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轉眼間,竟是一個五天悄然走過,司馬浩和諸葛翱翔依舊沒有任何消息,蕭子君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等待,不過也好,沒有消息實際上說也不是一個壞消息,雖然不知道他們是否依然活著,至少也沒有確定他們死了。


    五天之中,當然還是發生了一件大事的,就是正道的各個門派已經在太湖集結完畢,而且,明月山莊的探子還得到了一個消息,就是這次的太湖之戰,各大門派的掌門集體出麵,請出了一個世外高人,據說此人的武功深不可測,而且身份十分神秘,盡管已經答應要出席八月十五之戰,不過到了今天,真正見過這位高人的,也隻有少林、昆侖等幾大門派的掌門而已。


    明月山莊,蕭子君起得很早,好一陣子了,因為身體的原因,她已經很久沒有起過早了,不過這幾天,不知是怎麽了,一直困擾她的毛病好象一下子又憑空消失了,身體又恢複到了從前的樣子,運功的時候,也沒有再覺得內息淩亂,早早起床,練了一會的功夫,就來到了議事大廳。


    今天楚飛揚會宣布這次和他共赴太湖之戰的人員名單,還沒進入大廳,裏麵說話的聲音已經讓蕭子君一驚了,以為自己是最早的,沒想到廳裏早或站或坐的擠滿了人。


    “聽說這次那幫沒用的家夥請了個什麽高人回來,武功可不錯。”門內,一個柔媚聲音說。


    蕭子君皺了皺眉,收住了自己的步伐,這個聲音她當然熟悉了,聲音的主人殷絕華也是明月山莊的七大壇主之一,不過,蕭子君卻委實不願在此時進去,聲音聽的這麽清楚,殷絕華一定就站在門口處,此時進去,一定會和他照麵,這個殷絕華,還是少見的好。


    “怎麽,怕了,你殷大壇主也有害怕的時候,哼——少見呀。”一個冰冷又嘲諷的聲音接著說。


    這個家夥今天也起得這麽早,蕭子君不免歎息,今天早知道會這樣,就應該多在屋子裏磨蹭一會,平時不常見的幾個難纏的家夥,今天看來都已經到了。


    “怕?你——月紳,你怎麽可以這麽侮辱我,人家不管了,你要道歉。”柔媚的聲音越發甜膩起來。聽得窗外的蕭子君隻覺得身上陣陣的發冷。


    “少來,找死嗎?離我遠點!”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不過話語裏卻透露著一絲狼狽,月紳此時的神色,是可想而知的。


    “哼——算了,還懶得理你呢,別弄壞了我梳了一早的發型。”


    “哼!”


    “你哼什麽?”


    “我哼什麽?殷絕華,我是為你難過呀,別人也做男人,你也做男人,瞧瞧你把自己弄成個什麽樣子,男不男女不女的,一點氣勢也沒有,讓人看了惡心。”


    “氣勢當什麽吃呀,你稀罕我卻不放在心上,人活著就要讓自己順心如意,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你愛惡心也是你的事,與我何幹。”


    “懶得理你。”


    “別走呀月紳,我要說的話還沒完呢,急什麽?”


    “有話快說,不然就等我吐過之後再說。”


    “我要說的是,想不想打賭。”


    “賭什麽?”


    “當然是賭這次那幫廢物請來的什麽高手的人頭了,敢不敢?”殷絕華的聲音忽然拔高了幾度,尖細的有點刺耳。


    窗外的蕭子君是一愣,殷絕華和月紳抬杠、打賭是家常便飯,不過這樣輕敵的賭注,就……


    議事廳裏的眾人也因為殷絕華這一句話而暫時安靜了下來,一時間,大廳寂靜的可以聽到個人的喘息聲,不過這寂靜持續的時間卻太短了,片刻之後,更嘈雜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壓一百兩,賭殷壇主。”


    “我二百兩,月壇主。”


    ……


    諸如此類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莊嚴的大廳,瞬間淪為賭場。


    笑容浮現在蕭子君的臉上,迎著清晨的陽光,明媚的讓人睜不開眼睛細看。


    隻是那麽不經意的一瞥,隻是那樣一個燦若朝陽的笑容,讓剛剛踏進院子的楚飛揚猛然的站住了,多久沒有看到這樣的笑容了,實在是,太久了,久到,他以為,窮盡今生,也不會在她的臉上,再看到如斯的笑容了,但是,終究還是看到了,瞬間的回眸,她沒有看到他吧,應該是沒有,不過他卻看到了她,這樣更好,不是嗎?


