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昭處理完後麵的事,天色有點暗,他雋美深邃的麵容帶著揮之不去的陰暗,冷冷的戾氣在他眼中鋪開,翻湧。


    殺完人,他沒讓人跟著他,他獨自一人。


    然而沒走幾步,姒昭臉上看到有女郎在等他。


    明憐一直沒離開,她在獵場外,站在那裏,等著公子。


    她柔弱纖細的身影看上去像一道明月,清清冷冷,帶著無盡光輝。


    *


    “公子。”明憐忐忑等待在外麵,如果她乖一點,聽話一點,她就會按照公子的意思離開了,不給他添麻煩,當一個溫順的美人擺件。


    但是……明憐想,有時候,她可以壞一點,不是麽。


    她就這麽等著公子姒昭,心意昭然。


    姒昭身上的陰沉意明顯,散不掉,殘留的殺意在他眼中,他淡漠地瞥過去,嗓音放得慢,像是要有一些溫潤,“明憐姑娘怎會還在此?”


    明憐輕聲,“我擔心公子受傷。”


    明憐話音落下,姒昭的視線落在她的胳膊上,她的胳膊纏著繃帶。


    受傷的人,可不是他。


    姒昭伸出手,攬住了明憐的腰。


    “疼麽?”他垂眼問,黑眸沒有亮色,漆黑黏稠。


    明憐感受到他的身體,他抱著她,問她的傷口,但她有一種是公子要索取什麽的感覺。


    明憐柔軟溫熱的身體貼在姒昭身上,她柔柔抬起沒有受傷的胳膊,指尖搭在他的胸膛。


    姒昭的喉結滾動,摟緊了她的腰肢。


    明憐的手觸及他的衣襟,摸了摸他衣服上的華貴暗繡紋路。


    “我不對公子說謊,這傷口是疼的。”女郎輕柔吐息落在姒昭的脖頸。


    姒昭的手捏住明憐受傷的胳膊,從手腕向上滑動,摸到繃帶下方,肌膚與骨肉相連,上麵的傷口微微牽動,明憐的肩膀哆嗦了一下,她咬緊唇瓣,壓抑短促的聲音。


    姒昭指腹隔著布料摩挲她剔透肌膚,半晌,鬆手,低沉輕笑,“看來是很疼。”


    明憐肩膀顫抖著,雖然他的手指離開,但顫栗還在。


    倒不是因為疼痛,他沒有觸碰她的傷口,他碰的隻是她的肌膚。


    明憐的胳膊悄悄摟緊姒昭的腰。


    明憐想,她有些卑劣。


    懷揣著見不得人的心機在這裏等他。


    “公子……”她踮起腳,在姒昭耳畔輕輕開口。


    隻是,明憐還沒有說出忐忑準備的話語,姒昭的大手按了下她的肩膀,明憐懵然,身體僵硬在姒昭麵前。


    她以為,姒昭要推開她。


    姒昭的手順著她肩膀,指腹一點點劃過她脆弱易折的脖頸,他的手指骨幹分明,像鎖鏈的邊緣,明憐忽然不敢動彈,顫栗地看著姒昭,在微妙中有種詭異的害怕浮現。


    姒昭的手抬起明憐的下巴。


    女人漂亮的臉對著他。


    他的衣服顏色暗沉,濃墨一樣。


    姒昭黑眸幽幽看著明憐,他手指掐進明憐的下巴,“你不會背叛我,也不會離開我。”


    “對麽?”公子聲音放輕。


    明憐身體哆嗦。


    她當然,不會背叛,也不會離開公子。


    他將她救出,是她的恩人。


    “我不會背叛和離開。”明憐顫抖著聲音說,她音色變得嬌,軟,摻雜著慌張,“公子,捏疼了……”


    明憐呼吸發顫,眼尾在不自覺中紅了,顯然有些嚇到。


    姒昭鬆開她的下巴。


    接著,姒昭指尖柔柔地理了理她臉龐上的淩亂發絲,然後才徹底鬆開她。


    他淡淡道,“明憐姑娘,我讓侍從送你回去休憩。”


    *


    自從那日與公子一起在獵場打獵後,明憐有一段時間沒有見到公子,公子沒在府上。


    明憐忽然意識到自己沒辦法獨自出去。


    公子府邸的侍從們不讓她出去。


    “上次獵場的事多可怕,最近局勢多麽動蕩,嫉妒公子的人太多了,刺客多,公子不在,你要是出事了,那怎麽辦。”


    “你是公子救下的,我們不能放你走。”


    “……”


