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悄悄下了個賭注,隻是淺提一句,想試試看楚嵐會不會因此幫她......若是不幫,她也沒什麽損失,畢竟早上那會兒嘉寧是怎麽對待她的,楚嵐也是看在眼裏的,學堂裏懼怕嘉寧的人不少,她怕也是理所應當的。


    但若是幫了,要麽她解決掉了一件心腹大患,要麽她也能得幾日鬆懈的機會,橫豎不管怎麽樣,她虧不了。


    楚嵐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了然原來是在想這個。


    她今日臉上的傷顯然要比上回的還要重,可見嘉寧是一點都沒留情,動輒毀人容貌,可謂心腸歹毒。


    不過楚嵐並沒有接她的話,隻是道:“那這份課業你還要不要聽?”


    口吻中似乎夾雜了幾分不耐。


    “要聽,要聽的。”方雲蕊急忙走上前去細聽,悄悄按壓下心裏的失落。


    楚嵐並未理會她的難處,想來也是,一個是嘉寧郡主,一個是她,怎麽可能會為了她去招惹嘉寧郡主呢。


    看完作業後,楚嵐大發慈悲讓她今夜回自己的院子去歇,方雲蕊隻覺得渾身都鬆了一口氣,隻是想起明日可能要經曆的東西,她橫豎無法真正痛快起來。


    沐浴過後,方雲蕊早早便睡了,第二日一大早醒來時,她睜開眼的第一個念頭竟是今日也不想去學堂了。


    這種事就是會越拖越不想去,但這是她自己任性的想法,決計不可能真的不去,還是很快下床著海林幫她梳洗了。


    今日的天氣不是很好,天空中浸潤著絲絲濕涼,是下了毛毛細雨,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但地上卻全濕了。


    方雲蕊並未撐傘,這點雨根本不會打濕她的衣衫,隻是更顯得她這邊冷清了。


    她正和海林慢慢走著,突然聽見旁側的竹林中有什麽動靜,方雲蕊一顆心瞬間提到嗓子眼,一把拉住海林想要快步離開。


    “雲蕊妹妹!”身後傳來一聲喚,是一個叫她陌生的男人聲音。


    方雲蕊加快了腳下的步伐,並沒有回頭。


    可身後的男人卻並未善罷甘休,兩個小廝截住了她們的去路,方雲蕊不得不回頭,對上一張平方敦厚的國字臉,這張臉她有印象,是三房那個庶子楚江。


    她一直以為這個庶子平凡內斂,沒想到竟敢在府中就這樣攔人。


    方雲蕊神色淡了淡,正色道:“不知楚少爺有何事?”


    她叫得格外生分,甚至連名字都沒有叫,隻喚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姓,但還是叫楚江開心了許多,他大步上前想近些與她說話,然而他走多遠方雲蕊就退多遠,就是要隔開數步的距離。


    楚江有些急了,“我隻是聽聞你病了幾日,給你送些藥來,你不要躲著我。”


    方雲蕊道:“多謝好意,我並未病,也用不上你的藥。”


    她低著頭,眉目卻更加肅冷了幾分。


    楚江聞言卻更加高興了,他覺得這是方雲蕊願意同他說話了,跟著攀談道:“那你這兩日怎麽沒去學堂?我路過幾次都沒有看見你,托人去打聽了才知你是告了病假。”


    這幾句話說得方雲蕊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就像自己被人監視了一般,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沒再接話,隻是冷道:“我去家塾要晚了,耽擱不得,楚少爺請自便罷。”


    她說完轉身就要走,可楚江身邊的那兩個小廝就是擋著路不讓她過去,方雲蕊額頭沁出了一層薄汗。


    “你怎麽叫我叫得這麽生疏?”楚江慢慢走近,“那日我分明聽見祖父讓你稱長兄為表哥的,那你也可以喚我一聲表哥。”


    方雲蕊背對著他,聽著他一點點近了的聲音,眼底漫上一層寒。


    她幾乎頃刻就在心底生出厭惡,可是她又能如何呢?楚家一個平平無奇的庶子,那也能重重壓過她一頭。


    她真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麽招惹到這樣一個人,他們從前分明從未相見過。


    “國公爺抬舉罷了,我到底非親非故的,還是謹記著自己的身份才好。”方雲蕊此刻連聲音都冷了下去,“我說過了,我要去學堂,耽擱不得。”


    楚江還不放過她,隻笑眯眯地道:“那你喚我一聲表哥,我就放你走。”


    他靠得越來越近了,方雲蕊隻打心底裏覺著惡心,就在她正遲疑著要不要叫這一聲時,身側的海林突然發力撞開其中一個小廝,一把拉住她的手。


    “姑娘快跑!”


    方雲蕊當真拚盡全力跑了,她生怕楚江再派小廝來攔住她們,可隻聽見楚江在後頭大聲地笑,那笑聲中充斥著對弱者的鄙夷,讓方雲蕊心底一陣惡寒。


    海林抓著她一直跑到距離書塾不遠的地方停下,才狠狠“呸”了一聲,“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東西!我呸!”