    微一沉吟的工夫,再抬頭,蕭子君已經推開議事廳的大門,輕盈的進入了,屋裏的聲音沒有停歇,反而更大了。


    楚飛揚卻忽然改變了主意,沒有進入大廳,反而是找了處幹淨的石凳坐了下來。


    身邊的護法欲要進大廳,也被他揮手製止,大廳裏,諸人正在興奮的回顧著自己參加過的重重大行動,順便暢想著屆時太湖殺敵的爽快。


    一抹極淡的痛楚在楚飛揚的眼中閃過,雖然消失的很快,但,卻真實的存在過。


    大廳裏,是明月山莊的精英,一群視生死於無物的漢子,很多時候,楚飛揚會覺得,其實這些人不是殺手,隻是一群快意恩仇的江湖豪客,活的瀟灑愜意,活的自在從容。


    然而,這些人卻都是不折不扣的殺手,就如同自己是明月山莊的主人,一個殺手中的殺手一樣,這裏每個人的雙手都染滿了鮮血,看慣了刀光劍影,對付慣了各種各樣的對手,隻是他們可能都還不知道,這一次,他們的對手,是不同的。


    進入大廳,和蕭子君預想的差不過,殷絕華倚門而立,身上穿了件粉紅色繡著大朵牡丹的長裙,頭上精致的梳著一個彩鳳戲水的發髻,腰肢纖細,站在冷眉冷眼的俊美青年月紳的麵前,這樣一個角度看去,雖然雙方劍拔弩張的樣子,但是,卻和諧而美麗。


    不過,這樣的畫麵也隻能從這樣的角度欣賞,隻要稍稍的挪動一下,到了眼前的嬌媚身影的側麵,突起的喉結,平坦的胸部,過於鋒利的視線,還有臉上濃濃的脂粉構成的畫麵,可就叫人……


    正猶豫著要不要換個角度的工夫,殷絕華已經回頭,看到蕭子君頗有些躊躇的站在門口,臉上的笑容浮現,轉身一把捉住她的手,嬌聲對黑著臉的月紳說:“懶得理你們這些臭男人,還是我們子君最好了。”就拖著蕭子君走了開來。


    據說早些年,殷絕華少年時並不是這樣的,還記得司馬浩曾經說過他和殷絕華聯手禦敵時的豪情萬丈,究竟是什麽原因,讓風度翩翩、少年得誌的殷絕華忽然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蕭子君曾竟聽司馬浩和諸葛翱翔討論,討論的結果,當然是沒有結果了,因為他們的結論竟然是,既然是自己的兄弟,穿什麽衣服梳什麽頭,也還是自己的兄弟。


    從前,隻要遠遠看到殷絕華,蕭子君總是盡量躲閃,惟恐被他拉住,要求交換什麽“女孩子”的小秘密,隻有今天,同樣的人,給人的感覺卻不同了,不知是什麽樣的心理造成的,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司馬浩調皮的笑容一般,讓人覺得親切。


    “子君,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女孩子出門前,要對著鏡子一照再照,這樣才不會出紕漏。”殷絕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收攝心神,一抬頭就看到殷絕華嚴肅的表情,蕭子君遲疑了片刻,今天早晨起得很早,練功之後直接過來這裏,照鏡子,好象根本沒照過鏡子,難道臉上蹭上什麽了?正想著要不要擦擦臉,殷絕華又開口了。


