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在小廟前,低聲的咆哮。


    周圍散開的人群,都震驚的看著林弦蹲在地上的背影。


    因為林弦刻意壓低了聲音,所以無論是陳芷蕊,還是李虎,王恒誌他們,都沒有聽清林弦到底喊了什麽。


    但不知為何,他們能從林弦那瘦削的身體裏感受到他此時爆發出來的,驚濤駭浪般的憤怒和……悲傷!


    他們不敢靠前。


    王恒誌更是不自覺的靠近到李虎身邊,聲音發顫。


    “記者同誌!”


    “高婆婆,真的沒事吧。”


    “她……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哪還有顏麵,麵對溪喬鎮的父老鄉親啊?”


    “您不知道,我的產業,可都依靠著橋溪鎮的鄉親們支持啊!”


    李虎冷冷的瞥了王恒誌一眼。


    “你們剛剛的所作所為,我們都清楚的拍下來了。”


    “你最好祈禱婆婆沒事!”


    “一旦這位婆婆有個三長兩短,全國觀眾的唾沫都淹死你。”


    王恒誌的臉,一瞬間慘白無比。


    他趕緊望向不遠處黑黢黢的街道。


    期望救護車,快一點趕來。


    而小廟前。


    林弦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壓製住了自己的憤怒。


    讓自己保持理智。


    他看著廟宇內的那位鬼孩童。


    聲音,從牙縫裏飄出來。


    “地府的那群狗陰官,如此行事,就不怕陰曹地府的眾多鬼魂,造他們的反?”


    那個鬼女孩兒,微微歪頭。


    臉上竟露出不解的神情。


    “你分明也是鬼吏,怎麽對陰司的鬼官,這麽大的意見?你們不應該算是同僚嗎?”


    林弦的眼角狠狠的抽搐了幾下。


    “誰跟他們同僚。”


    “我覺得你是在罵我。”


    鬼女童,臉上的表情更加疑惑。


    但她沒有在這件事上,過多糾結。


    “不肯造反,自然是沒有造反的能力。”


    “尋常鬼魂,被鬼吏一巴掌,就拍得魂飛魄散了,有造反能力的,又都是陰司官場的一份子,陰曹地府的忠實擁躉。”


    “這種事,我這個亡魂都知道,你這個鬼吏,不知曉?”


    林弦的身體一僵。


    他其實是知道的……


    曹老鬼跟自己說過很多次了。


    隻是他從未在陰曹地府長時間的待過,也從未和曹老鬼他們真正的感同身受。


    直到今天……


    他才知道,陰司,荒唐的離譜。


    林弦又深吸一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


    “先不談這個……城隍神,高祖興的腦袋呢……”


    鬼女童的臉上,這一刻,終於出現一抹悲傷。


    她回頭望了一眼身邊的無頭城隍。


    “陰司的鬼吏,為了自保,不肯和那些倭寇變成的厲鬼廝殺。”


    “但我家城隍神和那些陰司鬼吏,可不一樣。”


    “凡是他碰見的,能找到的,倭寇化作的厲鬼……他一個都不放過。他讓那些倭寇知道,無論生死,他們在這片大地犯下的罪孽,有人記得,有人一直記得,並且一定要讓他們……血債血償!”


    “隻是……這麽多年,供奉城隍大人的百姓,越來越少了,他的神魂,也越來越虛弱!十年前,城隍神為了伏誅一群當年的倭寇,變成的厲鬼。”


    “不惜獻祭頭顱,以頭顱,化作斬鬼大刀,向著鬼子們的腦袋砍去,一口氣,就劈了六頭倭寇變成的厲鬼。”


    “但從那以後,城隍神,就沒有腦袋了。”


    “他的身子,越來越虛弱,最後連這座廟宇都出不去了。”


    那名鬼女童,又把目光落在小廟前,暈死過去的老嫗身上。


    “要不是這位婆婆。”


    “每月,都無雨無阻的前來祭拜。”


    “城隍神,怕是連最後的神權,也要沒了。”


    林弦緩緩站起身,眉頭皺起。


    “最後的神權?”


