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櫻接過梁珩遞來的眼鏡,她兩隻手捏著眼鏡的兩邊鏡腿,低頭細細地翻看著,明櫻雖然沒有近視,但她看過近視同學的眼鏡,是與她手上的眼鏡鏡片有很大的區別。這副金絲邊框眼鏡也很輕,拿在手上的時候輕飄飄的,像在捏著一朵雲朵似的,與她同學厚到壓手的眼鏡形成明顯的對比。


    或許是手上的這副眼鏡比較貴?


    梁珩看著小姑娘對著一副簡單的眼鏡都那麽認真地觀察端詳,仿佛在做一項科學研究,不禁啞然失笑。


    “這副眼鏡...多少錢呀?”明櫻問。


    她覺得自己也需要這樣一副眼鏡。


    明櫻自上了大學後就沒了管束,在她媽媽出車禍前,她日常除了去教室上課,多數時間窩在宿舍內玩手機和煲劇,感覺自己的視力也有下降的趨勢,而舞蹈生最忌諱的就是眼鏡近視了,雖說有隱形眼鏡可以戴,但若舞蹈動作過於激.烈的話,隱形眼鏡有脫落的風險,她班內有個近視的女同學就出現過這樣的情況。


    “五十萬。”


    梁珩輕飄飄的三個字如一座山般向明櫻砸過來,她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手上的金絲邊框眼鏡,這麽輕飄飄的小東西竟然要五十萬?


    “想要?”梁珩把腿上的黑色手提電腦放入車上的格子間內,問明櫻。


    明櫻很誠實地點頭,她當然想要。


    “我另買給你。”


    他對她的慷慨遠超乎她的想象。


    當然他的慷慨遠不止於此。


    “不。”明櫻急急說。


    梁珩:“??”


    明櫻板著一張漂亮的小臉,向來嬌儂軟語變得非常認真且堅決:“我不配。”


    第二十四章


    庫裏南行駛在大道上,緩緩向京都二環最貴的地段駛去。那裏是京都每平方房價最高的地方,臨近故宮,四合院胡同遍布,能住在那裏的人非富即貴。


    明櫻有次跟黃月瑩去看升旗儀式,儀式結束後她跟著黃月瑩隨著嘈雜擁擠的人群向外走,黃月瑩抬手指著臨近故宮的某處地方,那裏四合院林立,每套都價值連城,價格不可估算。


    黃月瑩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失落與愧疚,跟明櫻說:“如果你生在那裏就好了。”


    黃月瑩從不教她去攀附權貴,她一直跟她說的都是獨立自強,自力更生,她希望的從來不是她嫁入豪門權貴家族,因為低身份的女子若能有幸嫁入豪門權貴家族,那便需處處小心謹慎,活得如履薄冰,在裏麵每日的生活都像吞針。所以黃月瑩更希望她能直接出生在那樣的家族裏,最好是家族裏麵最小的女孩,不用承擔家族的銥驊責任與重擔,受盡寵愛,一輩子開開心心,每天最發愁的是該怎麽把錢花出去。


    庫裏南在一座四合院前停下,四合院的大門是褐色的價值不菲黃花梨木製作而成,門寬八米,可容納兩輛車通過,大門的兩旁是漢白玉石石獅子,石獅子的後麵是兩個圓潤可愛的抱鼓石。此時四合院的門關著,看不到裏麵的景象,但微微露出的青磚白瓦的一角更惹得人遐想,想進院一探究竟。


    “吱”


    四合院的大門被兩個傭人打開,庫裏南緩緩開入,院門隨後關上,一堵褐色黃花梨木大門徹底把外麵與四合院隔絕開來,更隔絕住四合院裏絕美景色。


    看過紅樓夢中的大觀園嗎?


    等明櫻從庫裏南車內下來時,她的腦中閃現出的便是這句話。她是看過紅樓夢的,十歲的時候讀的,裏麵的文字對於十歲的她來說艱澀難懂,她讀得是一知半解,但獨獨對描寫大觀園裏麵那段文字極為喜愛,亭台樓閣,小橋流水,花鳥巧物,應有盡有,寫盡世家大族的繁華與奢靡。


    而眼前也是一座大觀園,三進製式四合院。


    二進製的院前是一個錘花門,門上寫著“桃源行”,穿過錘花門,門後是一座石壁,石壁上寫著:


    好精舍,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勞碌半生,皆成夢幻。


    明櫻讀過,是古人張岱的墓誌銘。


    但是不完整。


    明櫻抬手指著石壁上的字,跟梁珩說:“怎麽不寫完整?”


