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以為明憐會將界限劃分的清楚,在他看著明憐一步步落入羅網的時候,他也在看著她的清冷疏離。


    “宮中有宴會,孤要進宮一趟,太子禁閉解除後整日跑到宮中,不知道怎麽編排孤呢。”姒昭淡淡笑了一下。


    明憐的心跳了跳,公子把政事說的輕鬆,但公子的話透露出了許多政事中的辛秘,在她麵前沒有遮掩,譬如太子與公子姒昭不和,太子這些日子要對付公子姒昭想把公子姒昭拉下去。


    他在她麵前竟然不避諱。


    且提到政事的事情時,明憐感受到姒昭身上的情緒發生了變化,他雖然笑著,但是眼中出現了冷漠。


    “公子這次進宮,要帶衛士麽?”明憐拽了拽被子,不遠不近,瞧著公子姒昭,一雙美麗的眸子帶著柔軟瀲灩。


    “嗯,以防意外事件出現。”姒昭頷首,他溫和說,“宮中想要殺死孤的人,太多。”


    姒昭就像是溫柔的情郎,溫柔地把事情解釋給明憐。


    想起常常襲擊姒昭的刺客們,明憐擔憂地看著姒昭。


    姒昭走到明憐身邊,明憐坐在床榻上,不方便行動,姒昭俯身,他抬起明憐的下巴,眸子漆黑一團,盯著明憐的眼睛慢慢說,“明憐姑娘,你現在成了我的人,就再也不會背叛我,對麽。”


    姒昭的這種問題對於公子和侍奉公子的女子這一關係而言,很不尋常。


    明憐想起上次隨他一起進宮,在他的母妃蘭氏宮殿那裏發生的事情。


    以往,她看公子姒昭高高在上,身份尊貴享受榮華富貴,以為他生在溫柔尊貴的環境中。


    但姒昭作為天子的孩子,擁有了權勢備受忌憚,連名義上的母妃與他的關係都那般緊張。


    明憐看著姒昭,他外表完美,尊貴。


    他看著她時露出溫潤的神情遮擋身上的冷漠。


    公子姒昭不是太子,進宮與太子周旋,定然會受到諸多勢力的敵對。


    他也是人,那麽孤獨,想來也會不安吧。


    所以他會追問她,確定她不會背叛他。


    明憐想,她選擇以身相許留下來報恩,這恩情的回報自然是細水長流,她接受公子的不同模樣。


    她認認真真地回報恩情,日後才能不帶負擔地離開。


    明憐知道公子這樣的身份不可能娶她為妻,就算把她留下,公子之後還是會與其他貴女結親……明憐不想苦苦等著,在眾女中等待服侍公子的機會。


    所以,現在好好報恩,日後離開足矣。


    明憐抬手,忽然抱住了姒昭,她帶著沙啞的聲音柔婉,“公子進宮要小心。”


    明憐頓了頓,生怕逾越,小心補充:“早些回來,我在等你。”


    姒昭拍了下她的背,笑了聲,“好。”


    女子身體帶來的溫暖姒昭之前從未體驗過,他天性漠然,唯有明憐闖入了他的視線中,隻有對明憐他擁有了收攏羅網的欲望。


    獵物的身體柔軟、溫暖,姒昭知道了何謂食髓知味。


    他離開屋舍前攏了攏明憐的烏順的發絲,一點點,慢條斯理,透出憐愛。


    姒昭不知道尋常郎君在這時會有怎樣的心情,也許,對於尋常人而言,事情就是遇到了喜歡的美人,與美人在一起,之後感受淋漓盡興,再之後紅袖添香,一切郎情妾意溫柔脈脈全都出於真心。


