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煙凝湊過去看,她一眼就感覺相框上的男人看著很眼熟,但卻想不起在哪裏見過,老婆婆戴上了眼鏡,珍愛地撫摸著照片上笑容燦爛的男人,“這是六十年代時候拍的了,那時候他還沒有患癌呢。”


    柳煙凝愣住,她想起來了,這個男人她曾經在報紙上見到過,在六十年代國家最重大的項目中做出了傑出貢獻,但因為跟放射性物質接觸太多,他患了癌症,在十幾年前過世了。


    柳煙凝驚訝地看向老人,老人戴著眼鏡,目光平和地看著照片上的丈夫。


    “您每年都要來一次蘭城嗎?”柳煙凝驚訝地問道。


    老人笑道:“那怎麽可能呢,我已經快十年沒有回來過了,我想著我年紀大了,腿腳也一天天的不方便起來了,想著趁還能走得動,最後再來看看他吧。”


    柳煙凝心裏既敬重又沉重,照片上的功勳先輩至死都堅守在崗位上,路途遙遠,無法回到故鄉,隻能安葬於他奉獻了生命的地方。


    老人看著柳煙凝,笑了起來,“你一定是帶著孩子去看望丈夫的吧?”


    柳煙凝點頭,“您看出來了?”


    老人笑道:“我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帶著孩子千裏迢迢坐車來探望他父親,到了地方之後,我愛人很忙,基本也見不著麵,也就是距離隔得近了,在東北的時候隔了三千多公裏,來到蘭城之後,隔了幾百米,就是見不著人。”


    柳煙凝無聲地歎了口氣,她不知道自己帶著阿寶過去,會不會和老人一樣,即使已經隔得這麽近了,就是見不著麵。


    但來都來了,隔幾百米,總比隔兩千公裏好得多。


    老人沒追問柳煙凝的丈夫是做什麽的,她大概也能猜到了,她將自己知道的關於蘭城的東西都說給了柳煙凝聽。


    從老人的談吐,柳煙凝知道了她不是壞人,漸漸地也放下了防備,跟老人交談了起來。


    人的修養不是後天刻意的培養就能增加它的厚度,隻有閱曆才行。和老人交談過後的柳煙凝震撼不已,活到這個歲數的老人不管在學識還是見識上,都讓柳煙凝肅然起敬。


    阿寶靜靜地聽著,他很聽話,知道自己亂跑的話會嚇到媽媽,所以乖乖地坐在一邊,但他很喜歡聽老婆婆說話,她講了很多隴省的風土人情,那是阿寶在書上看不到的知識。


    因為有老婆婆的陪伴,剩下的十個小時也沒有那麽難熬了。


    老婆婆還告訴柳煙凝下車之後要怎麽趕路,哪種車可以坐,哪種車不能坐,甚至還告訴了她哪家麵館好吃。


    “但是那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現在不知道還在不在。”


    老人說起這些的時候,神情無比的懷念。


    “您家人怎麽不陪您過來?”柳煙凝有些疑惑,老人的家人為什麽能放心讓她一個人來。


    “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我也不想麻煩他們,再說了,我在這個地方待了十幾年,誰也沒有我熟悉,我一個老婆子,人販子也看不上,安全是沒有問題的。”


    老婆婆低聲交代柳煙凝,“一般人販子不會來臥鋪,臥鋪管得嚴,他們也舍不得花這麽多錢坐臥鋪車,但是你也一定要小心,到了蘭城之後,處處要小心。”


    老人後怕地說道:“當年我第一次帶著孩子過來的時候,孩子就差點被人販子給拉走了。”


    柳煙凝鄭重地點頭,“我知道的,阿姨。”


    老人笑道:“當年我還不止帶一個孩子,那時候沒有計劃生育,我們家四個孩子,帶著四個孩子來蘭城的時候,我害怕孩子們走丟了,一個一個用繩子拴起來,就係在我手上。”


    柳煙凝點頭,“那我也係個繩子。”


