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知道了。”方雲蕊應聲,跟著女使走了。


    榮壽堂是國公府最中間的地方,往日方雲蕊來時都是隨同其他姐妹一起拜會國公爺,從未進過內室,隻見進門擺著兩株迎客鬆,養得很是蔥鬱,正對一方山水屏風,座下放著木刻的棋盤,榮國公與楚嵐便坐在棋盤的兩端手談。


    見她進來,榮國公道:“蕭家是風雅世家,茶道一向出眾,你想必耳濡目染,可會點茶?”


    蕭家便是方雲蕊的祖母之姓,也是國公府已經過身的老夫人之姓,隻她那時年紀還小,祖母又去世得早,哪裏有機會耳濡目染。


    思來想去,方雲蕊說了實話:“我的茶藝實在不精,怕是在學堂中隨意一位姐姐都比我點得好。”


    榮國公聞言露出可惜的神色,又仔細掌了眼,道:“你的年紀的確是最小的,罷了,學過便好,你隨意點幾盞就是。”


    這就叫方雲蕊有些受寵若驚了。


    她這還是頭一回近距離與國公爺接觸,一顆心緊張得揪成一團,連碾茶餅的手都是抖的,隻覺得怎麽也使不上力氣,鼻尖上也沁出汗來,正費勁著,旁側又落下一聲閑談來。


    “祖父並不愛茶,今日可謂雅興,依孫兒看,祖父不是真想吃茶,隻是想品味蕭氏的手藝,懷念祖母而已。”


    是楚嵐。


    方雲蕊不禁側目張望,那人玉冠清正,坐得頗端,榮國公聞言笑了起來,可方雲蕊好似覺得,這話好像是說給她聽的。


    她緊繃著的心弦因這句話竟慢慢放鬆下來,手也不再抖了,隻盡力將自己所學的茶藝一一施展,最後奉了兩杯過去。


    榮國公的確不愛茶道,隻因妻子蕭氏喜歡,他在旁看著多少耳濡目染,會品一些。


    他從方雲蕊手中接過茶,原是不抱什麽希望的,隻是與孫兒一起隨性同飲而已,拿到手中品味了一番,訝然道:“你還是過謙了些,你這茶滋味上是欠些火候,但茶色茶香都很出眾。”


    方雲蕊聽了道:“多謝國公爺讚賞。”


    她餘光見自己那杯茶也被楚嵐拿了去,薄唇搭在杯沿很淺地啜了下,像是多嫌棄似的,隨後清聲開口:“不過徒有香氣與顏色而已,不值祖父一句誇讚。”


    榮國公佯怒,“你這是什麽話,人家才剛開始學,她是那些人裏麵年紀最小的,能一同跟上就不錯了。”


    方雲蕊沒有抬頭,隻是心裏卻暗暗哼了一聲,她聽得出來,楚嵐這不是在說她的茶,是在說她這個人呢。


    榮國公斥了楚嵐一聲,轉而又道:“她的性子你不知曉,她是府上這些小女娃裏頭最乖巧懂事的一個,你調笑的話,她會當真。”


    話音未落,方雲蕊立時覺得落在自己臉上那道目光愈發刺人了些,她耳朵燒得厲害,重新取了桌上的茶盞撤了下去


    第6章


    又奉了幾盞茶後,榮國公才與楚嵐下到第二盤棋,方雲蕊不大懂棋,不過還是知道這兩人的棋下得不大順暢,她抬頭看了幾次,每次都是國公府眉頭緊鎖,一副思索的模樣,楚嵐卻一臉雲淡風輕。


    好不容易下完了第二盤棋,榮國公坐得實在疲累了,他年紀大了腰背自比不上楚嵐,便說要回去歇著。


    方雲蕊聞言連忙起身相送,榮國公笑道:“你可懂棋?可知道今日我們誰贏了?”


    方雲蕊知道是誰贏了,但還是搖了搖頭,回道:“我並未學過,看不懂棋局。”


    “嗯,你年紀是還小。”榮國公想著她那幾盞香茶,對楚嵐道,“青出於藍,下棋我是比不上你了,有空你教教她罷。”


    楚嵐看了她一眼,沒有應聲,隻走到外廳,榮國公就讓他二人止住了腳步不讓再送了。


    方雲蕊福了一禮,再起身卻沒在身側看見楚嵐,正想回身去找,腰上卻被一隻手臂緊緊一攬,她直接就被攬到了楚嵐懷裏。


    她大驚望了眼外麵,低聲急道:“這是榮壽堂!”


