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尚未過?完,皇貴妃就得知這錐心之事,眼睛紅的幾乎要泣血,整個人更是一口暗紅色的血噴了出去,就人事不知了。


    彼時天色將暗,康熙應約正在去景仁宮的路上,半道兒上就被?慌慌張張朝他跑來?的一個宮女兒給截住了。


    康熙定?睛一瞧,一眼就認出了這宮女是夏禾。


    梁九功因為昨日佟佳玉茹的事兒,被?康熙遷怒,賞了二十?個板子,打板子的小太監也沒有留手,直打的梁九功站都站不起來?,隻得躺在床上養傷,跟在康熙身邊貼身伺候的人就換成了魏珠。


    魏珠注意?到?康熙的神色,上前兩步攔住夏禾還要繼續上前的動作道:“止步,夏禾姑娘,為何在宮裏如此匆忙失態?”


    夏禾膝蓋一彎,隻聽咚的一聲,人就重重的跪了下去,魏珠聽在耳朵裏都覺得疼,更別提夏禾這個當事人了。


    可?夏禾像是感覺不到?疼一樣,白著臉,嗓音沙啞道:“皇上,皇貴妃娘娘不好?了,奴婢求您去看看吧。”


    康熙一震:“什麽?”


    ——————


    “皇上去了承乾宮?”


    曹玥讓人把?十?三阿哥抱到?自己身邊,指尖點著十?三阿哥的小小嘴唇,看他不自覺的囁嚅著,曹玥滿心都是柔軟。


    安凝臉色一黑:“皇上中午才說了要來?景仁宮看娘娘和小阿哥的。”


    結果轉頭就被?承乾宮的人截走了。


    她轉頭看向安順:“即便皇貴妃在病中,可?皇上也沒有去過?承乾宮,為何今日夏禾一叫,皇上就去了?”


    安順木著一張臉,沒有任何表情,實?則心情很?是複雜:“方才承乾宮的嘈雜慌亂,咱們景仁宮也是能聽到?些動靜的。奴才又著人打聽了一下,說是皇貴妃不大好?,恐怕熬不了多久了。”


    話音才落,曹玥倏地抬起了頭:“你說什麽?”


    曹玥沒有刻意?控製聲音,所以聲音有些大,以至於把?十?三阿哥給吵醒了,十?三阿哥沒有睡夠,直接哭了起來?。


    她卻顧不得哄十?三阿哥,隻把?十?三阿哥交給母乳抱下去,又重複的問了一遍:“安順,你剛剛說什麽?”


    安順忙重複道:“奴才說,承乾宮傳來?消息,皇貴妃不大好?,許是熬不過?去了。”


    “什麽叫熬不過?去了?”


    曹玥怒目而?瞪,氣噌的一下就從心頭湧上:“皇貴妃是一直在病著,可?太醫院的人不是說雖無好?轉,但隻要精心養著,還是能活一段日子的嗎?”


    安凝原先還在因為這個消息而?在心中竊喜,隻是當她看到?曹玥並不高興的模樣,又聽到?她問出的話,很?快就明白過?來?曹玥的想法。


    於是自己心底的那一丁點竊喜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擔憂。


    安順小聲道:“太醫院是這樣說的,可?太醫院也說了,皇貴妃娘娘不能再經曆大喜大悲,再受任何刺激了,不然哪怕太醫院用的藥再好?,也是徒勞。而?今日皇貴妃驟然不好?,正是因為得知了昨日佟佳格格勾引皇上,成功侍寢一事,還為此又吐了一口心頭血。”


    曹玥氣的都快失去理智了:“誰這般多嘴?在皇貴妃麵前搬弄是非?”


    她可?不信從佟佳府裏出來?的家生子夏禾會這般沒腦子,直接告訴皇貴妃此事,且若真?是夏禾說的,那皇貴妃也不至於到?了現在才發作。


    原本皇貴妃要是死了,她一定?會拍手稱讚,可?前提是死的是時候,而?不是趕在今日。


    今日是她兒子出生的日子,若是皇貴妃死了,平添晦氣不說,就算日後過?個生辰,皇上都會想起今日是皇貴妃的忌日,更是讓人厭惡惡心。


    安順從未見過?曹玥如此氣大的模樣,緊張的手心都出了不少虛汗:“聽說是承乾宮的一個二等宮女在進?正殿灑掃之前,曾在暖閣外和粗使宮女嘀咕起這件事,正好?被?皇貴妃娘娘聽個正著。”


    曹玥不禁冷笑:“身為宮女,上值的時候閑話,還正好?被?皇貴妃聽到??如此巧合,也不知又是誰的手筆。”


    隻是不管是誰,這個梁子她們是結下了。若是皇貴妃能撐過?上元,此事便罷,若然撐不過?去,真?的死到?了今日,那她一定?不會和幕後之人善罷甘休。


    “那個二等宮女呢?”