    阿寶是很乖,可是柳煙凝也不敢掉以輕心,畢竟阿寶還是個孩子,阿寶是她的命,要是阿寶沒了,她的命也就沒了。


    婆婆從包裏取出一段毛線給柳煙凝,昨天老婆婆上車了之後還打毛衣呢,打發時間。


    經過了三十多個小時的長途跋涉,火車終於緩緩地停靠在了蘭城火車站的站台上,柳煙凝將婆婆給的毛線係在自己和阿寶的手上,背上背包,拖上行李箱,準備要下車。


    婆婆也要在這裏下車了,她也要轉車,但是柳煙凝不知道她具體是要去哪裏。柳煙凝拉著阿寶跟她告別,老人蹣跚著走下月台,柳煙凝這才發現她腿腳似乎出了毛病。


    柳煙凝拉著阿寶,先去售票大廳買去往泉市的火車票。


    娘倆在車上吃的都是幹糧,火車上也有飯菜賣,她給阿寶買了一份,但是味道不好,阿寶很不喜歡,柳煙凝嚐了一口,也覺得不太行,娘倆就隻吃幹糧果腹了。


    到這個時候,柳煙凝才感覺到自己少帶行李的決定多麽正確,要是帶很多行李,這會兒她就寸步難行了,她拖著行李箱,一手拉著阿寶,走出了火車站。


    一直到這個時候,柳煙凝才知道婆婆口中的很苦是什麽意思。


    這個時候的蘭城還非常的落後,看不出來是一省省會,到處都很荒涼,走在不是很整齊的街道上的行人普遍偏黑,麵色愁苦。


    柳煙凝找了個看著衛生還可以的館子,要了兩碗麵條。


    這是娘倆這一天多以來吃上的一頓像樣的餐食,麵條都是現擀出來的,喝一口麵湯,非常濃厚的牛骨頭熬出來的湯,噴香。


    柳煙凝喝了一大口麵湯,滿足地歎了口氣。


    阿寶聽見她歎氣,湊過來問她,“媽媽,怎麽了,你覺得不好吃嗎?”


    柳煙凝笑道:“好吃,媽媽在北京還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麵食呢。”


    周圍的食客說著都是聽不懂的方言,柳煙凝這才真正感覺到,自己真的到了外鄉,她心裏卻並不覺得可怕,甚至聽著周圍人說話感覺很愉悅,這是沈牧工作的地方。


    她仿佛已經在空氣中聞到了沈牧的氣味。


    吃完了麵,柳煙凝得找個地方先安頓下來,在她帶著阿寶出火車站的時候,就不停地碰到人,操著不熟練的普通話拉他們去住宿。


    柳煙凝在車上的時候就跟老婆婆打聽好了,這裏最大的酒店是哪裏。她不敢住在火車站旁邊兜客的那些旅店,不幹淨不說,裏麵的旅客人龍混雜,很不安全。


    但是柳煙凝等了好久,也沒有看到有出租車。


    期間有好幾輛三蹦子停下來,讓柳煙凝坐他們的車,柳煙凝緊緊地拉著阿寶,不敢上車,在車上的時候婆婆就說過了,這種三蹦子如果拉到了外地人,很有可能會將人拉去空無人煙的地方敲詐。


    柳煙凝不敢冒險,但她又一直等不到出租車,婆婆當年在蘭城的時候,這邊還沒有出租車呢,所以婆婆也不知道這邊的出租車會不會發生類似的情況。


    柳煙凝隻得帶阿寶去往車站對麵的汽車站,這裏有發往城裏的小型巴士。


    好不容易上了車,車上的氣味比北京的公交味大多了,柳煙凝一上車就開始暈車。


    好不容易趕到了城裏,柳煙凝帶著阿寶入住了婆婆口中的那個最好的酒店,看起來也沒有很特別,這之前是國營酒店,在婆婆那個年代,是很好的酒店,但是到現在已經開始沒落了,旁邊那家酒店看起來比這邊高檔很多,但是柳煙凝還是相信國營酒店,帶著阿寶住了進來。


