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泠之低頭看了眼手機,“沒電了。”


    “秦秘書?”


    “啊?嗯!在!”秦秘書驟然回過神,“您有什麽吩咐嗎。”


    宋泠之:“你去找找附近的花店,買一束梔子花,兩束小雛菊,讓阿金陪我就行了。”阿金是個時常跟在他身邊的保鏢。


    阿金立即站在他身後單手撐著傘,幫他推著輪椅,兩人一起進了墓園。


    十二月份低的京市寒氣肆虐,陰冷的霧霾天,飄著細細的雪屑。


    秦秘書站在原地良久,直到宋泠之的背影消失在霧氣裏,她才打了個哆嗦,再次看向宋泠之剛才說的那家‘花店’。


    作為新時代的五好青年,秦秘書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正如不相信愛情一樣堅定。但是偶爾也會心存一絲動搖——


    萬一呢。


    萬一就碰見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此時看向那一排低矮的房屋時,總覺得莫名有些鬼氣森森。


    那裏真的沒有花店啊!


    秦秘書悄咪咪搓了搓自己的胳膊,把心裏的疑慮壓了下去,搜索了一下附近的花店,往上訂購了一束,快速開車趕了過去。


    輪椅在石板上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路有些不太好走,阿金七繞八繞才帶著他到了地方。


    宋泠之沒辦法鞠躬,隻能對著傅伯伯傅伯母的墓碑略微彎腰示意,然後才停在左邊傅林雙的墓碑前。


    那上麵的黑白照片選的很好看,是傅林雙大學時期的一張,笑的溫柔而幹淨。


    宋泠之近乎恍惚了。


    他有種說不上來的時空錯亂之感。


    未來那麽多年,他曾經數次停留在這裏發呆出神。


    “……我手機沒電了,你去找這裏看守墓園的人,找個插座,充會電。”宋泠之低聲說。


    他把自己的手機遞給了阿金。


    阿金:“那您一個人在這裏。”


    宋泠之:“我跑不到哪裏去,就在這裏。而且,我也不喜歡現在身邊還有別人。”


    於是阿金點點頭,把手裏的傘交給宋泠之,讓他打著,自己則拿了那手機,去找地方充電了。


    雨雪的天氣,這裏沒有人來祭拜。


    其實明明是新喪,親朋好友也該來這裏。可這三座新墳,淒冷的卻還不如舊墓。


    “重新活了一遍,仍然沒有趕上救下你。”


    “害你們的人,分明已經有了苗頭,可是現在我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上輩子最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傅聽凜會殺人坐牢,為什麽他會在去法院宣判的路上,為什麽他會出車禍……


    “我會查清楚的。”


    “傅聽凜被我接回宋家了,我會好好教他,讓他正常上學、長大,不會再讓他坐牢了。”


    雪片在冰冷的墓碑頂上蓋了一層薄薄的白。


    宋泠之靜默在雪色裏許久,才伸出手,想要觸碰一下墓碑上的那張照片,可他再如何勉力傾身,卻終究還是被困在輪椅上。


    他的指尖無論如何都碰不到墓碑。


    掌心的溫度,就一點點的被冷風吹散,凍的發紅。


    宋泠之終於放棄了。


    他笑了笑,“林雙,我牽不到你的手了。”


    明明說過……每個冬天都給他暖手的。


    但是現在他就在墓碑前,傅林雙曾經跟他說過的,每一個關於未來的暢想和承諾,都變成了食言。


    傘麵上也覆了一層雪。


    宋泠之隱約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以為是錯覺,那些喊他名字的聲音卻越來越大,還有個嘶啞的少年公鴨嗓。


    淩亂的腳步打破了墓園的寂靜。


    宋泠之詫異,終於把傘往後傾斜了一下,轉了輪椅看過去。


    隻見徐伯、阿金、秦秘書、傅聽凜,還有兩個在墓園值班的警衛,全都慌裏慌張的朝他跑過來。


    傅聽凜還摔了一跤,緊接著就爬了起來,衝到他麵前,就這樣紅著眼看他,繃著嘴不吭聲。


    宋泠之正一頭霧水,卻聽見徐伯又急又氣。


    先是一聲拉長了調的“先生——”緊接著就直呼了他的大名,“宋泠之!我在宋家一輩子了,你叫我一聲伯伯,你父親臨終前安托我看護你,我今天就用伯伯的身份問問你!你來這裏幹什麽?”


