    “那你呢?這麽晚到這裏來做什麽?”被問了回來。


    “我,來看花呀!”我作陶醉狀。


    “花?我來了好一會兒了,沒看到有什麽特別的花呀。”十三阿哥撓了撓頭。


    “這就是典型的熟視無睹,不就在那邊……咦?”我正舉手讓他看後麵,卻忽然發現,早前開得正好的桂花樹,此時竟沒了一個花朵。


    我快步走了過去,一個花朵都沒有了,雖然昨天夜裏下了好大的雨,然後又吹了一夜的風,也不至於一朵不剩呀?那枝頭間的片片潔白,那悠遠的香味,那月宮裏最美麗的傳說,竟然經不起這一場風雨。


    不知為什麽,心裏一酸,眼睛裏片刻間霧氣彌漫。


    胤祥不知何時也來到了我的身邊,看我癡癡地在樹間尋找著,半晌終於開口說:“婉然,你怎麽了,不過是桂花而已嘛,今年謝了明年還會開,你為什麽要這麽難過?”


    “難過?我哪有,隻是有點感慨罷了。”我嘴硬地說。


    “什麽感慨?”他悶悶地問。


    “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飄落無尋覓。”我一時感觸,念出了一句也不記得出處的詩來。


    等了很久,積累了一肚子關於落花的感慨詩句,但是,身邊的人卻一徑地沉默,害得我無處發揮了。


    我有點著急,總不能站在這裏自言自語吧,側目一看,卻愣了。


    站在一邊的胤祥,像是陷進了回憶中,目光直直地盯著桂花樹,眼睛裏卻流光閃動。


    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些什麽,更不知道麵對一個十六歲孩子的眼淚,應該用什麽樣的言語安慰,隻好按照我的習慣,在一側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卻故意不去看他。


    那清澈終於從他的眼中淡去,當他可以重新麵對我的時候,我從他的眼中讀出了感謝。他和我一樣,是一個滿肚子話要說的人,隻不過,我這滿肚子的話,全是吹噓自己博學多才的廢話,而他的卻是,怎麽說,總覺得那是好多辛酸的眼淚。


    拉著他,找了塊幹淨的石頭,我一屁股坐了下來,我的腳脖子要斷掉了,好酸也有絲微微的痛。胤祥看我坐下,卻依然站著不動,我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等到他有些遲疑地終於坐下,我才說:“有什麽話,憋在心裏會失眠的,說吧,今天免費借你傾倒垃圾。”


    “……”胤祥的眼裏全部是問號。


    “我是說,我很樂於傾聽。”我破天荒好脾氣地解釋了一下。


    “婉然,你可……可真與眾不同。”等了一會兒,胤祥才艱難地說了一句話,我比較笨,也不知這算是誇我還是什麽,不過,就當是誇我好了。


    “怎麽這麽說?”


    “你知道嗎?這宮裏,還沒有人像你一樣問我心裏想的是什麽,讓我大膽說出來呢,你是第一個。”


    我就知道,否則,他也不會每天這麽憂傷和自卑了,可憐的男孩。我不自覺地又拍了拍他。


    “我額娘幾年前……其實在更早以前,我就沒怎麽見過她,也不知道她在哪裏,為什麽不像我的兄弟們的額娘那樣,關心我,照顧我。對於她的記憶,隻有那麽一點,那天,小太監帶著我來到她的床前,額娘好瘦、好虛弱地躺在那裏,看到我來,隻能伸出她枯瘦的手,隻是,她沒有力氣了,我就站在她的床邊,她竟然也夠不到我。


    “我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但是,身邊的幾個小太監卻扯住了我的手,說什麽也不讓我碰一下額娘,為什麽?那是我的額娘呀,我唯一的額娘呀,為什麽他們要阻攔我。


    隻是我太小了,沒有力氣,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額娘和我的距離越來越遠,他們拖著我走到門口的時候,我看到了,額娘眼裏洶湧的淚,還有……還有她無力垂落的手臂。”胤祥停了停,仰頭看天,半晌沒有再開口,我知道,他不是在欣賞天上的星星或是月亮,隻是不想我看到他眼裏的淚花。


    我的心也是酸酸的,對母親的思念這樣的痛苦,古今相同。


    抬頭看著星星,卻想到了我的母親,在好多年前,母親帶著我蹲在鄉村親戚家的黃瓜架下,教我看著牛郎和織女星,告訴我,七月初七這天夜裏,沒有說過謊話的孩子,蹲在黃瓜架下,就可以聽到牛郎和織女的對話。那天夜裏,母親睡著後,我又悄悄溜出來,蹲在地上直到半夜,當然,結果大家都知道,怎麽可能聽到什麽,但是那年的我卻不懂,第二天還哭著告訴母親,我是個說過謊話的孩子,所以什麽都聽不到。當時,屋子裏所有的親戚都笑了,說:“真是個癡孩子”隻有母親沒有笑,她拍了拍我的頭,溫柔地說:“曉曉是個好孩子,隻是,牛郎織女距離你太遙遠了,所以聽不到。不過沒關係,隻要曉曉一直做個乖孩子,就一定會聽到的。”