    這次,他很不客氣的指了指蕭子君的頭發,搖頭歎息的說:“這麽美的頭發,從來不認真打理,永遠沒有完美的造型。”停了停又說:“上次送你的茉莉香粉,你到底用沒用呀,雖然你的皮膚夠白,不過……”


    “停!”蕭子君的手忍無可忍的舉到了殷絕華的麵前,“這麽有空,還是多想想怎麽贏你的賭注吧,是不是,月紳。”另一隻把站在身後的月紳拉到前頭,算是轉移了殷絕華的注意力。


    “對了,子君,你都聽到了,有沒有興趣一起賭一把,很有趣的,是不是,月紳?”殷絕華果然忘記了剛剛的話題,興奮的開口了。


    “免談”搶在殷絕華再開口之前,蕭子君果斷的轉身,既然楚飛揚還沒來,清靜起見,還是出去的好。


    幾步走到門口,殷絕華還在後麵叫她,不過看來月紳絆住了他的腳步,幸好,剛剛還覺得親切,不過此時,蕭子君已經“痛恨”自己這樣的念頭了。


    大步邁出門口,清新的山風讓人心情舒爽,深深的吸了口氣,當然,院子裏的人也立刻引起了蕭子君的注意。


    假山旁,樹陰下,楚飛揚看似閑適的坐著,但是,這種閑適的坐姿,落在內行人眼裏,卻是壓迫感十足,猶如林中的猛虎,好整以暇卻可傷人於瞬息。


    目光接觸的瞬間,楚飛揚露出了淡的幾乎不可察覺的微笑,輕鬆的起身,距離八月十五已經沒有幾天了,這是他等待了太久的一天。


    希望一切都能夠就此結束,希望,那天之後,他還可以這樣的回到這裏,回到她的身邊,如果真有那樣一天,他是不是就有資格可以對她說,自此之後,永不分別。


    議事廳裏的討論依舊熱火朝天,其實這樣的景象在明月山莊真的不常見,殺手雖然未必都是冷硬如鐵的人,但也很少有喜歡聒噪的,今天,例外吧。


    楚飛揚沒有再看站在門口的蕭子君,而是徑直進了大廳,剛剛還一派放浪形骸的眾人,也在第一時間各歸各位,他們都在等待,也許是一個機會,也許,是一個結局。


    這次太湖之戰,明月山莊精銳盡出,蕭子君自然也在隨行之列,回到自己的屋子,著手打點行裝。她有幾個使喚的丫頭,不過整理物品的工作,輕易是不會交給別人做的,這次更不例外。


    一個殺手,一場生死之戰,該準備些什麽,可能自己心裏也有些茫然,衣物、用品,還有她從不離身的寶劍,再來,就是暗器了。蕭子君很少使用暗器,不過她卻有著種類多到令人砸舌的各種暗器,不僅形狀獨特,而且功能也不盡相同。


    手從各種暗器上一一滑過,最終選擇了其中的幾樣,別致而鋒銳,即使麵對的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也足夠了。


    最後打包的過程就簡單了,隻是臨到最後,蕭子君想了想,還是把一本空白的藍色封皮的本子放在了自己的懷中,在過去的很多日子裏,她端詳這個本子,想從這細致的收藏中看破其中的奧妙,不過,一直不得要領,不知為了什麽,今天又忽然想了起來,去太湖的路上,反正沒事,到可以打發打發時間。


    出發的日子就在明天,暗器貼身收好後,蕭子君和衣躺在了床上,窗外,月影在緩慢的移動,這是怎樣寂靜的夜晚呢,四下裏,隻有風掠過樹梢,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不知過了多久,人從假寐中驚醒,一道黑影已經從虛掩的窗口掠入,還真是個好手,直到到了窗下,才泄露出行藏,蕭子君不動聲色,不過手已經握住了身旁的長劍,此時,也隻能以靜製動了。


