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區大院就是這樣,誰家有些什麽情況,瞬間就能傳到所有人的耳朵裏,老爺子耳朵有點背,也能輕輕鬆鬆數清楚院裏有多少個孩子,哪些成績好又乖巧,哪些又不省心,前一陣子闖禍被他爹媽打得鬼哭狼嚎,鬧得全院都聽得見動靜。


    宋輕予耳朵裏聽著老爺子的絮絮叨叨,眼睛則好奇地打量著這個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小賣部。


    小賣部裏最顯眼的是一個透明的大玻璃櫃台,稍微值錢一點的煙酒都鎖在裏頭,旁邊的架子上一邊放著些油鹽醬醋之類的日用品,另一邊放著些給孩子們的零嘴,絕大多數都便宜得能讓人嚇一跳。


    唯一讓宋輕予有些奇怪的是,怎麽連方便麵也一起鎖在玻璃櫃子裏?


    再一問價格,她嚇了一跳,這時候的方便麵竟然屬於奢侈品,價格比盒飯都貴。


    還好大人留的錢不少,薑霍也說好久沒吃方便麵了,兩個人就各自買了一包嚐一嚐,老爺子還順便送給兩個孩子兩根火腿腸,說現在都時興這麽吃,麵裏還能增加肉味兒。


    宋輕予和薑霍也沒好意思讓老爺子送,硬是留下錢,然後抱著方便麵和火腿腸,直接撒開腳丫子跑了回去。


    宋輕予本來還挺好奇這時候的高價方便麵,味道是不是比以後更正宗,可惜開水一泡,她才發現這時候的方便麵味道可差多了,隻嚐得出調料和澱粉的味道,連油醬包都沒有,反而不如豐盛的盒飯來得實誠。


    早就被現代食品工業養刁了舌頭的宋輕予哪吃得下這個,直接把碗一放,讓薑霍也別急,先等她一會兒。


    一通翻箱倒櫃,她好容易找出兩個雞蛋,用油炸了澆在麵上,才勉強多出一點油星味,又淋了一勺辣子,才算把這一頓對付過去。


    薑霍還覺得很驚奇:“你怎麽突然就會開火了?宋叔叔郭阿姨不是一直不讓你碰灶台嗎?”


    宋輕予這才想起來,自己小時候真是被寵得厲害,什麽家務都不讓做,就跟一個嬌養在家裏的小公主似的。


    可惜後來一個人在外頭打拚,就什麽都學會了。


    宋輕予埋頭呼啦啦地嗦了一大口麵,直接含糊過去:“煎個蛋而已,這種事情又不像做數學題,簡單得很,看一看就學會了。”


    吃完飯又開了一會兒電視,這時候終於開始播節目了,放的是西遊記。


    宋輕予怎麽都沒想到,若幹年後的暑假電視台放的就是西遊記,結果回到十幾歲的年紀,依然逃不脫被這玩意兒霸屏暑期檔的陰影。


    她又換了一個台,結果放的是紅樓夢。


    這時候電視台少,電視節目也少,換了一圈頻道,不是在播西遊紅樓,就是在放新聞或者歌舞,娛樂項目相當有限。


    “怎麽就是沒三國呢。”宋輕予嘀咕了一句。


    “什麽三國?”薑霍好奇的問。


    宋輕予這才想起來,三國演義這時候還沒播呢,還有個水滸出現得就更晚了,想要等到四大名著在電視上齊聚,大概還要好些年的時間。


    這麽一想,西遊記就更顯得生命力旺盛,也難怪猴子長期在國人心目中占據頂流的位置難以動搖。


    看了一陣畫麵模糊,情節熟悉的電視劇,宋輕予打了個哈欠,覺得與其看電視,還不如刷題呢。


    “你繼續看吧,我去翻會兒書。”宋輕予說著站起身,準備回書桌前繼續埋頭苦讀。


    薑霍順手把電視機關了:“我也不太喜歡看電視,翻來覆去就是這點東西,沒什麽意思。”