    房間裏沒有電話,要想打電話得去前台,柳煙凝先去前台給家裏打了個電話,好讓秦姨知道他們已經到了蘭城了,“我們得在這裏住一晚上,火車票是明天早上的。”


    “沈先生到時候會不會來接你們啊,你們得注意安全啊!”秦姨的聲音聽起來擔心極了。


    柳煙凝嗯了一聲,“放心吧,沈牧已經跟我們講了怎麽去基地,如果他沒時間來接我們的話,我們就自己坐車過去。”


    但柳煙凝心裏也沒底,因為沈牧說過,沒有車可以到達基地,他們去都是基地的車接送。


    不過走一步看一步吧,一千多公裏都過來了,到這裏也不可能放棄。


    “我們住的大酒店,很安全,你放心。如果沈牧打電話回家的話,你就告訴他,我們已經到蘭城了。”


    沈牧不知道柳煙凝他們現在在哪裏了,也不知道怎麽聯係他們,但是他們中間有個共同的聯係地方,就是家裏,沈牧可以給家裏打電話,可以從秦姨那裏得知他們的下落。


    不過之前柳煙凝沒有想到這一點,忘記跟沈牧說了,不知道沈牧能不能想起來。


    而此時沈牧也到達了鎮上,他實在擔心得坐不住了,基地的領導也知道他老婆孩子要來,特批他兩個小時,去鎮上打個電話。


    基地的電話不能用,這是沈牧感覺最不方便的地方。這也跟基地某些領導的保守思想有關係,他們想要切斷基地與外界的聯係,這樣的話,基地就能保持最淳樸的作風,不受外界影響。


    但同時,弊端也是非常明顯的,比如基地的工作人員,一年到頭都無法給家裏打兩個電話,對工作人員的精神考驗也是非常巨大的。


    入住之後,娘倆第一件事就是洗澡,這酒店和普通的招待所最大的區別就是衛生間是獨立的,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有了獨立的衛生間,難怪這酒店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成為了蘭城最大的酒店。


    不過那時候的設施在現在看來就已經有些過時了,起碼在北京來說,這樣的酒店隻能算是中等,但是也已經很不錯了,在這個條件下。


    洗完澡出來,柳煙凝看到阿寶無聊地坐在床上,小臉看起來有些呆滯。


    柳煙凝問道:“阿寶,想不想出去玩一玩?”


    大老遠地過來了,出去逛逛也可以,但是隻能在附近逛一逛,不能去別的地方。


    阿寶卻搖頭,“不了,媽媽,我們還在在酒店吧,比較安全。”


    柳煙凝有些愧疚,阿寶這一路的奔波辛苦,他還是個孩子,卻跟著她這樣奔波,到了這裏,柳煙凝有些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她是不是不應該這麽自私,帶著阿寶橫穿了兩千公裏,千裏迢迢地來到這個地方,這裏離沈牧還很遠,她甚至都不知道沈牧到底在什麽地方,他們能不能順利地找到人。


    阿寶似乎看出了媽媽的愧疚,“媽媽,我們是不是很快就要見到爸爸了呀。我很想爸爸。”


    柳煙凝走過去,將阿寶摟在懷裏,“寶貝,你怪不怪媽媽,將你帶這麽遠這麽陌生的地方來。”


    阿寶搖頭,“不會啊,媽媽,我們不是來見爸爸的嗎?我也很想念爸爸。”


    柳煙凝深吸了一口氣,“放心吧,寶貝,媽媽肯定會安全地將你帶到爸爸的身邊。”


    到了下午,柳煙凝早早地就帶著阿寶下樓吃飯,還是吃的麵食,這邊幾乎都是麵食,找不到有米飯的地方。


    不過也就吃兩頓,將就一下就過去了。


    吃了飯,柳煙凝帶著阿寶回到房間,正要進去,柳煙凝很敏銳地看到門邊上畫了一個什麽東西,她似乎在進門的時候沒有看到過這個標記,這讓她心裏一慌,連忙找來了濕毛巾,將那個標記給擦去了。


