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為她還找了這麽個古怪的理由來寬慰他。


    “你多保重。”趙懷崢道,“等我從華州回來,再來找你。”


    方雲蕊對趙懷崢此言無比信任,她點了點頭,揮了揮手,道:“趙大哥也要一路保重才是。”


    眼看著人轉過身,走遠了,方雲蕊也合上門扉。


    一轉過身,卻見楚嵐站在她身後幾步開外的位置,正定定看著她。


    “我......是國公爺同意的。”方雲蕊急著解釋。


    話音未落,卻聽楚嵐道:“現今,還是定局嗎?”


    第82章


    “長兄。”方雲蕊輕喚了一聲, 看見日光在他身上灑下金屑來,身上的冷氣都被這些暖意遮掩,就有了幾分溫潤君子的味道了。


    “什麽定局呀?”方雲蕊問。


    楚嵐眸子靜斂著, 前幾日她自己才說過的話,轉頭就忘了。她剛剛站在門前, 與趙懷崢說話的模樣那般生動, 不似此刻這般拘謹。


    可分明她在自己麵前才該是最生動的,她的什麽他沒有看過?她在拘謹什麽?


    “若趙懷崢不會再回來呢?”楚嵐說了一句,想讓她意識到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她本就不該如此輕易地去相信一個男子。


    “那也沒事。”方雲蕊低著頭道, “明年他不來, 我也才十六。”


    十六本就不晚, 許多心疼女兒的人家都會留著女兒到十六歲、乃至十七才談婚論嫁的。


    婚事隻要門當戶對就好,相宜就好, 方雲蕊如今有了玉牌在手, 比從前更加有了底氣,她不怕等。


    可縱是她這樣答了,楚嵐也沒有轉身要走的意思, 他還是立在原地,頎長的身形擋住了她的去路。


    怎麽呢?許是有事?


    方雲蕊有些茫然, 可他有事, 又不自己說,難道還要她猜出來不成?


    於是方雲蕊隻好猜猜,試著道:“嗯......長兄是為著國公爺來嗎?我已經同趙大哥說清了緣由,已經沒事了。”


    “你不學騎馬了嗎?”楚嵐答非所問, 他悠然地撣了下自己的衣袖,連口吻都落寞起來, “可我騎服已經做了,為了給你尋一匹溫順的小馬,我費了很多時候。”


    有些奇怪,分明楚嵐還是那副清冷如玉的樣子,分明他的神情都和從前一樣,可方雲蕊就是莫名生出些許不忍來,有些不忍拒絕他。


    她想起自己提出要學騎馬之後,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楚嵐都沒有來找過她了,難道那麽久以來他都在替她尋一匹合適的小馬不成?


    仔細想想,這件事原本就是她先提出來的,自己又說不去,好像是有些過分了。橫豎今年的親事成不了,她為何不跟楚嵐學學呢?既然他肯教。


    “那...好吧。”方雲蕊答應了。


    楚嵐於是流露出些許的滿意,可又不那麽滿意,她以前分明,總是會望著自己,期盼地望著自己。


    現下卻什麽也沒有了。


    不急。他想,少了一個趙懷崢,後麵隻有他,他可以慢慢來做。


    作為國公府一個微不足道的表小姐,方雲蕊的生活迎來了一段前所未有的平靜生活,殊不知此時此刻的京城,才是腥風血雨的開始。


    眼見要入夏了,今年國公府的夏衣卻沒再發下來,方雲蕊往常並不在意每年會不會發新衣的,可是今年她身量長得特別快,幾乎已經從一個青澀的小姑娘出落成了標致的女人,風情和嫵媚好似與生俱來。


    於是,往年她那些夏衣,竟穿不得了,別的地方還好,可肩上和胸脯窄得不成樣子,實在是難以勉強。


    方雲蕊有些難堪,隻能撿著稍稍寬大些的春衫穿。


    可春衫到底是厚了些,幾日下來,楚嵐就發現她頸後起了疹子。


    生在少女細膩白皙的肌膚上,紅疹尤為明顯,楚嵐看了一眼便問:“怎麽來的?”