    兩人正說話間,窗外又傳來了一個女孩子的叫聲,宋輕予把腦袋探出去一看,又不可置信的眨眨眼。


    “何……何晴!”她聲音的尾調驟然向上一樣,透著無比的高興。


    何晴也是大院裏的同齡孩子,有段時間和宋輕予的關係比薑霍還要親密,隻不過後來她們全家出國了,才慢慢和宋輕予斷了聯係。


    “你吃飯了沒?我從姥姥家帶回來好多零食,也給你來嚐嚐。”她說著,提著一個大塑料袋進了宋輕予家,可一看到薑霍也在這裏,就忍不住露出了嫌棄的神色。


    說不清楚為什麽,明明都是一起長大的發小,兩人也都跟宋輕予好,可就是互相看不順眼。


    看到何晴來了,薑霍很識趣的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泡麵碗,宋輕予想留他分點零食也不要,直接就走了。


    “他才看不上我的東西呢,”何晴對薑霍一臉不屑,又親親熱熱地挽著宋輕予的手,露出了勝利的笑容,“這幾天有沒有想我?老和那書呆子搭夥吃飯,是不是特無聊?”


    她一直就管薑霍叫書呆子,當著麵都不避諱。


    宋輕予一臉無奈,她是記得何晴和薑霍一直不太對付,但也沒想到會這麽火藥味十足。


    “誰叫你和他讀一所高中去了,把我一個人扔下,我當然看著他煩,”何晴一臉理所當然,“算了算了,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誰想到這回玉山中學的分數線一下子下來了呢,不說這個了,來試試我舅舅從香港帶過來的奶糖,味道可濃了,還有巧克力,放在口裏一下就化了,特好吃。”


    何晴的舅舅是個能人,而且家裏還有海外關係,以前雖然因為這個受過不少罪,但這幾年放開以後,何晴的舅舅靠著海外郵回來的外匯做本錢,生意一下子就起來了,就連給外甥女帶的小零食,檔次都高了不少。


    宋輕予把一小塊巧克力放在嘴裏輕輕一抿,果然絲滑無比。


    “零食就先放你這兒,可別被我媽發現了,她不愛我吃這個,看到一準會罵。”何晴交代道。


    何晴的媽媽舒慕貞是廠裏有名的文化人,長得特別漂亮,但是看上去冷冷的,不大喜歡搭理人,和其他人的往來也很少。


    不過何晴和她媽長相雖然像了五六分,性格卻隨她爸,什麽時候都是樂嗬嗬的,人緣也好,還有點她舅那種混不吝的勁,走到哪裏都不容易吃虧。


    這對舅甥私下裏投喂零食的行為已經持續很久了,宋輕予就是最大的幫凶,因為何晴媽媽性格的原因,和哪家都不太熟,自然也就一直都沒有發現女兒私底下搞的小動作。


    “放我書桌的抽屜裏吧,”宋輕予覺得這種母女的遊擊戰還挺有意思的,“你這次帶過來的進口零食一看就很貴,放在外頭我媽肯定會問的,到時候可就不好瞞了。”


    宋輕予的父母不怎麽翻女兒的抽屜,基本上不會發現藏的東西。


    “我知道,要不怎麽來找你呢,”何晴顯然早就已經熟門熟路,嫻熟的拉開宋輕予臥室的抽屜,把那一袋子零食塞了進去,“這些你想吃直接拿就是,這麽多我自己一個人也吃不完,尤其是那些巧克力盡快吃,我舅說大熱天的化得特別快。”


    對自己的閨蜜何晴還是很大方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對薑霍那麽看不順眼。


    藏好了偷渡的零食,何晴一抬眼,就看見桌上高高低低的書山,還有攤開在桌麵上,剛做了一半的試卷。


    “書呆子又抓你做題了?我就知道他隻會靠這個占著你,”何晴抱怨道,“好容易放假了,就痛痛快快玩唄,難得一個沒有作業的暑假,這家夥是不是自己給你布置作業了?”


