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好!”


    喬圓圓與錢三平幾乎是齊聲叫人,喬文泰笑了笑,需仰起頭看錢三平。


    因此喬文泰的第一句話就是,“不錯啊,挺高的。”


    看來無論多大年紀,擁有多少財富、多少閱曆,身高仍然是男人永遠的痛。


    錢三平連忙謙虛道:“也沒有很高,還沒到一米八。”


    喬圓圓和附和說:“沒啥,也就是南方地區看著高,到了北方這個身高真不算什麽。”


    喬文泰點點頭,“那倒是……時間還早,你們先跟我上去坐一下……”


    來了自己要聽主人家安排,喬圓圓沒有二話,錢三平自然也是老老實實提著東西上樓。


    電梯停在十六樓,喬文泰推開一扇鐵門,招呼喬圓圓不用換鞋,便自顧自走進去上洗手上廁所。


    錢三平把禮品放在玄關處,跟著喬圓圓一起在沙發上坐下。


    喬文泰處理完“私事”,也坐到貴妃座上,隨手從茶幾上摘了個砂糖橘遞給喬圓圓,“小夥子是哪個單位的?”


    “大唐電廠。”喬圓圓捏著小小一隻砂糖橘,並沒打算吃,“做電氣工程師,是大唐買的以前的伍元電力和伍元煤礦,改組的。”


    “哦……”喬文泰看著錢三平,若有所思,“伍元電力啊……我還蠻多認識的人在那邊上班,那個是小錢是吧?”


    錢三平趕緊點頭,“是。”


    喬文泰接著回憶,“那個張輝你認識不?現在應該是中層了吧?”


    錢三平又點點頭,“張工跟我一個崗位,快退休了。”


    喬文泰表情一窒,隨即兩手撐住膝蓋,抿了抿嘴,說:“那你這個小夥子蠻不錯,年紀輕輕就提拔的這麽快,前途無量。”


    “沒有沒有,我也就是混混日子,不算什麽。”


    喬文泰的心態微妙,大概是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延伸,於是轉而對喬圓圓解釋道:“你弟弟還在學校補課,你阿姨去接他了,我們稍微等一下,等接了你弟弟再去吃飯,你們不餓吧?”


    喬圓圓自然說不餓,喬文泰忽然感慨,“我現在壓力也很大,你弟弟眼看就要高考了,唉,男孩子還是跟女孩子不一樣,男孩子以後肯定要買房,廣州這個地方要買房的話壓力還是比較大的。”


    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樣…………


    男孩子以後要買房…………


    三十年了,無數次、再一次從喬文泰口中聽到兒子和女兒的區別,還是當著她的準未婚夫的麵,講得如此理直氣壯,直白坦然,絲毫不在乎喬圓圓的臉麵,也不在乎婆家聽見娘家人這種區別對待的話,會不會看不起她。


    她冷笑一聲,隻能靠“反正是最後一次見麵”了,安撫自己想跳起來暴揍喬文泰的心。


    而錢三平仍是那副憨憨模樣,此時嘿嘿一笑,說:“我沒覺得男孩女孩有什麽區別,我們家長輩反正都是一視同仁,我爸媽雖然都是農民,但是也都說重男輕女那是窮凶極惡的家庭才會有的事情,在我們那,這種家庭要被全村人看不起。”


    喬文泰顯然被他頂得胸口疼,表情尷尬,但看錢三平那副憨樣子,又不覺得他是故意頂撞,因此隻能尬在那裏,訕訕地問:“你是哪裏人?”