    黑影的動作迅捷,幾乎是蕭子君握住劍柄的同時,眼前銀光閃爍,對方的兵器已經直指要害而來了。


    蕭子君揮手拔劍,人也在這間不容發的瞬間旋身,劍鋒過處,火花飛濺,黑影悶哼了一聲,肩頭已經中了一劍。


    那聲音雖然輕,不過落在蕭子君的耳中,卻也不亞於驚雷一般,心中疑竇叢生,手中更不停頓,片刻間,劍光有如一團電光,滾來滾去,使到疾處,真似水銀瀉地,花雨繽紛,幾招下來,黑影被她殺得步步後退,轉眼已到了窗口。


    蕭子君並不收勢,劍挾著勁風,劈麵而去,眼見黑影麵紗落地,敞開的窗口,卻忽然射進一把銀針,借著她躲閃的瞬間,黑影早已越窗而出,沒入黑暗中。


    蕭子君出道以來,還沒有人能如此簡單的從她的劍下脫逃,雖然知道黑影還有同伴埋伏在四周,不過眼下,卻也不能不追,何況此處是明月山莊腹地,外人很難潛入,事情實在是太不尋常了。


    急追了一陣,黑影的身形沒入山莊一角的竹林中,蕭子君放慢腳步,側耳細聽,竹林裏,此時卻是萬籟俱寂,不要說腳步聲,便是一絲的風聲也沒有。


    心中這一刻雖然警鈴大作,不過,蕭子君卻依然沒有停住腳步,她小心的移到竹林深處,繞過一叢叢的竹子,到了林中心的空地。


    空地此時的情形,卻讓人覺得詭異萬分,剛剛的黑影站在那裏,看著依舊是一個急速奔跑的姿勢,卻是動也不動,他的旁邊,卻站著一個一身藍袍的青年。


    月色正好筆直的照在這塊空地上,藍袍青年慢慢回身,在這樣的月光下,露出了動人的笑容。


    蕭子君的劍早已蓄勢待發,卻在這一刻,停頓了下來,原因無它,實在是眼前這個青年,對自己來說,太過熟悉了。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蕭子君的聲音是有些不可置信的感覺。


    “剛剛”,那人輕快的回答她的問話。


    “隻有你回來了嗎?”


    “當然不是了,他在那裏。”藍袍青年愉快的一甩頭,這是他一個非常習慣的動作,據說可以展示他最帥的一麵,當然也可以起到指引方向的作用。


    順著他的指引,蕭子君轉身,身後不知何時站著的,可不就是……


    “你——”蕭子君很想高興的說,“你也回來了”,不過,後麵的幾個字,卻再也說不出來,在她轉身的瞬間,一陣冰冷直入髒腑,她下意識的低頭,月光正照在眼前的劍身上,冰冷的光輝和上麵流動的殷紅,在這樣的夜晚,閃爍著奇異的光芒。


    “子君,別怪我們,要怪,就隻能怪楚飛揚,他不該愛上你。”眼前的人,收起了蕭子君曾經無比熟悉的平靜與溫和的神氣,澀澀的說著。


    回應他的,是蕭子君的笑容,她沒有問他們為什麽,隻是笑著,笑容裏,沒有喜悅、冷漠,也沒有痛恨,她隻是在笑,卻讓人覺得心神俱碎。


    他們是什麽時候離開的,蕭子君自己也不知道,記憶裏最後一個畫麵,是插在身上的寶劍被猛的拔出,下墜的身體、揮灑的銀光和飛濺的鮮血,在月光和竹影的映襯下,竟然是那樣的美,驚人的美。


    閉上眼睛的一瞬,誘她到此的黑影已經轉身,哈……竟然,竟然是她,真是,真是……蕭子君真想狂笑,竟然是這樣的,真是……好笑。


    接著,感覺上,好象是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裏有自己,也有好多其他的人,夢裏的自己,揮著寶劍在人群中穿過,走過的地方,都是銀色的劍光和飛濺的鮮紅的血花,原來血也可以這樣美,美的耀眼,隻是,恍惚著,那些血又好象是從自己的身體裏飛濺而出的,“子君,別怪我們,要怪,就隻能怪楚飛揚,他不該愛上你。”是誰在和自己說話?說的是什麽?楚飛揚——愛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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