    宋輕予解釋道:“是我自己覺得基礎不紮實,要提前補一補,要不然進入高中肯定跟不上班,那就丟臉了。”


    “哪有那麽難,你也就數學差點,到時候多花些功夫就好了。”何晴這時候對高中的難度也一無所知,還帶著幾分天真和不屑一顧。


    她又伸頭瞄了一眼宋輕予的語文試卷,忽然古怪的咦了一聲:“你怎麽回事,筆跡比之前亂了不少。”


    因為親媽要求嚴格,何晴從小就練毛筆,硬筆也寫得很漂亮,所以一直都不太看得上宋輕予那□□爬字。


    但是看試卷上的字跡,都不是狗爬了,直接變成了雪地裏的雞爪子印。


    宋輕予又沉默了一瞬。


    別人重生回來是各種吊打,她可好,不止題目不會做,就連字都變醜了不少。


    按理來說,重生回小時候,字應該是有點進步的,可惜宋輕予不走尋常路,那手字非但沒有變得更加美觀,反而越發歪七扭八,徹底沒了章法。


    她從小到大沒有正經練過字,一直都沒什麽字形,但好歹占了一個工整,可是若幹年後,常年依賴手機和鍵盤打字的結果,就是連工整這唯一的優點都沒了,一排字看過去,就跟剛被大風刮過的枯草,隨機歪向不同方向,自然看起來更醜。


    讀書甚至參加工作以後,宋輕予其實也斷斷續續買過不少字帖,從楷書到行楷到行書,掏錢的時候爽快,練的時候卻總半途而廢,就跟大學的時候背英語詞典似的,唯一能記住的,永遠隻有“abandon”。


    “與其跟著書呆子做題,不如跟我一起練字呢,字寫好了作文卷麵分能高好幾分,絕對是個劃算買賣。”從很小的時候,何晴就一直竄掇著閨蜜和她一起練字,但是自從宋輕予圍觀過一次何晴和她媽的練字現場,就徹底掐滅了這個念頭。


    幹淨得似乎一顆灰塵都不會有的屋子裏,安靜的小書桌邊上,長相漂亮卻氣勢驚人的阿姨,手裏拿著一把木尺子,看到女兒手腕彎一點,或者手指的位置不對就直接敲過去,那邦邦的敲打聲,就此在幼小的宋輕予心裏留下了極難磨滅的陰影。


    不過進入社會很多年的宋輕予,自然清楚一筆好字的好處,麵對閨蜜的邀請,竟然難得的鬆了口:“行啊,我正想跟你請教字要怎麽練呢。”


    之前軟膜硬泡過好久,但是一直不肯鬆口的發小突然口風大變,何晴雖然表示驚訝,但也十分開心,甚至馬上得寸進尺:“行啊行啊,你要不要一起學軟筆?我軟筆比硬筆的水平高多了,你也知道,還在省裏得過獎的。”


    “那也不用,我想練字主要還是為了考試成績,再多的時間也抽不出來了。”宋輕予在這點上還是很實際的,她對自己要求不高,隻要考試時候那筆字,不至於成為減分項就行。


    “那也行,你這雞爪字真該好好練練了,這怎麽回事兒啊,才幾天不見,你的字竟然退步這麽多!”寫字小達人發出了靈魂拷問。


    剛被個發小嫌棄不會做題,又被另一個嫌棄字太難看,宋輕予也隻能努力微笑,直麵這慘淡的現實。


    早點被打擊,總比沒心沒肺傻樂著,一直到高中徹底懷疑人生好吧——宋輕予也隻能這麽努力安慰自己了。


    第7章


    兩個好閨蜜親親熱熱的貼了一陣,原本還些微有一點的陌生感,很快就被徹底衝刷不見了。


    說得開心了,兩個人幹脆盤著腳坐在宋輕予家的竹涼席上,麵前亂七八糟擺著一堆零食,還有個她剛切開的西瓜,一邊吃一邊聊,小日子過得要多美有多美。


    何晴涼鞋早就脫了,叉開著腳,大大咧咧的盤踞在涼席一頭,一口西瓜一口巧克力,吃得極其豪放。


    看得出來,這幾天在她媽嚴厲的盯梢下,何晴都快憋瘋了,還是宋輕予家輕鬆,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就算直接擺出兩條大白腿也沒人說,閨蜜還馬上和她擺了同一種造型,真是有十足默契。


    青春期的少女鮮活妍麗,就算再懶懶散散,也無時無刻不顯得美麗奪目,嬌俏可愛。


    最重要的是,吃再多零食,都不用擔心發胖!


