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能麻煩你把我送到高鐵站嗎?”夏裏想隨便去個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待在蘇市了。


    “沒問題。”司機一邊係安全帶,一邊說:“這趟就別轉錢了,你剛轉的太多了。”


    “要轉的,沒事。”


    “別轉了別轉了,高鐵近的很,留點錢給自己買糖吃吧。”司機見夏裏背著書包,臉色又不好,便多說了兩句:“現在功課太多了,我家高中生也天天累的不行。”


    “還好。”夏裏並沒有解釋自己已經上了大學。


    司機又說:“你臉色不太好。”


    “我有點低血糖。”夏裏說。


    “那錢更得留著買糖吃了。”


    夏裏笑笑,隨後沉默地看向窗外,蘇市這幾年開發力度大,很多地方的建築都變了樣,不再是她兒童記憶裏那樣。


    當然,這裏有的人,心也變了樣。


    沒一會兒,夏裏就到了高鐵站,她看著大廳內屏幕上滾動的列車信息,才發現她徹底沒了終點站,東洲不再是她的終點站。


    但她現在隻能去東洲。


    -


    夏景芸從護士站回來,發現夏裏沒在病床上,她也沒多想,以為夏裏隻是去廁所了,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刷手機。


    “夏裏呢?”顧津南進來便問。


    一夜沒睡的緣故,他眼底的烏青濃厚,頭發微微淩亂,略顯潦草。


    任子旭怕出什麽事,便陪顧津南一塊來了。


    “去上廁所了。”夏景芸笑著說。


    顧津南冷眼睨了夏景芸一眼,剛扭身要往衛生間去時,迎麵撞上了拄著拐杖進來的葉淑珍。


    葉淑珍站在門口,平靜地看著顧津南,好一會兒,她問:“你就是景安當年救的那個孩子?”


    夏景芸被葉淑珍這話嚇的忽地站起來,背後直冒冷汗。


    顧津南猛然怔住,好幾秒後,他動了動眼皮,說:“是。”


    空氣似乎被凍住。


    三秒後,葉淑珍拎著拐杖往顧津南身上打,她絕望地喊著:“我打死你。”


    顧津南原本是可以躲開的,但他沒躲,硬生生地挨了這一棍子,他想挨這頓打已經很久了。


    葉淑珍的拐杖打在了顧津南的側腰上,她下了狠勁,拐杖打下去的時候,發出了悶響聲。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葉淑珍像是瘋了一樣,舉著拐杖要繼續打顧津南。


    任子旭橫在顧津南和葉淑珍之間,一手拽著葉淑珍的拐杖,不讓她再打人,他說:“你別激動,有話好好說,該賠償的我們都會賠償。”


    葉淑珍臉上掛著淚,就那麽片刻的功夫,人好像又老了許多,她掙紮了兩下,沒從任子旭手裏抽出拐杖,便不再掙紮,全身的勁兒都用在了剛打顧津南的那一棍上,她絕望地鬆開了手,癱坐在地上。


    夏景芸嚇得趕緊去扶葉淑珍。


    葉淑珍顫抖著身體,無聲的流淚,很久後,她抬頭看顧津南,喃喃自語:“是景安救的孩子,是景安救的孩子……”


    顧津南撕心裂肺得疼,他嘴唇泛著幹皮,整個人狼狽不堪。


    “都這麽大了,都這麽大了……”葉淑珍說的無力,像是吊著最後一口氣。


    顧津南漆黑的睫毛微動了下,兩滴眼淚砸在了地麵上。


    任子旭低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他往前走了兩步,把葉淑珍的拐杖立在了牆邊。


    “這是景安救的孩子。”葉淑珍抬頭和夏景芸說:“景安救的……”


    顧津南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給葉淑珍磕了個頭後,他說:“對不起。”


    這一刻,顧津南像是被冰和火同時包圍著,心髒疼的像是被人一層一層地撕著。


    醫護人員過來詢問情況,任子旭拿著葉淑珍的拐杖帶上門出去了。


    房間內隻剩下顧津南、葉淑珍和夏景芸三人。


    顧津南跪著,葉淑珍癱坐在地上,夏景芸半跪在葉淑珍身邊。


    任子旭三言兩語擺平外麵的醫護人員後,又推門進來,他把葉淑珍扶起來,開口打破這僵局:“奶奶,津南他不是殺您兒子的凶手,那隻是場意外。”


    任子旭拽著顧津南的胳膊讓他起來,“起來,這事本來就不怪你,好好和人家說。”


    顧津南往日的傲骨全無,籠罩著他的,是揮之不去的自責和狼狽,像一隻流浪許久的野狗,不安卻又平靜地站在病房裏等待著淩遲。


    可在這淩遲到來之前,他還想見見夏裏,很想很想。


    任子旭目光沉沉地看著眼前的這三人,他兄弟這輩子都沒對誰低過頭,從來都是一身反骨,張揚不羈,永遠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個,天之驕子般的人物,可如今,因為一場意外,顧津南狼狽的像條人人喊打的野狗。


    葉淑珍說:“夏裏是景安的女兒。”


    顧津南聲音很啞:“我知道。”


    葉淑珍又說:“她是景安的心頭肉。”


    顧津南沉默了。


    其餘的三人也都沉默了。


    良久,顧津南啞聲道:“我去看看夏裏怎麽樣了。”


    顧津南走到護士站,對值班的護士說道:“你好,我女朋友去洗手間很長時間沒出來,可以幫忙去看下嗎?”