    小女孩兒無奈的歎了口氣。


    她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這座小廟。


    “就是我家城隍大人,目前,還沒被陰曹地府,剝奪的“城隍”身份。”


    “但要是這位婆婆也不來上香了,高祖興,城隍的神職身份,將會被陰曹地府的城隍司,徹底剝奪!”


    “畢竟唯一供奉你的人都沒了,你憑什麽繼續擔任城隍啊!”


    “一旦城隍神被剝奪了“神職”,這座年久失修的小廟,估計也撐不下去了,到時候廟倒屋塌,也不知道我們還能去哪裏?估計要徹底變成,孤魂野鬼啦。”


    林弦的雙眼,閃爍幽芒。


    “你……們?”


    鬼女童看了身邊的無頭亡魂一眼。


    看見無頭亡魂的脖子前後搖擺。


    她歎了口氣。蹲在地上,用自己的小手,拍了拍地麵。


    隨後,林弦的瞳孔猛地一縮。


    因為他看見。小廟,以及小廟周圍的地上,飄起,一縷縷,隻有林弦可見的青煙。


    接著一顆接一顆的“小腦袋”從地麵下,鑽了出來。


    那是一個個,鬼腦袋。


    男女老少都有,但大多是孩童或者少年……


    林弦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唾沫。


    “這些亡魂……”


    林弦能感知到,那些亡魂,可怕的怨氣……不僅如此,這些鬼魂在看見自己時,臉上都露出的警惕的神情。


    鬼女童,幽幽的歎了口氣。


    “這些亡魂,都是被城隍大人收留的。”


    “有上百個吧!”


    “除了幾個,是出生在小廟附近的村落,身世太過可憐,枉死的孩童的魂魄外……”


    “其他鬼魂,大多死於當年的金陵城。”


    “當年金陵太亂了……活著的走投無路,死掉的入地無門。”


    “當年的金陵,太多人慘死了,慘死的亡魂們,怨氣滔天。陰司的鬼吏,手裏提著鞭子,在金陵城內,維持秩序,說是維持秩序,其實就是驅趕亡魂們,趕緊去陰曹地府;但當時亡魂太多,黃泉路被擠得水泄不通,大家淒淒慘慘戚戚,有原本已經踏上了黃泉路的亡魂,回頭一望,看見了流血飄櫓的家鄉,怨氣沸騰,便不肯離去……”


    “那些不肯走進陰曹地府的鬼魂,都要挨陰司鬼吏的鞭子……可鞭子沒用,不肯去陰曹地府的亡魂,就是不肯去……他們至少要看著那群侵略者,被趕出自己的國家。”


    “有些亡魂,則是為了找殺害自己全家的鬼子索命,所以要駐留人間,甚至不惜化身厲鬼。”


    “可變成厲鬼的金陵亡魂,還沒等找鬼子複仇,就被陰司鬼吏,直接剿滅了。”


    “當時的金陵城,被哭聲籠罩著。”


    “活人在哭,死人則哭得更加悲慘。”


    “僥幸逃脫了鬼吏抓捕,又沒有變成厲鬼的,金陵亡魂,就一直在金陵飄著,他們……或者說我們,對陰司鬼吏,並不信任,對轉世投胎,也不向往……”


    “我們就想留在人間,我們就想看看,當年的那群披著人皮的畜生,什麽時候戰敗,戰敗後,又會遭到怎樣的報應……最後的結果,我們勝利了,很多亡魂,得到了寬慰!”


    “但還有些亡魂,死不瞑目,比如說我們——就像你說的,當年那些披著人皮的畜生,並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他們變成了厲鬼,還在這片大地上遊蕩……我們這些慘死的怨魂,憑什麽閉眼……怎麽閉眼啊?那是血海深仇啊!”


    隨後那鬼女童,忽然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彈孔。


    “看見了嗎?”