    “送去慎刑司了。”


    曹玥手臂搭在軟枕上,虛虛的撐起身子吩咐安順:“那你便去一趟慎刑司,問一問她的主子是誰。隻一樣,今日是小阿哥的生日,不許鬧出人命來?,就當是給小阿哥積福了。”


    “嗻,奴才這就去辦。”


    第115章


    承乾宮, 康熙臉色鐵青的坐在正殿的主位上,耳旁是承乾宮宮女?壓抑的抽泣聲,麵前是一群太醫跪在地上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互相推攘的模樣?。


    康熙怒從心起, 一把把手裏的碧璽珠串摔了出去:“朕不想聽你們的場麵話,你們隻告訴朕,能不能救回皇貴妃。”


    太醫們沉默了許多,最終還是孫太醫這個太醫院院判頂著壓力回話:“回皇上的話, 奴才等無能, 皇貴妃娘娘的脈象已是油盡燈枯之像,奴才等實在無能為力。”


    孫太醫暗暗搖頭, 皇貴妃的身體自八格格夭折後就一直不?大好,而後這兩?年又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心脈受損,接二連三的經曆大喜大悲,尋常人都經受不?住, 更何況是皇貴妃這副病弱的身子,能堅持到現在, 就已經是他們拚盡全力的結果了。


    康熙對此回答並不?滿意, 他唇角揚起一抹涼薄的笑意:“無能為力?”


    輕飄飄的四個字,在太醫們聽來, 仿佛像是一把刀懸在了他們的頭頂上, 隨時隨地都有掉腦袋的風險。


    太醫們齊刷刷的磕頭道:“請皇上恕罪。”


    “恕罪?”康熙倏然笑了:“與其求朕恕罪, 倒不?如好好兒想?想?,你們如何才能保住皇貴妃的命。”


    他從主位上站起, 一步步的走下台階,直到走到孫太醫跟前才停住腳步:“別說朕不?給你們機會, 若是皇貴妃的命保住了,你們自然無虞,若是保不?住……”


    康熙頓了下,狹長的鳳眸一一掃過?太醫們的頭頂,緩緩道:“總是要有人陪著皇貴妃一起的。”


    語罷,康熙繞過?人群,徑自出了承乾宮。


    魏珠拿著黑色玄狐皮大氅就要跟上,卻被人老眼?尖的孫太醫給拉住了:“魏公公。”


    魏珠腳步一頓:“孫太醫,何事?”


    孫太醫愁的臉上的褶子都深了不?少:“魏公公能否在皇上跟前替下官等美言幾?句,這皇貴妃的病,不?是太醫院不?肯盡力,實在是太醫院真?的沒法子了。”


    要是能治好皇貴妃,他們早就治了,怎會等到現在,還被皇上拿命來威脅。


    魏珠深深的看了孫太醫和其餘眼?含期盼的看著他的太醫們,最終看在他和孫太醫交情的份兒上,把孫太醫拉到了角落裏,低聲道:“雜家且問你,今兒是什?麽日子?”


    孫太醫莫名道:“今兒是正月初一。”


    他一時沒想?起來魏珠這話的意思?。


    魏珠忍住翻白眼?兒的衝動,沒好氣道:“還有呢?”


    孫太醫茫然的看著魏珠,討好的笑道:“下官實在不?知,還望公公指點?。”


    他這會兒腦子裏都是怎麽才能保住自己的命,哪兒有那功夫去想?今兒是什?麽日子。


    魏珠嫌棄的瞥了孫太醫一眼?:“得了得了,那雜家就直說了,今兒是昭妃娘娘的十三阿哥出生的日子。”


    一句話,令孫太醫茅塞頓開:“下官明白了。”


    他就說嘛,明明之前皇貴妃病的那麽重,都沒見皇上來承乾宮探望過?,偏偏皇貴妃要薨了,皇上卻發了大火兒,還拿他們的命做威脅。


    原來是不?想?讓十三阿哥為此受到影響。


    魏珠拍了拍孫太醫的肩膀,饒有深意道:“別說雜家見死不?救,原因?雜家都告訴你了,該怎麽做,想?必太醫院心中該有數了,隻一點?……”


    “魏公公放心,規矩下官都懂的。”


    沒等魏珠把話說完,孫太醫就把話接了過?去。


    魏珠滿意的笑了笑,替孫太醫拍了拍肩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行?了,該說的雜家都說了,皇上還在等著雜家去伺候呢,承乾宮這裏,就交給孫太醫您了。”


    由?著孫太醫把魏珠送出正殿,待魏珠出了承乾宮的門,往右邊拐角處看去,果然見康熙正在拐角的黑暗處站著。


    見魏珠小跑著過?來,康熙沉聲道:“和孫之鼎提點?過?了?”