    她記得前麵還有“少為紈絝子弟,極愛繁華,好美婢,好孌童”。


    “沒寫的就是我沒有的。”


    明櫻沒想到梁珩會這般回答,她楞了下。最開始她單純以為他是喜歡張岱這段話,沒想到他是把它套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明櫻伸出蔥白的食指點在“勞碌半生,皆成夢幻”上,說:“應該還沒有這吧?”


    他才三十三歲應還稱不上是半生,皆成夢幻更是沒有,他現在依然富可敵國。


    “還未發生,僅是警示。”


    明櫻覺得他的警示是多餘的。雖皆成夢幻未出現,但依照他的家族與他個人財富而言,“皆成夢幻”這四個字應是不會出現在他身上。


    穿過石壁,眼前豁然開朗。中式庭院,抄手長廊,亭台樓閣,小橋流水,花鳥假山,盡顯中式園林之美,自有一派古典沉澱下的悠然與寧靜。庭院內有兩顆名樹,銀杏樹與梅花樹,梅花樹冬季花開得很美,寒風拂過,落花繽紛。


    忽而有一片梅花落至明櫻的頭頂,明櫻剛想抬手摘去,梁珩清淺的聲音卻落下,說:“先別動。”


    明櫻也真的聽話乖乖沒動了,她的雙手垂落在身體兩側,抬眸楞楞地看著他伸手過來,修長的指尖輕拂過她的發頂,那片梅花悠然飄下。


    梁珩的指腹輕揉了下她的臉頰,比梅花更嬌豔的,是她的容顏。


    明櫻跟隨著梁珩走過小橋,到了亭子前,亭子中間寫著“觀別者”,她不明白為何這亭子的名稱不像外頭的亭子一樣寫著什麽什麽亭,而是寫上“觀別者”,等到她讀到亭子兩側紅木柱上的詩時,她有些稍稍明白了過來。亭子的左側寫著“獨坐幽篁裏”,右側寫著“彈琴複長嘯”,是王維的詩。而“觀別者”是王維其中一首詩的題目。


    他喜歡王維的詩。


    很明顯的偏愛。


    她剛才跟隨著他走在紅木鋪就的抄上長廊上時,長廊的牆壁上寫滿了王維的詩,如此偏愛,讓人想忽略都難。


    “我曾問過你的喜好,你說我明日來這裏便知。”明櫻手指輕撫在紅木柱上,微微歪了下頭,笑意盈盈:“原來你喜歡王維呀。”


    梁珩應下:“其中之一。”


    明櫻更是好奇了:“那就是說你還有其他很多喜好?”


    “是。”


    “是什麽?”


    小姑娘的大眼睛撲閃著,她的兩隻眼睛似被點上一抹亮光,晶晶亮亮的,很是漂亮。由於此時眼中溢滿了好奇,更顯得生動有趣。


    梁珩負手而立,生了逗弄小姑娘的惡趣感,半真半假卻又神秘地說:“很多,說不完。”


    小姑娘卻不惱,仍然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樣:“那我慢慢發現。”


    明櫻已經不再糾結於他喜好的事情,因為她發現了更有趣的事。亭子下麵是一汪小池塘,池塘裏麵養著觀賞性極佳的金魚,這金魚不怕人,更不怕生人。明櫻僅是在亭子的美人靠上剛坐下,這些魚兒們紛紛遊了過來,一個個探出腦袋好奇地張望著她。


    明櫻看得有趣,她見美人靠的欄杆側邊掛著魚食,便興致衝衝地抓起一把魚食,給這些可愛的魚兒們喂起來,她邊喂邊轉頭問向站於她身後的梁珩:“你經常在這喂魚嗎?”


    要不然美人靠的欄杆上為何掛著一袋魚食。


    “不常。”梁珩說:“經常是傭人來喂,我隻來觀賞。”


    這樣。


    不過明櫻也明白,如他這般身份地位之人,時間是極其寶貴和不足的,還有那麽多重要的會和文件等著他去簽署,他能得空來觀賞一二便是這些魚兒們的幸事了,哪還有空來喂這些魚兒。


    明櫻邊喂著魚邊看向庭院優美的景色,忽而聽見幾聲鳥鳴的聲音,細看才發現這些鳥兒正立於銀杏樹上,歡快地搖頭晃腦,好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樣。


    喂完了魚,明櫻站起身,立於亭中想,如果此時降下一場雪,沏一壺茶坐於亭中觀雪賞花,逗逗魚看看鳥,豈不人間一大美事?


