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她躥起,“異端之言,蠱惑人心,謝氏小人委實當誅!”


    乾澤掌門率先發話,寥寥幾語言明其罪。


    他的周邊,全是白袍清正的乾澤弟子,修劍精到的乾澤之人站哪都很難泯於眾,簪帶束發,身骨挺拔,劍身清凜。


    白袍堆裏的司武長老也看不下去了,提著把長劍就要動身。


    “我先去拿了謝氏小命!”


    謝狗來路不明,又不知以何邪法挑唆了各派,讓他們來圍剿淩序,好大的膽子!


    一聽這戾氣話,宿半微隻能被迫轉頭,提醒:“喂,你們乾澤還是老老實實待著吧!”


    轉過頭,張揚笑言,對上一幹或熟或不熟的麵孔,眼神卻不在任意之人身上停留。


    似乎是在逃避什麽。


    她自不知,從現身第一刻,麵白若素的玄衣仙君就把她放入了眼裏,眼肌不動半分,他就不動聲色地看著……既有蓄勢待發的狠意,又有哀到極致的沉鬱。


    那日醒時,身側已空,一瞬心差點碎死,她定是不知的。


    於他是恩賜,於她必然是謬誤。


    好生殘忍的人。


    然,天羅地網,宿半微,你又能往哪去呢。


    “一人之力,宿半微,勇氣可嘉!”


    鮮紅的瑪瑙串珠在指尖被徐徐撥弄,提高音量的嘲笑之語傳遍在場每個人都耳裏。


    “嘿,勇氣可嘉的是你吧,謝、寄、真?”


    橫空而出的清潤男聲插了進來,透著嗤笑,最後三字念出來一字一頓的,尾音還往上揚了揚,挑釁意味頗重。


    挾著個女人的鍾遲突然從虛空現身,穩穩落於半微身側,側臉朝她挑眉嘚瑟笑了下,才看向對麵神色瞬間陰翳到可怕的男人。


    持扇逼上胸前女子的脖頸,鍾遲歪頭笑問:“這是誰啊,這麽不小心啊,愛上了個不該愛的人~你以為藏起來就天衣無縫了嗎?”


    心思被當麵揭穿,謝寄真狼狽躲開婦人襲他而來的眼神。


    “牽扯無辜之人,不愧是狡猾的任務者。”


    盡管竭力隱藏,可是串珠主人的眼中殺意還是絲絲縷縷泄露,還有暴露在手上動作的慌懼,瞞得過任務者嗎?


    笑話,拿持不住一個有了弱點的偷渡者,他們這任務者幹脆不當算了。


    宿半微被他不要臉倒打一耙的話給氣笑了,“汪府之主是死於你手沒錯吧?殺人夫君,還要栽贓嫁禍給人家,你的愛也挺殘酷的嘛。”


    撥弄纏繞掌間的發帶,她就不羈地散著一頭青絲,眼瞼盡抬,視線如有冷刃,直往他心上刺。


    殺人誅心,宿半微再擅長不過了。


    除卻鍾遲,沒人再見過她這般桀驁又殺意爆滿的時候,因而幾句話的功夫,就震懾住了一幹人,尤其是隻能見她背脊之人,可說受到的心裏震撼更強烈。


    原以為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凡女,不曾想氣勢竟不遜浴血劍修。


    摩擦一點即燃,宿半微指尖微動觸碰發綢,眼神鎮定到了冷酷的地步。


    然而身側一直安靜的女子卻對著金衣男子,反常開了口:“我真後悔,救了你!”


    當即皺眉,宿半微緊了緊看似鬆垂的右手,眼含不明之意地瞥了眼旁邊婦人。


    意外得了這不在事先計劃好的話,鍾遲持扇的手也不客氣地逼近了點,眼眯輕聲冷語:“嗤,心軟了啊汪夫人。”


    腮幫子咬得鼓出,謝寄真也隻扯出一抹強笑,“沒關係,待我殺了鶴淩序就帶你走,我有的是時間等你愛上我!”


    手裏還把著他命點,鍾遲簡直無語,臭不要臉,這是不把他們看在眼裏了啊。


    不像鍾遲下意識想吐槽,宿半微卻聽出了不妙的感覺,一下傳聲給身邊墨紫男人:“鍾遲,偵測鏡。”


    作搭檔來說還是靠譜的,鍾遲秒懂,不動聲色地閉眼,內窺藏於衣內的偵測鏡。


    一息功夫,迅猛抬眼,傳聲回她:“在他身上!”


    猜疑落定,宿半微垂眼,原來是身上有任意門啊,怪不得這麽有底氣,都敢鋌而走險奪鶴淩序性命了。


    可惜是妄想。不等謝寄真再有所動作,她轉掌朝空,發綢變為赤方印令。


    印令出,戰袍降。


    赤冠圈發,血色戰袍一截一截加身,關節覆以質黑軟甲,通體玄黑的劍被白皙指尖相握。


    “授天意,傷鶴淩序者,殺無赦!”