    侍從們勸阻明憐。


    明憐想了想,雖然有些憋悶,但是可以理解。


    公子的政務繁忙,事情多,她現在的身份還是公子府邸的侍從,出門還有可能遇到明家旁係的人,好好待在公子府邸才是正常的。


    她暫時沒在這事情上想那麽多。


    不過……對於公子的事情,明憐常常思索。


    公子讓她不要背叛他,不要離開她。


    明憐時常思考公子說這話時的神情。


    老實說,與她印象中的公子有些不同。


    但公子沒有逼迫她做什麽。


    當時,他遇到了刺客,那些刺客要取走他的性命,情況危急過後,他還要忙著處理政務……他心情肯定會不好。


    他不是玩弄權勢的惡人,他當時看上去那麽冰冷,那麽想要溫暖,卻沒動她。


    公子姒昭是溫潤的郎君。


    明憐坐在客房書桌前,博古架上擺著雅致奢侈的飾物,桌上堆著明憐喜歡看的書冊,床帳墜著珍珠簾子,璀璨漂亮。


    明憐看了眼自己所在的客房,心中更是覺得公子姒昭良善。


    他待她那麽好,給了她吃穿住行,護著她的周全。


    她待在公子府中,可以不必擔憂外界事情的影響。


    即便公子姒昭處理外人無情……他對她也是好的。


    她不能因為別人,而討厭、害怕對自己好的人。


    明憐拿起紙筆,在紙張上寫下公子對她的恩情:從黑商手中救出她,請了女醫為她醫治身體,讓她能拜入名士卜洪門下,從歹人手中救她多次,不計較她的“懺悔書”,在獵場遇到刺客也護著她……


    明憐慢慢把毛筆放下,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公子姒昭對她恩情如山,她要報答公子。


    而公子當時能抱住她,隔著衣物觸碰她,其實公子也是需要一些溫暖的。


    明憐覺得自己卑劣,默默地想,這樣……她反而看到了報答公子的希望。


    第23章 過往


    ◎霞光一樣的紅色◎


    白天, 明憐看了些書,在府邸中轉了轉,凝望著公子姒昭的屋舍看了一會兒, 公子現在還不在府上。


    到了夜晚,明憐在客房中躺下, 覺得有些不切實際。


    曾經的她是不會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進入了公子府邸, 可以安安穩穩地躺在王朝公子的屋舍中休息,不需要麵對苛刻主子的要求。


    在公子姒昭府邸的客房中, 如此安穩的環境內,明憐本本以為自己應該會連連美夢, 但今天卻做了噩夢。


    明憐夢到了自己的過去, 小時候在明家旁係的事情。


    “.......”


    夜色惶惶,不知名的夜鳥發出幽幽淒涼的叫聲。


    本來要休息的明憐被喚住, 侍女神情和善, “明憐, 我突然有些肚子疼, 你能幫我把這糕點為三爺送過去嗎?”


    明憐點點頭, 她在明家旁係中是被收養的外來者, 做事情謹小慎微,處處討好才能得來飯食, 她沒有拒絕的權利。


    明憐拿著糕點, 到明家旁係三爺的房門前, 她想了想,心中下意識感到惶惶不安, 明憐輕手輕腳把糕點放在三爺門口, 然後就要匆匆離開。


    但明家旁係三爺早就等著她過來, 大手抓住她的身體把她往房內拖。


    男人模樣清秀, 但眼中垂涎意帶著惡念,不顧明憐掙紮就拽著她。


    明憐尖叫,“三爺,你我是堂親,你不能這樣。”


    恐慌充斥著每一個毛孔,緊要關頭,她還沒失去理智,她想試圖用親緣關係勸阻明家旁係三爺。


    但對方色眯眯看著她,阻撓她的掙紮,道,“親上加親,豈不正好。本家已沒落,明憐妹妹,你從了我,日後我護你周全。”


    他拽著明憐,要把她拖過去。


    明憐年齡小,夥食又差,身子瘦弱無力。


    但她帶著狠勁,被逼到極點的時候,她用簪子狠狠刺中對方胸口,竟然帶著駭然殺意,對方疼痛至極,明憐發狠掙紮出來,倉皇逃走。


    明憐怕極了,她想到說肚子疼讓她送糕點的侍女,猜出身邊侍女們對這件事應該心知肚明,這天傍晚,她沒有回到侍女休息的地方,一個人在假山後躲了一宿,第二天,她匆匆找到明家旁係當家,還請了旁係主母,把事情說上去,要求一個公道。


    她獨自一人在明家旁係,當時明家旁係收養她時,麵容還算熱情和善。


    即便對她沒有情分,這種事情從公正上來講,也是要做主的,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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