    “我是當年和父母,要逃難出城時,被鬼子發現,被他們用機槍掃射,打死的。”


    “當時的金陵城亂糟糟的,城市淪陷前夕,得知鬼子打進城的市民們,都想要逃命了,街上是成百上千輛裝滿了行李的人力車,以及跟車的百姓,大家都想乘坐那幾條即將駛往上遊的輪船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父母也是這樣……他們想帶我逃命,可是當時,金陵的大小輪船,還受到交通部的統製,一般百姓根本買不到船票。逃難者太多了,一張船票原值高出四五倍。輾轉過手的黑市票,甚至高出十數倍。”


    “當年江上輪船都是停泊在江心,不敢靠岸,即使買到票的,也必須雇小木船登輪,而小木船也是漫天要價。小船上擠滿了人和行李,江麵上,落水呼救時見,舍命奪船迭聞。江邊“人山人海”、車站“人多如鯽”!交通要塞,因為擁堵,而大多癱瘓。”


    “我爸爸,隻是一名金陵城的尋常商販,為了給我們一家,尋一條生路,幾乎變賣全部家財,才換來了四張船票。”


    “可我們剛坐上,要前往大船的小木船,鬼子就殺過來了……在我們一家即將逃出城的前夕,金陵……淪陷!鬼子殺到了江邊,所有木船上的百姓,都被射殺,包括我爸爸,我媽媽,我弟弟,以及我……江河被染成血色。”


    “可我後來才知道……”


    “像我這樣的死去的,在當時的金陵城,竟然已經算是最好的一種死法,我甚至可以稱得上幸運——因為我在死亡前沒被鬼子抓去折磨。”


    那名鬼女童,忽然抬起手,指著自己周圍的亡魂。


    她指著她身邊,一個瘦削的少年。


    那少年渾身濕漉漉的,身上有數十道,不,是近百道刀疤。他的臉,都是血肉模糊的,被刀刺得血肉淋漓。


    “他叫……嚴生雲!和我是青梅竹馬,家住在烏衣巷,他爹是當時烏衣巷裏,最好的裁縫,他娘則做的一手好糕點。”


    “金陵淪陷後,那群畜生,闖進了他的家,他爹娘,都死了,他那雙手精巧的裁縫爹,被剁掉了雙手,他那溫婉賢良的母親,被吊死在房梁上……至於他自己,則被那群鬼子,活捉到了巷口,綁在廊柱上,用香煙頭燙頭和耳朵,用刺刀戳他的臉,並一再把他扔到河裏取樂。看著他滿身瘡痍的在河水裏掙紮,最後那群畜生,把他拖到橋邊一個小墳上,幾十個王八蛋,排著隊輪番把他當活靶子練槍刺,活活刺死。他就是這麽死的……”


    接著,那鬼女童,又抬起手,指著不遠處,一個頭發亂糟糟的,穿著黑色長棉袍的少女……那個少女,滿臉的傷疤,淩亂的短發,遮蓋了她大半張臉。但她露出的黑洞洞的眼眶裏,似乎有赤紅的鬼火在跳動。


    “她叫秦茹,是學生……女學生,她當年本來有機會逃到安全區去的……但當時戰火紛飛,她和自己的幾個同學,慌不擇路,不慎脫離了大部隊。”


    “幾個手無寸鐵的女學生,在當年的金陵城,會遭遇什麽,我不說,你也猜得到吧。”


    林弦沒說話,但他覺得汗毛聳立,毛骨悚然。


    而那鬼女童的聲音,則更加悲傷。


    “她們在白霞路附近,碰到了鬼子……”


    “她們瘋狂的逃,可無論怎麽逃,也逃不掉……到處都是畜生。”


    “她們在那群畜生撲上來時,選擇了自殺。”


    林弦抬頭看著那名叫做秦茹的少女。


    卻看見,秦茹,似乎對著林弦笑了一下。


    隨後林弦,聽見了那個叫做秦茹的小姑娘,嘶啞的聲音。


    “聖潔的靈魂豈容禽獸的淩辱?隻有死,隻有死!隻有死可洗去著汙濁……”


    林弦覺得自己的呼吸,有些困難。他覺得如鯁在喉。


    而鬼女童,此時又把手指,指向另一個身影。


    那是一個身姿卓越的女人,身上穿著的,竟然是一件紫色的旗袍。那女子的五官也漂亮,隻是脖頸上,有一個刺目的血洞。像是被什麽利器刺穿了。


    而那名女子,哪怕已經是個鬼魂了,眉眼之間,卻依舊透露著風情。


    “她叫“雨墨”,這是個花名。”


    “她是當年白鷺洲邊,有名的歌姬。”


    但就在這時。


    那婀娜的女子,忽然淺笑出聲。


    “什麽歌姬?”


