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芷蕊,在殯儀館的大門口。


    不自覺的又打了個冷顫。


    她敏銳的四處張望。


    卻什麽也沒看見。


    最後她驚疑不定的看向林弦。


    “你今晚,真的要住在這裏?”


    “不跟我回小屋?”


    林弦嘿嘿笑了兩聲。


    “沒參加戀綜之前。”


    “我一直住在殯儀館的宿舍。”


    陳芷蕊咽了口唾沫。


    “你真的,不覺得你們殯儀館反常嗎?”


    林弦淡漠的攤開手掌,聳了聳肩。


    “很正常啊!”


    “風景優美,環境宜人,殯儀館,後麵就是依山傍水的墓地,環境要是不好,家屬能同意把親人,埋葬在這裏嗎?”


    “你要是想買墓地,也可以選擇我們殯儀館的墓園,我能給你員工優惠價。”


    陳芷蕊,擺了擺手。


    “暫時用不到!”


    “您的員工優惠,還是留給旁人吧。”


    陳芷蕊不再和林弦磨嘰。


    她扭頭,直奔自己的奧迪汽車。


    林弦則站在殯儀館的大門口,目送著奧迪汽車,奔向市區,最後在自己的視線裏,徹底消失。


    隨後,林弦扭頭看向身邊的黑皮老鬼。


    這位黑皮老鬼,正是曾經的東北煤炭廠工人,郭寶剛。


    “急匆匆的幹啥?”


    “你剛死沒幾天,留在人間的時間,還富裕。”


    郭寶剛,擺了擺手。


    “不著急不行啊!”


    “沒剩幾天,我就必須奔赴黃泉了。”


    “在奔赴黃泉之前,我想看著我的這些工友,討回公道。”


    “我看著我的工友們,就覺得心裏堵得慌。”


    “沒親身經曆過,就沒辦法理解,當年的工人多悲慘……”


    “當年咱北方,很多小城市,都依賴工廠,城市是圍繞大廠,建起來的;爺爺奶奶在廠裏退休,爸爸媽媽在廠裏工作,叔叔阿姨做點小買賣,孩子在廠礦學校讀書。”


    “突然某天,工廠關了,爺爺奶奶的退休金發不出來,又過了一段時間,爹媽都下崗了,全廠下崗後消費能力暴跌,叔叔阿姨的買賣關了張,又過一段時間,學校老師下崗,孩子也沒正經學上了……城市裏多了很多自殺的人;犯罪的人……”


    “要是沒有那些該死的黑心廠領導,我家鄉的父老鄉親,雖然日子也會困苦,但絕不會這麽悲慘……我和他們有仇。”


    接著,郭寶剛,又指向那些鬼小孩兒。


    “還有我家閨女……”


    “當年工廠倒閉,我閨女沒少跟著我遭罪。”


    “社會變遷最慘的是孩子;戰爭最慘的是孩子。最慘的永遠都是孩子。”


    “您自己想一下,如果一個人,童年時期趕上這種雙下崗,他一輩子都不會有安全感,他掙了大錢還想掙更多,永遠進入不了佛係狀態,他找了好的伴侶還得擔心是否能長久。童年時期的苦是一輩子的事。”


    “我閨女,甚至有一段時間,得過焦慮症,工作起來,像瘋了一樣,晚上又睡不著……我知道,這都是因為她小時候,跟著我們遭了太多罪。”


    林弦歎了口氣,他雖然沒辦法完全感同身受,但也覺得心中酸楚。


    他扭頭看向郭寶剛身邊的,那位穿著格子襯衫,帶著鏡片很厚的眼鏡的男鬼魂。


    “這位是……”


    郭寶剛,咧嘴笑了笑。


    “您之前提過的,程序員亡魂。”


    “我剛剛在殯儀館裏,找了一圈兒了。”


    “他學曆是最高的。”


    林弦神色複雜的望向那位男鬼。


    “你……猝死的?”


    程序員男鬼,習慣性的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鏡。


    “是,那天加班到淩晨四點,心髒疼得厲害。想要站起來,卻發現腦袋一陣眩暈。之後就死了……”


    林弦的神色複雜。


    “你願意幫忙?”


    程序員男鬼笑了笑。


    “願意啊!”


    “具體情況,我聽老郭說了。”


    “我生前在互聯網大廠工作,說白了也是個工人。”


    “工人肯定要幫工人。”


    “而且,我大概能猜到,鬼差同誌,需要我幫忙做什麽。”


    “您需要我做的工作,比我平常的工作……輕鬆多了。”


    那名程序員老鬼,詭異的笑了一下……


    “我原來工作的地方,那他娘的就是地獄!!!”


    “地獄在人間。”


    “我是算法工程師,大廠裏的工作,就不是人能幹的,每天都有好幾件事deadline(最後期限),每件事都需要你絞盡腦汁去完成,而且隨時各種人一句話你就要推倒重做。”


    “而且每件事都不是可以通過簡單分工完成的,你的項目也許隻有你一個人明白所有過程所有需求,隻有你可以做下去。”


    “每天每周每個月都有各種匯報,其它各個部門無數人都隨時有各種需求來找你配合。”


    “每天到最後就是頭腦一片空白,完全死機狀態,但是還有很多今天不弄完就要出大問題的工作,你必須在死機狀態完成。”


    “總結起來就是無數鬼門關,在你麵前一層層的樹立,每天都得過幾個。然後你還要防備很多會偷懶的人合起手來算計你,身心俱疲。”


    “別人眼裏,你是個高薪工程師,但隻有你自己知道,你就是個,害怕失去大廠高薪工作,手上壓了無數工作,沒有社交,沒有手頭工作以外思考的社畜……是馬嘍!!!”