    素日裏學騎馬時,她都會換了騎服過來,兩個人平日也再見不著了,楚嵐不知道她沒得衣服穿。


    方雲蕊早就想好了說辭,道:“許是這些日子吃得什麽不對,便起了這些,我有在注意著了。”


    楚嵐沒再發問,也不知是信了沒信。


    餘下來的幾日,他卻留了個心眼,借著地理位置的方便,他暗中注意了幾次,自然輕易注意到,她身上穿著的衣服總是太厚了。


    那些春衫,有些裏麵是攙著絨進去的,這個天氣怎麽還穿得住?


    掌管這些的向來是他的母親,隻因今年楚苒嫁了,鬆英堂篤定楚玥不會計較這個,便直接就沒有發新衣下來,存心將她疏漏了。


    於此道,楚嵐略有些經驗,吩咐珊瑚:“去歲給她做了衣服,今年還去那邊選料子。”


    珊瑚應下,又有些躊躇著道:“公子,表姑娘的尺寸怕是大不相同了。”


    楚嵐一時有些啞然,現今他可不比當初方便,隨手就能丈量了她各處的尺寸,今時今日,教她騎馬都要被處處提防,間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腰,她都會冷不丁嚇一跳,然後再躲開。


    楚嵐歎了口氣:“走公賬吧,順便把三妹的也問了。”


    珊瑚暗笑了笑,轉身下去準備了。


    她怎麽覺得,方才自己問話的時候,公子的表情很是回味呢?


    楚嵐在回味什麽,珊瑚自然知道,她在鈴蘭閣算得上是貼身丫鬟了,在內宅中,能進男子書房的丫鬟,都算得上是貼身丫鬟,她不是不曉事的小姑娘。


    隻是珊瑚暫且還分不清,公子究竟是在懷念人,還是在懷念那種感覺呢?畢竟自從表姑娘走了之後,公子房裏可沒再多出什麽人伺候了。


    至於外麵有沒有,珊瑚不清楚,外麵大多是青墨跟著,這樣的事,她也不會去問。


    沒幾日,國公府便發下一批夏衣來,比往年慣有的還多了幾件,方雲蕊摸了摸衣服的料子,轉念想到什麽,又從櫃子裏翻出去年楚嵐送她的那件摸了摸。


    衣料的走線是一樣的,是同一個地方的,方雲蕊便明白這是誰送的了。


    她以前把這種細致的體貼當做是偏愛,先入為主地將自己和楚嵐劃分為男女之情,現今再看著,才覺得想通了。


    這分明是恩惠,楚嵐可憐她,才給了她這些。


    於是她心中便也沒了別的觸動,隻覺得欣喜,接下來的日子裏終於不用再穿著悶熱的春衫了。


    衣服送過去之後,方雲蕊再去騎馬,楚嵐果然看見她後頸上的紅疹子消了。


    “教了這麽久,今日自己試試。”


    這日,楚嵐將方雲蕊的小馬牽到了她麵前,要她自己上去騎。


    方雲蕊學騎馬有十日了,每日花上一個時辰,時間確實不算短,隻是她膽子小,所以每次都學得格外小心,可她心裏也明白,這要真遇上什麽危險,她這樣跑馬,可沒法逃出去。


    “嗯,好。”方雲蕊沒有拒絕,自己抓緊了韁繩,按照楚嵐之前教她的,挺直腰背,夾緊馬腹,自己騎著小馬繞著校場慢行。


    她騎了兩圈,膽子也慢慢大了起來,想跑得更快一些了。


    不過還是謹慎地問了一句:“我能再快些嗎?”


    楚嵐站在原地看她,他們之間對望,楚嵐很少用仰視的角度,從來都是方雲蕊來仰視他的。


    不過在學騎馬的這段時間,這樣的仰視變得有些頻繁。


    “為什麽想學騎馬?”楚嵐第一次問,他之前從來沒有問過她。


    方雲蕊覺得這沒什麽好隱瞞的,如實道:“楚玥說,她們在京郊遇到了山匪,能逃脫多虧了有馬。”


    即便如此,孫二娘卻未逃脫,想必是騎術不好的緣故。


    那樁案子查得怎麽樣了呢?方雲蕊不知,楚玥那邊沒再有什麽音信了,她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問。