    “不過就是個唱戲的娼妓罷了。”


    “妹妹,咱們都認識多少年了,姐姐我知道你心疼我,但在這位鬼差大人麵前,你不必替我美言。”


    鬼女童立刻搖頭。


    “不是的,不是的,你也是英雄……”


    那婀娜的女子,掩嘴輕笑了一聲。


    “我?我也算英雄。”


    鬼女童,把頭一揚。


    “怎麽不算。”


    “當年那群畜生,殺進城裏,對安全區虎視眈眈,要安全區,交出來一百個女子,否則就要在學校駐軍!當時,是你帶頭……帶著二十個秦淮女子,率先站了出來。”


    “那群沒眼珠子的人,才會說你是娼妓,可我知道,你活著的時候,在屋裏養了流浪貓,平日裏也寫詩做文章!這都是城隍大人說的……隻是,世人眼拙,晚景淒涼……”


    那女子半低下頭,神色複雜的笑了笑。


    “沒什麽好誇讚的。”


    “我們花界,斯業雖賤,愛國則一!”


    “我們要是不站出來,難道真要讓女學生們去遭這份罪?”


    “姐姐們都做這一行的,我們什麽樣的男人沒見過,這種事,我們不站出來,讓那些小女娃怎麽辦。”


    “商女亦知亡國恨,單身赴會空悲切……”


    “隻是可惜了我的那些姐妹,大多都死了!勉強活下來,也被折磨的,生不如死……那群天殺的畜生。”


    接著,那鬼女童,又一次轉身。


    這一次,她指著一個孩童。


    那孩童,比鬼女童的年齡還要小。


    大概隻有三四歲左右的年紀。


    那鬼童,坐在地上,手裏抓著一隻撥浪鼓。


    隻是他的身上,滿是傷疤,像是生前,曾被人大卸八塊了一般。


    “他叫王春傑,家裏是開工廠的,但他父親,是當年金陵城內,鼎鼎有名的好老板,對待工人最是忠厚。”


    “城市被攻陷後,王春傑的父親,那位叫王元慶的大老板,自覺自身有些實力,自家的生意,又和洋人多有往來,想著那群惡鬼,會投鼠忌器。不會輕易對他家下手,可他想錯了;那群惡鬼,沒有半分人性。”


    “那群畜生,在攻下金陵的當日,就闖進了王老板的家……”


    “王老板的大宅,被一把火直接燒了,他的八個孩子,無一幸免,三個女兒都被拽走了,兒子們,被活活打死,王老板,大喊三聲“複仇”,隨後便被那群畜生,砍下了頭顱……”


    “他的腦袋,掛在了他家工廠的大門前!”


    “而王老板家裏最小的兒子,王春傑,也沒能幸免於難,他被那群畜生,用刺刀挑飛起來……飛到這裏,又飛到那裏……最後被大卸八塊……”


    接著,那名鬼女童,又轉過頭。


    看向一個大著肚子的女人……


    那女人,衣衫襤褸,一直低著頭。她的頭低得幾乎要挨著她的肚子了。


    她的肚子正中間,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


    “她叫李雪衫,丈夫,曾是金陵城,水草庵,最厲害的木匠……兩人之前,也是一對令人羨慕的小夫妻!兩人是青梅竹馬,自從結婚後,從未紅過臉,吵過架!兩人結婚的第二年,李雪衫,就懷了孕!”


    “可結果……你看見了……”


    “她的肚子已經空了。在她死亡前,那肚子就空了……”


    “你猜她的肚子,是怎麽空的?”