    到了晚上,柳煙凝將門反鎖還不算,還將桌子給推了過來,將門給抵住,雖然是夏天,房間裏麵有些悶熱,柳煙凝還是將所有的窗戶都關嚴實,從裏麵上了鎖,確保外麵的人不可能一點動靜都不發出地進來。


    睡到半夜,阿寶被熱醒了,他身上什麽被子都沒蓋,但是還是感覺熱,房間裏的空氣都帶著一股燥熱。


    柳煙凝也睡不著,可是再熱她也不敢開窗戶,如果這裏是北京,她沒什麽好擔心的,可這裏是蘭城,舉目無親,唯一的親人沈牧此時不知道在哪裏。


    正在這時,柳煙凝聽到外麵傳來輕輕的腳步聲,腳步聲非常的輕,幾乎能感覺到房間外麵的人那種刻意。


    柳煙凝的心髒仿佛頓時就被人攥緊了,猛烈地收縮起來,她一下子坐起來,拉亮了燈。


    外麵的人並不知道裏麵的人已經驚醒了,依舊在緩慢地開著鎖,但是房間門被反鎖了,所以對方一時半會兒還不能打開。


    柳煙凝的心怦怦亂跳起來,她看向身邊的阿寶,阿寶已經被她突然坐起來的動作嚇到了,小臉上滿是驚恐,“怎麽了,媽媽?房間外麵的人是誰?”


    柳煙凝摸了摸阿寶的頭,壓下驚慌的表情,但是聲音依舊幹澀,“寶貝,別怕,有媽媽的呢。”


    柳煙凝下床穿鞋,咽了口唾沫,眼睛死死地盯著門外,外麵的人還在努力地開鎖,在寂靜的夜裏,發出了哢哢的聲音,似乎想要掩人耳目,所以動作非常的輕,幾乎不注意聽都聽不見。


    柳煙凝就知道,那個標簽確實是有問題。


    她扭頭看了一眼阿寶,沒有辦法了,她身後是阿寶,沒有任何人擋在她前麵,她隻能往前衝而不能後退半步。


    柳煙凝拿起房間裏的板凳,緊緊地握著,走到了房門口,外麵的人還在撬鎖。


    柳煙凝深吸了一口氣,這裏是國營酒店,又不是小招待所,肯定是有值班的保安的,對方可能也怕發出聲音,所以才不敢大肆撬鎖,想到了這一點,柳煙凝定了定心,突然將板凳敲在門上,大喝一聲:“是誰?”


    說完,她大聲地喊:“有賊啊,快來人啊,快來人!”


    她在房間裏喊了還不算,還推開了一扇窗戶,大聲地朝窗戶外麵喊,“有賊啊,快來人啊!”


    似乎沒料到房間裏的人竟然會有這樣的舉動,外麵的人被嚇壞了,一溜煙地跑了。


    柳煙凝的聲音驚動了其他的房客,也驚動了酒店裏的工作人員,很快就有工作人員來核查,聽到外麵的聲音越來越多,柳煙凝才打開了門,將剛剛的情況講給了服務員聽。


    服務員似乎也沒有想到在他們酒店竟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連連給柳煙凝道歉,並且讓人檢查了柳煙凝房間的鎖,鎖還沒有被撬壞,但是酒店方麵也願意給與他們一定的補償。


    “我門給您換一個房間,您看怎麽樣,今天晚上我們一定會加強巡邏,您放心入睡。”


    柳煙凝也不是錙銖必較的性子,隻是讓對方保證這樣的事情不會再發生。


    等一切處理完,都已經是半夜兩點鍾了,阿寶瞪圓了眼睛,坐在床上不敢入睡。


    柳煙凝回到床上,將阿寶摟在懷裏,“睡覺吧寶貝,放心吧,有媽媽呢。”


    阿寶抱著媽媽,心稍微安了一些,這個時候爸爸要是在就好了,阿寶心想,可是爸爸這個時候在哪裏呢?


    秦姨這一天都守在電話前不敢離開,生怕會錯過任何一個電話,在接了兩個無關緊要的電話之後,她終於等到了沈牧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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