    魏珠把玄狐皮大氅給康熙披上,點?頭道:“是,該說的奴才都說了,孫太醫會明白奴才的意思?的。”


    能混到這個位置的,都是聰明人,誰的心眼?兒也不?比誰少。


    就像方才的話,若是他沒有猜測到皇上的心思?,若是他沒有注意到皇上給他的眼?神,讓他提點?孫太醫,這會兒指不?定他就要像師傅一樣?挨個二十板子了。


    一想?起自己給師傅上藥時,看到的腫脹的屁股,魏珠就縮了縮脖子,他可不?想?嚐挨打的滋味兒。


    康熙由?著魏珠給他披上大氅,係上帶子,而後大步往景仁宮去。


    他中午說了要去景仁宮的。


    ——————


    有了魏珠的提點?,孫太醫也知道了該如何對待,便與太醫院的太醫們嘀咕了幾?句,大家一合計,就開了一副猛藥出來,能暫時吊著皇貴妃的命,不?至於?讓皇貴妃在這幾?日香消玉殞。


    因?為藥物的原因?,皇貴妃整日昏昏沉沉,再也沒有清醒的時候,隻那微弱的鼻息昭示著人還在活著罷了。


    正月初一安然無恙的過?去,皇貴妃命還在,曹玥稍稍放下了心,待十三阿哥洗三過?後,依舊沒有接到承乾宮的消息,曹玥原先的擔憂便隻餘下那麽微弱的一點?。


    隻是將死之人,就算是吊著命,也吊不?了多久,正月十一那日夜間,曹玥正摟著十三阿哥睡的正香,迷迷糊糊中聽到了一陣哭聲。


    曹玥煩躁的睜開眼?,還沒來得及喊人,安凝匆忙進來,掛起帳子道:“娘娘,皇貴妃薨了。”


    曹玥頓了下,問她:“皇上呢?”


    安凝搓著冰涼的手,在嘴邊哈了一口?熱氣道:“前半夜的時候,皇貴妃突然轉醒,腦子清醒了不?少,提出要見皇上,夏禾去乾清宮傳了話,皇上就去了。之後皇上和皇貴妃在寢殿單獨待了小半個時辰,誰也不?知說了什?麽,等皇上再出來時,皇貴妃就去了。”


    “皇上已經吩咐鈕鈷祿貴妃操辦皇貴妃的喪儀,後宮嬪妃與三歲以上的格格阿哥都需去為皇貴妃守靈。”


    皇貴妃,雖然不?是皇後,但也稱得上一句副後,阿哥格格們也得稱一聲皇貴額娘,皇上命他們去守靈,也不?算出格。


    曹玥困乏的捂著唇打了個哈欠,剛說了一聲知道了,外間就傳來一陣腳步聲,聽聲音,隻是一個人的。


    安凝皺了皺眉,還以為是哪個不?懂規矩的奴才擅自進來,剛要出聲嗬斥,曹玥用眼?神阻止了她,張口?無聲的說了兩?個字:皇上。


    曹玥料的不?錯,也的確是康熙。


    他在外間撿了個椅子坐下,看著裏麵燭火搖曳,火星子偶爾從燭台上迸濺出來,他支著頭,自顧自道:“玥兒,朕方才去見了皇貴妃。”


    曹玥輕輕嗯了一聲,別的並未多言,隻靜靜的等康熙繼續說下去。


    康熙停頓了一會兒,唏噓道:“皇貴妃在臨死之前,求了朕兩?件事,一是求朕改了四阿哥的玉碟。”


    “那皇上答應了嗎?”


    問是這麽問,隻是曹玥心裏清楚的緊,皇上越是看重太子的地位,就越是不?肯答應。


    皇貴妃之子,也是半個嫡子,太子之下第一人,一旦改了四阿哥的玉碟,太子一定會感受到威脅,康熙也不?會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康熙搖了搖頭,又想?起曹玥看不?到,便出聲道:“沒有,皇貴妃入宮十幾?年,她雖然做了諸多錯事,但朕與她不?是真?的沒有一絲感情的。她那樣?放下尊嚴求朕,朕卻不?曾答應,朕心中有愧。”


    因?為太子,他不?允許皇貴妃有親生子。當初八格格之所以會在繈褓中就夭折,是因?為後宮嬪妃在對她下手時,他選擇了冷眼?旁觀。


    也正是因?為八格格的夭折,皇貴妃的身子每況愈下,直到如今藥石無醫。


    可以說,皇貴妃能落得今日的下場,罪魁禍首非康熙莫屬。


    仗著康熙看不?到她的表情,曹玥冷笑不?止,男人都是賤皮子,人活著的時候百般防備,剛去就開始緬懷愧疚,真?是可笑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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