    楚嵐漆黑的雙目顯露出幾分思索來,孫家的事,他多少有所耳聞,不過這案子不歸他管,其中細節並不十分清楚,隻知道孫家的女兒找不回來了。


    開始的時候,孫尚書一家還會去刑部鬧,後來漸漸沒了聲息,大概是接受了這個結果。


    別人家的事,楚嵐向來都不去關心的,若不是現在方雲蕊提起,他都快要忘了還有這麽一件事。


    哦,所以她是生怕自己有朝一日,也遇上這樣的危險,所以才想要學騎馬的。


    “抓緊韁繩,可以快些。”楚嵐回答了方雲蕊最初的問話。


    方雲蕊點點頭,口中輕輕催促了小馬一聲,小馬的步子便愈發輕便起來,小跑著去遠了。


    看著她的背影,依舊是柔柔弱弱,纖細楚腰不盈一握的樣子,楚嵐想起她是來自江南。


    她身上有著江南女子最鮮明的特色,便是清麗婉約,可她五官並不生得恬靜,而是鮮明深刻,讓人一眼就再難忘懷。


    方氏......楚嵐看著她,心中忽然一動,當年方氏的父母,好似也是死於京郊的一場匪患。


    那孫家二娘是與楚玥她們一起去外麵打馬球的時候遇害的,可方雲蕊不會打馬球,馬球是京城少女們才會時興的玩法,她篤定了要嫁趙懷崢,要跟著趙懷崢去華州,那她根本無需學馬球。


    自然也不可能在無人看護的情況下前往京郊。


    她想學騎馬,是因為她心裏還在意著自己爹娘的死。


    小跑了幾圈之後,方雲蕊又回到楚嵐麵前“馭”了一聲停了下來,就聽楚嵐道:“我讓青墨去牽我的馬來了。”


    方雲蕊聞言有些緊張,這是要換成馬了,不過也是,她總不能一直騎這個高度的小馬。


    楚嵐的馬是白色的,方雲蕊之前見過,毛色被打理得十分幹淨漂亮,屬於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養的馬。


    尤其是像楚嵐這樣講究的人,連馬背上的馬鞍都擦得幹幹淨淨的。


    “上去試試。”楚嵐道。


    方雲蕊小心地從自己的小馬上下來,看著楚嵐的大馬心底發怵,這比小馬高了一大截呢,她連踩腳蹬子都有些費勁。


    方雲蕊抓緊馬鞍,踩著腳蹬子騎在了馬背上,馬兒似乎尚不情願陌生人騎在它身上,躁動不安地動了動。


    方雲蕊晃了晃身形,嚇得叫出聲來,死死抓住韁繩連背都不敢挺起來了。


    見狀,楚嵐一躍而上,穩穩當當坐在了方雲蕊身後,雙臂將她圈在自己懷中,音色淡淡:“飛白不熟悉你,我先帶你走走。”


    異姓男女同乘一匹啊,這樣有些不大好,可方雲蕊現今已是很努力在把楚嵐當做自己的長兄看待了,且這校場上又沒有人,便很快又鎮定下來,點了點頭。


    心裏默默地想,原來這匹馬名字叫做飛白。


    像是他起的名字,文縐縐的。


    走了兩圈而已,方雲蕊又覺得楚嵐身上那股氣息近乎要將她包裹纏繞得嚴嚴實實,她初識此味和熟悉此味都是在床笫之間,此刻兩人又同乘一匹馬,實在無法心無旁騖。


    她淺淺呼吸著,暗示自己千萬要放鬆,可別讓楚嵐看出什麽端倪來。


    殊不知,此刻坐在方雲蕊身後的楚嵐,亦是同樣的不好受。


    楚嵐也覺得奇怪,分明一切都好好的,他沒有朝任何不妙的方向去想,隻是教習騎馬而已,他今日甚至都沒有空去想方雲蕊與他從前的那些事。


    可隨著鼻息間她身上的冷荷香氣不斷撲來,她烏黑柔軟的頭發總是搔在他頸側,她向後一靠整個人都要貼在他懷中,漸漸地,楚嵐的氣息有些不均起來。


    與此同時,他冷峭的眉眼間凝出一股厲色,不滿於自己這樣的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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