    “啊,對了,還有她那當木匠的丈夫……被那群畜生,抓去做苦力,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不知是被砍掉了腦袋,還是被剁成了碎肉……”


    林弦這時已經捂著臉。


    不忍再聽。


    “夠了……我說夠了……”


    鬼女童的神情悲慟。


    一旁無頭的城隍,在這時卻抬起手,輕輕摩挲了幾下,那女童的腦袋瓜。


    鬼女童則呼出一口濁氣。


    她抬頭,望著林弦。


    “我真是想不明白……”


    “那群畜生,在這座城裏,造了那麽多的孽!”


    “陰司的鬼吏,不應該對他們嚴懲不貸,一個都不放過嗎?”


    “可是為什麽,直到如今,還有那麽多的倭寇,沒有受到懲罰?甚至還有的,變成了厲鬼,現在還遊蕩在這片土地上!”


    “這公道嗎?這公平嗎?當年死去的,可都是我們的同胞!”


    “鬼吏大人,你說這群畜生,是不是應該,全都扔進十八層地獄裏去,十八種刑法,作用在他們身上,一遍遍,一天天,一年年,他們永世,都不得解脫。”


    林弦咬著牙,把拳頭攥緊。


    “理應如此……”


    “本該如此……”


    “天理昭昭,就該如此!!”


    鬼女童咧嘴笑了笑。


    “你能這麽回答,我很開心。”


    “城隍大人,也是這麽覺得的。”


    “您這位鬼差,和陰曹地府的其他鬼吏,似乎真的有點不一樣……”


    而就在這時。


    鬼女童,黑洞洞的眼眶裏,赤紅的鬼火,忽然跳動。


    “鬼吏大人……”


    “我家城隍大人,不討厭你!他知道你跋山涉水,來到這裏,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所以,請您開門見山吧。”


    “是否,需要我家城隍大人幫忙?”


    “當然,我也需要提前告訴你,特別大的忙,我家城隍神,估計幫不了,因為我家城隍,目前,自身難保。”


    無頭的亡魂,把手抬起來,似乎並不想讓鬼女童說這些。


    但他最後,又無力的把手垂了下去。


    林弦回頭和身邊的魏若來對視一眼。


    魏若來神情複雜的仰天長歎。


    林弦猶豫了片刻。


    還是衝著不遠處的麵包車,招了招手。


    他這一招手不要緊。


    那麵包車上,立刻陰氣湧動——林弦之前,在那麵包車上,畫了符籙,符籙,名為“藏陰”,效果就是隱匿鬼魂的陰氣!


    所以之前,一直藏身在麵包車上的那些鬼孩童,並沒有被小廟裏的城隍,察覺到!


    但此時。麵包車上的符籙碎裂。


    一個個鬼腦袋,從麵包車裏鑽了出來。


    隨後在小廟裏,那鬼女童震驚的表情中。她看見,一個接一個的鬼孩童,從那麵包車裏,鑽了出來。


    那些鬼孩童,零零散散,竟然有八十多個。


    由於這些鬼孩童的露麵。


    廟宇外,剛剛從地底下鑽出來的鬼魂們,一個個的,表情也都變得複雜……


    他們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這些鬼孩童。


    他們看著那些鬼孩童身上的彈孔,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彈孔。


    他們看了看那些鬼孩子身上,可怕的灼傷的傷疤和鑲嵌在身體裏的彈片,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被烈火焚燒燙出的傷疤和鑲嵌在魂魄裏的碎片。


    他們看著那些鬼孩子稚嫩的臉龐,又摸了摸自己的臉……回想起自己當年死亡時,也同樣的稚嫩……


    兩邊的亡魂,這一刻,像是在照鏡子。


    隻有風聲在小廟外嗚咽。似乎蘊藏著無窮的悲苦。


    林弦低著頭。


    猶豫著,但還是逼迫著自己,聲音嘶啞的開口。


    “我想要請城隍神,高祖興幫忙,給這些鬼孩童,增添戶籍!”


    “讓他們有機會,能去陰曹地府。”


    “在這片土地上,投胎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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