    也是那年,我知道,自己是一個好孩子,自己沒有說謊話,隻是我和牛郎織女的距離太遠了而已。


    一直以為,母親就會這樣永遠地和我在一起,卻沒有想過,我會以這樣的方式離開她,來到了這裏。遙望星空,媽媽,你知道,我是怎樣地想著你嗎?淚水就這樣輕緩地滑落。


    等到我情緒恢複時,才發現胤祥一直看著我,他說:“你是第一個為我哭的人。”


    我想說,其實也不全是為你,可能更多的是為了我自己,但是,看到他的小心翼翼,看到他眼裏的神采,這句實話終究沒忍心說出來。


    停了一會兒,胤祥才有些歉意地說:“今天我也不知是怎麽了,隻是聽你說起落花,竟然就想到了額娘,平白地惹你傷心了一場。你覺得我很糟糕吧,生活在這個人間最繁華富貴的帝王家,還整天這麽多的痛苦惆悵,不知足得很吧。”


    我搖了搖頭:“其實在我剛進宮時,我真的覺得,你們這些阿哥們擁有的已經是平凡百姓幾世奮鬥也不一定能擁有的財富和權利,你們應該是天底下最幸福和快樂的人才是。但是現在,我才發現,原來外麵看到的東西是最靠不住的,這些年,你吃了很多的苦吧?”


    “我?……嗬……我吃不吃苦,又有誰關心過呢?這宮裏,恐怕除了四哥還記得我之外,就連皇阿瑪也忘記了,他還有我這個兒子吧。”胤祥有些自嘲地說。


    一個被自己親生父親遺忘的孩子,也難怪他這樣了,雖然知道,自己不該說太多、做太多,不小心改了曆史就麻煩了,這可能會直接導致司徒曉不能在未來降生,那可是一大損失(我自己認為的),但是,卻總覺得該為他做些什麽。


    “你覺得自己被皇上遺忘了,那你有沒有試圖做些什麽,讓他發現你,關心你呢?”我決定用引導的方法。


    “讓他發現我,會嗎?皇阿瑪會發現我嗎?會關心我嗎?”胤祥有些不確定。


    “怎麽不會,做父親的,愛子女本來就是天性使然,皇上可能關心你少了些,不是因為他忘記了你,隻是因為,你一直和所有的人一樣,遠遠的仰視著他,不敢靠近,時間長了,他就以為你已經長大了,長大到已經不需要父親的愛了。所以,你應該主動地靠近他,去愛他,也告訴他,你需要他的愛。記住了,愛不是放在心裏就行的,是要去表達的,我想,即使是像皇上這樣的千古名君,也是需要最平凡和普通的親情的,隻是你這麽不肯表達,怎麽會了解你的父親呢?”我一鼓作氣地說下來,結尾處沒忘了順便發表一下我對康熙的看法,千古名君,他應該當之無愧吧。


    “真是這樣嗎?婉然,為什麽我覺得看起來我們年紀差不多,你卻懂得這麽多的道理,而我就什麽都不懂?”胤祥有點激動地反握住了我的手,問了一個我一直很怕別人問我的問題。


    “嗬……”我傻笑,那是因為,我年紀比你大呀,小笨蛋,但是話當然不能這麽說了,“那是因為,因為我是女孩子,你是男孩子,我們平時思考的東西就不一樣呀。”我說。


    “是這樣呀,我明白了。謝謝你,婉然。”胤祥誠懇地說。


    小孩子是需要鼓勵的,於是我也用力握住他的手說:“加油,加油,你一定行的。隻要你多關心皇上一些,皇上也一定會更關心你的。”說完,我伸了個懶腰,功成身退,可以回去睡大覺了。


    “婉然,‘加油‘是什麽意思?”才邁出一步,我就幾乎被他的問題嚇得摔倒,這個小孩,怎麽聽得這麽仔細。


    “這個嘛,就是人要想努力,就一定要有力氣才是,這要想有力氣,就得吃飯呀,這吃飯嘛,當然要用油來炒菜配合了,所以,我就直接把這些簡化成加油了,你……明白?”我饒舌了半天,總算是自圓其說了。


    “是這樣,有意思。”胤祥也被我繞得暈暈的,不過好在沒有多問。


    見我要走,他才在我身後小聲地問:“婉然,你懂得那麽多,那你說,將來我能像四哥那樣成為一個有出息的好皇子嗎?”


    我笑了,心想,這個問題算你問對人了,如果今天換成是問我其他的問題,我是回答不上來的,不過這個問題嘛,我就多少知道點,將來雍正即位,胤祥可是大有作為的。於是,我肯定,不,是斬釘截鐵地說:“你一定會是個最有作為的皇子,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謝謝你,婉然,你今天晚上說過的每一句話,我都會牢牢地記住,我答應你,我一定要成為一個有作為的人,將來能做個賢王,輔佐皇上,治理天下。”他站到了我的麵前,目光閃閃。


    我笑了,這是今天晚上我看到的最閃亮的星光,不是在天上,而是在一個人的眼中,除去了悲傷和自卑的陰影後,原來,胤祥的眼睛也是這樣的光華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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