    “好,你女朋友叫什麽名字。”


    “夏裏。”顧津南咽了下喉嚨,垂著眼皮說道:“盛夏裏的夏裏。”


    護士很快從洗手間回來,她說:“洗手間裏沒人。”


    -


    夏裏下了高鐵,她沒像往常一樣先坐地鐵、再轉公交去學校,而是直接攔了輛出租車,回學校。


    出租車進不了學校,夏裏在校門口下了車,從校南門到她住的宿舍,還有長長的一段路,夏裏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明明是平坦的大道,夏裏落腳的時候身體卻輕一下、重一下的,像走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一樣。


    她心裏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塊,空,疼。


    夏裏往前走了一段路,路過十字路口的時候,一對夫婦從左邊小路上拐過來,男人穿著合身的西裝,女人穿著精致的旗袍,兩人手挽著手,說說笑笑,很恩愛的模樣。


    夏裏抬頭看他們一眼,片刻後,又把他們從視線裏除去,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出神,嘴唇不自覺地抿成一條直線,內心湧起無盡的悲涼,這樣的情景,是她曾經對未來的幻想,她和顧津南的。


    但現在,這幻想終究是幻想,永遠不可能成真了,夏裏鼻尖泛酸。


    “哎,同學,醫學院怎麽走啊?”


    夏裏突然被這對夫婦問路,她抬頭看他們,看清兩人的臉後,夏裏整個人僵住,醫學院的位置在她腦海裏也突然消失了。


    這對夫婦她認識,男人叫顧謙,是顧津的爸爸,女人叫蘇棠,是多年前拋棄她的媽媽。


    顧謙笑著看夏裏,很有耐心地又問了句:“小姑娘?麻煩問一下你們醫學院在哪?”


    蘇棠看著夏裏,臉上的笑容凝固在一起,像一座逼真的雕像。


    片刻後,蘇棠的表情又恢複正常。


    顧謙多疑又古板,是不可能允許蘇棠帶著孩子嫁入顧家的,而蘇棠也沒有打算現在認夏裏,她笑著對顧謙說:“看吧,就說讓你穿休閑點,現在嚇著人家小姑娘了吧。”


    顧謙笑笑,看破蘇棠的心思也不戳破,他配合道:“我下次穿休閑點。”


    蘇棠往前走了兩步,來到夏裏跟前,她拍拍夏裏的後背,軟聲道:“小姑娘,別緊張,你忙去吧,我們再問問其他同學。”


    夏裏平靜地看著蘇棠,她臉上掛著虛假的笑容,精致的妝容早已掩蓋掉夏裏記憶裏媽媽的模樣,這麽多年了,她還是這麽年輕,想必這些年她的日子很滋潤。


    可憑什麽她生活過的這麽滋潤?


    夏裏又看向顧謙,他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著蘇棠和自己的互動,狡詐和掌控者的氣勢在他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


    他們為什麽還活著?


    夏裏在心裏不斷地問自己。


    正當蘇棠轉身要走時,夏裏不輕不重地叫了聲:“媽。”


    這聲‘媽’,像顆驚雷一樣,毫無預兆地砸在蘇棠身上,蘇棠臉上的笑容全無,轉身的動作進行了一半停下來,她站在夏裏和顧謙中間,顧謙和夏裏分別看著蘇棠兩麵的側臉,各懷心思。


    蘇棠反應很快,她像沒聽到似的,動了動身子,往顧謙身邊走去,想快點逃離這個是非之地,她不允許任何人破壞她即將圓滿收官的計劃,自己的親女兒也不行。


    可顧謙沒打算這麽快離開,他最喜歡看自相殘殺的戲碼,顧謙不動聲色地甩開蘇棠的手,看著夏裏說:“哎,你是不是津南的那個女朋友?”


    蘇棠的臉色又一百八十度大反轉。


    夏裏動了動嘴角,回答顧謙:“前女友,有人把你虐待他的照片發到了我手機裏,就那些地下室的照片,我覺著很惡心,就提了分手。”


    顧謙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眸子也狠戾起來。


    夏裏伸手碰了碰蘇棠的手背,提醒她說:“我是夏裏,夏景安的女兒。”


    第59章


    蘇棠淡淡地睨了夏裏一眼, 眉眼間的疏離感很濃,不想認夏裏的心思全寫在了臉上,她冷聲道:“是你啊。”


    是你啊!


    “嗯, 是我。”夏裏指了一處位置, 說道:“那棟樓就是醫學院。”


    說完,夏裏又往前走了兩步,她定在顧謙麵前, 輕聲細語地問顧謙:“顧叔叔,如果那些照片爆到網上,會對你公司有影響嗎?”


    顧謙擰眉頭看著夏裏:“你想幹什麽?”


    “不幹什麽,就是我那部手機丟了,現在還沒找到,我不想找了。”夏裏緩緩說道。


    “……”


    說完, 夏裏徑直略過顧謙往前走, 盡管前麵不是回宿舍的那條路, 她盡量挺直身體,讓自己看起來是那麽的無堅不摧。


    回宿舍的路今天格外漫長, 夏裏好像把前十幾年的路又重走了一遍。


    “裏裏, 你回來了?”


    夏裏推門進宿舍的時候,柒時宜正在化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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