    而他的溫柔則是一種遮掩。


    姒昭喜愛著獵物,但是他的真實情感比起溫柔憐惜更傾向於無窮無盡的占有。


    明憐落在他的手中,他看著明憐,隻想擁抱她。


    他的心像不知足的空空洞窟,無法填補。


    流露在外的溫柔隻是掛在臉上的表象,虛偽不值一提,所有的溫潤無暇都是用來遮掩他那與世間常人不同的感情。


    他對獵物的偏執占有情緒無法控製地擴大著,越是露出溫柔,內心越是想得到更多的溫暖,越是在維持著他那岌岌可危的理性。


    他外表看著波瀾不驚,但心緒早已沉浸在偏執中。


    多麽想不分晝夜擁抱著她的身體。


    不過,殘存的理智繃緊他的思緒:她的身體脆弱,不能繼續承受,否則會傷了她。


    姒昭目光溫和看著明憐躺下,為她拉了下被角,轉身離開屋舍。


    第37章 詭異繾綣


    ◎還有家眷等候◎


    天子宮殿。


    雖然入夜, 但宮人奏樂,舞女搖動腰肢,一片熱鬧, 正在舉辦宴席。


    參加宴席的人除了舉辦宴席的天子和積極參宴的太子外,還有貴妃蘭氏等一眾妃子, 以及一些平日裏沒什麽存在感的公子、公主們, 基本上是宮中的王室都在。


    除了皇後因身帶疾病常年在皇後宮中休養所以未在,現在隻差公子姒昭了。


    “父皇, 既然我的禁閉已經解除了這麽多日,大大小小的事務也該讓公子姒昭交還給我了。”太子的坐席在天子手邊, 直言說。


    太子話音落下, 太子身後的門客緊張地拽了拽太子。


    門客額上布滿冷汗,膽戰心驚, 太子這話說的忒直白了, 真是沒心眼到不怕死啊。


    所幸, 天子對太子格外寬容。


    “這是肯定的。”天子喝了一口酒說。


    天子心底也一直在琢磨著怎麽打壓公子姒昭。


    前幾日太子解除禁閉後, 太子一反常態, 對天子非常殷勤孝順, 天子滿意,心中對太子的怒火也早在把太子關禁閉的時候消散了不少, 又因為關了太子禁閉, 心底有著對太子的愧疚, 現在太子一孝順,天子就待太子極好。


    今日今夜, 太子要讓天子為他收回之前移交給公子姒昭的事務, 稱他這個太子已經結束了禁閉, 暫代太子行事的公子姒昭自然沒了用處, 各種事務的權力要收回,否則,太子手中無權,大瀟根基不穩。


    天子本就有此打算,再加上公子姒昭竟能讓王城禁軍乖乖聽話剿滅蘭家軍的事情讓天子心裏這幾日對公子姒昭萬般忌憚,總有種這公子姒昭下一刻就會操縱著王宮禁衛軍殘害他的擔憂。


    不知道這公子姒昭在做什麽,這些日子都不出府,但想來定是在圖謀一些叛臣之心。


    天子放下空了的酒爵,揮了揮手,喊內宦過來再續上酒。


    雖然有虎毒不食子的說法,但大瀟政權交替是要落在嫡子身上的,公子姒昭不過是一個宮女出身的孩子,能讓他走到這一步已經是對公子姒昭開恩。


    天子嗅了嗅酒爵裏珍稀的瓊漿玉液,蒼老的臉上不受控製因為思緒浮現厭惡神情。


    可公子姒昭竟然不知足,走到了這一步還不夠,竟然越發的能夠威脅他和太子姒莊,這就是不知好歹了。


    他就算死了,這天子的位置也是要交給他妻子的兒子,而不是一個宮女生出的孩子身上。


    “那公子姒昭還沒到,他就是不樂意,故意遲來。”太子嘟囔說。


    “父皇,您可一定要幫我收回兵權。”太子殷勤地為天子斟酒。


    “你這臭小子急什麽,朕不幫你那幫誰?”天子笑道。


    雖然都是自己的孩子,但太子和公子姒昭是不一樣的,太子是天子從小看大的嫡子,關係親,至於公子姒昭,在他展露出才能前,天子連他什麽模樣都記不清,後來公子姒昭露出在政務上的才華,天子對其委以重任也是出於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本來是打算培養公子姒昭成為太子的輔助忠臣,但這公子姒昭心比天高,不知好歹。