    楚嵐沒有理會她,他好整以暇地像是抱了隻貓那麽輕鬆自然,攬著方雲蕊就坐到了棋盤邊上,方才他與榮國公手談的位置。


    “想學棋?”楚嵐淡聲問她。


    他身上有股隱約的蘭香,夜裏燈燭模糊看不清楚,白日裏她又從不敢抬頭正眼去看,此刻她結結實實坐在楚嵐懷裏,倒是才將他的麵貌看了個真真切切——仿佛四君子之蘭化為了人身一般,冷澈的眉目清晰映在她眼中。


    “學堂裏沒有教過。”方雲蕊道,能多學一點東西就能多一條出路,她自然是想學的,但是這件事不是她能強求來的,眼下她還有更重要的所求,不能將自己的努力白費在學棋上,便隻能這樣表露了一句,希望楚嵐能夠不計回報地教她一點。


    楚嵐並未再應答,而是從桌上執起一枚白子,這副棋的白子是用上好的美玉製成,方才他與榮國公對弈時所用的便是白子。


    方雲蕊看著他修長如竹的手指夾著那枚剔透的玉子,正以為他要大發慈悲地教教她時,他卻將手中的玉子丟進了她的掌心。


    聲音依舊是涼薄的:“你覺得你能吃下幾枚?”


    方雲蕊看著手心那枚白子,愣了愣,不解地問:“什麽?”


    因著暑熱,她掌心泛著薄紅,映得那枚白子愈發純潔,楚嵐一隻手臂緊緊箍在她腰上,另一隻又拾起一枚白子,同樣地丟進了方雲蕊手中,而後那隻手順著她小腹摸了下去。


    方雲蕊麵色一白,看著那兩枚棋子心底發寒。


    昨夜雖是沒受什麽傷,可仍然很是紅腫著,關鍵是從頭至尾,楚嵐都是不怎麽主動的,他就是要勾著她去求他、誘她,慢條斯理地把玩著她......


    她清楚這都是自己求的,可那是在楚嵐的房中,而不是在榮國公的榮壽堂。


    此刻榮國公還在內室休憩,棋室距離外院不遠,甚至還能聽見下人斷斷續續的交談聲,方雲蕊震驚地望著楚嵐,他竟要她在這方才與自己祖父手談過的地方,吃下這幾枚棋子!?


    昨夜過後,哪怕是今天早晨,方雲蕊都認外人說他楚嵐是端方君子、俊逸清舉,可現在......她對楚嵐的認知全然崩塌下來,甚至暗悔了一絲她選擇楚嵐求救會不會是個錯誤?


    可事實由不得她後悔,這整個楚家除了楚嵐之外,她根本無人可選。


    大房無子,三房嫡長子楚平是個與劉善不相上下的浪蕩子混賬,庶子楚江本就無權插手這些,她能選的人隻有楚嵐一個。


    楚嵐並不出聲催促,他向來都是最有耐心的那個,隻會無聲等著方雲蕊的答案,他問什麽就是什麽,不會給轉圜的餘地,方雲蕊隻有拒絕或者答應兩個選擇。


    良久,方雲蕊捏緊了手中的棋子,睫毛如蝶翼般輕顫起來。


    她動作著要從楚嵐懷裏下去,剛起身又被楚嵐按緊。


    “就在這裏。”他吩咐。


    方雲蕊喉間噎了噎,她沒有哀求和討價還價的籌碼,隻是身上這件淺粉色的夏裳的確不便,她緊緊攥著棋子,在楚嵐幽涼的目光下解開自己腰上的係帶。


    少女是清晨沐浴的,她一解下衣服便散發出一陣淡然的香味來,就像昨夜的荷香。


    屋裏錯落著陰影,交織在少女雪色的肌膚上,她半褪了衣衫,藏於衣下纖柔的身形完全顯露出玲瓏豐腴來,她眼角含著熱意的濕紅,盡可能地滿足著楚嵐的要求。


    隻是她想的有些輕易,那玉子小巧,外表還很光滑,任之處之便會掉落下來,方雲蕊知道楚嵐的意思,那就是不能掉下來的。


    她繃直了自己的脊背,盡力周旋著,斑駁的光影在她絕色的麵容上閃動,像一副出世的仙作。


    楚嵐懶懶靠著椅背,無聲地欣賞著,案台上的冰漸漸消弭成水,屋內的溫度一點點回溫,有什麽滴落在了他的衣擺上,暈出一個深色的水圈。


    快要一炷香的時間,方雲蕊終於將那兩枚棋子安置妥當,她正要鬆一口氣,卻又聽頭頂傳來一聲:“不夠。”


    細白的手背繃起,她沒再多話地從桌子上又捏了一枚棋子。


    “不夠。”楚嵐道。


    他淡聲置評著,縱是方雲蕊麵上紅霞如血,也感染不了一絲他的冷然。


    “......”方雲蕊咬了咬牙,忍辱負重又放下一枚。


    “還是不夠。”又是一聲落下。


    這兩個字就像是警鍾一般在方雲蕊耳邊炸開,每響一次都要使她顫抖一分。


    無邊的恥意滾滾而來,她甚至覺得楚嵐是要存心弄壞了她,賭氣一般從棋簍子裏抓了一大把出來,眼神中帶著倔強。


    然而還沒等她開始動作,那隻修長的手卻一把將她手中的棋子盡數卷走。


    “太多了。”他評價著,又丟回去幾枚。


    方雲蕊看了一眼手心,是四個。


    八枚......當真放得下八枚嗎?