    冷冰冰瞥過眼前一群被蒙了神智的仙者,宿半微的聲音如天邊挾來,低又空蕩。


    “你要她的命嗎?”還是鍾遲將眾人震住的心神喚回。


    不等謝寄真回個屁話,“我來了!”一道清脆且含殺伐之意的女聲再度闖入。


    正是剛脫身而來的許瑤。


    嘿,一點小把戲,想困住一個身經百戰的獵殺者,做大夢呢!


    雖說許瑤的加入讓局麵好走了點,但是也就在她剛拿出獵殺武器的時候,汪夫人就在大庭廣眾之下自裁了。


    沒錯,自裁了!


    這一狀況來得很突然,且她是早已備好的服毒自盡,連最近的鍾遲也來不及阻攔。


    手裏的人突然軟趴趴滑了下去,嘴邊溢出了發黑的血,一下給鍾遲整懵了。低著頭看腳邊的屍體,他的眼神滿是懷疑人生。


    不用想,謝寄真要發瘋了。


    什麽鬼,宿半微佛了,這踏馬環環出差錯,到底是誰在跟他們過不去?


    汪夫人要自殺,他們怎麽可能一點跡象都看不出來???


    “啊啊啊啊!”被這一幕刺到的偷渡者眼睛瞬間猩紅,串珠也一下斷了個幹淨。


    對上他要剝皮拆骨的嗜血眼神,鍾遲還是秉著求真精神,順帶解釋了下:“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不是我動的手。”


    不說還好,一說跟個催化劑一樣,聽起來更加挑釁了。


    結果就是,終於打起來了。


    持劍一躍而至鶴淩序身邊,宿半微就很突兀地插到一眾白袍仙君裏麵。


    別說,還有些尷尬。


    護在鶴淩序身前,她沉默地跟非要在緊急關頭跟她對視的乾澤掌門。


    不得已,她開口好心勸道:“掌門,他們要打來了!”


    盯她幹嘛,難道還她會反手給鶴淩序一劍不成?


    漆黑刃影劃空飛快,宿半微不講技巧,隻把劍作殺器,快狠準直擊人命門。


    原是如此……鶴淩序神色平靜觀她劍法,一身氣度高華,唇色顯淺淡,瞳色卻深極。


    驀然,匆然低睫,指攥而咯血。


    自然也是宿半微最先發現他異常,速速解決手頭之人,她連跨兩步,一把攙住身形有些不穩的仙君。


    “鶴淩序,你沒事吧?”


    漆壓壓的鴉羽掀起,他看她的眼神深深而難測,但無需懷疑的是那份輕然淡定,痛與死,他哪樣都不在乎的淡定。


    血腥氣息濃重的戰場,他唇就染著血問她:“為何避及本君?”


    為何……哪怕他們行了周公禮,她依舊不要他。


    甚至躲避他。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宿半微不語,轉腕劈上近來一人。


    “一再逃避,以為良方,不過是篤定本君不予追究罷了。”


    話間,低睫看向殺紅了眼突破重圍到他麵前的一散修男子,鶴淩序甚至都沒喚劍出來,掌覆其頸肩,便悄無聲息隕了他。


    不過對如今損耗已極大的身體來說,也是有代價的。


    代價就是臉色又蒼白了幾分,加之無法咽下的鏽血。


    可他不在乎,指尖輕拭唇角,看了眼便不再管,反倒輕聲授她四字:“飲鴆止渴。”


    毫不留情,字字見血。


    恰巧得了短暫休憩空隙,宿半微站到他麵前,帶血的手在衣服上抹了抹,便抬手想替他擦去下頜血跡。


    已有些幹涸了,輕擦不掉,反而把範圍暈得更大。


    太蠢了,宿半微悻悻收回手。


    好在他沒再扭頭不讓她碰,這時候能站著不動任她動手也算難得了。


    “鶴淩序,不要鬧,你現在真的很危險。”


    “我們之間的那些事,如果你要理由,風波定後我給你。”


    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神色當真溫柔極了。


    若是早初的鶴淩序,必然已經潰不成軍,篤信得一塌糊塗了。


    而現在的他,即使也高明不到哪去,但最起碼,能夠遏製住出自骨裏的歡喜與酥意,然後吐出冷冷的駁語——


    “謊言。”


    “風波定後,你豈會再來見我。”


    陳述的語氣,表示他再了解她不過了。


    心硬比磐石,卻偏擅軟語,致得他一再落魄難忍。


    “我會的,鶴淩序,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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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第 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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