    錢三平答:“湖北荊州的。”


    喬文泰一拍手,“那蠻巧的,圓圓她阿姨就是荊州人。”說的是喬圓圓的後媽。


    爾後納悶道:“但是我聽說他們那塊重男輕女也蠻嚴重的,尤其是農村,女孩子生下來好多都直接淹死,肯給口飯吃的都是相當厚道了。”


    錢三平回應道:“我們是河南那邊的水庫移民,整村搬遷到湖北去的,我們河南人不搞南方人重男輕女那一套。”


    過了兩秒,不給喬文泰反應時間,立刻補充道:“我媽說越是窮的地方越是重男輕女嚴重,可能是因為以前南方地區都窮,所以才不養女孩兒,特別湖南湖北是重災區,廣東人雖然也重男輕女,但好歹有點良心,不會把女兒掐死,而且也不惦記女孩兒自己的東西。”


    “額……嗯……潮汕人重男輕女是出了名的…………”喬文泰大概是被錢三平一套亂拳打得沒了章法,昏了頭似的和喬圓圓說,“你弟弟長得挺高的,今年也長到一米七一了,嗯,男孩子嘛……南方的男孩子我覺得長個一米七也夠了,長太高反而不好,太出挑了。”


    喬圓圓內心偷笑,顯然是錢三平的身高當真刺激到穿鞋一米六八,脫鞋一米六五的矮男喬文泰,令他那點子可憐的自尊心正被放置在懸崖上,搖搖欲墜,“本來我也沒想找這麽高的,後來就想,哎呀,正好找他改善一下我們家的基因也蠻好。”


    喬文泰的臉瞬間又黑一層。


    窗外陽光正好,正是一年最好的時節,屋內三個人卻在勾心鬥角,實在不應景。


    喬文泰自顧自吃了個砂糖橘,點起煙來抽,依然是大老板氣魄,“準備什麽時候辦婚禮?”


    喬圓圓答:“不是很想辦婚禮了,很麻煩,也蠻蠢的,我前幾年看娜娜姐姐的婚禮,好白癡好尷尬,新郎新娘就跟兩個傻逼一樣在台上被主持人擺布,跟死人唱大戲似的。”


    難聽的話講出口,她在心底裏直呼好爽。


    她這位娜娜姐姐就是當小三,懷孕逼宮不成,打掉小孩轉嫁老實男的堂姐,大約是因為同樣的私生活混亂,同樣的無恥無底線,喬文泰和喬偉東都對娜娜格外照顧,三年前娜娜同老實人結婚,喬文泰還包了個十萬塊的大紅包,簡直是把妓=女當成親生女。


    隻是喬文泰與娜娜“英雄所見略同”也就罷了,,喬偉東那人整日裏開口“阿彌”,閉口“陀佛”,還是和娜娜搞在一起,可見也是個道貌盎然的偽君子,私底下不知道多髒多亂。


    她甚至會惡毒地想,也許娜娜和喬文泰睡過也不一定,不然怎麽會從喬文泰那裏得到那麽多那麽多原本應當屬於她的關愛?


    喬圓圓以為自己早已經對過去釋然,沒想到一想起來還是恨。


    這時喬文泰說:“你再不喜歡,婚禮還是要辦的,就過年把家裏人請過去,一起吃個飯也好。”


    “那你今年過年會回文春嗎?”


    “不一定,看你弟弟有沒有時間,他現在考學壓力大,天天要補課,估計過年也就放個三天假,三天來回文春,劃不來。”


    “那到時候再看吧,我也不一定有時間。”不想辦婚禮也是實話,她作為一個連生日都不想過的人,暗自計劃避開一切繁文縟節,和錢三平簡簡單單旅行結婚。


    喬文泰繼續吞雲吐霧,拿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口吻,問喬圓圓,“你結婚,想要爸爸給你點什麽?”


    嗬——


    原來在這兒等著她呢,原來她帶著厚禮千裏迢迢上門拜訪,他卻認為她居心叵測,是想盡辦法找他撈好處。


    真可笑,他以為人人都是喬娜娜,做事都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同妓=女沒區別。


    “我想要一個億加一棟海珠區的豪裝別墅。”她挺起胸膛,要求提得理直氣壯,仿佛喬文泰合該準備好一個億外加一棟別墅等著她似的。


    喬文泰一愣,錢三平偏過頭,偷笑。


    喬圓圓到底還是心軟,或者說慫,沒等喬文泰開口,她便自我解嘲一般說道:“我開玩笑的啦,我能要什麽啊?總不能跟娜娜姐姐一樣舔著臉跟個乞丐一樣找人要紅包吧?再說我和娜娜嫁的人也不一樣,她那個老公又老又醜又沒錢,我老公是電氣工程師,年紀輕輕就管一個部門,金飯碗,前途無量,我用得著跟人討東西?開玩笑麽不是?哎,爸,你問問阿姨接到弟弟沒有?要不然我們先去餐廳等?”