    此刻,這名程序員男鬼。


    抱著自己的腦袋。


    身上冒出滾滾黑煙。


    那是翻騰的怨氣!


    林弦小心翼翼的,拍了拍這名程序員男鬼的肩膀。


    “兄弟,你還好嗎?”


    “需要我幫你伸冤嗎?”


    那名程序員男鬼,深吸了幾口氣後。


    恢複了平靜。


    “還好……”


    “罵出來之後,好多了。”


    “我的確有怨氣,仇恨之人也很多,但我知道他們,罪不至死……我猝死後,公司為了息事寧人,給我家屬的賠償金,也是讓我滿意的金額。我沒有想要複仇殺死的人。”


    “但老郭他們不一樣。”


    “那群黑心畜生,已經不是欺負人那麽簡單了。”


    “他們是,騎在工人的脖頸子上拉屎,之後,還要敲斷工人的脊梁,踩在工人的身上,挖去工人們的血肉,當做自己的食糧,在國外,瀟灑肆意。”


    那名程序員男鬼,嘿嘿笑了幾聲。


    他指著自己的臉。


    “鬼差同誌,老郭剛剛說的那種孩子,就是我!就是我啊……”


    “我老家在華北,常山,真定府……我爸媽曾經也都是工人,後來工廠倒閉,他倆雙雙下崗。”


    “當年工廠家屬院小區,一樓全是小鋪,公共電話亭,可根本沒人消費,所有人,都去蹬三輪,開飯店,蒸饅頭……可做這種小生意,還是掙不到錢,因為沒人消費……”


    “全小區大眼瞪小眼,孩子學費都交不起;全家忽然都自殺的傳聞每天都有。更多是天天喝十塊錢一斤的酒,把自己喝死的叔叔大爺……他們不是想喝醉,隻是想找個體麵的方式自殺!大家夥兒,不知道怎麽辦,不知道該去哪裏,那時候還是有戶口和收容製度……沒有活路,就隻能尋死。”


    “更糟糕的是,工廠倒閉後,工人的安置費也消失了,不知多少戶人家,都窮的揭不開鍋!”


    “我所有的至親,都受到牽連……我父親,鋼鐵廠下崗,輾轉好幾年,才終於找了個保安的工作;我母親塑料廠會計提前退休,四處找零工,幫人做賬,我大叔藥廠下崗,去飯店端盤子;我二叔,物資局商店下崗,去工地搬磚……”


    “我因為父母雙下崗,停念了兩年書;我拚死拚活,才上了京城的大學,選擇了計算機專業,進入大廠後,我不敢有一分一秒的停歇,生怕哪一天被“優化”了,開除了……害怕童年的境遇,卷土重來!”


    工程師亡魂的聲音,在這時,忽然帶起哭腔。


    “我大廠的領導,是歸國海歸,他跟我說過,他當年在新西蘭留學,有一位關係不錯的同學,和我是老鄉,他的那個同學的父親,就是我老家鋼鐵廠的一把手,他的母親是紡織廠的董事長……領導的那位同學,小小年紀不肯讀書,不是混賭場,就是玩女人,他有一次花九千新元,在當地,買了一輛基本全新的二手車,撞到樹上,因為沒有駕照,逃了,車也不要了。”


    “二十多年前,九千新元,等於四萬五千人民幣……和我同鄉的那位富家公子……說不要就不要了,他的錢是從哪兒來的?他們一家子移民的錢又是從哪兒來的?那都是我故鄉親朋的血汗……他們在國外,日子過得有多爽,當年的工人們就有多痛苦。”


    “所有人都說,當年的大下崗早就是過去式了,讓他翻篇吧,該往前看了,往前走……別回頭,可是這件事……在我們這裏,沒過去啊!真沒過去……”


    “我爸,當保安的時候,幫業主搬家具上樓,不慎摔斷了腿,因為家裏沒錢,最後終身殘疾;我媽當年打零工,下班路上,遇到過打劫的,挨過刀子,脾髒受損……”


    “我也想替我爸媽問一問,那群廠領導,在國外,花錢,花的心安嗎?他們,花掉的每一分錢幣上,都沾著工人的血汗啊……”


    林弦不自覺的把拳頭攥緊,眼中閃爍幽芒……


    “你說的沒錯,這件事沒翻篇,翻不了篇兒……這群掏空,一家家,萬人大廠的蛀蟲們……必須付出代價。欠債還錢,殺人償命……”


    “老子當鬼差,除了掙錢(功德)外,為的就是給“客戶”一個公平……為了天理昭昭,報應不爽,不管過了多少年,那些蛀蟲,都應該被審判,被罰罪!”


    “這群蛀蟲遭了報應,當年的飽受委屈的,工人們,才有可能往前走,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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