    “我說林雙沒了你怎麽這麽安靜,原來全擱心裏壓著呢,我問問你,你今天把所有人都支開,來這裏想幹什麽?”


    小老頭幾乎氣惱了,話語重複,語序都顛倒。


    “……?”


    宋泠之這下是真的懵了。


    他來幹什麽?


    他真的就隻是過來看看。


    第5章


    時間回到一個小時之前,封醫生給徐伯打那通電話的時候。


    彼時徐伯正在外麵給傅聽凜挑衣服。


    他沒有子女,看著小孩子就喜歡,加上先生說了隨便挑,他就多選了好幾套。


    傅聽凜雖然瘦了,但身條很好,穿什麽都好看,可他別別扭扭的不想多買。


    畢竟現在接受的越多,將來還的就越多。


    “再試最後一件。”


    “徐伯……”


    兩人正說話間,封醫生的電話打了過來,張口就是宋泠之的身體目前情況存在多大多大的隱患。


    把徐伯唬的當場愣住。


    他沒避著人,於是傅聽凜也聽的一清二楚。


    醫生的醫德很重要,但是封醫生覺得,自己作為宋泠之的叔叔,半個親人,忽悠徐伯揪著宋泠之好好訓練,更加重要。


    “今天泠之來我這裏檢查了,他頭痛,或許是他懷疑自己和他父親一樣,有腦癌……這孩子,腦癌又不會遺傳,他那麽擔心做什麽。”


    “不過依照他的性格,如果不是頭痛的難以忍受,估計就是自己吃點止疼片對付過去,徐伯,您盯著點,那些安眠藥止疼片之類的,對神經還是存在一定刺進,能不吃,就別讓他吃了。”


    徐伯人老了,聽不得這些藥啊醫院啊之類的事務。


    他本來就覺得宋泠之的身體不好,此時封醫生一說,頓時覺得更加嚴重了,連忙記下來。


    “封醫生啊,您剛才說泠之的腿?”


    “嗯,對的,泠之的腿還是要堅持鍛煉,他最近半個月了,是不是都沒鍛煉過。”


    徐伯:“是這樣的,這不是林雙……我擔心他,就沒督促著。”


    傅聽凜原本就聽的很認真,現在捕捉到跟他有關的關鍵詞,聽的更認真了。


    徐伯正愁著,沒有注意他。


    “還有,封醫生,您注意到沒有,先生太平靜了。”


    封醫生:“確實是這樣,他在家裏沒有什麽不妥的表現嗎。”


    徐伯仔細想了想,還真沒有。


    他歎了口氣:“您說的我都知道了,不會心軟了,今天晚上就盯著他做康複訓練。我現在就給先生打個電話。”


    封醫生:“好。”


    電話掛斷之後,傅聽凜把新衣服的袋子放在腳邊,“宋先生的腿,是可以治好的是嗎?”


    說了這麽一會的話,他隻總結出來了兩點。


    一、宋先生身體不好。


    二、宋先生的腿正在治療。


    徐伯給宋泠之撥了電話過去,隨口回答道:“是,希望很渺茫,可是不堅持,連著渺茫的希望都沒了。”


    他剛撥了過去,就提示,對方手機已關機。


    徐伯:“奇了。”


    他想了下,給秦秘書打了過去。


    秦秘書好不容易找了個花店,正在花店買花,接到徐伯的電話還很詫異,但是緊接著又聽說宋泠之的手機關係,現在聯係不到人,結合宋泠之前不久的異樣,她腦中陡然出現一個很不好的念頭。


    ——宋總不會是故意把他們支開的吧。


    她連同宋泠之的異樣,和這個猜測一起跟徐伯說了。


    ……


    周圍七嘴八舌的,吵的宋泠之頭痛。


    但是他總結歸納的能力一直很強,在零碎的信息裏提到了關鍵。


    這些人,是以為他想不開要殉情,才把所有人都支走,手機也關機的嗎。


    至於麽……


    到底是怎麽想到這麽離譜的可能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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