    喬文泰多半是沒料到喬圓圓會明著跟他頂,還是拐了個彎兒讓人沒辦法發火。


    到底是有人疼了,說起話來也比之前有底氣。


    他心中五味雜陳,說不上來什麽滋味,隻好點點頭,說:“也行吧,我們先去餐廳等。”


    於是三人一道下樓,喬文泰選在一家廣式餐廳,距離小區十分鍾路程,路上三個人都低著頭,沒人開口說話。


    進餐廳,喬文泰提前訂好了小包廂,一張圓桌,能做六個人。


    他一通點菜,等服務員寫好菜單走出包廂才想起來忘了囑咐服務員晚點上菜。


    十五分鍾後,服務員端上五盅鮑魚雞湯,喬文泰說:“等會兒吃啊,等你弟弟來了再開席,他現在青春期,脾氣大得很,我們要是不等他來了就吃,他要生氣發脾氣。”


    喬圓圓低頭看一眼手機,發現已經一點鍾,菜陸陸續續上桌,喬文泰卻隻顧著喝茶,以及不斷吹噓他又與誰誰誰談了幾個億的生意,或者是和大豺狼的姐夫攀上了關係,即將一步登天,成為新時代的沈萬三。


    可能做生意的人就是如此,把吹牛逼當成頭號要務,吹拉彈唱了一輩子,結果把全部身家都賠光,到這個境地了還在吹,著實聽得喬圓圓隻想翻白眼。


    時間走到一點半,那兩母子仍未出現,喬文泰終於過意不去,不好意思讓身旁兩位“窮親戚”陪著他幹聊天,便大發慈悲地招呼他們,“要不先吃鮑魚吧,可以先吃這個,這個一人一份,你弟弟不至於為這個生氣。”


    喬圓圓便端起半涼的白瓷湯碗,緩緩喝湯,企圖用沒事填補自己內心越發擴大的黑洞。


    喬文泰偏要這個時候來問錢三平,“吃過鮑魚沒有?這個雞湯鮑魚很補的,試一試。”


    “爸——”喬圓圓忽然放下湯勺,湯勺落在白瓷碟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而她抬起頭,用那雙和喬文泰相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爸,你現在銀行賬戶有幾個錢?”


    “什……什麽意思?”喬文泰顯然沒能轉過彎來,還沒意識到喬圓圓已經像一頭憤怒到發狂的母獅子一般要護著她的“崽兒”。


    “夠不夠三千塊?”她冷冷地,終於也變成她居高臨下,充滿鄙夷地看著喬文泰,“聽說公安當時把我們全家人的賬戶都摸過一遍,但是很可惜,我的錢沒存在自己賬戶上。爸,我有一百萬。”


    說到這裏,她做了一次深呼吸,想要從胸腹當中凝結力量,對抗眼前這座壓在她心頭三十年的父權之山,“我還有一台寶馬,一套房,這些都是我憑自己雙手賺來的,不靠任何人,所以我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包括你——”


    她漸漸平靜下來,用異常冷靜的語氣,告知喬文泰,“本來我是根本不想來的,但是我媽勸我要做好晚輩的本分,別人不仁,我們不能不義,我才千裏迢迢趕過來,帶小錢跟你見個麵。如此而已,不是為了找你要錢要房子,更不是為了一碗破鮑魚,他一年三十萬,他要吃什麽東西吃不起?用得著到你手上討一口吃的?人和人之間最基本的就是相互尊重,從見麵開始你有一分鍾尊重過我們嗎?把我們當進城打秋風的窮親戚,明裏暗裏看不起,百般羞辱,你廣州人尾巴長在天上?何況你也就是戶口挪到廣州而已,你白話都未必有我講得好。算了,不扯遠了。既然你不想見,我也懶得再陪,這桌飯你等到你下輩子慢慢吃都行,我們走了,這輩子都不要再見。”