    方雲蕊鼻尖沁出了汗珠,可她沒有選擇的餘地,隻能從楚嵐手中接下全部的棋子,進行更深一步的嚐試。


    她瑩白的貝齒不由咬上下唇,行動一次比一次艱難。


    手中還剩下最後一枚棋子時,忽然被楚嵐拿去了,方雲蕊微微一愣,對上他了然的雙目便知這是已經不必再吃的意思。


    她難受得緊,跪著也不是,坐著也不是,一雙秀眉緊緊蹙起,略顯急促地吐息著。


    說實話,這種感覺一點也不舒服,她被硌得沒有一處是舒服的,卻又不知道自己還能這樣跪著堅持多久。


    這件事,遠比她想象中的要困難許多,她從不知道男女之事,居然有這麽多折磨人手段和方法。


    她力氣本就不大,方才一番更是脫了力,跪也不能怎麽跪得住,雙腿都打起顫栗來,心中不斷祈求著楚嵐能快些放過她。


    從昨夜至今,她心裏掛懷的無非就是她的親事,可昨夜楚嵐什麽也沒說,今日亦然,他好像什麽也不打算說。


    方雲蕊張了張口,又覺得此時開口萬一攪擾了他的興致,他不肯了怎麽辦......


    她用的本就是刀尖上的法子,從一開始就沒有萬全的保證。


    這點心思,她本以為自己隱藏得夠好了,卻聽楚嵐開口:“不到半日,你覺得就能辦成你要的事?”


    方雲蕊啞然,這件事確實頗為麻煩,雙方俱已通過氣了,必須得找個名正言順的法子拒絕才行,她其實也不是急著當下就求個結果,隻是從昨夜至今楚嵐一直都未表態,她心中不安且惴惴罷了。


    不過現在楚嵐這樣問她,應該就是答應了的意思罷?他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罷?


    屋裏愈發得熱了,沒有了冰,方雲蕊便難耐起來,她的身子怕是隨了自己的母親,虛得很,既受不了熱,也受不了冷。


    更何況眼下還有更麻煩的東西磨著她,她當真是一點也不好受。


    足足堅持了一盞茶的時間,她實在跪得辛苦,無意識攀上楚嵐兩肩,他竟也沒有拒絕。


    隻是那雙寒涼如月的眸子始終寂寂的,方雲蕊絲毫未從他的眼神裏瞧出半分興致來,莫說是現在,便是昨夜也未見得半分興致,這便讓方雲蕊忍不住懷疑自己。


    她當真引誘成功了嗎?楚嵐當真覺得她可以一用?還是說他隻是為了拿她氣二夫人的,實際上對她沒有半點興趣?


    這一點方雲蕊其實也並未過分在意,她在國公府三年,唯一的期望便是今後的婚事能嫁一位忠厚老實的正直夫君,至於家世容貌她都是不在意的,更沒想過高攀了誰。


    她謹慎了三年,始終藏著自己所有的東西,一直守著性子,隻為了一門好親事,卻不成想一次意外,她就要被嫁給忠勇侯府那個醃臢的爛人做妾。


    無人在意她今後會過著什麽樣的日子,無人在意她的辯駁,更無人在意她的性命。


    就在方雲蕊凝神對付著那七枚棋子時,楚嵐伸手撫弄了她一把,惹得她小腹一緊,跟著那些棋子就全數落到了楚嵐掌著的手心裏,一枚不落。


    她先是震住,而後看著楚嵐將棋子握住,抬眸對上她呆滯的眸子,慢條斯理道:“祖父很珍重這套棋,每次用過之後,都要清洗幹淨再收好。”


    方雲蕊眼睜睜看著,楚嵐將那些棋子收進了自己的袖子裏,她再次震驚於他的過分,耳畔火辣辣地燒過一片。


    第7章


    之後,方雲蕊終於如願從楚嵐懷裏下來,她雙腿還是有些發抖,等走出了榮壽堂,還是海林緊緊扶著她才敢往回走,她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羞恥極了,尤其是在這樣明媚的白日,即便方才的事已經過去了,她還是覺得自己好似沒穿衣服走在人前一般。


    什麽光風霽月、在京中頗有盛名,呸!


    方雲蕊冷著臉把楚嵐罵了一遍,轉而想起他收起來的那七枚棋子又覺得臉熱,在她走出榮壽堂之前,她都沒看到楚嵐再把那它們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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