    “那公子姒昭身為朕的兒子,卻與朕作對。”酒喝的多,天子醉醺醺的,“每次看到他,朕都覺得可怕,早日除掉他就好了。”


    “父皇說的極是。”太子驚喜道,趕緊又為天子麵前的空酒爵倒滿了酒。


    聽到天子和太子的對話,太子身邊的門客詫異地看了眼天子和太子。


    作為太子的門客,門客是希望天子能夠削弱公子姒昭的權勢,但沒想到,這天子對公子姒昭比外人都狠。


    又過了一段時間,天子喝的不省人事,公子姒昭才姍姍來遲。


    “公子姒昭到——”內宦道。


    天子半趴在桌案,手邊酒爵倒下,酒水流淌到衣物上。


    “父皇,父皇,公子姒昭來了,快幫我收回兵權。”太子焦急催促。


    但天子喝的實在是太多了,醉醺醺地趴著對外界的聲音沒反應。


    太子不滿嘖了一聲,心裏罵道老東西,接著,焦急地推天子的肩膀,“父皇,父皇!”


    “太子,天子睡了就算了,莫要惹惱天子。”眼見太子沒輕沒重,太子的門客趕緊扯住太子。


    太子壓低聲音,對門客抱怨,“本王看他是故意睡的,口口聲聲說幫我除了公子姒昭,但大大小小掌管事務的權力他都丟給了公子姒昭,之前還把我關起來,他就是覺得我沒有公子姒昭厲害。”


    “禁閉之事天子已經是保了您啊。”對於太子如此見解,門客兩眼一黑,“如果不關禁閉,那些滿是怨氣的百姓都想、都想取了您性命。”


    “他們敢!”太子高聲怒吼。


    姒昭聲音矜貴,淡淡笑了一下,“什麽敢不敢?”


    太子沒回答姒昭的問題,充滿敵意地看著姒昭落座。


    與太子那在天子旁邊的座位不同,姒昭的座位在角落。


    姒昭身邊的大多是不受寵的公子、公主,身上大多帶著謹小慎微,低著頭不敢說話,麵前的飯菜涼了也沒發出什麽意見。


    姒昭漠然瞥過這些公子、公主。


    公子、公主們對姒昭露出畏懼的神情。


    姒昭淡淡收回視線。


    名義上,他們是他的兄弟姐妹,但是姒昭沒有在意的心思。


    他從後宮傾軋中活著出來,他知道有些在天子麵前懦弱的冷宮公子也可以在另一個落魄公子麵前變得囂張跋扈。


    他快要溺死的時候,沒人救他,岸上那些冷宮的公子、公主們看熱鬧地拍手叫好。


    姒昭還記得那時他的生母還在世,但生母狀態不好,整日情緒低沉,恍惚麻木,常常有尋思的念頭。


    公子姒昭年紀很小的時候看著生母,就知道生母痛苦的來源是他自己。


    如果生母沒有把他生下來,那生母也許會安安穩穩地在宮中過完宮女的生活,然後有合適的時機就拿著銀兩出宮了。但生母卻受到了天子的恩寵,將他這個天子的孩子生了下來。


    天子的孩子不是誰都能養的,生母地位太低,妃子們打壓,大瀟的這天子又是一個不上心的,生母是死是活,天子不管,生母帶著公子姒昭,艱難苟活。


    苟活麽……姒昭微微出神。


    與其說是生母與他一起苟活,倒不如說是他獨自苟活。


    他的生母早已喪失了生的希望。


    不管他是死是活,生母也不在意,生母常常會想拽著他一起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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