    說完朝錢三平伸出手,等他牽上她就要走,到門口忽然回過頭,對著麵色凝重的喬文泰說:“對了,我們今天帶來的都是幾千塊的煙和酒,您慢慢抽,畢竟現在被法院打成徹底的老賴了,這輩子估計再也抽不上和天下了,哦哦,還有,你最喜歡的喬娜娜,現在在文春天天被她老公打呢,上次還打電話找我救命,讓我在文春給她找個工作,最好在我們樓下窗口,這樣她老公就不敢來政府部門找她麻煩了,嗬,你猜我怎麽說?我說我給你找個酒店按摩的活兒吧,我們正好管這個,人家可給我們麵子了,哈哈哈哈,氣得她哦!都不曉得現在被她老公打死沒有?要不您今晚打個電話過去確認一下?畢竟真打死了的話也要娘家人去收屍呀。”


    喬文泰的臉,紅了又綠,綠了又紅,五色斑斕,精彩絕倫。


    喬圓圓拉著錢三平,頭也不回地走出餐廳。


    她雙手叉腰,氣勢如虹。


    錢三平望著眼前個子小小,脾氣巨大的喬圓圓,一個勁的笑。


    喬圓圓仍然氣呼呼,大聲質問:“你笑什麽笑?”


    錢三平捏住自己兩頰,逼迫自己繃起臉,“沒笑,我就想問喬大主任,我們現在去哪?”


    “去炳勝!吃海參!”嗬,還有寶馬車主吃不起的酒樓嗎?大不了把輪子抵了!


    【??作者有話說】


    媽的這章越寫越氣,氣死我啦!


    第79章 chapter79


    ◎這一刻,她決定嫁給他。◎


    chapter 79


    這會兒在氣頭上, 地鐵也不願意搭,直接打車到珠江新城,或許是來得晚, 今天居然不必排隊,進門就有空桌。


    喬圓圓頭一個點“蔥燒海參”,對著服務員講出這四個字時亦是欲殺人的語氣。其餘照例吃灌湯燒鵝、脆皮叉燒,湯是菊花湯, 又問錢三平,“魚生蝦生你吃得慣嗎?”


    “什麽?”


    “就是生魚片,生蝦, 生食呀。”


    “隨意, 你點你喜歡吃的,不用照顧我。”


    “肯定要照顧你的啦, 你是客人來的。”再想一想,同服務員說,“再要一份招牌蝦生, 一份菠蘿包, 先這樣。”


    上菜的空隙, 喬圓圓熟練地招待錢三平喝起“潮汕功夫茶”,錢三平對吃喝玩樂似乎都沒什麽興趣,茶到舌尖也喝不出什麽特別來, 隻覺得喬圓圓的泡茶功夫了得,一套招式耍起來行雲流水, 好生厲害, “你還學過泡茶?”


    “哪能啊?”喬圓圓想起從前的事, 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最開始是我爸讓我跟他學, 他是為了跟潮汕人做生意練的,後來就是我工作之後跟老板們出去吃飯的時候老是要高服務,所以活兒很熟,屬於是我的傍身技能了。以後萬一失業,還能去茶樓當個女服務員。”


    “你怎麽會失業?”錢三平很不認同。


    喬圓圓卻認為一切皆有可能,“九十年代下崗潮之前的紡織廠女工也覺得自己是鐵飯碗,一輩子不愁吃穿,結果呢?”


    “那不一樣。”


    “怎麽會不一樣?社會大浪潮下,普通人不過是河中一粒沙,浪卷到哪裏就是哪裏,沒有半點反抗能力,唉…………反正我是很悲觀的一個人…………”


    她說著說著,忽然重重歎一口氣,隻覺得前途無望,人生渺茫,但錢三平顯然無法體會她這突如其來的悲傷,他的腦回路極其簡單,基本不存在任何文科生的傷春悲秋的情緒,“沒事,船到橋頭自然直,走一步看一步唄。”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嫁給理工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兜兜麽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兜兜麽並收藏嫁給理工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