    明櫻跟著梁珩下了亭子,繼續往前走。二進製的院子中間是中堂,中堂是梁珩會客的地方,中堂內擺放著黃花梨木的長方形桌子和椅子,桌子上擺放著一整套的茶具和一顆嬌憨可愛的富貴竹,富貴竹應是有傭人經常打理,被養得生氣勃勃,中堂桌子正前方的位置掛著一副書法,裏麵寫著:


    知禮敬畏


    “知禮”這兩字明櫻能很容易理解,但“敬畏”又從何說起,或者說他在敬畏什麽?


    明櫻這樣想,也這樣問了出來。


    梁珩這次到沒賣關子,很明確地跟她說:“很多,敬畏人與事。越是處於上層的人越是要懂得敬畏二字,因為有些人手上一旦有了些錢或者有了些權就會狂妄無比,目中無人,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些狂妄者最後往往會家財散盡,落魄至極。”


    明櫻明白了過來。


    所以他才會在石壁上雕刻上“勞碌半生,皆成夢幻”。


    西廂房改成了餐廳,鎏金邊黑色的圓桌,桌子四周擺放著十個黑色的雕花鏤空椅子,桌子的中間鋪著一塊淺米色的桌布,桌布上擺放著一株水仙花。


    “你家經常來很多客人嗎?”


    “為何這樣問?”


    明櫻手指抬起比劃了下黑色鎏金邊圓桌,說:“就是桌子這麽大,得經常來客人才能把買這麽大的桌子吧。”


    讀大學前,她和黃月瑩一起吃飯的桌子是一把折疊桌子,每次她們吃飯時才會把桌子打開,不吃飯時就把桌子收起來放於牆角,這樣才不會占地方;讀大學後,她吃飯的桌子就是床下那巴掌大的木桌,木桌上還放著她的電腦,化妝品,護膚品和古裝各種各樣的簪子和發釵。每次她從飯堂打飯回來時都得


    梁珩看著明櫻比劃的可愛模樣,說:“我自己一個人。”


    明櫻楞了下,有些驚訝:“你一個人在這麽大的桌子上吃飯,不會感覺到孤單嗎?”


    不過轉念又一想,如果他從小到大都是在這樣的桌子上吃飯,許是都習慣了。


    然而明櫻剛想完便聽到梁珩沉沉的聲音,他說:“會。”


    在明櫻愣怔的時候又說:“所以你經常來陪我吃飯便好。”


    原來在打這個注意。


    西廂房的旁邊還有一個耳室,輕輕推開,寬明幾靜,光線充足,空氣中還縈繞著濃濃的檀木香味。抬頭望去,耳室的中央靠牆邊擺著一個佛祖尊像,佛祖尊像下是跪拜的墊子。


    明櫻微微瞠目,轉頭問梁珩:“梁先生,你信佛?”


    梁珩點頭。


    這簡直出乎明櫻的意料之外,她本以為他這樣在商場上沉浮廝殺之人,應是無神論者,卻沒想到他會信佛。


    梁珩緩步向前站在佛像之下,他閉上眼,雙手虔誠地合上,對著佛祖尊像低頭一拜。窗戶上透進來的陽光灑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渡上了一層光,他的身上仿佛有了一抹禪意。


    梁珩拜完睜開眼睛,問明櫻:“你要不要拜?”


    “要!”明櫻想也沒想便說道。


    黃月瑩很信佛,每至她有重要舞蹈比賽要去外地比賽,她總是拉著她去寺廟拜一拜,求佛祖保佑她在舞蹈比賽中能得到第一名。每次她真在舞蹈比賽中得到第一名時,黃月瑩又會拉著她來寺廟還願。雖然明櫻無數次強調她能得到舞蹈比賽第一名都是自己努力的結果,但是黃月瑩仍然深信不疑地認為那都是佛祖的保佑。


    曾經不信佛的明櫻也虔誠了起來。


    她走至佛像前,像梁珩一樣閉起眼睛雙手合十,輕輕低下頭一拜。聽說所求之話如果說出來就不靈了,明櫻隻敢在心裏偷偷地說:


    但願她媽媽能夠早日醒來。


    等她拜完走到梁珩的身旁時,他問她:“許了什麽願?”


    明櫻驚詫不已:“你怎麽知道我許了願的?”


    “你拜了五分鍾。”


    有這麽久麽?明櫻都沒感覺到時間的流逝,隻以為自己隻是拜了一兩分鍾,許是她拜得太過認真罷了。


    不過他問她許了什麽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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