    宋輕予也學著何晴,阿嗚一口往嘴裏塞了一大塊巧克力,濃濃的可可脂的香味在嘴裏化開,簡直就是無上的幸福。


    唯一讓人遺憾的是,初中的八卦宋輕予都記不起來了,隻能靠著閨蜜重新科普,順便從那些久遠的回憶裏,努力把被八卦的人物一個個的從腦子裏挖出來。


    什麽剛中考完就在一起的小情侶啦,前腳才一起考進同一個學校,後腳就直接開撕的塑料閨蜜啦,甚至就連老師間的愛恨情仇她也如數家珍,宋輕予總覺得,好像就沒有何晴不知道的事。


    “黃老師離婚了?出軌對象還是咱們學校的老師?!”宋輕予想了半天,才把初中那個戴著一副厚重的粗框眼鏡,看上去十分蒼老憨厚的物理老師,從記憶裏給翻出來,然後感歎:“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還是那老師的老公去學校鬧,這事兒才傳出來的,”何晴吃著瓜子,興致勃勃和閨蜜分享剛得到的最新消息,“張令不是教師子弟嘛,正好全程圍觀,轉頭就告訴我了。”


    宋輕予又想了半天,才想起來張令是她們班學習委員,外表看起來文文靜靜,和何晴的關係一直挺好。


    “張令和田嬌都是去的一中,玉山中學去年的分數線太高了,今年她們都沒膽子填,誰想到被你給蒙中了呢,”何晴一邊說一邊笑,“張令還說最近和田嬌隻要一說話,最後肯定繞到你身上去,簡直就煩死人了。”


    何晴說話的時候神情誇張,把田嬌那副停不住嘴的模樣模仿得惟妙惟肖,把宋輕予逗得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然後又被何晴塞了滿嘴的西瓜。


    “說起這事兒我就生氣,你說你好端端的,怎麽被薑霍那家夥給忽悠了呢,玉山中學可不好待,我聽以前的師兄師姐說過,那地方壓力大得要死,一天到晚都是考試排名,聽著就叫人窒息。”大概是從小被她媽管得多了,何晴最不樂意的就是束縛。


    “確實挺窒息的,”宋輕予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還是四中好,早知道我就和你填一塊兒了。”


    何晴去的是四中,屬於市裏第二梯隊的高中,也不算太差。


    “這話你可別被你爸媽聽到,要不然該說我了,”何晴又笑起來,“我媽也該罵我不長進了。”


    何晴還是那副混不吝的模樣,什麽都滿不在乎,唯一讓她憂心忡忡的,就隻有高考了。


    她對高考分數其實不在乎,考上什麽學校也無所謂,頭疼的是怎麽把她媽給應付過去。


    何晴腦子其實很靈活,但聰明沒用到正道上,全被拿去和她媽勾心鬥角了。


    至於學習,那是比宋輕予還要得過且過的人物,對高考也沒什麽追求,就一心一意想著以後跟她舅一起出去做生意,徹底擺脫她媽的控製。


    誰能想到這家夥以後會全家都移民海外,和她們這群老朋友聯係也淡了呢。


    當然這其中也有宋輕予自己的問題:高中生活的不適應,薑霍的突然過世,還有家裏的麻煩,一樁樁一件件,讓她有意無意就主動躲著以前的朋友,生怕那些過往又像尖刺一樣,直接往她的心裏紮。


    這一回,一切肯定都會不一樣了。


    ————


    兩個女孩子笑鬧一陣,把肚兒吃得半飽,眼看著天色也不早了,何晴才收拾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你要真願意練字,我等下給你找幾本字帖出來,”她說,“不過字帖效果一般,你要真想練好,我覺得還是得找我媽。”


    雖然何晴對她媽有這樣那樣的不滿,但是在練字這個領域,她還是服氣的。


    聽到何晴的話,宋輕予微微怵了一下,第一反應就是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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