    方雲蕊垂眸,或許以她之前的身份,的確是看不上楚江這種人的。然而現在,若讓別人知曉楚江看上了她,誰不說一句是她高攀了楚江?


    她隻希望在自己攢夠銀子之前,再也不要發生這樣的事了,她就是想求個安穩而已,隻是想求個安穩。


    “咱們過去罷。”方雲蕊深吸了一口氣,“剛才的事不要同別人提起。”


    海林道:“姑娘放心,奴婢知道的。”


    方雲蕊自然是放心海林的,隻是謹慎起先又囑咐了一句。


    楚江的事在方雲蕊心裏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待她走入學堂時才想起還有嘉寧郡主找她的麻煩,一時覺得絕望無比。


    正憂心著此事,抬眼就見嘉寧郡主大步向這邊走來,還是一如既往的趾高氣昂,方雲蕊正想低下頭去,嘉寧郡主卻很快看了過來。


    她心口一震,已經開始想對策了,卻見嘉寧郡主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移開了,仿佛當她不存在似的。


    方雲蕊有些訝然,但提到嗓子眼的心並沒有因此落回原處去。


    鄭學究來了之後便開始上課了,方雲蕊注意到整整一堂課嘉寧郡主都有些坐立不安地向周圍環顧著,像是在找什麽人。


    她在找誰?


    書房跟楚嵐那句她擔心學究提問雖然是一時搪塞的話,但方雲蕊心裏的確有些顧慮,她不是怕學究問她什麽,而是怕點過她的名字後又把嘉寧郡主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


    好在這一堂課上得十分安穩,整整一堂課,嘉寧郡主都沒有再往她這邊看過了。


    方雲蕊鬆了口氣,看來嘉寧郡主似乎是被別的什麽事牽絆住了心神。


    下學的時候,鄭學究留了方雲蕊問話,左不過是問她身子如何,這兩日可有看過書,今日教習的內容可能跟得上了,方雲蕊往日隻覺得學究嚴謹威嚴,今日感受到他對自己一個小輩的關心不免有些受寵若驚。


    “身子已大好了,勞學究惦記,今日的文章我昨日看過一些,還能跟得上。”


    她的年紀在學堂中是最小的,鄭學究怕她不敢求問,還挑了幾處問題問她,見方雲蕊一一對答如流才安心下來。


    “以後有什麽不懂的,盡可私下來問我。”鄭學究年逾半百,看著方雲蕊的目光格外和藹,“我知道你平素很是用功,身為女子,就是要多懂一些,有時候學到的知識是能救命的。”


    這話中蘊含的道理方雲蕊怎會不知,她心中感動,再次拜謝過了學究才走出了學堂。


    其餘人都已經走了,平安度過了今日,方雲蕊很是鬆了口氣,也不知道今日嘉寧郡主是被什麽事牽絆住了心神,連多一分的心思都沒花在她身上,真希望能就此把她忘了。


    她和海林剛走出學堂的連廊,就見嘉寧郡主身邊的婢女守在那裏,見著她二人先是指著她們喊了一聲:“站住!”


    方雲蕊哪裏可能就此聽話地站住,扯著海林就往另一個方向走,急急躲進了一處隱蔽的花叢裏。


    所幸那個婢女並未追過來,方雲蕊便知這婢女不是被刻意留下來守她的,還被安頓了別的差事在身上。


    過了一會兒,後麵傳來一陣子交談聲,其中一個便是嘉寧郡主,聽上去有些氣急敗壞的。


    “我著人淺打聽了一番,家裏沒定過親的就有十六人!想也知道,這裏可是榮國公府,誰會把自己已經定過親的女兒送進來?而今我表哥回來了,這些人定然是都想著怎麽攀高枝呢!”


    另一個聲音響起,聽著儼然就是方才那個婢女。


    “郡主,奴婢方才瞧見了那個方雲蕊,您說會不會......是她?”


    “她?”嘉寧郡主冷笑一聲,“徒有顏色而已,做妾都是不夠格的,這樁婚事既然是榮國公親自定下的,怎麽可能給自己孫兒定下一個無權無勢的表小姐?本郡主才懶得搭理她。”


    方雲蕊與海林藏身在花叢,互相對視了一眼。


    她心下終於有些了然,原來嘉寧郡主是因為知道了楚嵐的婚事,急著要在學堂找出是誰許給了楚嵐呢,這種大事當前,自然顧不上分精力在她這麽一個小角色身上了。


    “走吧。”方雲蕊起身,與海林順著花叢朝另一個方向回去。


    第16章


    上了一趟學,嘉寧郡主的事突然被解決了,方雲蕊心裏的石頭落了下來,照此看來,在嘉寧郡主把自己折騰成楚嵐的正妻之前,應當是不會再打她這邊的主意了。


    隻是楚嵐這樁婚事今已鬧得有些人盡皆知了,看來的確是真的,外人想當然地覺得她這樣的身份,連給楚嵐做妾都不配,想來所有人應該都是這麽想的。


    兩人回到了居所,海林見方雲蕊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勸道:“郡主的話姑娘也不必太放在心上,她又不知道咱們姑娘已然與楚嵐少爺有了來往,咱們姑娘貌美,這可是郡主也比不上的。”


    方雲蕊道:“大戶人家娶妻隻看端莊門第,不看美貌。”


    隻有納妾,才看美貌。


    海林驚覺自己說錯了話,忙來認錯:“奴婢隻是不想姑娘因此傷懷,想姑娘鬆快一些,是奴婢多嘴了。”


    方雲蕊搖了搖頭,“其實對我來說,在這榮國公府裏,能做楚嵐的妾已經是我最好的去處了。”


    海林以為她動了念頭,有些驚喜地問:“姑娘這是想開了?要留在楚嵐少爺身邊嗎?”


    海林是婢女,上過學,卻也不多,她自然是覺得女子當然要找個男人依附,這後半生才會過得美滿,作為男人來說,楚嵐自然是最好的那一個。


    隻是她雖然有這樣的想法,也很是忠心,既然方雲蕊說到了她不願嫁人,她便決心到哪兒都會跟著侍奉,隻是心底裏還是盼望著姑娘能有個男人來疼惜著。


    這世道,女子要想靠自己活出一條路來,談何容易啊。


    然而方雲蕊搖了搖頭,“我不做妾。”


    她抬起頭來正色補充,“我不求榮華富貴一生,隻求安穩順遂就好,哪怕是平常人家,隻要他人好,我就是願意的。若這人是楚嵐,我隻能做妾。”


    父母俱在時,她也是本分的大家閨秀,是正經的官眷,清正人家,如今雖寄人籬下,那也不可能去給人做妾的。


    即便這人是楚嵐,也不可以。


    海林聽著這話仔細想了想,將府上剩餘的男丁過了一遍,三房的嫡子楚平是個酒囊飯袋,是決計無法考慮的,庶子楚江......想到他今天早晨的行徑,海林狠狠“呸”了一聲。


    方雲蕊好奇地看向她,海林才囁嚅著道:“不瞞姑娘,奴婢之前一直覺得楚江少爺雖才幹平平,但到底是個老實的,私心裏暗暗生過給姑娘牽紅線的念頭,隻覺得若姑娘用些手段,或許做他的正妻也未嚐不可,隻是今早......呸!都是些人麵獸心的東西!”


    男人不會不明白名節對於女人來說有多重要,像楚江這般迂腐的更是一清二楚,隻是他若對方雲蕊是純然的愛慕,那必然會想心生嗬護,而非大清早在無人的時候衝過來攔人,脅迫著人要喚他一聲表哥。


    這樣的人,即便心機算盡做了他的正妻,得不到應有的尊重,那又有什麽好處呢?


    方雲蕊搖了搖頭,“無礙,有些事情你看得不透,我卻明白。”


    “什麽事?”海林問。


    方雲蕊知道若眼下不與海林說清,海林怕是還會存著要給她牽紅線的心思,倘若被有心人利用了去闖出大禍來,那可就什麽都晚了。


    海林雖然心思不通透,但是個機靈且聰明的,她隻需稍稍一說,海林便會明白。


    “我現今寄人籬下,若這家族中有一個與我真正沾親的,也不會拘謹害怕到如今這步田地。你想,倘若老夫人還在,她看在自己嫡親的姐妹份上,也會幫著奔忙為我操心一份妥當的婚事,婚喪嫁娶,嫁一個女兒去別人家裏做正妻,那是需要心力與磨合的,是很要費一番周折與心思的,現在老夫人已經不在了,你且看這府中可還有哪怕一個人肯為我如此打點考量?”


    海林被噎住了。


    國公爺向來不插手小輩的婚事,想必根本是忘了府上還有這麽一個表小姐的婚事要操心,他隻覺得還是個孩子罷了,哪裏會細心思量?這回能插手楚嵐少爺的婚事,應該也是看在自己的子孫後輩上難得能有一個這樣出息的,才破了例。人家是嫡親的孫子才能得一回破例,她家姑娘又算得上是什麽呢?


    二房又是如此,上趕著要姑娘去忠勇侯府做妾,怎麽可能相助?三房那邊人情淡薄,說都說不上一句話,就更加指望不上。


    大房倒是有一位夫人,聽聞很是和藹可親,隻是她的丈夫出家求仙問道去了,她平日也鮮少露麵,心裏不知是何等淒苦,又哪裏來的心力分給這邊呢?很是犯不上的。


    偌大一個國公府,細細看下來果真是一個人也沒有,空蕩蕩地叫人心裏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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